周鸣慧最先跑过去牵她的手:“囡囡最近好像心事重重,有什么不开心可千万要说出来的。”她扁着嘴看着他的背影:“能不能不要再走了,我很饿,我要吃饭!”队伍前锋的两个人终于转过身看着她,魏果拿着剩下的巧克力走到她身边:“宋宋还像小孩子呢,饿了先吃这个垫垫胃,你四叔正说找个地方吃饭,你想吃什么呀?”
短短一个月时间,魏果就从第一次见面的生涩变成现在的成熟,和她说话的语气真像照顾幼儿园的小朋友,实际上却大不了她几岁。“这个什么恋人的真难吃,我想吃海鲜。”她嫌弃巧克力的眼神,连郑达明都怀疑是真的难吃。魏果脸色无变化,单纯地说好,于是他们转战饭店。
谁也没想到魏果会对海鲜过敏,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她明知道自己过敏却在郑杨和宋如的照顾下,吃了一大盘长脚蟹。郑宋宋坐在房间里,回想他扶着她时皱紧的眉毛,心里就闷闷的很不舒服,再想想魏果红着脸连水都不想喝的难受样,心里也闷闷的不舒服。
五分钟后她走进魏果的房间,见她正趴在床上,半眯着眼睛,看起来十分痛苦。魏果睁开眼睛看着她,强笑着打招呼:“宋宋来了?”她□的胳膊上布满红色小疙瘩,软绵绵地翻个身:“都是我逞强,不想扫大家的兴,这下可是真扫兴了。”
郑宋宋低着头看地板,小声地说:“你睡觉吧,睡着了就不觉得难受。”她抬起胳膊捶打床铺,闭着眼睛说:“我也想睡,可是怎么都睡不着!”郑宋宋抬头看了看她,再看向窗户外时发现了墙角柜上的烧酒瓶子,愣愣地想了一会儿,于是面带微笑地倒了一杯酒递给她:“醉了不就睡得好了!”魏果睁开眼睛,感激地看着她,于是两个不懂生活常识的大小姐,带着共同期待的心情,喝下了一大杯烧酒,当然魏果负责喝,郑宋宋负责看。
其实后果也不算太严重,过敏本来该忌辛辣烟酒,她们这样做直接导致魏果的症状恢复缓慢。魏果这一觉睡得极好,可怜郑宋宋被郑达明骂了被宋如骂,连一向向着她的周鸣慧都没有一句宽慰的话,只是不停地教导过敏该注意的生活常识。这些人怎么说郑宋宋是不在乎的,她只担心他的责备,哪怕全是她的错,他一个责备的眼神可能都会让她掉眼泪。
但是郑杨没说过什么,甚至连看着她的眼神都没有责怪的意思。郑宋宋觉得很奇怪,想着他的责怪会难受,当他不责怪时,却更加难受,是不是这就是凡沙沙曾说过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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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行程因为魏果延后两天,她觉得很不好意思,一再因为延缓时间而道歉,一再叫大家不要埋怨郑宋宋。到达函馆的时候,宋如拍拍她的肩:“不要委曲求全,我们都是一家人,以后有什么不方便的一定要说出来。”郑宋宋耸搭着脑袋,自闯祸之后她便如此萎靡不振,也基本保持一言不发的状态,连郑达明讲的无聊至极的冷笑话都没能让她嘴角抽动一下。
终于在乘缆车的时候,郑杨绕过拥挤的人群,靠近她站的角落里:“你不要总为难她。”他看着玻璃外的夜景,目光柔和冷静,像在表述今晚想吃夜宵这么轻松平常的事情。郑宋宋先因他的靠近而脸红心跳浑身不自在,再听他这么说以后,想了半天才明白:“我哪里为难她了?”
他偏头看了她一眼,似叹了一口气:“她前天难受,通宵没睡,要不是那杯酒也不会这样。”
周围嘈杂的各国声音围绕,全部都在赞扬脚底下的景色有多美,郑宋宋有些激动地说:“她难受管我什么事?你跑来跟我说是什么意思?又不是我让她喝的酒!”他压低了声音反问:“不是你让喝的?”
