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毒?”连凤玖闻言,脑海中便是直接闪过了裴雁来的身影。
如意点点头,“奴婢当时是在场的,也确实听的糊里糊涂的,只知道是一味什么茶,添了什么,会引发毒性,而这味茶,却是娘娘鲜少会品的三岁寒。”
“那茶娘娘半年都不会饮一次。”连凤玖道,“而且那不是竺禹国的贡品么?”连凤玖记性好,朝仪殿的事儿她几乎都清楚。
“正是因为那茶是贡茶,当时使臣来宣,总共也就没有献上多少,皇上自己留了,剩下的就给了皇后娘娘和太后。不过那茶叶味偏重,娘娘不爱喝,却又因为是帝赏贡茶,是以就一直搁在茶柜里,却不知为何竟会变成害静嫔小产的毒药。”
连凤玖闻言沉思了片刻后道,“你如今也算戴罪之身,又私自出宫,这会儿也不要贸然回去,免得节外生枝,我虽要和你入宫,却不在这一时,我要找一个人帮忙。”
“找…裴大夫吗?”
以前连凤玖为官的时候和皇后娘娘常有私聊,她的朋友圈子其实不多,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个,是以裴雁来的名字确是经常出现在皇后娘娘耳边的,如意自然也能听到。
连凤玖也不瞒她,若有所思的点头道,“按你说的,这事儿还是要找个可靠的人再查一查那茶毒的来源,我认识的人中,也就裴大夫善于此道了。”
“姑娘有心帮忙,如意感激不尽。”如意说着便起了身就要跪,却被连凤玖眼明手快的止住了。
“皇后娘娘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今日娘娘命有大坎,我若不尽绵薄之力自也是寝食难安的,这事儿你不用谢我。”连凤玖说着说着便叹了口气,看着如意的双眸不免渐渐莹润了起来,“皇后娘娘性子直爽,如今是不是和皇上…连话儿都说不上几句了?”
如意一听,转了头掩面拭泪,随即强颜欢笑道,“没出事儿以前,娘娘还在说,若是姑娘没有辞官,左右还能有个说话的人,奴婢也劝她,能不要冲撞皇上就不要冲撞皇上,娘娘也说是要改一改性子了。可是…天算不如人算,静嫔的事儿…”
“现在远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连凤玖轻轻的拍了拍如意的肩,顺便帮她擦干了脸颊的泪痕道,“你且在我屋子里候着,我现在差了人去找裴大夫,我自己则要去一趟沈府。皇后娘娘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若是瞒着沈家人也说不过去。”
如意闻言忙站了起来说,“我同姑娘一起去吧。”
连凤玖想了想同意道,“那也好,毕竟宫里发生了什么你最清楚,由我说不如由你来说。”
两人相视对望了一下算是心照不宣,随后便齐齐的一块儿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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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当天连凤玖和如意这一趟沈府之行也算得上是惊天动地的。
沈太夫人二月刚过七十大寿,听到孙女一朝富贵似成浮云,心疼的倒不是权贵的得失,而是孙女凤体是否安康。沈老爷就直接的多,听了事情的始末就拍案直言,“皇上这是有心和沈家作对,我沈宗叙即便是不要头上这顶乌纱帽了,也是定要保女儿孙子双全的!”
连凤玖当时正扶着默默凝思的沈夫人,听了沈老爷的话,她不由接口道,“二伯,沈太爷爷乃两朝阁老,您如今也是中和殿大学士,三伯又是皇上钦封的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这全是朝堂上响当当的人物,圣上即便不看僧面也是要看佛面的。可都道清官难断家务事,阿九看,这会儿圣上不过是在和娘娘置气罢了。”连凤玖小的时候是跟着宋谨誉的辈分喊的沈家二老的,是以对沈宗叙“二伯”的这一称呼倒是用到了现在。
而她话音刚落,一直沉默的沈夫人便开了口,“按我说,小九说的没错。”沈夫人姓黄,父亲是大周朝鼎鼎有名的常胜将军黄耒。想先帝爷那会儿,便是黄将军以一万大军完胜竺禹国的十万大军,从此才让在恒山以北自立封国了数十年的竺禹俯首臣称的。
是以沈夫人黄氏就是将门之女,自有一副铮铮傲骨,因此她在府中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的,所以她刚一开口,沈老爷的视线就转到了她的身上。
沈夫人感觉到了旁人的注目,则是不急不缓的吸了一口气道,“贞儿贵为皇后,如果此时不是在和皇上置气,以皇上的性子,即便当众有人查出了那什么茶毒,也不会下令禁足贞儿的。可眼下,圣上确有些公私不分,想来应该是贞儿在什么地方惹恼了万岁爷。”
沈老爷闻言,剑眉一蹙,方才冷静道,“即便如此,咱们难道也来个按兵不动?连咱们都看得出这是有人在给贞儿下套,皇上又如何会看不出来?”
