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郑菀也愁。
这两月来,她的元窍之内,一点儿元力都没攒到。
四十八窍为玉成境修为标志,但第四十九窍不论她运转《莫虚经》多少周天,元窍内的元力,都没多上那么一丝而原来她缠着崔望修炼时,一月至少能填满一窍,快的话,一窍半,现下,修为却已经完全停滞不前了。
可若要她回去找崔望,那是万万不能的了。
郑菀只恨这成也情蛊,败也情蛊,崔望如今是无妄境,有一千五百年岁寿,她玉成境,不过五百年寿岁,若崔望不突破……
但想到那人喝口水都能突破的好运,郑菀又觉得自己杞人忧天了。
那人为了早日升阶突破、摆脱情蛊,听闻又回归墟闭死关了,这般拼命,想来不用半年,她便能摆脱情蛊,重新修炼了。
“何为欲?”
“男欢女爱?”
烬婆婆气笑了:
“你就只能想到这个?”
“一切渴望,都会衍生出欲。”
郑菀若有所思:
“爱物之欲,爱人之欲……欲无疆,婆婆莫非是说这个?”
“说不准。”
烬婆婆光棍地道,“这《莫虚经》,婆婆以前也没练过啊。你就先试试,实在不行,等着那小子闭关突破了再开始也不迟,毕竟你还小着呢。”
郑菀扁了扁嘴,想说不小了,凡人界都能嫁人生孩子了。
可一想,十六岁的玉成境,相比较满岁五百,也还是个娃娃呢。
“正好,邪气散的差不多了,我猜,这西余山营地也快散了,你便回风妩城,找个你最喜欢的东西对着练。”
“我……阿耶阿娘?”
“呸,以欲止欲,你一招手,你阿耶阿娘就过来了,怎么止?”烬婆婆眼珠子一转,“你把那小子送你的天羽流光衣卖了,挂店里,天天去瞅着练功,怎么样?”
“不行。”
郑菀一把捂住了储物手镯,那手镯里的东西果然如烬婆婆所言,一拿出来都风化了,她就将自己的东西全塞进去了。
天羽流光衣也在里面,多漂亮的裙子,她穿上都美得跟天仙似的,卖出去简直是要挖她的心肝肉。
崔望她是不欢喜了,可不代表人家送的东西,就要卖啊,多没品。
“那你还回去?”
烬婆婆又提了个意见。
郑菀惊愕地睁大眼睛:
“为何要还?”
若是如此,她少时收的东西,后来跟人断交了,都得一一还回去?
她有点儿想不通。
烬婆婆嘎嘎大笑,这女娃娃性子当真是十分有趣。
她起了念头要跟人掰,那之后收的东西,便坚持要求两清,而之前的东西,却觉得不必还。
“既然衣裳你不肯卖也不肯还,便只有一个法子了。”
烬婆婆叹了口气,“我观你口腹之欲甚重,到了玉成境也不肯辟谷,不若找家元食铺子呆着,每日去后厨端菜,只能看,不能吃,这以欲止欲,不便来了?”
“我端菜?”
郑菀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怎的,还当自己是千金贵女?”烬婆婆叹道,“这求索天道的芸芸众生里,哪个儿不是普通人?”
……不,有人不是。
郑菀鼓了鼓腮帮子,到底还是委委屈屈地应了下来:“是。”
“风妩城有家玉珍楼,玉珍楼内从一阶到六阶的元食都有,其实若你有钱,日日去点一道六阶雪域龙鱼对着不吃,倒也可以。无钱,便当个上菜的跑堂罢。”
当晚,郑菀对着二师姐给她的一粒雪鸳果练了一夜《莫虚经》,雪鸳果皮薄肉香,入口生津,虽说只是二阶元果,可因着美味,从来是供不应求。
郑菀在师尊那吃过一回,第二日醒来时,果然发现第四十九窍内,居然多了那么一丝丝元力,虽然少了些,可到底见到了曙光。
于是,烬婆婆那听起来不大靠谱的主意,已经被她提到了日程之上,只打算等营地一散,回门派拜过师父,便去领个外出的条子,日日去那玉珍楼端盘子。
第98章 黑铁令
今日的玉清门,热闹得像在过年。
“郑真人好。”
“郑真人安好。”
郑菀往紫岫峰去的一路, 发现碰到的许多玉清门弟子都在笑着跟她打招呼, 态度再不见初入门时的冷漠, 反倒带着点……亲切?
