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忍了半天才啐了一口道,“你左右也是个情种,竟还有脸来笑话朕?”
白卿忙作揖行了官礼,忽而心生一计道,“微臣不敢,只是皇上对良妃娘娘如此用心,届时必能柳暗花明的。”
圣人闻言撇了撇嘴,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一朝天子日日烦心,朕若不是担心后宫反扑凶猛,她那皇后的位置,又怎会坐到今天…”
-------※※--------------※※--------------※※-----------※※-------
而就在皇帝陛下和白卿私下讨论废后事宜之时,出了御书房的连凤玖却在抄手游廊的尽头遇到了凤仪而至的沈皇后。
沈皇后一袭轻便裙纱在身,藕色银纹绣蝶嬉花上衣的袖子宽大迎风,配着鹅黄绣白玉兰的长裙,更是衬的她腰身细软如柳,盈盈有韵。她穿的随意,脸上也一并泛着惬意的神情,嘴角一抹似笑非笑的媚人笑容在见了连凤玖以后微微一僵,随即才彻底的舒展开了眉心。
“阿九。”沈皇后声音糯软,说话的时候顺势还轻轻摆了摆手,让随行的如意也一并止了步子。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恭祝娘娘万福金安。”左右无处可藏,连凤玖只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皇后笑道,“阿九,你与本宫确多日未见,怎的听你说话的口气都生疏了不少?”
“娘娘多心了,微臣连日随白大人奔波在外,今日刚好赶回宫面见皇上,这会儿还有些困乏呢。”一和沈皇后见面,连凤玖心中就泛起了异样的情绪。
面前的这个如长姐一般看似温柔的女子曾经是她认为最值得信赖和亲近的人,可如今,在她看清了她的为人和用心之后,每多说一个字,连凤玖都担心自己会失控的怒目相向。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她多想冲到这所谓的母仪天下的女子面前去问一问,到底她为何会变成今天这般模样?
难道权贵,真的比人心更重要吗?
“阿九,皇上赐婚,你可心甘情愿?”
两人沉默了片刻,皇后娘娘忽然开口,一语双关,直击连凤玖的内心。
皇后这话问的极为巧妙,听着随意,实则用心,像极了是在试探连凤玖的心意。
人和人的交情其实很是玄妙,连凤玖的性子中也鲜有矫揉造作的一面,若说在静嫔的事儿发生之前,她对皇后确是一片赤诚丹心的话,那现在,她于沈皇后之间早就隔了亲疏。
然,连凤玖嘴上不说,可行为举止间却早已透出了端倪,皇后精于世故,即便不知其中的原因,却早已有所察觉,只是这其中的厉害皇后娘娘却还未有十足的把握,是以这才未在明面上摊了牌的。
所以眼下她才会问这样的问题,因为毕竟白卿从来就不是她沈皇后身边的权臣。
“皇命不可违,便不说今日微臣乃皇上的臣子,即便微臣身上并无官职,但一朝为民,必要顺应皇命,微臣不得抗旨。”连凤玖这话说的够场面,也够冠冕堂皇,可惜绝对不够让沈皇后信服。
是以当连凤玖话音刚落,皇后娘娘就轻笑出了声,随即道,“本宫今日还有些琐碎的事儿缠身,待过两日闲下来了,你到本宫这儿坐坐,咱们好好聊聊八月你成亲的事儿。”
连凤玖闻言忙垂首称是,然后目送着皇后娘娘由如意虚扶着渐渐消失在了抄手游廊的尽头。
第九十三章 人心相隔
夏意渐热,迎风有凉,宫墙之内的景色依然美丽宜人,绿柳成荫,花开锦簇,若是有心欣赏,倒也是能令人心旷神怡的。
如意搀着沈皇后一路南行,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却是心惊胆战的,她细细的看着脚下的步子,生怕有什么不妥而惹恼了凤仪之驾。
虽燥午未至,但皇宫园子里已有了浓重的暑气,看着前方那映入眼帘的御书房,如意垂着头咬了咬牙,终于笑着抬头道,“娘娘,奴婢早上命御膳房做了冰糖莲子粥,这天气瞧着就怪闷人的,若这会儿吃碗冰粥解暑是再好不过了。”
沈皇后闻言,脚下步子微微一滞,随即笑着问道,“是你嘴馋了想借本宫的由头偷偷懒吧?”