沈老爷话音刚落,连凤玖就见沈夫人正意味深长的看向了自己,便是硬着头皮道,“二伯,阿九觉得,如果皇上有心要寻娘娘的罪,大可让宗人府的人继续查下去,而远不是把娘娘禁足在殿内这么简单了,可见皇上心里还是有娘娘的。但毕竟是皇嗣之殇,而那毒又和娘娘有些干系,所以皇上才恼了的。可若不是今日有如意擅自出宫,阿九觉得皇上不过是想让皇后娘娘服个软,是以应该不会惊动二伯你们的。”

第三十九章 东宫惊变(中)

那天在沈家,最后众人达成的一致决定便是把这件事儿当成帝后之间的矛盾来处理。
连凤玖和如意走的时候,是沈夫人亲自相送的。
一路从内宅走到垂花门再入抄手游廊至前厅,举目而见的皆是掩盖在文墨气息下的奢华。光滑如镜的金砖,联三聚五的羊角宫灯,珍稀的花木,掌灯用的四角青石圆柱…无论是厅堂内还是院子外,有许多的摆设物件连凤玖只有在皇宫里才见到过。
沈家泼了天的富贵,可见一斑。
脑中思绪如此一闪,连凤玖便下意识的看向了一旁的沈夫人,却见她也正巧将余光移到了自己的脸上。
两人因莫名的相视而显得有些尴尬,不过沈家大门就在不远处,沈夫人便是卸下了昔日的尊华,亲和的拉住了连凤玖的手道,“阿九,伯母几乎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如今贞儿这一坎,伯母不敢奢望一定会有个皆大欢喜的结果,可是若你愿意帮你贞儿姐姐一把,伯母相信,事情或许会顺利的多。”
这番嘱托可轻可重,连凤玖不敢贸然允诺,只面色凝重的回答沈夫人道,“您放心,皇后娘娘自小待我如亲妹妹,如今她遭人陷害,我若能帮她查明真相,便一定会尽心尽力到最后的。”
沈夫人重重的点了点头道,“你是个识大体、明事理的好孩子,正如你说的,如今皇上对贞儿生出了怨言,可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结发夫妻,若是我们沈家的人唐突介入,惹怒龙颜,那不仅是贞儿有难,整个沈家都会跟着遭了难的。”
沈夫人这话题略显沉重,连凤玖虽用心在听,却不知要作何回应,只能默默的点了点头,随即就和沈夫人辞别在了沈府宅院前的石阶上。
可此番入宫,更不顺的事儿还是发生在了连府。
“不行,入宫这件事儿你想也不要想。”
从沈府回来以后,连凤玖就先让如意回了花间里,自己则直接去了连老爷的书房。
用意一说,自然当即就换来了连老爷的一句怒吼。
“父亲,事关皇后娘娘凤仪之尊,您怎么可以…”
“你也说是皇后了。”连老爷重声打断了连凤玖道,“轮身份,你并非朝官,不过一介草民,又怎能妄想入宫去缓和帝后之争?轮能力,你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罢了,即便你与皇后娘娘私交甚好,可与皇后有私交的人又何止你连凤玖一个,你且一定能保证可以救皇后于水火之中吗?阿九,你别自不量力。”
“爹爹,您从小就教导我们礼义廉耻仁义道德,感情都是满口胡言,一派荒唐的。”连凤玖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入宫帮沈皇后这件事儿竟会在自己家中吃了阻。
可连老爷显然也没有让步的意思,闻言不禁失笑道,“阿九,你想用激将法激了爹爹,可爹爹这会儿清醒的很,便是不管你说什么,爹爹都不会点这个头的?”
