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慧丽率先拿起来看,只见其上书标题为:赡养费协议书
其下罗列好几项条款,白字黑字颗颗分明,末尾还有被赡养人签字一栏留白。
徐慧丽仔细看了看其中一项条款:除赡养人每月应付的赡养费以外,被赡养人不得以任何形式向赡养人及其家属索要任何费用。
其余的也不用看了,只这一条就让徐慧丽抓狂。
她朝项林珠怒瞪着眼睛:“你有本事了,竟这么忤逆不孝,我把你养大,你就该给我养老,你还拿这什么协议书来唬我,你别以为我不懂法律,赡养老人是你的义务,只有我跟你提要求的份,你还好意思来压制我。”
“这么多年我的补助、奖学金、工资,全都交给你打理,所以养大我的不是你,是政府和公益组织。自从我爸妈去世后,你们接济了我,但是并没有办理收养手续,因此我没有必须赡养你的义务。也就是说,要不要赡养你由我说了算,不归法律管。”
她说的头头是道,虽有漏可循但对付徐慧丽这样的角色足够了。
面对不通情理又无法摆脱关系的亲人,搬出无情的法律准则或许是最佳解决方案,这可是她出国三年学习到最有用的生活经验。
眼见徐慧丽傻了眼,她接着道:“你们不是我的直系亲属,本来没有义务抚养我,但也让我在这住了那么多年,我不可能不管你们,我每个月会拿出协议上标明的这些钱,打到你的账户上,除此之外你不能问我多要钱,不然你就违法了,吃官司可是要坐牢的。”
“都是狗屁!”徐慧丽唰唰两下撕碎协议,指着她的鼻子骂,“好你个项林珠,我和你舅舅辛辛苦苦把你拉扯这么大,你现在发达了,攀上有钱人享福了,就翻脸不认人了!”说罢,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哭天抢地,“我们王军命苦啊,造孽啊,好心好意把别人的娃养大,哪晓得娃大了翅膀硬了,反过来对付我们,这是养了条狼啊…”
她动静太大,王军披着夹克衫想去把虚掩的门关上。
却被她制止:“别动!你要敢关上门我就从这跳下去死了算了,我就是要让别人都听见,让大家都替我评评理,看看这个白眼狼是怎么欺负我们的…”
话音降落,却见项林珠又从包里掏出一张纸,砰的一声重新拍在桌上,不小的力道震得桌上的水壶都挪了半寸。
一屋的人霎时被她震慑,连徐慧丽都及时制止了哭声。
“你现在签了字,每个月还有钱拿,你要是不签,我不会再给你一分钱。”
徐慧丽张着嘴,又欲上演一场惊天动地的哭戏。
嘴巴将将往下一撇,还未发出声来,却被项林珠抢白:“你要是想哭我也不拦着,就当我没来过。”
眼见着她把协议收起来,徐慧丽着急了,看着谭稷明:“小谭总啊…”
“你找他没用,他的钱以后归我管。”
谭稷明立马附和:“是是是,我说了不算。”
徐慧丽又望着王军,王军半耸搭着脑袋看着水泥地面,并不太想理她,她又在地上赖了半晌,这才爬起来颤巍巍在那协议上签了字。
这番闹腾之后,彼此都有些尴尬。
不善言辞的王军却是头一个开口:“中午在这吃饭吧。”
说罢,推搡着徐慧丽去厨房,带着罕见的怒意和力道。
徐慧丽白闹了半天,还闹失败了,不免有些扫兴,虽面露凶光瞪着王军,却也没说什么,骂骂咧咧的只身去了厨房。
“饭我们就不吃了,弄成这样吃的也不痛快。”项林珠走到王军面前:“我不是针对你。”
“我晓得我晓得。”王军老实巴交的拢了拢披在肩的衣裳,“这都是你的孝心我晓得的。”
她看着王军:“我还有件事要和你说。”
王军也看着她,她又看了谭稷明一眼:“下个月二十三,我就要结婚了,在北京。”
王军十分惊喜,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二人,面上憋出紧张兴奋的红意,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是来回搓着粗糙的手。
项林珠又从包里掏出一叠钱塞给他,王军像抗拒一块烫手山药,拼命的拒绝。
“您拿着吧。”谭稷明出声,“这钱您要不收下,她睡觉都睡不踏实。”
王军这才红瘪着一张爬满皱纹的脸,勉勉强强接收。
霎时又招呼俩人:“你们等着。”他将两只胳膊塞进袖子,匆匆走到门口,叮嘱项林珠,“等着
啊。”
项林珠站在屋子中央,窗户隔壁的厨房不时传来砰咚声响,许是徐慧丽又在借助工具撒气。
虚掩的暗门露出暗红色的洗衣盆,那盆里还装着长了霉点的搓衣板,再往东是面小阳台,阳台上永远晾着未干透的衣服。
她曾在这所房子里住了六年,晨起做饭暮归洗碗,家务活和课业始终持平,全年无休忙得团团转。那时候她一门心思想走出这暗无天日的环境,现在终于实现了,她看着这一成不变的四周,一时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坐在长凳上观察她半晌的谭稷明站起来,走过去揽着她的肩:“想什么呢?”