“二师姐,他们怎么这般……看我?”
好像她是一块块玉润润的元石, 还是上阶的那种。
“还不是因为你给我们玉清门争脸面了?我玉清门在外,从来都是叫人看不起的。”二师姐笑盈盈地道,“你在西余营地这两月, 我玉清门可算扬眉吐气了。”
青霜从峰顶过来,憨厚的一张脸扯出抹大大的笑:“还不快些,师尊都快等急了。”
三师姐鼻子哼了一声,到底没说什么, 几人一同往峰主府走去。
紫岫道君果然等在那儿, 他穿一身宽宽大大的道袍,高冠博带、正襟危坐, 比平时少了许多媚气,倒显得人格外肃穆。
“师尊!”
青霜拱了拱手,“师妹她们来了。”
郑菀也和二师姐、三师姐一同拱手:
“拜见师尊。”
紫岫道君唔”了一声:
“不错,不错。”
“菀菀,过来。”
紫岫道君朝郑菀招了招手。
郑菀左右看了看, 发现二师姐朝她鼓励地笑笑,心中不免嘀咕, 也不知这回师尊葫芦里装什么药, 神神秘秘的。
莫非是看她在西余山营地十分勤勉, 要赠她神物?
这么一想,步伐都勤快了些。
紫岫道君老怀大慰地看着台阶下往自己这儿走的小徒儿,谁能知道,不过半年,她便已经褪去了初入玄苍的青涩,从一位入元境修士,跨过守中境,直接突破到了玉成境。
这样的修炼速度,便是玉清门创派祖师,也达不到。
何况……
她修炼的,还是《莫虚经》,整个玉清门自创派祖师后,就无人修习成功的仙经要卷。
拳中黑铁令冷冰冰地杵着皮肤,紫岫道君心中终于拿定主意。
“师尊,您叫我?”
郑菀仰着脸,笑嘻嘻地问,“莫非是看徒儿我顺眼,要赠徒儿神物?”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左边写着“神物”,右边写着“奇珍”,就差没摊开双手来收礼物了。
“……”
紫岫道君特意营造的肃穆气氛就这么给破坏了,他毫无美人气质地翻了个白眼,抬手便给了郑菀一个毛栗子:“神物?”
“想得挺美,你看你师尊我有这玩意儿?”
郑菀看了看师尊身上那件道袍,哦,两阶的,只有个除尘阵、静心阵,道冠……三阶的,还用着储物囊呢。
她摇了摇头:
“没有。”
穷抠紫岫峰,名字就取得不好,两袖清风。
紫岫道君盯了一会儿小徒弟手腕上的储物镯,捏诀往上一点,郑菀只觉得那储物镯荡起又落下,才听师尊道:“好了,这便算礼物。”
她低头一看,但见储物镯还是老样子,幽蓝莹润,极美,只是看起来没那么元光晕晕了,倒像个只是格外漂亮但无甚功效的镯子。
“障眼法。”
紫岫道君没好气地道,“你一玉成境小修士,拿着个储物镯在外晃,不怕人见财起意?能看破这障眼法的,必定是妙法境往上了,那样的修士,也就犯不上与你为难了。”
“谢谢师尊。”
郑菀仰着脸,甜甜地笑,“师尊最好了。”
“行了,少给师尊我灌迷魂汤,”紫岫道君抬手将攥了半日的黑铁令抛到郑菀手里:“这你拿着。”
郑菀接了住,低头看了看手中乌漆抹黑的铁令,四四方方一块,跟身份玉牌相似,铁令上以灰漆在右下角刻了二字:“甲兵”。
样子丑兮兮的,她顿时有些嫌弃。
“师尊,这是何物?”
紫岫道君还未答,旁边却传来一道不忿的声音:“师尊,你居然给她黑铁令?!徒儿我求了您四年您都没松口,居然随便给了小师妹?!”
