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西平没说什么,只是从胸腔叹了口气。
蛤蚧开车麻利,下了高速后在无人问津的僻壤间停车近三小时,期间还换了副备用车牌,几人一直在车里歇着,直到天亮才开进小城,蛤蚧经验丰富,专挑没有摄像头的小道走,最后几人落脚街边小客栈时已近中午。
四六拿了事先备好的身份证办理住宿,他脸色一直不太好,临上楼时终于开口:“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平哥你不觉得不对劲吗?”
陶西平看他一眼,他自觉草率,悄然打量四周一圈,抿了唇不再说话。
身为老江湖的陶西平怎会看不出其中猫腻,警方再神通广大也离不开人通风报信,但事发突然,他不及细想,暂不能断定是谁在走漏风声。
进房间的前一刻他安抚四六:“我知道你怀疑谁,过了这几天再说,如果是真的,他没几天命能活。”
而另一头,熬了一宿的警方有些颓败。
自昨天半夜一行人押解货车司机下了高速,沿着东山公园南北线抵达环城西路附近的公安局后,几人轮番上阵都没审问出结果。
那司机坚称不知情,且于昨天凌晨四点来钟接到一电话,在警方的控制下他示意对方赶过来,怎料那打电话的仅是一中间人,中间人将突发情况转述给幕后操纵者便没了动静,一刻钟后警方示意司机回拨电话打听情况,却再也打不通了。
天亮后老郭指使他们调查通讯信息,查完中间人的环节便遭遇阻碍,其联系人的手机号是新的,没有别的通话记录,也没有进行身份登记。看似明朗的路就这么又被堵死了,为防止意外,他们事前已轮番上阵潜伏了一礼拜,眼下这情况,又白费了功夫。
老郭气急败坏,双拳砸向办公桌面,一夜未合的眼睛爬上条条血丝。
第13章
就在陶西平一行人和警方布阵周旋的这些天,蒋毅和秦淮却越走越近,他居然还搬家到了秦淮对面,就在陶西平硬闯秦淮家的隔天傍晚。
那天秦淮早早关门歇业,买了两份饭回家招呼秦峰,进屋时秦峰正窝在沙发玩手游。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没睡觉。”
“对门不知道在干嘛,吵死了,睡不着。”
他跳起来扒饭盒:“这都什么,我不爱吃这。”
“不吃拉倒。”
秦淮作势端走,他又抢回去:“我说不爱吃,又没说不吃。”
他端着饭吃得香,秦淮问:“明年就高考了,想好考哪了么?”
“再说吧。”
“都什么时候了…”
“你别在吃饭时说这行不行,影响食欲。”
二人将要吵起来,忽然响起敲门声。
秦峰一边扒饭一边跑去开门,见了蒋毅有些意外,接着捧着饭回了沙发一句话也不说。
“吃饭呢?”
他招呼秦淮。
“你吃了么?”
“没呢。”他边说边走进客厅:“我搬家了,过来和你们打声招呼。”
“搬去哪?”
他抬手指了指:“对面。”
秦淮一震,秦峰也一震,万般嫌弃的看了秦淮一眼,继续闷头吃饭。
“中午和老太太谈了一会儿,她并不是想一个人住在这儿,只是担心没人照看房子,我跟她租下来她挺开心,下午就搬去儿子家了。”
却见秦峰啪一声扣了饭盒:“要不是我在,你是不是就住进我家了?”
说完径直回房间,一脸冷漠。
秦淮尴尬的看着蒋毅:“他青春期,你别介意。”
蒋毅温和的笑了笑:“我先前住那房漏水,早就想换了,刚好这两天租金到期,这儿交通方便,租金也便宜,你不介意吧?”
他竟反过来问她。
“不介意。”又问,“你吃饭吗,刚好还有一份。”
“不了。”他说,“你吃吧,我回去煮碗面。”
就这么又走了。
隔天一早,秦峰背着书包回学校,临走前秦淮塞给他钱。
“省着花,用心学习。”顿了顿补充,“你还小,先别忙着谈恋爱。”
秦峰险些翻白眼:“谁谈恋爱了?”又把钱塞回去,“我不要,谁知道怎么挣来的。”
最后一句嘟囔秦淮听得一字不落,一拳砸去:“再胡说我揍你了啊。”
秦峰揉揉肩膀,一边的书包带子已垂落,他也不捞,就那么松松垮垮迈着长腿下了楼,行至小院门口时还和蒋毅撞了肩膀,他也不理,双手仍揣在裤带,闷头就走。
蒋毅慢条斯理上楼去,朝秦淮抬了抬胳膊:“早餐,吃吗?”