她问他:“你说我这么做合不合适?”
“协议的事儿?”
她点点头。
“有些人不这么对付还真没别的招儿,你处理的不错。”他惯性捏捏她的脸,“不管别人怎么想,我都支持你。”
她弯弯嘴角露出个笑。
恰逢王军喘着粗气回来,他手里捧着一堆东西,往那破皮方桌上一放,一边满屋找袋子一边说:“我们这里嫁女儿都要准备这些的。”他说着,已从酒坛子盖儿上揪出一布袋,将那堆零散的东西一股脑往袋里装,“我从巷子口老刘家买的鞋垫和毛巾,本来还想买个面盆,但考虑到你们路上不好带,就没买。”
他朝谭稷明憨实一笑:“小谭总家也不缺这些,但我们这里嫁女儿都要这么准备的。阿珠妈妈当年出嫁,家里也是准备的这些,只是现在的人条件好啦,都看不上这些东西,楼上那家去年嫁女儿,还买的冰箱和汽车陪嫁呢。”
他已把东西全部装在袋子里,一面窘迫的笑着一面搓了搓手:“我们条件不好,买不起冰箱汽车。”又虚看了厨房一眼,“家里那口子把着钱,想给磊子买房子,我只能准备这些了,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说罢,又叹了口气,“你妈妈要知道你快结婚了,肯定高兴得很。”
他似触及心伤,有落泪之势,项林珠面色无异,只是睁着一双清丽的眼眸抿了抿唇。
接着她走近他,给了他一个拥抱。
王军哽咽着拍了拍她的背。
两分钟后,项林珠抱着王军买给她的东西离开那所房子,行至楼梯转角处时,身后传来徐慧丽的吵吵嚷嚷,大意是看见她给王军塞钱了,要王军把钱交出去。
她脚步不停往外走着,只当没听见。这是别人的家务事,她管不来,给王军钱是自己的心意,心意送到了,怎么处理那是他的事。
户外的太阳被沉甸甸的云掩盖,她抱着那袋沉甸甸的东西走在老旧的巷子里。
她看了看怀里的东西,又看着谭稷明:“这是我全部的嫁妆,以后我可就嫁给你了。”
谭稷明心上一疼,停下脚步去拥抱她。
那一刻他的心里涌上感慨,这个姑娘是上帝赐给他的礼物,谁都能看见她的倔强,却并不是谁都能懂她的脆弱。
赶巧他在,幸好他还在。
82
十一月二十三, 谭稷明和项林珠大婚。
阴霾多日的天气在那一天难得放晴, 迎亲队伍赶了个早去接新娘子。
房间内的张祈雨正替新娘子整理衣服,那是件月白底色龙凤图腾的低开衩圆襟中式礼服, 光亮的缎面,精细的刺绣,衬上项林珠娴静的气质, 端的一副画中人儿。
她长发盘在脑后, 耳上一对水滴红翡,胸前一件同心锁挂饰,汝窑碎瓷打底, 白金包边。
张祈雨拿起那块挂饰看了看,啧啧两声:“谭稷明也太浮夸了,结个婚而已至于嘛,这行头都能搬进博物馆收藏了。”
项林珠温柔的笑:“他说一辈子就一次, 各个方面都要弄的好一点儿。”
“是是是,你是找了个好老公,宠着你疼着你。”张祈雨还是觉得浮夸, 撇了嘴道,“这些玩意儿太矜贵,一不小心给了, 几套房子就没了,谭家还是太有钱啊。”
说着一笑, 叮嘱房间里的几个小辈:“大家伙儿把门看好了啊,待会不多诈他几个红包不开门, 我等这一天很久了。”又对项林珠道,“你不知道白杨那货多无语,昨儿晚上还说想跟我换一换,让我去迎亲他跟这儿待着,他想跟这儿问谭稷明要红包,说好容易能逮着他的便宜得可劲儿占。”
身后正摆弄喜垫的女人是袁伟的老婆,听张祈雨这么说,她也回头搭话:“袁伟也这么说过,说我这个差事简单,伸伸手要要钱的活儿,说他们男人辛苦,一大早就得赶过来,费劲巴拉的讨好人不说还得掏钱。我就说他了,你以为娶老婆容易啊,何况是像阿珠这样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他谭稷明不娶,可多人排队抢着要呢。”
“还是嫂子会说话。”张祈雨道,“待会儿我就用这话堵谭稷明,叫他把红包统统交出来。”
语毕,大家都笑起来。
等迎亲队伍上门时,张祈雨果然带头堵了半天,最后终于笑闹着开了门,着同款中式礼服的谭稷明捧着花走向新娘子。项林珠冲他温柔的笑着,伸手接了捧花。
“这就想带人走啊?”张祈雨说,“找鞋找鞋,找不见不让走。”
满屋子人又开始起哄。
谭稷明难得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在屋里找了一圈儿,什么也没捞着。
他于是朝端庄美丽的新娘走过去,半俯了身子将她圈在中央,低头耳语:“宝贝儿你告我鞋在哪儿放着?”