“什么事儿都瞒不过娘娘的法眼。”如意忙回道。
沈皇后神色微敛,遥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御书房,然后拢了拢发髻上微颤的鎏金步摇道,“本宫倒也是想一目了然来着,只可惜人心难测,本宫以为算好的事儿,却还是因为走夜路遇到了鬼。”
如意闻言咬着牙,忍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附和沈皇后的这句话。
可沈皇后却并不在意,见了如意顺从乖巧的模样便是继续道,“你说,那时候若是借了静嫔的事儿,一并把阿九给除了,现在威胁本宫的人是不是又会少一个?”
如意一听,微微的抬了抬头,终于忍不住道,“娘娘,您千万别多心,依奴婢看,连姑娘心里头定还是有您的。”
沈皇后闻言,一边缓缓调转了步子往回踱步一边摇头道,“这世上,只怕没有什么比情爱更能动人心的,她情窦初开本也是好事,只是本宫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让她心动的竟会是白卿。不过这也怪本宫粗心大意,当时静嫔的事儿白卿大可袖手旁观的,可他偏如此费心彻查,那会儿本宫就应该有所警觉,若是本宫早作防范,如今也不会如此被动。”
“可连姑娘不也什么都没有说吗?”如意略微不解。
“正因为什么都没说,才让人心焦。”沈皇后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皇上对沈家日渐试压,因为夏汛的事儿,五表哥一家已经受了牵连,昨儿皇上又心血来潮的查起了阜南贡缎的事儿,阜南素来都是堂哥在打点的,皇上的用意早已不言而喻。”
“可您贵为皇后…”
“皇后又如何,自古锦帛动人心,情爱之念却比那锦帛更能让人意乱情迷。”沈皇后说着忽然失神一笑,嘴角的寒意却是显而易见的。
圣人把挚爱藏的太深太好,若非毓妃已被发配至广阳行宫,匡家又日渐萧条,她根本不会想到皇上心心念念的人竟会是含章殿的那一位!
良辰,良妃。
这两个人隐的有多好,爱的有多深,竟把整个后宫的人都当成了傻子一般戏耍。
沈皇后只要想到这些,心中就会浮现出无限的恨意,她心里太清楚了,这样的感觉,和当时与毓妃的明争暗斗根本不一样。
她与毓妃,不过是一个占据天时一个占据人和的争斗。她高她一截,毓妃虽要向她称臣,可匡家近几年来的风头却远胜过沈家,即便她是皇后,也只能自叹不如。
如果是输给毓妃,她即便是心有不甘,也只能叹一切不过是造化弄人。因为她坚信,圣人对毓妃的宠爱,有一半也是因为毓妃身后的匡家,这和圣人当年选她为后的道理其实大相径庭。
可是这样的事儿若是发生在与世无争的良妃身上就完全不一样了!司徒家早已后继无人,若是在这个时候,圣人还是执意把储君的位置留给良妃的话,那只能说这大周后宫的所有妃子,都即将成为圣人专宠良妃的摆设。
换句话说,若是输给了权势,她这个皇后即便凤位不保也不觉不甘,可若是输给了感情,那她要找谁去索赔这十几年耗在这深宫殿宇中的青春韶光?
沈皇后想到这里,又不觉得暗自叹了一口气,念由心生——若是当时能一并除了阿九,其实真的也能少一块绊脚石呢…
-------※※--------------※※--------------※※-----------※※-------
话说因圣人交代了白卿不少的琐事,是以当白卿带着连凤玖回到连宅的时候,已是膳食之际了。
连家守门的小厮见了连凤玖,二话不说就跑进了宅子通报去了。连凤玖见状颇有些哭笑不得,便是匆匆的和白卿告了辞就要往宅子里头走。
谁知她才迈开了步子,就被白卿轻松的拽回了胸膛。
“我陪你一起进去。”
自从两人把对彼此的情愫说开了以后,白卿的感情就仿佛是开了闸门的泄洪桥一般,奔涌不断。
可是连凤玖平日看着大大咧咧男女不忌的,但每每到了关键时刻,一张脸就会红得如同快要熟透的果子一般,羞的娇态尽显,让人心生爱怜。
“陪…陪我进去吗?不太…不好吧。”连凤玖回话回的结结巴巴的,生怕在自家宅子门口和白卿如此拉拉扯扯的有失体统。
可白卿对她的话却仿佛置若罔闻一般,也不顾门口迎人的小丫鬟投来的异样眼神,拉着连凤玖径直就往宅子里面走,一边走一边还貌若随意的问道,“听说御书房出来的时候你遇着皇后了?”
连凤玖闻言一愣,仰头问道,“宫里你养了多少耳报神?”