“吃过了。”她说,“正要去店里。”
“等会儿。”他踩得楼梯噔噔响,“我送你。”
于是二人一道出门。却不料他们将赶到烟铺便碰上前来的小哑巴。
小哑巴穿着拉链外套,脚上一双运动鞋,手里拎着旅行包。看见二人,他拍了拍包,露出憨实的笑。
蒋毅问:“你要去哪?”
他指指秦淮,又指指蒋毅。
蒋毅惊:“你想搬来和我住?”
他狠狠点头。
“不行。”
小哑巴随即垮了脸,央求着看向秦淮。
秦淮尴尬:“那是他租的房,我说了不算。”
“你就在厂里住着,那边离不了人。”
他不妥协,又拍了拍包,示意已经收拾好。
“谁让你收拾的?怎么收拾就怎么放回去。”
说罢掳过他的肩,一边和秦淮道别一边将他带走。他还挣扎,不停的回头朝着秦淮从喉咙发出声响。
蒋毅体谅他:“想说什么?”等他比手画脚半天又道,“别说了,反正你也不会说。”
秦淮看着二人背影,脸上扬起一抹笑,尔后又思虑沉沉。
这天夜里,她早早入睡,半夜不知几点却忽然响起敲门声。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万分警惕的去了客厅,却听见蒋毅的声音:“是我。”
她开了门,见他穿着T恤长裤,肩披外套,脚踩拖鞋,额前的碎发塌下来,还沾着水汽。
“能看看你家电视么,球赛直播,老太太家不知道欠费还怎么着,看了一半儿突然没信号了。”
秦淮领他进屋,他也不客气,兀自开了电视,还招呼她:“你去睡吧,看完我就走。”
她给他倒了杯水:“突然醒了我也不太能睡着。”
“不好意思啊。”他赔笑,“早知道今晚待厂里了。”
“没关系。”又问,“正好有点儿饿了,我去煮东西,你要吗?”
他点头:“好啊。”
十分钟后,秦淮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食物从厨房出来。
蒋毅笑:“你是不是只会煮泡面?”
“别嫌弃,我还给你煮了颗荷包蛋。”
蒋毅不语,夹了蛋来吃。
秦淮问:“你会做饭吗?”
他点头:“改天给你露一手。”
她看着他:“不仅会缝衣服还会做饭,这可不像你。”
“什么才像我,杀人放火?”
他嘴里包着食物,口齿不太利索。秦淮没接话,埋头喝汤。
头顶的灯光暖黄,屋内面香四溢,西面微敞的窗户钻进凉风,秦淮披着外套一哆嗦,蒋毅抬眉看她一眼,放下筷子去关窗。
“你也太大意了,一个人住连窗都不关,那天晚上的事都忘了?”
“开着好。”她说,“万一再有人闯进来,我还可以跳窗。”
蒋毅顿了顿:“以后都关着吧,再有什么事儿你就叫我,我浅眠,一叫就醒。”
他目光诚挚,浑身上下透着真切。
秦淮也顿了顿:“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你说。”
“秦峰明年上大学,正是用钱的时候,我打算再盘个店面卖水果,但是本钱不够。”
“差多少?我屋里有卡,一会儿拿给你。”
“你愿意出钱的话就是老板了,这店面算我们俩合资,目前烟铺离不了人,到时候新店开张你就去看着。”
蒋毅粲然一笑:“我可走不开,需要人我给你安排。”
她不动声色看了他一会儿:“你是个好人,为什么非要干那个,很多生意都赚钱的。”
他缓缓搁下水杯,脸也沉下来:“那么多事可以聊,为什么非要说这个。”
“我希望你走正道…我已经知道你接近我是为了利用我对付陶西平,但我不介意,我真心想帮你。”
“我没有利用你。”
“那你三番两次救我,还搬家到对面…”她停顿两秒,“是因为喜欢我?”