郑宋宋愈发委屈,哽咽着反驳:“我哪里知道不能喝酒,我又不过敏,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周围的声音依旧嘈杂,她却感觉到诡异的安静,身边的郑杨似乎屏住呼吸久久看着她,离开之前才说:“宋宋,你越来越不懂事了。”
脚底下是灯火连绵的夜景,平静的水面倒映船的影子,像平滑的丝绸又像定格的油画。她的眼睛里包含晶莹泪水,看窗外的灯火模糊一片,视线内的影像饱满到极限,当眼泪流下来时,碎成一片。最最不喜欢的便是他这句不懂事,她努力做好他喜欢的模样,到头来却仍是换回一句不懂事。她真后悔来这个地方,孤孤单单一个人坐在演播厅里看跳舞比赛,都比来这个地方强。其实林北才是笨蛋,他说见不到想见的人会不开心,可是他不明白,见到想见的人和别人在一起,这比不开心还要不开心。
第十一章
林园东路事务所的所有员工都沉浸在激动人心的氛围中,因为他们刚接到布维多贸易集团首席秘书的邀请电话,对方想请他们共进晚餐,更想请他们帮忙打官司。小张激动地宣布:“没想到我们刚赢了新美的官司,又摊上这么好的东家,我们是不是一举成名了!”
小李说:“没想到郑师兄这么有才,第一个案子就获全胜,这案子在当时可是被本市最著名的肖大壮给判的死刑啊!”管和拿着合同敲她的头:“这算什么。你郑师兄当年横扫加利福尼亚,被誉为最杰出华人青年代表,那时候你才刚学会怎么说话。”小李笑言:“哪有那么小!但是我觉得很幸运,刚工作就接到布维多这么大的案子,说给我导师他肯定都不敢相信。”
管和坐上她的办公桌:“布维多是大集团,放着自己的律师不用,倒跑来找外人帮们,这事情可真有意思!”刚说到这里,玻璃门就被推开,郑杨穿着西装往里走,火热的气氛顿时降到正常温度。小李看着跟在他身后温柔美丽的魏果,小声说:“他们的感情真好,走到哪里都形影不离。”管和看着青涩柔顺的魏果,想了想说:“那可不一定,导师没教过你么,眼见不一定为实,凡事都讲究证据。”
“这还不叫证据啊!同进同出、同吃同喝,就差同床共枕了。”
“上诉无效!你哪只眼睛看见他们同床共枕?更何况眼见不一定为实,你看见了也不算。”
“…亏你还是律师,这么不讲道理!”
咚咚咚——窗明几净的偌大的安静的办公室内,郑杨轻轻叩响小李的办公桌,特别有风度地看着
两个面对面争执的青年,说:“整理去年全市所有的经济纠纷案,下午给我。”他风度翩翩地飘走,剩下管和抱头哀嚎:“四叔你不是人!”再看看小李,已经伏在桌子上哭了。
和刚才在外面相比,进了办公室后的郑杨无端多出几分愉悦,嘴角隐隐约约上扬,看得出来心情不错。魏果捻了一撮碧螺春,放进杯里冲上滚烫的开水:“现在的人都喝咖啡,你又在国外呆了好几年,怎么会喜欢喝茶呢?”他翻阅着昨天整理的新资料,笑了笑说:“习惯了,改不掉。”
魏果愣了愣,将茶杯放在他的手边,迟疑着要不要开口,他察觉到后抬起头问:“还有事?”目光里的一派冷清疏远让她变得更加迟疑,顿了顿神郑杨又笑着说,“我手里的事会一直忙到晚上,你要再不说可就没机会了。”她红着脸赶紧道:“下午能不能陪我去趟阳光城?”头埋得低低的,又添上一句,“今天我生日。”
魏果是家里的独生女,从小受到过于浓重的保护,以至于她现在虽然名义上是在闯荡社会,实际上却仍然是心智尚未独立的小女孩,必定成熟的女人不会马虎到连过敏忌酒的常识都不明白。郑杨看着她扎成马尾辫的头发,素净的面孔带着几分胆怯,全不像某个人,一向着他就是骨子里的张扬,可是那双瞳孔里的期盼,却分明又是一模一样。他调转目光看了一眼热腾腾的绿茶,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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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亮的柜台里摆满琳琅满目的商品,小探灯下的宝石熠熠生辉,尽是晃眼的美。当魏果相中那副剔透的樱桃耳坠时,郑杨已经抢先付了钱,她在店员羡慕的眼神下红着脸说:“这怎么好意思呀,又该欠你人情了!”郑杨看着她说:“你也帮了我不少。”顿了顿,又浮现充满歉意的笑容,“真不该让你趟这趟浑水,这么大的误会,给你造成很多困扰。”
他人后惯有的礼貌和疏远,让魏果如在火里熬着,近段时间她越来越分不清这场戏到底是真是假。其实她和郑杨的缘分是从三个月前的海拉尔开始,在长满千年樟子松的西山坡上,妈妈中暑晕倒在树下,是路过的郑杨帮了忙,他气定神闲地叫她不要慌,举止从容又麻利,只是那双星眸般的眼睛始终盛满清远的思绪和淡淡忧伤。
当时的魏果只觉得自己不够好,小腿上全是毒蚊虫叮的红疙瘩,裙子被地上的缠枝划了两道口子,头发乱了汗也流了。她想,哪怕再早五分钟遇上他,这第一印象也是好的呀,可是偏偏晚了。巧的是隔天在呼伦贝尔草原相遇,恰逢她跌跌撞撞地从马背上摔下来,意外的是这个人竟然还会包扎伤口,她妈妈在身边急得团团转,她却满心眼里都是甜蜜,这一次也不觉得狼狈,仿佛凄凄惨惨的样子才是最完美。