张祈雨和袁伟老婆连忙把俩人隔绝开:“犯规罚红包啊!”
袁伟老婆眼尖:“阿珠不带通风报信的,不能便宜了他。”
话音降落,在项林珠眼色下行动的谭稷明已经找出那双藏在盆栽里的高跟鞋。
张祈雨扯开嗓门开项林珠玩笑:“你让他吃吃苦头怎么了,就那么舍不得?”
项林珠红着脸害羞的笑。
这厢谭稷明已替她穿好了鞋,一旁的安田美纪立即奉上热腾腾的桂圆莲子汤,吐出蹩脚的中文:“吃这个,早生贵子!”
一个礼拜前,她和早川西原受项林珠邀约来北京参加她的婚礼,这是她头一回参加中式婚礼,特紧张,虽然什么都不会但她非要参与其中,于是被安排在这个环节,为清楚的说出这句中文,她练习了一整晚。
除了这一对,鲍里斯也带着他的女朋友位列其中。
说起这几个人,不得不提及前一个礼拜的小插曲,当时的项林珠携谭稷明去机场迎接这几位国际友人。
谭稷明开玩笑问她:“这几位朋友里,有没有前男友?”
项林珠说:“怎么会呢。”
却不料一刻钟后,出机口走出一位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隔老远冲着项林珠挥手:“嘿,我的大美人儿!”
谭稷明浓眉一凛:“什么玩意儿。”
项林珠一面朝几位朋友微笑着打招呼,一面拍了拍他的胳膊安慰:“朋友,都是朋友。”
行至跟前的鲍里斯首先和项林珠来了个热情拥抱,嘴里说着我很想念你,项林珠拍了拍他的肩,随即礼貌的和四人介绍谭稷明。
谭稷明立即煞有介事的端正站好,操着一口流利的英文和他们一一握手。
轮到安田美纪时,小姑娘张大眼睛红了脸,用日语说了一句太帅了吧。
却被身后的早川西原敲了一记脑袋,也用日语提点她没礼貌。
那之后,热情奔放的鲍里斯便一边和谭稷明并肩往外走,一边诉说追了项林珠三年都没追到手的事实。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谭稷明有意无意总提到鲍里斯。
吃饭时问她:“你在美国那会儿,那个鲍勃经常找你吃饭吗?”
项林珠纠正他:“鲍里斯。”
他点点头,平静的不依不饶:“鲍里斯经常找你吃饭吗?”
项林珠知他的狂热占有欲犯了,隐隐有些不高兴,但也不会发脾气,只是保持沉默不搭理他。
他也知道自己老毛病犯了,看她脸色郁郁便忙前忙后献殷勤,又是做饭又是洗衣服,末了还从洗衣机里掏出洗净的裙子跑去书房。
“宝贝儿你看,这衣服是不是没洗干净。”
“没洗干净就再洗一遍。”
她温着书,头也不抬。
“你先看看么,我看不太清。”
他抻着那块布料,摊在台灯下。
项林珠只好抬眼,仔细瞧了瞧:“干净的。”
再一抬头,对上他谄媚明亮的笑容。
她没辙,带着笑意撵他走:“你先出去,我要复习。”
“好嘞!”他爽快的拿着衣服跑出去,“等饭好了我叫您!”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这事儿给抹过去了。
如今再看这对新人,大家都带着最诚挚的祝福。
项林珠吃了谭稷明喂的莲子,正舀了一勺反喂着他吃。他吃完后满脸笑意,东西还在嘴里,没忍住先惯性往她嘴巴亲一口。
白杨立即将他掰过来:“这没到亲的时候呢,你倒挺主动。”
张祈雨煽风点火:“红包红包,白给你亲啊,拿红包!”
大家又开始起哄,他只好规规矩矩又掏红包,那模样竟难得带了几分憨实。
就这么又闹了一阵之后,终于接了新娘出门,由新人坐的婚车打头阵,身后跟随一溜汽车威风凛凛行驶在马路上。
项林珠手里还拿着捧花,谭稷明转头笑盈盈看着她:“今天真漂亮!”
她冲他莞尔一笑:“早晨五点就起来化妆了。”
他去握她的手:“昨晚睡得好吗?”
“大家都在,不太睡得着,龙王一晚上都在想着怎么多问你要红包,美纪一直背着早生贵子,怕今天忘了。”
谭稷明捏她的手揉着,听她一字一句的说完,笑着道:“难为她了,背一晚上还说的那么不标准。”
项林珠也笑,问他:“你呢,睡的好不好?”
他嘴角扬起一抹轻松的笑:“白杨他们几个好容易逮着机会,哪能让我睡觉,哥儿几个闹一晚上,后来何老师看不下去,说不能耽误今天的正事儿,这才睡了会儿,两个来钟头吧。”
项林珠摸摸他的脸:“那你这会儿困吗?”