他放松的手指僵了僵,没接话。
她追问:“是吗?”
他看着电视柜上的鱼缸点了点头。
她一鼓作气:“如果你改行,我们就在一起。”
“那不行。”
他不经思考,毫不犹豫。
“…你非要干也行,以后都带上我。”
“不行,女孩儿不能干这。”半晌又道,“我答应你,以后给你开个水果店。”
“你知道我并不是真的想开店。”她松懈肩膀,像漏气的皮球,“你到底为什么非干不可,能跟我说说吗?”
茶几上摆着一束仿真花,旁边是张做了标记的香烟价目表。蒋毅无意识的看着那张表,接着开始掏烟,半晌没掏出来才记起压根儿没带。
他站起来拢拢衣服:“我先回去了。”
说完便走了,啪嗒一声扣上门。电视里主播还在激动的解说,球赛还没结束,这厢对话却提前结束了。
秦淮无奈,充满力不从心的挫败感,她不敢透露身份,更重的话不能明说,就更加不能左右他。
而就在蒋秦二人因为生计产生矛盾的这几天,长期无往不利的陶西平已经第二次失手了。他带着马仔在临大理的小城躲了三天,因着货不随身,也断了可循的蛛丝马迹,三天过去他们便兵分几路各自回去。
但那时,坐等收钱的老杜却没了多少耐心。
第14章
荷花温泉有间汤池,暖热的水,各异的石,芭蕉桫椤交错环绕,衬着蓝天白云,是处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汤池里围坐七八个男人,正东面的上位坐着面色欠佳的老杜。因着前一阵的失利,他本不想来的,但架不住陶西平低三下四的邀请,可即便他人已经坐在这儿,也没什么好心情。
陶西平先开口:“一会儿弄个汗蒸,放松放松。”
老杜答:“再说吧。”
陶西平顿了顿:“还为那事发愁?放心吧,租车公司留下的身份是假的,四六找了个欠老账的混混,几克粉就收买了,他躲着摄像头去的,查不出来。”
老杜捞了把水浇在臂上:“这是第二次了,上回就算是运气不好,这回怎么解释?”
“…依我看上回也不是运气不好,我们干这么久都没出现那么巧的事,加上这回,没人搞鬼谁信。”
四六帮腔:“平哥说的是,我们原定的二十三号出货,临时改成十八号,这事除了在座的几位谁也不知道。也不知道是谁卖的消息,摆明了想搞平哥。”
众人缄默,皆知陶蒋二人不和,不免有意无意瞟向蒋毅。
蒋毅倚着石头正泡得舒服,咧唇一笑:“都看着我干什么。四六你是不是记性不太好,原定的二十三号我的确在场,但你们什么时候改成的十八号我可不知道,这一阵我都在鱼塘待着,打交道的都是些鱼贩子,哪有机会参与大事。”
老杜抬眉瞅他一眼:“行了,临时变卦常有的事,不就是没让你知道么,酸给谁听呢。”
虽是呵斥,却端显亲昵。
他还补充:“改时间的事他确实不知道,这段时间的活都是我给他安排的,我心里有数。”说罢看着陶西平,“倒是你,捅这么大篓子还赔这么多钱,想好怎么办了么?”
陶西平面上一讪:“大家伙的车我照买。”又指挥马仔拿来一把钥匙,“我在马来西亚新开发的楼盘买了栋房,环境特好,杜哥有时间就上那转转。”
老杜没出声,也没伸手接钥匙。
陶西平使了个眼风,四六便拽了钥匙往老杜的手包里塞:“平哥的心意,杜哥不要拒绝。”
老杜慢条斯理:“这事就这么算了可没法跟弟兄们交待。”
陶西平一愣,脸色沉郁大半,顿了顿道:“杜哥若是信得过我就再给我一次机会,这回我亲自出货,再有闪失进去的就是我。”
他仍旧不出声。
陶西平横心道:“我手里刚好还有点儿存货,这次就用我的货,费用也由我出,不连累公司。”
老杜又往臂上浇了把水:“带上蒋毅,他办事稳妥。”
陶西平一双眼霎时似要喷出火来,怒目圆睁半晌却只能生生熄火,说了声好。
再观蒋毅,虽面色平静,却抵挡不住喷薄欲出的喜悦,他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
这之后老杜心情明显舒缓,不仅泡得畅快还找人推了个背。
临行前陶西平去前台买单,老杜便带着人先走了出去,还特地往蒋毅肩膀靠了靠:“盯着他。”
蒋毅迅敏接收讯息,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陶西平虽忠心耿耿,但接二连三出岔子不得不让老杜心生嫌隙。但老杜却不知,他今天的举动已将四六蕴藏已久的怒火逼至脑门。
那天结完账出来,将上了车四六便抱怨:“分明是他搞的鬼,现在却要我们出钱干活,还得带上他,太他妈憋火了!”