那几天整个胸腔都是被风吹过的青草味,沁人心脾十分舒爽,又像被草叶子尖尖挠了心尖,痒痒麻麻难以安生。她以为他是医生,后来才知道他是律师,连妈妈都说这是缘分,既然在千里迢迢的大草原上才相遇,她再没有理由不抓住这个人以及这个人的心。离别前喝马奶酒的时候,她妈妈忙着替她搭线:“她也学的法律,既然你们这么有缘分,不如就让她去你那里工作吧,这样也好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她实实在在地打岔:“这怎么是报答,这样不是给别人添麻烦了?”他却只是淡淡地笑了
笑:“举手之劳,不用放在心上。事务所刚成立,也正好缺人,你要觉得合适,欢迎随时报道。”一路上她总惦记着要还他人情,甚至连做牛做马在所不辞的誓言都说出来,他看着她只差哭笑不得。下飞机前他收到一封短消息,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很久,最后偏头定定地看着她,本该脸红害羞的时刻,她却分明感觉到他的思绪他的心飘到好远好远,到他提出请她帮忙时,她想也不想立即点头同意。
对于假扮女朋友这件事,魏果虽然充满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她只是猜测郑杨被家里催得紧,迫不得已才找她来充数。世界上果然没有完美的事情,如果他已经结婚或者有了心爱的人,凭她的性子怕是要哭到肝肠寸断。可是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本该理所当然承受别人的帮忙,他却始终藏着愧疚隐着忧伤,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魏果紧紧捏着红坠子,睁大眼睛摇摇头:“你不要这么说,我说过要帮你到底的。”他动也不动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珠闪耀莫名光芒,溺如水的眼神却空空洞洞,仿佛看着的又不是她。等目光恢复如常,他又说:“四楼有家糖水店,我们上去坐坐吧。过了今天下午,就有得忙了。”她微红着脸,望着他狠狠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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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着托盘刚从吧台转过身,郑杨就看见靠窗而坐的两个人,于是修长的手指微不可查地抖了两抖。郑宋宋伸长胳膊去舀林北碗里的小汤圆,并且张大眼睛凶巴巴地瞪着他:“不许吃!都是我的!”于是林北端端正正地坐好,脊梁腰板挺得笔直,乖乖地看着她吃。
她埋头吃得认真,未察觉旁边的空位上来了人,等抬起头察觉到时,一口热汤滑进喉咙,烫得她眼泪都快流出来。接着又是一派波澜不惊,强忍着口腔及胸腔内的剧烈烫感,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慢条斯理地又喝了一口,叠加起来的滚烫触觉让她差点咬舌自尽。魏果很高兴,十分意外地看着她:“宋宋也在这里,真是巧了。”
郑宋宋呵呵地干笑,好像每次和魏果打照面,她都必须首先干笑两声。林北递过去的凉水杯子和郑杨刚端起的红豆沙碗相碰撞,他看着郑杨严肃的表情,仿佛和当年初次相见时相差无几,顿了顿埋下头,再抬起头时竟发现他还一丝不苟地用同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好像锐利的刀锋,预备把自己剐几个大窟窿。
林北莫名心虚,看着郑宋宋说:“那、那个不烫吗?给、给你凉水。”郑宋宋接过杯子大喝一口,顿时笑眯眯地将自己碗里的芝麻小汤圆挖到林北碗里:“换着吃才香!”林北顿时觉得脊梁骨的上方悬浮着阴森森的凉气,于是恭敬地看着郑杨:“四、四叔好。”
他一挑眉,问:“你认识我?”林北心下慌乱,颤悠悠地指着郑宋宋:“宋宋跟我说过您。”
郑杨用力握住手里的碗,仿佛要把它捏碎似的。这小子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小毛崽子,两个人
已经熟到彼此交换家庭成员信息的地步了?她竟敢用自己的勺子在小毛崽子的碗里翻来覆去地搅,以前把芝麻汤圆分给他时,还会斤斤计较地用纸巾擦勺子背,现在倒是前所未有的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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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魏果点了两份木瓜雪蛤,不断摩挲耳朵上的玛瑙樱桃坠子,爱不释手的样子看得林北胆颤心惊,刚才他可是和郑宋宋一起从窗户口目睹这幅耳坠子的得来过程。就他个人而言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可是郑宋宋从日本回来之后仿佛变了个人,越是安静的外表越隐藏着莫大爆发力,本来他不知道一趟日本行究竟让她经历了什么,现在看到这个魏果,仿佛全明白了。