他亲吻她的掌心:“娶你回家,怎么会困。”
项林珠朝他羞赧的笑。
他又说:“这段时间准备婚礼的事儿太累了,过几天我们出去玩玩,还想去埃塞俄比亚看长颈鹿吗?”
三年前的那会儿他曾提过这个建议,俩人却没等到这个机会就分开了。
难为他还记得,项林珠朝他重重点头。
他抓她的手亲一口,目光瞄到前排摄像师傅,随即塞给人一红包:“我不要紧,把我老婆拍漂亮点儿。”
一旁开车的人是跟随他好几年的小司机,借机谄媚:“老板娘生来漂亮,哪是拍不拍得好的事儿,回头也不用修了,直接出成品。”
谭稷明很受用,也塞给他一红包:“会说话!”
几人就这么说笑着。
再之后便是正常礼节过程,当把新娘迎进谭家大门时,礼炮响彻半边天。
谭家二老厚道,五湖四海的朋友,多年来的生意伙伴,还有上下级同事以及远道而来的亲朋好友,大家都看着呢。谭社会就这一个儿子,婚礼怎么着也得往风光了办,因此面儿上可是做足了功夫。
给儿媳妇改口费时,那红包胀鼓鼓的都快挤出来,他一向严肃正经的面孔露出藏不住的笑容,虽多了不少皱纹,却终于有了寻常长辈慈祥温和的模样。
因着人多热闹,当天晚宴后他们闹到极晚,被灌了不少酒的谭稷明也折腾不动了,搂着新娘子沉沉睡去。
隔天一早,项林珠在沉睡迷惘之前总觉着不对劲,睁开眼皮一看,某人正伏在身上干坏事,见她醒了还笑脸盈盈埋头去亲她。
她推搡着他的肩:“你…哎呀,你就不能等一等么。”
“等一晚上了。”他抱着她的肩将人搂坐起来,“昨儿被那几个混球灌多了酒,害我错过洞房花烛夜,今儿你得补偿我。”
她喘着气,勾着他的脖子,嘤嘤呜呜将哭未哭。
“不行的…今天还、还得奉早茶…”
语末仅带着一丝气儿,竟是一点儿力气没有。
他忍不住,去亲她的嘴,舌头也强势涮进去:“没关系,咱没那么多讲究。”
后来的结果便是,高朋满座的堂内,就他俩最晚出现。虽然没人说什么,连一丁点儿那方面的意思也没有,但项林珠的脸仍旧不受控制的红成番茄,活脱脱一副初为人妻的模样。
偏有爱热闹的人还调侃:“新娘子起晚了,害羞啦!”
她遍体弥漫着烫意,甚至连头都微微埋着,不好意思到极点。
谭稷明倒体贴,牵着她的手领她和朋友们周旋。
接着连续两三天,谭家送走来自各个地方的客人,那之后谭氏夫妇也出去蜜月去了。
因着新婚,又没有旁的事干扰,那小半个月内谭稷明尤为放纵,以至于一个月后的项林珠隐隐觉着不对劲。
那会儿的二人已经重归那座曾经相逢的城市,一是因着项林珠的学业,二是因为谭稷明的新公司。
83
谭氏集团旗下的新公司名为明珠生态科技有限公司, 因着谭稷明前期在北京做足了准备, 揭牌的日子并未等的太久。
揭牌仪式的当天,他带领新员工在公司附近的饭店吃了顿饭。
这一批人中, 除了他从北京带的两个帮手,其余人都是前期招聘来的。这批应聘来的新人里,有必要提及一姑娘, 这姑娘圆圆脸蛋柳叶眉, 留着齐脖蛋卷头,为人热情活泼有干劲,在商务助理这个岗位上颇有工作经验。
她本来有一挺好的工作, 在偶然得知明珠生态科技有限公司招聘员工之后,不觉一震,再顺手查了查公司法人,于是二话不说辞掉原来的工作就跳槽来此。
这个姑娘, 叫周顺顺。
再见谭稷明她感慨不已,端了酒敬他:“谭总,三年前我曾说过, 要是有一天你还回来开公司,我还跟着你干, 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
谭稷明也拿了酒回敬:“我也很高兴继续和你合作。”说着,面带笑意就着酒杯虚点着她, “消息够灵通啊。”
周顺顺一杯酒下肚,摆摆手道:“我怎会有你的消息,我是偶然在网上看到的, 明珠生态科技有限公司,这名字一听就有故事,接着我查了查公司法人,没想到还真是你!”
有人搭腔:“还有故事?什么故事?讲来大家听听。”
周顺顺高深莫测道:“你不懂。”
“没事儿。”谭稷明说,“我们已经结婚了。”
周顺顺惊,接着大喜:“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阿珠呢,她也回来了吗?”