白卿淡淡的笑道,“何来耳报神一说,不过是大家都比较关心你未来夫君的生活罢了。”
连凤玖干干的笑了笑,一转头却发现白卿已带着她直接越过了前院连老爷的书房径直往垂花门里走去。
“你不是来陪我找爹爹的吗?”连凤玖不解。
“直接找老太太吧…”白卿低头冲她温柔的一笑,目光中尽是溺宠。
话说两人携手并肩踏入连太夫人的正院时,刚好遇着喜妈妈端着莲子羹从小厨房回来。
见了两人,喜妈妈先是一愣,随即才略有些慌忙的笑道,“九姑娘怎的带白大人来也不事先告诉老奴一声,老奴这儿什么都没有准备呢。”
连凤玖见喜妈妈神色略微有些尴尬,刚想笑着打圆场,却听白卿先她一步道,“妈妈无需客气,以后都是一家人,不用做那些场面规矩。”
一家人!
连凤玖闻言只觉背上浮起了一层凉意,白卿是个自来熟么?她以前怎么不知道!
寒暄间,喜妈妈顺势便带两人进了屋子,老太太正在诵经,听到门口的脚步声,以为是喜妈妈回来了,只跪在蒲垫上并未起身道,“把莲子羹先放一放。”
“不若咱们也等祖母忙完了再来?”连凤玖笑眯眯的靠在门框边,在看到连太夫人惊讶的侧颜后,心中不知为何顿时涌上了一阵酸涩。
老太太手持佛珠串,惊讶的看着门口的两人,随即由喜妈妈搀扶着站起了身道,“白大人也来了?”
“晚辈不请自来,还望太夫人见谅。”白卿忙礼数周全的上前作了揖。
老太太抿着嘴点了点头,然后一边吩咐喜妈妈倒茶,一边并了两个小辈沿桌入了座。
三人对视,有些情绪已是心照不宣,于白卿的真实身份,连太夫人是愿想不愿言的,而于皇上赐婚一事,连家是只能接受无力反对的,是以对于今日白卿陪着连凤玖亲自登门,老太太纵有千言万语,却只能静静的等着白卿先开口。
而连凤玖呢,此时此刻心中也如翻江倒海一般的正在琢磨接下来的话要如何的开场。
她自认不够豁达,也不可能在知道了自己真实的身份以后还能装作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但若是眼下面对的是素来习惯唱黑脸的连老爷,她多少还能将儿女情长压在心底,可偏此刻她面对的是向来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祖母,那种煎熬,连凤玖自认有些无力承担。
“太夫人早时就怀疑过晚辈的身份,只是太夫人碍于阿九,有些事儿不能点破,但今日,皇上赐婚晚辈,阿九即将成为晚辈的发妻,晚辈以为,那些成年往事,太夫人若是愿意,还是应该和阿九说一说的,免的她被有心之人挑唆,心生了恶意。”
但谁都没有想到,三人片刻的沉默之后,白卿就这样淡淡然的开了场,听上去模糊不清的几句话实际上却直击人心。
是以待他话音刚落,连太夫人就猛的瞪大了眼睛盯住了他,而连凤玖也暗暗的拽紧了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如此的直截了当。
似感觉到了连凤玖的担忧一般,白卿温柔的拥住了她的柔肩,然后目光坚定的看着一脸错愕的连太夫人,语气朗朗道,“连家费尽心思护了她十多年,无奈她骨子里就是留着徐家的血脉,她此生本就不见平凡了,既然如此,那阿九后半辈子的幸福和安危,就由晚辈代替连家继续护着。想来晚辈的父亲若是泉下有知,知道了晚辈的心意,也会倍感欣慰的。”
连凤玖猛得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嘤嘤的哭声会不小心溢出唇齿。而白卿的神色却依旧从容,迎着连太夫人满目的惊讶,他再次温柔的将心爱的女子拥入了怀中。
第九十四章 机缘巧合
接下来的事儿,基本都是白卿阐述的。
话是从后宫静嫔风波开始说的,一直说到宁桓的事儿,最后引出了裴雁来,事无巨细,面面俱到,连连凤玖听了都觉得很惊讶。
她一直以为白卿会捡着说的,但没想到他竟会把所有的事儿都向老太太摊了牌。
听到后来,连凤玖不由的偷偷抬了眉眼看了几下连太夫人,却见老太太正抿着嘴,闭着眼睛也瞧不出脸上的表情,只有她那紧紧握住的拳上爆出的青筋多少看出了老太太此刻波澜起伏的内心。
连凤玖有些心虚,下意识就拉住了白卿的手。
白卿正说到裴雁来,忽然感到了连凤玖掌心中的温度,他视线一低,笑着反握住连凤玖的手继续道,“说起来裴君对阿九的心意倒是天地可表的,只是若我不知道他的用意,左右还能称他一句谦谦君子,但…他本用意不纯,我又何苦让阿九去蹚浑水。”
“你…”
“太夫人,其实阿九的身世说穿了好,虽裴雁来把一切告诉阿九的目的多少有些令人不齿,但是至少晚辈和阿九能因这件事儿坦诚对彼此的心意,阿九也能知道连家人这些年为了她付出的种种心血和牺牲,算一算还是值得的。”
连太夫人听后,神色却不见缓和,只语气微怠的回了句,“白大人的心意老生明白了,阿九的事儿,容我这个老太婆慢慢同她絮叨絮叨可好?”