但是郑宋宋很镇定,只顾埋头吃东西,对周遭的人和事充耳不闻。瓷碗里的汤已经见底,她抬起头对林北说:“你四点陪我去南大看芭蕾舞表演,我晚上陪你去南苑女生宿舍?”林北摇头:“四点有训练,旷课要罚三公里蛙跳。”郑宋宋不以为意:“反正你每天不是跑就是跳,跳来跳去就习惯了嘛。”
林北气得握紧手里的勺子把儿:“背着五公斤水跳三公里,你去习惯试试!”她歪着脑袋哼哼两声:“我又不是田径队的,我为什么要去试试。”林北早已经习惯她这种没心没肺,魏果却是头一次见着,没忍住发出肺腑的笑声。林北看了魏果一眼,放缓了捏勺子把儿的力道,说:“那说好了,我陪你看表演,你得陪我罚训练。”郑宋宋问:“你不去南苑了?”林北皱了下眉,说:“晚点再去。”
勺子背贴瓷器的声音哐当响起,郑杨搅着碗里的红豆沙:“你不去上课,就为了逛街看表演?”她头也没抬:“今天没课。”说完就准备起身,“我们还有事情,就不打扰你们啦!”然后拽着林北的胳膊,蹦蹦跳跳穿梭于各个商店门口。魏果艳羡地看着一高一低的两个人,托着下巴说:“真有活力,宋宋是不是恋爱了。”
郑杨哐当一声将勺子丢进碗里:“小小年纪谈什么恋爱,她是最近玩的疯了。”魏果愕然,思前想后也不明白他隐忍的怒气来自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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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点钟的初冬起了大风,吹得两排白桦树哗哗作响,郑宋宋藏在树后偷看林北给凡沙沙送礼物。项链是她精心挑选的,自以为很适合凡沙沙傲视群雄的品味,林北这个榆木脑袋不是一般的不开窍,连追个女生也要她来想点子,要是不替他操心,他也就不知道操心,真是难为他妈养了他这么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倒霉孩子。
凡沙沙站在大风里笑靥如花,林北的大衣角被吹得泛起波浪状。她忽然想起郑杨以前出现在校园,也是这般风流倜傥,举手投足间的成熟像有韵味的诗句,言传不出其中的美。郑宋宋的眼睛忽然湿了,她皱起眉揉了揉,嗔怨起飞扬在树林间的沙土。
其实送项链的计划本来是在月黑风高的夜晚于南苑女生宿舍楼下实施,但是因为南大四点的芭蕾舞表演临时取消,所以林北在风急火燎赶回来参加完训练之后,又火速穿戴整齐并且在她的陪同下,将凡沙沙诱拐到这里。
“喜欢吗?”凡沙沙首次露出小女儿神态,腼腆地笑着点点头。林北很厚道,到目前为止说的话基本都在郑宋宋安排的台词范围内。郑宋宋见事情进展地没有偏差,于是蹑手蹑脚准备逃离现场。她悄悄迈出两步,本来顺着小道往下溜就是操场了,可是突然一股比妖风还勇猛的大风袭来,郑宋宋飞扬起来的羊绒披肩随着她往前的动作,刺啦一声划倒干枯的白桦树枝。
她忍不住默默感叹,郑达明这个暴发户还真是地道,送她的披肩居然能毫发无损地折段一截树枝,下次一定要用它荡秋千试试。身后已经传来凡沙沙跺脚的声音:“郑宋宋,你这个偷窥狂!”她转身露出意外的笑容:“真巧了,你们也在呀,继续继续!我去食堂看看饭熟了没。”转眼间人已经逃到小道中央,凡沙沙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傻帽,这才几点就知道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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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大东门演播厅里热闹非凡,显然芭蕾舞的高雅不如民间艺术团的杂技受人欢迎,当半米高的小猴子连续十五个后空翻并成功穿越八个烈火圈圈时,同学们整齐地发出了第十次雷鸣般的掌声。魏果也被台上精彩的表演吸引,更被同学们的情绪感染了,激动得脸颊通红,连看门老大爷都领着老婆凑在门口张望,这里似乎人人都陷入一种特别澎湃激昂的感情里,比过年领红包还振奋人心。
郑杨面无表情地看着穿得像斑马的演员,又目测周围满满当当的学生,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坐在这个地方。事务所新接了一批案子,每个人都忙得没有时间吃饭,而他百里偷闲竟是为了坐在这样幼稚的地方看这样幼稚的表演?当第五十三次仔细从座位的第一排打量到最后一排,依然找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他内心的火气犹如被泼了汽油,只差逮着不顺眼的就将其碎尸万段。
这便是她说的四点演出,这便是她说的芭蕾舞表演。现在演出节目被换,她是不是和那个什么林的约会去了?上午约在商场还不够,下午还要换地方约会,那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小小年纪只知道带她逃课,这丫头是该好好教育了!