他点点头:“结了不到两个月,北京办的,她也来了,跟家准备考博的事儿,过几天得空你俩可以见见。”
“好好好,一定要和她见见。”接着又赞,“阿珠依然是学霸啊,这都考博了。”
谭稷明笑:“她就这一爱好。”
接着,围观的人纷纷又举杯敬他新婚快乐。
这几轮酒喝下来,再回家时他脚底下直拌蒜走路都不利索,明明带了钥匙也不知道自己开门,非要一拳拳砸在门上,一边砸一边叫他老婆。
项林珠跟家忙活一天,那会儿刚切了水果打开电视准备歇一歇,听见动静又连忙跑去给他开门。
门一开便见他酒气冲天,红着脖颈咧嘴冲她笑,下一秒又扑上去抱住她。
她嫌沉,一边吃力的扛着一边说:“这才第一天上班,你就喝这么多酒。”
他笑脸相迎想亲她,被她嫌弃的推开。
“你知道谁来我们公司上班儿了么?”
他踉跄着走去沙发坐下。
“谁?”
“…什么顺?”
项林珠知他喝大了,去卫生间拿了毛巾,出来时他还在冥思苦想。
“周什么来着?”
她聪明,就着他的只言片语总结:“周顺顺?”
他点点头,倒在沙发上:“她说想和你见见。”
她也觉着惊喜,竟还能碰上当年的同事。
“过几天吧,所里最近有些工作比较着急,估计得先忙一阵了。”
一边说一边麻利的替他擦脸、擦脖子、擦手臂,轮到手心时被他一把拽住,掀开眼皮瞧着
她:“手这么凉,是不是感冒了?”
虽然酒气熏天,但口气十分温柔,项林珠心上软下几分,也放柔了声音:“不是,刚切了水果。”
又转身拿了块水果塞他嘴里,他本能的咀嚼着:“公司刚开张,这下有的忙了。”
“谁让你这么着急,之前不是说年后再来吗。”
“原计划年后来着,但北京天气干燥,你老流鼻血。”他摸摸她的胳膊,“本来就瘦,流那多血不是受罪么。”
闻言,她顿了顿,替他擦脸的动作不免轻了许多。
谭稷明半昏半醒瞧着她,她穿着一色吊带裙,长发在脑后绾成个髻,许是因着忙碌,那发髻并不紧实,松垮着垂下几缕发丝,行动间轻飘飘的晃着,愈显温柔贤惠。
他生来好这口,当下又把持不住,逮住她的腰去亲她。下一刻却被她猛然推开,捂着胸口慌慌张张跑去卫生间。
谭稷明坐那儿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才追了过去。
“宝你是不是病了?”
却见她正盯着盥洗台上的白瓷出神,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这才看见三条大同小异的白色条状物,他将那仨玩意拿起来搁眼前一看,只见仨条状物都分列着两道红线。
他着实愣了愣,片刻后又愣了愣。
“老婆你这是怀、怀孕了吗?”
项林珠显然不太高兴,例假推迟好一阵了,加上近来时不时总犯恶心,她有所怀疑才去买的验孕棒,为确保不失误还买了三种不同品牌,刚才光顾着招呼他,都忘了看结果,这下看见了却有些失望。
“应该是吧。”
她淡淡的说。
谭稷明开心极了,搂着她亲了一阵:“怎么瞧着不太高兴?”
“我没想这么早要孩子。”
“为什么?”
她踟蹰一会儿才说:“龙王比我们先结婚,都没有什么情况,美纪还早呢,都结婚大半年了,也还没有…我们才几天…”
谭稷明搂着她笑:“这有什么可比性,这只能说明…我能力强。”
项林珠一拳朝他胸上捶过去,他笑容满面的受着,又哄她:“咱早晚得要孩子,现在有了不挺好么,你不是也很喜欢小孩儿吗。”
项林珠也没辙,虽然这孩子突如其来打破了原有的计划,但毕竟是她和谭稷明的亲骨肉,到底还是疼的。
那之后二人生活虽照旧,但也有了些变化。
项林珠贪吃贪睡,总觉得累,谭稷明每天忙前忙后伺候着,见不得她辛苦,有意无意总想让她跟所里请假。
她自然不会同意,风雨无阻每天准点儿上下班,有时忙起来还加班。
谭稷明觉得她太固执,但又不忍和她吵,虽照旧照顾着她,但多少能看出来他其实不是太高兴。
就这么转眼又过去俩月。
这天项林珠又跟所里加了会班,临走时她和同事交待完几项事件,匆匆收拾完办公桌面就准备下班。
“我下午听主任说你请假了。”邻桌科员笑着打趣:“想不到啊,你这个劳模竟然也会请假。”
抱着资料的邓蕊蕊也插话道:“师姐,你不是向来以事业为生命吗?”