老太太这逐客令下的很明白,白卿即便想装疯卖傻也没了门道,闻言只能谦和的站起了身道,“晚辈今日却有唐突,还望太夫人见谅,晚辈这就告辞了。”
连凤玖见状,心里头立刻没了底气,说也奇怪,似不过才短短一两日,她对白卿的依赖就加重了不少,强烈的直到她依依不舍的松开了他的手,方才察觉自己心中那肆意滋生的眷意。
只是当着连太夫人的面,连凤玖也不能表现的太直白,是以只笑着将白卿目送出了厢房,方才依依不舍的收回了视线。
屋子里少了白卿的温润气息,气氛一下子就凉了起来。连太夫人是标准的面恶心善,板着脸的时候看上去确有些鬼神不近的味道,这不禁让心里一直发虚的连凤玖暗中缩了缩脖子。
“我这几十年来吃斋念佛,求的不过是家宅安宁,却不曾想有一点倒是让姓白的那小子给说对了,你骨子里,总是流着徐家的血的。”
沉默之后再开口,连太夫人的语调中少了一丝怒意,多了一点惆怅,顿时让这个年过半百的迟暮老者的身上多了一抹岁月的微叹。
连凤玖闻言心一抽,忍着翻涌的情愫,直接起身跪在了地上,一张口便是清泪盈盈渗溢眼眶。
“祖母苦心筹谋,却不曾想阿九还是这般不懂事,想祖母从未反对过阿九的什么决定,唯独后来对阿九入宫为官一事态度强硬。当时阿九并不知其中的原委,如今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方才悔悟祖母的用心艰难。”
“白卿那孩子重情重义,当时我第一次在府中见到他的时候就怀疑过他的身份,也怀疑过他的动机。毕竟当年徐家真的是欠了他双亲的性命的。只是豁达之人必有厚福,他幸得北山子潜心栽培,总算一世聪明没有走错路,到最后,也是他护了你几番的周全,这是命,更是缘分。”
“阿九以后定不会再做什么鲁莽的事儿了。”连凤玖有些答非所问,脑子里满是自己当时雄心壮志一心想要入宫为官的场景。可是那时的执念在现在看来却略显可笑,那时长辈们的纵容在现在看来却是各种担惊受怕的折磨。
连凤玖不知道,在过去十几年的岁月中,她的任性让连家人吃了多少的苦,而她的身份,又让整个连家人隐忍了多少心酸。
但其实这些,她昨日也是彻夜寻思过的,可是在面对了连太夫人以后,那些愧疚的思绪就愈发的变得生动了起来,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好像是整个连府最大的绊脚石一般,生生拖垮了府中的每一个人。
“傻孩子,何来鲁莽呢?你骨子里,本就留着将门之血,铮铮傲骨,与生俱来,徐老若是泉下有知,定也会感到欣慰的。”谁知连太夫人忽然话锋一转,顺势温柔的拍了拍连凤玖低垂的头,“正如白卿那孩子所言,这么多年了,眼看也要瞒不住了,知道了也好。”
“瞒…不住?”连凤玖抬了头,泪眼婆娑的看着连太夫人,不解她话中的意思。
老太太缓缓的点了点头道,“自小怀王来了宣城,明着暗着已经盯了你好多次了,最开始我和你爹爹也觉得奇怪,好端端的,咱们连家素来也不争那风口浪尖的热闹,怎么他就能怀疑起你的身份来呢?可如今你们把裴大夫的事儿一说,我也就明白了,也难为他蛰伏了这么多年,把咱们整个连家都差点绕了进去。”连太夫人说着看了连凤玖一眼,随即苦笑道,“所以说人的七情六欲最是奇怪,你说这么多年了,裴大夫对你也是不错,偏偏一听要把你许配给他你就抵触的很,但皇上一纸婚约督下来,凑了你同白卿那孩子,你倒是欣然接受了,也难怪裴雁来会恼羞成怒了。”
“祖母…”连凤玖闻言不免有些汗颜,却又不知要说些什么来反驳老太太这看似有理实则荒谬的论调。