那会儿陶西平已经平静,慢条斯理的说:“就算真是他搞鬼,也得有证据。”
“肯定是他,除了他还能有谁?狗日的穷疯了,谁不知道他早就想做生意,杜哥信你一直不给他机会,他就想各种办法搞你。”
陶西平闭眼假寐,一会儿后道:“这事太巧了,谁他妈会在下暴雨的大半夜突然执勤,我们的人装货前可费了些功夫,却轻易就叫他们查出来,没人通风报信是不可能的。”又道,“你再想想,除了我们的人还有谁知道这事。”
“真没人了。”四六紧着说,“杜哥的规矩大家都知道,没人会冒着断手脚的危险走漏风声,个个都恨不得把嘴巴封起来,谁会往外说。”说罢却蓦地想起什么,猛然一震,转头盯着陶西平,“蒋毅替杜哥传话叫我们小心暴雨的那天晚上,秦淮姐也在场,她可是一字不落全听到了。”
陶西平不作细想:“她不可能。”
“以前是没有过,可那晚发生的事…她难免会有想法。”
陶西平顿了顿:“不可能是她。”
这般毋庸置疑让四六更加窝火:“平哥你什么都好,就是一沾上秦淮姐就失去理智。”
“我怎么失去理智了?”他说,“你的想法我会考虑,你留心着点儿别人,秦淮这边我来处理。”
“是是是,谁还敢和你抢人。”说罢躲了陶西平的眼风继续道:“但蒋毅这头就这么算了?这次出货你真打算让他加入?”
“我出钱他分利,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依我看现在动手最适合,再不出手便宜都叫他捡了去。”
“现在出手摆明了不给杜哥面子,往后更不好合作,再说警察那边也盯得紧,别因为他坏了大事。”
四六说:“办法都是想出来的,他几次搞乱生意,还把秦淮姐抢走,你那么喜欢秦淮姐,被他抢了都不出声,弟兄们可都开始笑话了。”
陶西平手指敲着膝盖,没有立时接话。
“虾皮到现在都没找着,杜哥一直怀疑有内鬼,前两次失手他已经怀疑到我们身上,不如借这个机会赖在他头上,正好也能还我们清白,一举两得。”
陶西平问:“你有什么打算?”
“他不是想挣钱么,这次出货就带上他,要是出状况就推他出去,死咬住他不松口,让他死不了也蹲上个七八年,要是没状况就找个串通警方的借口做了他,一分钱不让他挣。”
陶西平敲着膝盖的手指顿了顿,抬眉瞧他一眼:“早就想好了?”
四六面上一讪:“也得平哥你给机会才行。”
“要弄就弄干净,别被人逮住把柄。”
“当然。”他说,“谢平哥。”
话虽这样说,其实四六压根没打算留蒋毅活路。自从那晚被蒋毅挑断手筋后,他一直找机会报复,眼下机会来了他自不会放过。
再说蒋毅。
那天从汤池回去的路上他心情舒畅,像陈年卷轴终于在阳光下铺展,又像阻断的飞流顷刻间磅礴如注,总之非常痛快。
他去饭店订了份铜瓢牛肉,还买了黄凉粉和炒白果,到秦淮家时正好下午五点。
那时距他借秦淮家电视看球赛已经过去好几天,那几天二人因为先前的沟通失败而互相不怎么理睬,因此秦淮开门看见他时还有些意外。
他差哑巴将带把的铜锅放在桌上,拎着手中的酒泰然自若也走去桌边。
“过来吃饭。”他朝那盘炒白果努努下巴,“你爱吃的。”
秦淮慢吞吞走过去:“什么事这么高兴?”