这邓蕊蕊是她在大学时的小师妹,如今步她后尘也考上研究生,最近因着学校和所里有合作,她被导师派来帮忙的。
二人重逢时双方都感到惊喜,在得知她已婚并且怀孕时更加惊喜。
邓蕊蕊又道:“我还以为你会工作到生孩子。”
项林珠说:“以前会,但现在不会。事业和家庭都重要,我不会为了家庭忽略事业,也不会为了事业忽略家庭。”她拎着包冲大伙儿一笑,“该请假就请假,得劳逸结合。”
和同事告别之后,她趋步下楼,楼道门口停着一辆汽车。
那车里坐着一人,路灯隐隐透进车窗,大概能瞧见里面的人已靠着驾驶座睡着了。
她拉开车门钻进去,谭稷明这才掀开眼皮转醒,一边问她晚上想吃什么一边隔着毛衫扒拉着后背。
“转过去。”他没反应过来,却听她又道,“你先转过去。”
他于是依言转过身子背对着她,下一刻便感觉到被掀开衣服的后脊突袭一抹清凉,霎时舒服不少,又紧着出声:“你洗…”
“洗过了。”她紧着答,“我们实验室那么讲究卫生,我每天洗手很多次,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药膏的清凉缓解了湿疹的不适,他一边享受她的按摩一边说:“这都小事儿,我是担心那仪器什么的有辐射,对孩子不好。”
她的手指轻柔熟练,笑着回他:“你以为我们是干什么的,生物研究又不是变种实验,真有那么多辐射谁还干这个。而且我最近都是在办公室对比资料写报告,连实验室都很少去,你担心孩子我也担心的,怎会对孩子不好。”
说罢替他扯下衣服遮住背,把药膏装进包里,又拿出湿纸巾擦干净手。
“今天我跟所里请了假,导师那里也打了假条,把什么病假产假探亲假统统用上了,就这也不够用,所里通人情打着马虎眼儿给我批准了,就是以后有什么重要的发表需要我给出出力,在家就能做的,发邮件就能解决,我当然不能拒绝,只是这一年多只能领个基本工资,挣不了多少钱。”
谭稷明就乐意看她歇着呢,听她这么说,高兴得嘴角都扬起来。
他又伸手捏她的脸:“谁指望着你挣钱,我谭稷明什么身家,还养不起你们娘儿俩?”
见他终于高兴,她便承了他的话:“说的也是,有谭总在,不愁没钱花。”
谭稷明闻言,笑得眼角都多出几道褶子。
84
那会儿已近年关, 远在北京的何晓穗早就收到小俩口的邀约, 要她飞去和他们一块儿过年。
说来其实是何晓穗自己提出来的,她念着项林珠怀孕走动不方便, 俩人一个忙公司一个忙研究,就算回去也只是打个照面匆匆又走,她反正退休没什么事, 还不如跑来和孩子们一块儿过。
到底是人民教师, 何晓穗的思想还是全面的,虽想即刻就去找他们二人,但考虑着小俩口毕竟有了自己的家庭, 也不好过多干涉,就想着等过年那两天再去吧。
却没想到二人再打来电话时,居然说儿媳妇跟单位请了长假,以后天天跟屋里待着。
她便再也坐不住了, 即刻飞了过去,还带着保姆。
那段时间项林珠真正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何晓穗和保姆张姨每天换着花样给她做吃的, 加上她本身勤快不娇气,又懂礼数知情理, 和几人相处的都挺愉快。
谭稷明对此更是高兴,有人照顾着他上班也安心, 闲时跟家待着还会帮忙干活。
这天恰逢周末,他跟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陪项林珠聊天,手里还剥着花生壳, 取那花生仁儿时他极仔细,内皮全部清理得干干净净。
张姨端出白薯来时没忍住夸他:“打小是个坐不住的,现在倒能干这仔细活儿。”
说着把盘里的白薯递给项林珠,项林珠反应灵敏的双手接过。
谭稷明瞧了一眼,那熟透的薯身还裹着白蜜:“大夫不是说了要控制血糖,能吃这么?”