“理由呢?”连凤玖几乎是要冲到父亲跟前了。
眼下东宫有乱,时间就显得尤为重要,每耽搁一刻,说不定就会生出许多变数来。再则方才她从沈府回来的时候石头就在门口候着她了,看到石头回来了,连凤玖就知道裴雁来也已经到了。
那么现在如意加了裴雁来就等于唯独少了她,偏偏父亲这儿竟遇到这么大一个坎,这不禁让连凤玖心急如焚,连说话都变得冲而有力。
“父亲口口声声说我没有资格没有能力,可眼下不管于公于私,这趟宫门我是一定要走一遭的。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想小的时候我险些掉入井中,是慧贞姐姐眼明手快拉住了我。若非她相救,我只怕早就魂归阎罗殿了。如今她出了事儿,我若是连试也不试一下就袖手旁观,那和恩将仇报有什么不同?”
“你…”连老爷显然没想到小女儿竟是如此的坚持,当下就想唤了人把她捆绑起来免得她心思太大善做主张。
可却不曾想还是被连凤玖快了一步先抢到了连老爷搁在桌上用来修笔裁纸的铜剪。
“爹爹,今日女儿不想在孝义中选择。”连凤玖一张嘴,就顺手把剪刀抵在了自己的喉口,“女儿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女儿也不能做个不仁不义之人。皇后娘娘出了事,女儿也知道并非己力就可化险为夷,可是有些事儿却总是要有人去做的。既娘娘在宫中只能坐以待毙,那旁的人总是要行动起来的,莫非爹爹想看着凤位易主?”
“混账,连凤玖你…”连老爷对这个幺女素来是疼爱有加的,虽以前也有过不少的责罚,可大多到后来不过是摆摆样子罢了,而这一次,连老爷连名带姓的吼了一声连凤玖,却是看得出真的起了怒意。
而连凤玖闻言心一颤,却只能将铜剪抵得更紧了一些,“今日爹爹与我意见相左,便是再如何说都辨不出个结果。爹爹请恕女儿不孝,但凡事都有轻重缓急,等娘娘的事儿过去了之后,女儿再来和爹爹负荆请罪。”
连凤玖说罢,便是姿势不变的退出了连老爷的书房。
当时连府嫁女的宴请将开,整个府宅里外皆是一片喜气洋洋之景,是以当连凤玖这般姿态从连老爷书房退出来的时候,着实吓坏了周遭忙碌着的仆役下人们。
而连凤玖见状,正好趁乱往偏门一溜,然后快步的抄了小路出了正门…
她当时去找连老爷私谈之前就吩咐过石头备好马车,把裴雁来和如意先带出府,在后门的双井巷子口等她的。
是以她跑出了连府就急急的转进了右手边的巷子,跑了大概几十步,果不然就看到了一辆赭色平头木轴马车正静静的在背光的暗处候着。
连凤玖见状,二话不说,一把丢掉了手中的铜剪然后一个跃步就上了马车。
车厢内,如意正在和裴雁来说那天太医是如何查出贡茶有问题的,可忽然的,马车微微一震,随即连凤玖就风一般的掀帘而入,却是着实把车厢内的两人吓了一跳。
“你和世伯说好了?”见连凤玖大气猛喘额际冒汗,裴雁来便悉心的递上了一方干净的棉帕。
连凤玖见状,接过帕子无奈的笑道,“算…是说好了。”说罢她便转头冲驾车的石头道,“走吧,走广庆街会更快些。”
石头闻言点头扬鞭,随着一记猛抽响彻四方,马开前蹄,马车便缓慢的动了起来。
“一会儿到了宫里头,如意你带着裴大夫先去朝仪殿。”顺了微乱的呼吸后,连凤玖终究还是把心思全部放在了东宫的事上。
而连府,她觉得这次蛮不讲理的是父亲,如果她不采取一点非常的办法,只怕他们父女俩会一直这样的耗下去。可是是非对错还是小,错过了救皇后娘娘的最佳时机却是大。
所以连凤玖才会想到用如此极端的方式来脱身。
她当然知道父亲肯定会失望和生气,或许在她处理完皇宫的事儿以后回家,家里还有一顿家规、一场板子在等着她。
可当事有两难的时候,则重而做本就是常理,连凤玖觉得她无怨无悔!
这番思忖不过在眨眼之间,就在她心中主意已彻底打定的时候,裴雁来开口接了她的话。
“按说我是应该先去皇后娘娘寝宫看看情况的,可是…你一个人去见皇上,妥当么?”大局当前,裴雁来虽知缓急,却不免还是要把仅剩的心思放在连凤玖的身上。
连凤玖这来回颠簸的几个时辰都一直处在思绪极为紧绷的状态下,听到裴雁来这句暖心的话,她不由的长舒了一口气,连说话的语调都慢了下来,“不碍事,其实我也不懂药理解毒,即便是跟你去了朝仪殿也帮不上什么忙。而娘娘此刻只怕是心灰意冷的,我去了,不过只能陪着她说些宽慰的话,搁在眼下也显得有些多余,还不如直接去了皇上那儿比较有用。”
裴雁来闻言点点头,却忽然心有顾虑道,“可皇宫高墙森严,禁卫有守,如意姑娘虽是宫中侍女,但要把我们两个大活人带进宫,是否颇为冒险?”