他拧开瓶盖倒酒:“先吃饭,边吃边说。”
热乎的菜十分爽口,他尝了一口道:“明年夏天我们合伙开家水果店吧,要是这里找不着合适的门面,去保山怎么样?”
小哑巴闻言手舞足蹈凑热闹。
蒋毅看他一眼:“行,你也来。”
他高兴得兀自干了半杯酒。
秦淮不痛不痒道:“你要想开现在也能开,不用等明年。”
“杜哥刚给我安排了一笔生意,前后一打理怎么着也到了明年,现在肯定开不了。”
秦淮握筷的手顿了顿,接着若无其事夹东西吃。
蒋毅看她微埋着头,扇子般的睫毛盖住眼睛,嘴里还包着食物。
“怎么不说话?”
她咽下嘴里的东西才开口:“恭喜你啊,如愿以偿。”
氛围霎时变得安静,小哑巴飘忽了眼珠来回观察二人,也不敢发出动静。
蒋毅把着手里的酒:“我答应你,干完这回不干了。”
“一回也不能干。”
他顿了顿:“我今天心情好,不想和你吵。接下来我会很忙,没时间照顾你。”他示意小哑巴,“替我看着她。”
小哑巴点头,还机灵的给秦淮夹菜。
第15章
那时已近年关,各家各户已着手准备年货。因秦家除了秦淮姐弟再无他人,且秦峰还在学校上课,所以秦淮并未提前准备什么。
她每天按部就班去店里卖卖烟酒,午后和隔壁老王打打扑克,歇业了便早早回家睡觉。蒋毅和陶西平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要不是小哑巴寸步不离的跟着,她的生活近同真正只卖卖烟酒的小商贩。
可即便蒋毅不在也时常惦记着她,常托人给她送东西,且送的东西五花八门,什么小粒咖啡鸡枞菌,普洱沱茶和冰糖,这天竟还托人送来一条老腊肉。
小哑巴欢欢喜喜捧着腊肉送她回家,特地把肉放在桌上才撤出去,就撤到她家对面,如今蒋毅的家。她路过客厅时看了看那条躺在桌上的腊肉,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她一直明白蒋毅颇有城府,却不大愿意剖析这件事。他这次专门留下哑巴看着她,不知是为了保护她还是为了防她。
哑巴机灵,也死心塌地,自从蒋毅救了他从来不生二心。秦淮有时想从他身上套出蒋毅的动静,
但是徒劳,他什么也不表露,只一门心思跟着她,乍一看像个没脑筋的傻子,可紧要时又灵活得要命。
前天半夜下雨,大风从没来得及关的窗户蹿进屋,刮得物件噼啪响。她起床关门之际忽闻一阵敲门声,因陶西平作奸犯科在先,她不免警惕害怕,后又细想,以陶西平的风格断不会礼貌敲门,于是蹑手蹑脚走过去,这才听出那敲门声是很有规律的两声长三声短。
她紧着开门,瞧见的果然是哑巴。哑巴指了指楼外,又捂了捂耳朵。
“没事,我忘了关窗,是风把窗户吹得太响。”
哑巴闻言点头,又指了指对面,示意她有事出声,之后便回了屋。
他这般关怀却又保持距离,倒是和蒋毅很像。正因为如此她才始终无从下手,人若个性鲜明反倒容易探底,好比陶西平。
她和陶西平相识源于一场斗殴,警察逮人时他流窜至店里,鼻青脸肿的躲去酒柜后面,为了防止秦淮出卖,躲之前还特地拍了酒柜威胁:“你要敢说老子杀了你!”
秦淮自然不会当真,但也没机会出卖,因为事发突然又混乱,警察压根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人藏在这儿。
十分钟过去,秦淮没忍住:“你出来吧,人早走了。”
他这才走出来,颧骨微肿,嘴角挂青,被刀划成两截的袖管仅剩拇指大的布料相连,露出血迹斑斑的花臂。
他看秦淮正埋头理货,头发微乱扎在脑后,遂指了指烟柜:“这多少钱?”
“十八。”
又指向旁边:“这个呢?”
“十五。”
再挪了位置:“这个呢?”
便瞧她秀眉一挑,终于抬起头来,露出洁净的皮肤杏圆的眼,眼尾还有一颗淡褐色痣,像她的神态般清冷又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