“上回产检我也跟着去了,专门就这事儿问了问大夫,大夫说不要紧,稍微控制一下就成。”张姨道,“往常咱吃太多甜的,如今得减半儿,这白薯虽不能天天吃,半个月吃一回倒也不打紧。”
项林珠挖了一勺塞进嘴里,竖起拇指夸她:“妈说的没错,买菜还得您来挑,这白薯看着不大,可是真甜。”
“现在的东西都不如以前。”她和二人拉家常,“我小的时候,街上有人卖煮白薯,能从锅底捞出层蜜来。”说着指了指项林珠的盘子,“比阿珠手里的多了去了,那会儿的人会做买卖,蘸了锅底的蜜裹在薯身,晶莹剔透的像包了一层玻璃壳儿,再放进玻璃柜里让汽灯一照,漂亮极了,瞧着就馋。”
谭稷明道:“还瞧什么,光听您这么说着就馋。”
项林珠也说:“一会儿大家的馋虫都被引出来,家里的白薯可就不够了。”
…
与和蔼的老人相处,日子总会不知不觉间慢了下去。
就在这种悠哉绵长的温暖中又过了几个月,谭林林降生了。
谭林林中气很足,虽是个女孩儿,却是那拨刚出生的小孩儿里嗓门最洪亮的那个,以致于在随后的日子里小小年纪的她闹腾得十分厉害。
小点儿的时候还好,谁也能抱着哄一哄,等她稍大一点儿,对这个世界多了一层感知以后,变得有些不通情理的胡搅蛮缠,时不时总缠着她妈大哭一场。
她妈每天喂她吃喂她喝,完了还得哄她睡觉,等她好容易哼唧着哭音快睡着了,她爸回来了。
谭稷明看见女儿就高兴,想伸手抱一抱,结果手伸过去刚碰着那软绵绵的小衣裳,谭林林便受惊般的放声大哭。
项林珠连忙又拍着她的背哄她,一面轻声细语对谭稷明说:“闹觉呢。”
言语间谭林林已然睡着,却不料她爸又朝她伸出手想再试一试,紧接着她又一次放声大哭。
她妈急了:“你先出去,让她踏实睡会儿。”
谭稷明哪舍得出去,悄悄挤在项林珠旁边看着母女二人。
小沙发上放着一包纸尿裤,还有几件零散的小衣服,紧邻的置物台搁着奶瓶奶粉热水壶。原本整洁的屋子因着小朋友的降临变得有些凌乱,纵使勤快如项林珠也手忙脚乱不太能应付过来,但小朋友周身四溢的清甜奶气又叫人幸福不已。
谭稷明撇屈着腿盯着项林珠怀里的小宝贝,见她极速睡着,小嘴巴微张,呼吸渐沉,稚嫩的小脸皮肤极薄,肉嘟嘟似喝饱水的气球,微微低垂的小下巴还多挤出一层嫩肉来,可爱极了。
项林珠悄悄摊开胳膊把孩子递给他。
他面带笑意拒绝,悄悄道:“大小姐,我惹不起。”
项林珠也笑,顾及着小哭包好容易睡着,再折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安静,于是也作罢了,悄声和谭稷明耳语:“你摸摸她。”
他于是伸手,摸摸孩子毛剌剌的脑袋,再捏捏她的小手,末了亲亲小朋友的脸蛋。
“看这睫毛长的,像你。”
项林珠轻声道:“今天国民和王飞来看她了,还说她除了鼻子像我,别的地方都长的像你。”
他还摸着孩子的脑袋:“你和他们联系上了?”
“都是一个专业的人,来来去去总会遇上,他们现在也都毕业了,王飞去上海工作了,赵国民还跟着曹立德,听说俩人合伙开展了新的项目。”她说着,朝小沙发努努下巴,“他们都给林林发了红包,拦都拦不住。”
“你也甭拦。”他悄声道,“回头他们结婚生孩子,咱也给他们红包,礼尚往来的事儿。”
自从有了谭林林,二人大多时候只能趁她熟睡时悄声聊些正经事儿,不过做父母的甘之如饴,不在乎这些。
项林珠原想着等谭林林稍大点儿或许能懂事一些,却没想到小姑娘越大越擅于发挥个性,竟敢欺负比她足足大了一岁多的刘然然。
这刘然然是程书颖的儿子。
那时候逢年过节,或者逮着闲时的周末,谭稷明总会领着老婆孩子回北京转转,一来二去谭林林和刘然然也混熟了。
那天又是一个周末,一家三口回到清凉盛景时,车还没停稳呢,何晓穗急急忙忙从屋里出来迎接。
那会儿谭稷明去后备箱拿东西,项林珠将把谭林林从车里抱地上放着。
何晓穗招呼:“林林。”
谭林林已经会走路了,转头奶声奶气回应:“奶奶。”
何晓穗蹲下身将她抱起来:“奶奶看看是不是长高了。”说着,又瞅了瞅她的脑袋,“这头发怎么了?”
谭林林笑靥如花,伸出胖嘟嘟的指头指着项林珠:“妈妈剪的。”
项林珠一边肩挎装满孩子用具的大包跟随何晓穗往里走,一边温柔的笑着摸摸孩子前额突兀的缺块儿。
“她一直害怕理发师,头发长了不肯让人剪,前几天我给她剪的时候她忽然打起瞌睡,一不留神就多剪了一刀。”
何晓穗笑:“也是孩子,怎么样都可爱。”
却不知孩子她爸,一把年纪的人,那大一个子,竟和她闺女一样在同样的位置也有突兀的缺块儿。
起因的确是项林珠在给谭林林剪头发时,谭林林忽然打起了瞌睡,小脑袋蓦地一栽,再抬头时眼皮都闭着了。
项林珠笑着替孩子摘了围布:“困成这样。”
谭林林蓦地又睁开眼皮,瞅了她妈一眼,张开胳膊撇嘴开哭:“妈妈抱妈妈抱。”
项林珠连忙抱住她,又在沙发上哄了一会儿,她这才踏实睡过去。
一旁的谭稷明见孩子睡了,主动拎了围布给自己围上,往阳台上的藤椅一坐:“给我也剃剃头。”
“这你也争,不怕我给你剃秃了。”
项林珠这么说着,却也依言过去行动。
结果俩人有搭没搭聊着天,她还真一不小心给他剃了个缺口。
事后的谭稷明逮住她亲,不依不挠:“是不是故意的?”