昏暗的场内,有女生猫着腰往外走,路过的时候不小心踩在他的皮鞋上,女生立即鞠躬道歉,抬头间借灯光瞄到他的脸,顿时变得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头也不回就走了。再回来时,陆陆续续有人从他面前走过,像有预谋似的,不是碰着他的手,就是踩了他的脚,同样地鞠躬道歉并借着灯光极迅速地打量他。
再受不了这样的小把戏,他从座位上站起来,面色铁青地往外走。本来他的心就没放在表演上,早因为某个人已经窝了一肚子的火,现在居然还被几个小女生踩来踩去,他忽然觉得自己又傻又狼狈,这么多年从未有过的狼狈和愚蠢。即便周围没有认识的人,他也莫名觉得恼火尴尬。
魏果跌跌撞撞地追出来,满脸担心地问:“怎么了?”郑杨顿了顿神,抬手看看表,已经快五点半了。她很机敏,立即说:“时间不早了,都是些小孩爱看的节目,我们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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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时间二十点零八分,郑宋宋正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沐浴,房间门被某个高大的男人捶得震天动地的响,她隐隐约约感到不对静,关了花洒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又慢条斯理地接着洗。再出去时已经过了二十分钟,郑宋宋扯开裹着头发的毛巾,问站在门口的人:“有事么?”
郑杨的胸膛大幅度起伏,脖子下的领带歪斜着松垮开,身上的深灰西服散发淡淡的烟酒味。即便是醉着,他也保持惯有的理智:“你不好好学习,每天和那种人鬼混?”郑宋宋俏皮地歪着脑袋:“我一边学习一边谈恋爱呀,四叔你不是也一边工作一边恋爱的么!”他抓紧她细小的胳
膊:“你多大我多大,你和我比!”
这个人真讨厌,郑宋宋此刻真不喜欢他。疏远距离的是他,巴过来东管西管的也是他,凭什么都是他决定怎样就怎样。于是她英勇地甩开他的手,将手里的毛巾往他身上丢:“我满了十八岁,早就是成人了,你管不着!”他似乎真的火了,郑宋宋这十九年来都没见过他此刻的样子,喉咙喘着粗气,捏着她胳膊的手劲愈发用力,他三两步将她带进房间,咚地撂进床里。虽然撒手的时候他极力控制情绪,避免弄疼了她,可郑宋宋仍然觉得害怕,这样的四叔她没见过,原来以为他待人有礼貌讲风度,却不知这个人生气起来竟然会这么可怕。
就在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相互对峙的时候,门口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周鸣惠紧张地一边跑一边问怎么了怎么了。最后进了郑宋宋的房间,她大惊失色地立即推搡着将郑杨轰了出去,关门的时候还不忘对床里的人说:“囡囡别生气,你四叔今晚喝醉了。”
坐在书房里的时候,郑杨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周鸣惠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桌子上看了看他:“宋宋大了,你不能老像以前那样盯着她。”他随手翻开一本书,盯着杯子里的水说:“再大也还是个孩子。”周鸣惠站在台灯旁边:“你要真把她当侄女,就管不了她谈恋爱!这么大的女孩儿,和男孩子交往很正常。”他久久盯着摊开在桌上的书,半天没有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