连凤玖闻言,也转头看向了如意道,“我也想问你,我们一会儿怎么进宫?”
如意听了二话不说从随身带着的腰包中掏出了一块楠木牌匾道,“我有入宫腰牌,而且也已经买通了西华门的守卫,那儿比较偏,一会儿我们从那儿进宫。”
连凤玖这才松了一口气,抬头却看到裴雁来的一双剑眉还微微的皱着,不由解释道,“宫中私往进出也是常有的,此番作为虽算不得什么君子之道,不过事有轻重,咱们也是无奈之举,只能反其道而行了。”
裴雁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朝仪殿呢?”
“虽皇上下了禁足令,可殿内守卫却多是娘娘自己的人,是以只要能入宫,朝仪殿自然也是不在话下的。”
如意正解释着,马车忽然猛的一顿,紧接着石头探身进了车厢,开口道,“姑娘,到了。”

第四十章 东宫惊变(下)

入宫几乎没什么难度,正如如意说的那样,西华门的守卫她是打点好的了,是以马车进宫门的时候守卫连里头的人是谁都没有正眼瞧一下。
连凤玖倒显得还算自然,裴雁来却多少有点紧张。连凤玖见状,冲他淡笑道,“若是这次皇后娘娘能化险为夷,则都是裴大夫你的功劳。”
裴雁来摇头道,“没有什么功劳不功劳的,我不过碰巧对药理毒物略有研究罢了,若是能帮上皇后娘娘的忙,你也算是欠了我一个人情了。”
连凤玖一愣,紧绷了许久的眉宇终于舒展了开来,“若是如此,我这人情可欠大了。”
不一会儿,马车便在离泰祥殿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几人依次下了车,如意便道,“姑娘直行就可去养心殿,这个点儿,皇上应该都在那儿。”见连凤玖点点头,她便又对着驾车的石头道,“小哥驱车原路折回即可。”
石头闻言问连凤玖,“可要在西华门等姑娘和裴大夫?”
连凤玖一听,当下也拿不定主意,便犹豫道,“我们只怕一时半刻的也出不了宫,你先回去吧,去看看家里的情况如何?”
在场的没有人知道连凤玖是和连老爷闹翻了才出的府,闻言多少都有些不解,可大事当前,几个人却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揣测旁事,便是左右各自叮嘱了几句话,然后就在马车前分道散开了。
时过未时,日头正旺,五月的天湿热渐浓,宫墙里外红绿交叠,也算得上是花团锦簇了。
可连凤玖一路快步往南,却是根本无暇细赏那初夏的明艳,只微低着头一心赶路,却不曾想在夹道的转口与独行的陆南音撞了个满怀。
“哎呦…”陆南音当时手上正捧着两个紫檀木双鸾菱花匣子,冷不丁被连凤玖这么一撞,两个手掌见宽的木匣子就“咣当”一声重重的掉在了地上,险些砸到了陆南音的脚。
“哪个狗奴才,走路也不长…”陆南音的骂声劈头而来,却在看到连凤玖的时候戛然而止。
“你怎么在…”陆南音话锋转的极快,几乎是不等连凤玖反应过来,就摇头蔑笑道,“也是,朝仪殿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你若不来,也不合情理。”
“今日我多有莽撞,还望陆姑娘海涵见谅。”紧迫间,连凤玖无心与陆南音多做纠缠,便是当下就服软了,甚至蹲下了身子将地上那两个紫檀木匣子捡了起来,仔细的擦拭拂尘了以后方才放回了陆南音的手中。
陆南音接过了匣子,敛了眉眼看了连凤玖一眼说道,“东宫的事儿其实你我都无权过问,若是你还想全身而退,养心殿这一趟还是慎重为妙。”
连凤玖本是刻意的谦和,闻言不禁正眼看向了陆南音,明媚的春日下,这集千般玲珑于一身的女子穿着一袭粉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裙面花绽,暗秀的金线将花瓣刻得栩栩如生,恰衬出了陆南音如花一般的娇容面貌,确是绣幕芙蓉一笑开,眼波才动被人猜。
记忆中,这算得上是两人最和颜悦色的几句对话了,却不免让连凤玖警惕了起来。也并非她心思小容不下人,可偏她真是嗅到了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味道。