她也笑:“真不是故意的。”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边说边亲上去,完全一副剃成光头也不在乎的模样。
这厢几人进了家门,谭林林便马不停蹄跟厅里撒欢儿,一家人各干各的又互相说着话,吵吵嚷嚷特热闹。
午饭时何晓穗请来吴灿珍和刘然然,刘然然一踏进门便看见谭林林跟地毯上玩小汽车,遂紧着往吴灿珍身后躲,一边叫嚷着:“谭林林来了谭林林来了。”
吴灿珍觉得无奈又好笑:“这林林和她爸小时候一模一样,孩子们见着他就怕。”又说刘然然,“你大林林整整一岁,还是男孩儿,怎么这么怕她?”
小孩儿么,脾性没个控制,特容易发生冲突。
每回这俩孩子在一块玩儿都免不了动手,当然每次都是谭林林先动手,一不高兴就推人一掌,要么就拽人衣服,刘然然要是还手她就歇斯底里放声尖叫。
今儿也是这样,俩小孩儿玩着玩着就动起手来,刘然然已经哭成个泪人儿,谭林林还不依不挠的揪着人的衣领朝人咆哮。
惹得一帮人围过来劝架,末了还得好好宽慰她,活脱脱一个小霸王。
但这些人中唯有一人不吃她这一套,这人就是她妈妈项林珠。
俩小孩儿闹得不可开交,却见项林珠黑着一张脸看着小姑娘:“谭林林。”
谭林林知道每当她妈连名带姓叫她全名的时候就意味着大事不妙,于是撇撇嘴准备开哭。
声音还没放出来呢,她妈随即又道:“不许哭。”
她便顿了顿,包着眼泪花老老实实看着她妈,结结实实挨完训后又给刘然然道歉。
小霸王谁也不服,就服她妈,明知犯错会挨训但她屡教不改,天性霸道这一点儿可还真和她爸有点儿像。
晚上跟床上睡觉那会儿,项林珠先去洗涮,就把孩子扔给谭稷明。
谭稷明陪着孩子看图画书,谭林林指着图书上的画儿问:“爸爸这是什么?”
“鱼。”
“什么鱼?”
“…大鱼。”
“什么大鱼?”
“…它长这么大就是大鱼。”
“为什么是大鱼?”
“…”
谭稷明没辙,谭林林觉得他没本事,跑去问妈妈。
“妈妈这是什么鱼?”
“鳐鱼。”
“什么鳐鱼?”
“线板鳐鱼。”
“什么是…线、线板鳐鱼。”
“线板鳐鱼是最大的一种鳐鱼,全部展开后有8米那么长,在海里游起泳来就像在天上飞起来一样。”
这句话太长了,以谭林林的智商实在没办法找突破口再问个为什么。
她于是满意的点点头,完全臣服,果然还是妈妈有文化。
项林珠收拾好了,拦腰将孩子抱回床上,说谭稷明:“你也不看着她点儿,光着脚板在地上跑,一会儿该着凉了。”
谭稷明恹恹的快睡着了,有搭没搭的应着她。
带孩子这事儿,谭稷明显然不如项林珠操心的多,有时候孩子太吵他其实没多少耐心,都是项林珠在管。不过他也知她的付出,时不时会替她捏捏肩,说上几句贴心话,或者主动做做饭洗洗衣什么的。
更有时候,他对她的关心甚至多过孩子。
好比隔天一早,擅折腾人的谭林林非要坐着她的小汽车出去玩,可头天晚上谁也没记着给小汽车充电。
她赖成一团,哭得惊天动地。
谭稷明出招,往那汽车头上系了一绳子,就那么领着她出去了。
父女二人脑门前有一样的缺,一个牵着绳子一个坐在车里,跟车里坐的那个还一脸冷漠,瞌睡都没大完全睡醒,却一本正经的将两只小胖手揣进口袋里享受着清晨的微风沐浴。
谭稷明缝人打招呼:“遛弯呢?”
人也回他:“遛孩子呢?”
他得意洋洋的点点头,末了又招呼跟在身后的项林珠:“你来一下。”
项林珠上前,却见他从衣兜里掏出两颗花生糖:“昨儿张姨新做的,我赶在小不点儿吃完之前藏
了两颗,专门给你留着。”
项林珠笑:“多大人了,孩子的糖你也抢。”
“我抢什么。”他笑着剥开糖纸,“我又不爱吃甜,你不是爱吃么,听张姨说做这玩意儿挺费劲,我估摸着味道应该不错,你尝尝。”
说罢,将糖喂进她嘴里。
她依言吃着糖。
他又问她:“好吃吗?”
她点点头:“很甜。”
其实心里更甜。
二人就这么不紧不慢走在路上,前方是风伴着晨光的林荫大道,身后是憨态可掬的小屁孩,像千里迢迢追梦而来的使者,又像携手浪迹天涯的神仙眷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