而连太夫人见状,只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慢慢回忆道,“其实连家能养你这么多年,也是你和连家的缘分。当年徐老带兵出城前三个月就来找过你爹爹,你爹爹师承徐老,重念师恩,祖母不知当时徐老到底和你爹爹说过些什么,只知那次夜谈之后,你爹爹就自请降职了。”见连凤玖目光微闪,泪目盈盈,老太太微微一笑继续道,“后来徐家惨遭灭门,所有的人都以为徐家的人全咽了气,但是当天夜里,你的奶娘却抱着浑身是血的你潜入了连家的灵堂。”
“灵…堂…”连凤玖吃了一惊,脑中那些残碎的零星记忆似很快就要连上了一般,让她整个人都微颤了起来。
“阿九,你与咱们连家的缘分,真是无巧不成书的。”老太太面色微沉,嘴角溢出一抹苦笑,“奶娘抱着你躲进连家的时候,正是小九的头七,你…刚好顶了小九的身份,这才顺理成章的变成了连家九姑娘的。”
小九,阿九!
连凤玖呆呆的看着连太夫人,脸上堆满了惊讶到慌张的神情,“小九的头七?小九是…”
“小九才是真正的连凤玖,你娘嫡亲的小女儿,只可惜这孩子福薄命软,刚奉好痘疹娘娘没多久就染了风寒,连着多日药石无医,不过几天就去了,快的咱们还来不及多做准备,一眨眼就到了她的头七。徐家的奶娘抱着你来的那一天正好下着大雨,连家错过了给小九下葬的时辰,这才把木棺又在灵堂多放了一日,刚好就被奶娘给撞上了。其实若非那时候你已饿得止不住哭声,这事儿或许也并没有这么顺利,正是因为你娘隐约听到了灵堂的声音,方才又折身进去的,这才发现了你和已无处再藏的奶娘的。”
“可是祖母,我不懂,虽那时候我也还小,可毕竟和…和小九也是两人啊,为何这些年来,我从未从姐姐们的口中听到些什么异样的字眼,便是连旁的疏近亲戚也不见对我的身份有什么疑惑的,难道亲戚中没有人知道小九当时染了风寒生命不续的事儿么?”其实这个问题,连凤玖很早就想问了。
“你知你几个姐姐不管嫡庶为何都是入了族谱的吗?”老太太不答反问。
连凤玖先是摇了摇头,紧接着便是猛的一震,堪堪的张了口无声的说了两个字——“难道”…
连太夫人点点头,“是为了能把你的事儿咽进肚子里,你爹才做了这样的决定的。于姨娘和你上头几个懂事的姐姐,你爹爹的说辞便是你娘痛失幼女,心急成疾,所以府上找人算了八字,领养了你,却因八字尽合缘分之满,于外不宜说是养女,更适合当成已故幺女来养。”
“刚开始难道就没人觉得奇怪吗?”连凤玖轻轻的咬住了下唇,试着用一点点疼痛的感觉来唤回自己起伏太大的情绪。
“也不是没有,只是你娘那些日子确实难捱,你想,生小九的时候,你娘已三十有余了,当时怀着孩子她身上就一直有些小病小痛的,十月怀胎生了个丫头,还在月子里就病了一次,出了月子一直养到三岁足,中间大大小小的病就没有消停过,你娘可谓是操碎了心,偏那孩子真是福薄,依旧熬不过那一槛,去的时候都是艰难,你娘每每想起便是以泪洗面。你一来,刚好断了她万般难受的念头,其实你于你娘亲而言,也正好是一份慰藉。”
见连凤玖依旧沉默不语,老太太又加了一句道,“于那些疏近亲戚就更是好说,本小九出生的时候就请了师太上门看过,师太说小九阳气不重,五岁之前都不宜过早见生,再加上她又时不时的病着,那些日子,上门的亲戚也是有的,可但凡说要见小九的,都被你娘推掉了,倒也是阴错阳差的促成了你这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