“陆姑娘的善意提点我收下了,但我也信事在人为。”
陆南音闻言,轻笑着伸手抚过了紫檀木匣子的雕花盒面,忽然文不对题的问道,“你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吗?”见连凤玖摇了摇头,她继续道,“再过十日是我和世子爷的大婚,这里面都是毓妃娘娘赏赐的钗环首饰。”
“恭喜。”连凤玖说完便迈开了步子直接越过了陆南音。
陆南音见状,竟意外的没有横加阻拦,反而还微退了一步让出了道儿。只是连凤玖才走了几步,后面却又突然有绵言细语传来。
“人人都道我与世子爷的婚事是天作之合、金玉之配,郎才女貌、世间连理,只可惜这再光鲜亮丽的外表都遮不住我和宋谨誉心不相通的事实。想当初还没有这桩婚事之前,包括我在内,整个宣城都以为世子爷是非你不娶的吧?你虽出身不高,可在宣城也多少有些名声。后来你入了宫,做了女官,我几次在宫中偶遇你,心里总想,不知何时能喝到你和宋谨誉的喜酒。可没想到,这杯喜酒我是永远都喝不到了。”
陆南音说的平静,娓娓道来的口吻仿佛在说着一个已经被封尘了多年的故事。但连凤玖听得却是心惊胆战的,她倒并非是怕陆南音翻她和宋谨誉的旧账,恰恰相反的是,正因为她和宋谨誉之间从未有过什么儿女私情的旧账,她才不知道陆南音说这番话的用意。
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没有的事儿被说成有的,远比事实摆在众人面前更可怕。
而陆南音显然也并不在意连凤玖的反应,却是伸手抚了抚被风吹散的鬓发,接着说道,“不过呢于我来说,嫁给世子爷也算是高嫁,左右都是体面的。毓妃娘娘想借机与皇后娘娘交好,我过了门就是世子夫人,这种双赢的事本就不用太多细算。但连姑娘,女心有耻此乃德也。”
连凤玖闻言,心中不禁闪过一丝冷笑,“陆姑娘什么意思?”
“我不管之前你和世子爷是什么关系,青梅竹马也好,郎情妾意也罢,但既十日之后是我要与他拜堂成亲,那从此,便烦请连姑娘离世子爷远一些。”
话即入耳,连凤玖的神色却未见有变,只是用最静默的姿态点了一下头。
陆南音见状,笑着颔首回敬,转身之际,却听她又说了一句,“啊,当然,若是世子爷心中不舍,我也是容得下世子爷纳妾的。”
春尽夏来,地卷暖意阵阵浓,日光正好,花香熏琇窈窕姿。
连凤玖的视线中,翩然远去的陆南音仿佛一抹粉桃怒绽,不见浓艳,却红的恰到好处。
这样的女子聪明又自护,骄傲又自负,虽她方才说的那一番话入耳平淡但实际上却是句句挑衅,按理说连凤玖应该是要生气的,可不知为何,面对着恨天高的宫墙,连凤玖却突然对陆南音生出了一点怜惜之情。
生不为己,嫁非所爱。如果踩了别人才能让她痛快,那连凤玖倒愿意成全她一次。
想到这里,她不禁抬头望去,却发现本是碧空如洗的天际竟隐隐的飘来了乌压压的叠云。
“难怪起风了。”连凤玖喃喃自语,随即肃然转身,一无反顾的往养心殿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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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头案、多宝架,琉璃窗、白玉榻,东阁养心殿的陈设数年如一,疏而有序,奢而不俗…只是这一切,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涯。
殿内飘有檀香,静得可怕,而连凤玖跪在殿外,远远看去,那娇弱的身影仿佛是被门槛横挡了一般,徒生悲凉。
她是有想过,此番入宫面圣不易,可她却没想到,竟会是这般的不易,皇上甚至连她的面都不见,只这样让她跪在了养心殿的门外。
但此时此刻,连凤玖内心的煎熬却远比膝下的疼痛要来的猛烈的多。
她好歹做过一些时日的朝官,为人臣子,即便她并非天天和圣上打交道,可日日踏足朝仪殿,她自然对圣上的脾气秉性略有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