哦,三师姐啊。
郑菀一听,手掌一翻,立时便将黑铁令收入了储物镯。
甭管这是什么丑东西,三师姐要抢的,她就不给。
郑菀回头,朝三师姐做了个鬼脸。
三师姐见此,“哇”地一声便哭了起来,小小的个子,白皮肤大眼睛,哭得震天动地,郑菀都觉得自己像在欺负小孩子。
紫岫揉了揉太阳穴:“胡闹,这是为师与其他四峰峰主商定之事……”
“呜呜呜,你们都是坏人,我不理你们了……”
三师姐跺了跺脚跑出门,大门被她一挥,发出震天响。
二师姐讷讷地道:
“三十妹被囿于这长不大的童身,有时连脾气也会变得跟孩子一般,小师妹,您……莫跟她计较。”
郑菀当然不会跟她计较,毕竟师尊偏心自己不偏心她。
“哦,好。”
她带了点得意狡黠,乖巧地应了一声。
“你今晚子时,拿着这黑铁岭,去风妩城司署报道。”
紫岫道君吩咐:“莫要忘了。”
郑菀还不知道这黑铁令有何用处,却听善解人意的二师姐在旁边解释:“执此黑铁令者,俱是宗门之中佼佼之辈,必要时可代宗门执法,为宗门下一代宗掌或峰主备选……”
“所谓黑铁令执掌者,其实就是指各峰大师姐?”
郑菀用了个凡间界的说法。
二师姐点头:
“可以这么说。”
“我玉清门,已经多年没有出过黑铁令执掌者了;上一位,便是师尊。”她微微叹了口气,“三师妹一直想要这枚黑铁令。”
“……哦。”
郑菀心想,反正到她手里便是她的了。
“你在西余山,表现得很好。”紫岫道,“黑铁令源起于五千年前的一场浩劫……”
郑菀听过,才明白。
原来在五千年前,西余山脉以东那些邪修曾经试图反攻。
他们驱逐元兽、祸水东引,人为制造了一场兽潮,兽潮起得突然,规模之大,瞬间席卷了整个玄苍界,各大宗门开启护山大阵、龟缩不出,整个玄苍,除十二主城外,满目苍夷,城镇十不存一,凡人几乎死了一半。
“当时十二主城城主纠集整界有为之士,颁发黑铁令,以主城为界,一步步将被侵吞的各大城镇收复了回来。而此黑铁令,便一直沿用至今。”
“既是主城颁布,这黑铁令又怎会与宗门有关?”
“其实接了这黑铁令的,也都是各大宗门特意派出的精英弟子,这些弟子死伤无数,才换来玄苍界这五千年来的安稳。这传统,亦是一直沿袭至今。玄苍界十二宗,每一宗都有黑铁令执掌者,且不会超过三人。”
“而我玉清门,只有一枚。”
紫岫道君满脸唏嘘,弟子不争气,到现在,终于又有后起之秀了啊。
“如今北冕门传来消息,邪修又有活动迹象,西余山附近有三村被屠,虽然看起来都像是异兽所为,但经调查,其中都少不了邪修手笔。若接黑铁令,难免会被抽调,菀菀,你可愿意?”
郑菀面色肃穆。
原来她之前遇到的,竟是邪修所为,想起书远这邪修的傀身,一时心中复杂。
“师尊……”
“黑铁令执掌者,虽有协助任务需要,但每一次完成任务得来的点数,都能在各大主城换成元石使用,最关键的是,下一次黑水秘境的开放就在三年后,黑铁令执掌者优先进入。”
黑水秘境是最适合玉成境修士进入之地,传闻中有许多修士一穷二白地进去,富得流油出来,甚至有因此进入知微境的。
只可惜,秘境之钥在各大主城城主手中,名额有限。
郑菀心动了,她又想起一事:
“若我要去玉珍楼端盘子呢?”
紫岫道君一愣:
“玉珍楼、端盘子?”
“师尊不是说,我这黑铁令在各大主城甚是有用……”
“一般来说,黑铁令执掌者提出的些末要求,城主府都会行个方便。只是当个端菜的,自是没问题。”紫岫道君心想,这孩子终于修炼魔怔了啊,好好的地方不呆,非要去端盘子,又油又腻,十分不美。
“你图什么?”
郑菀这才将琢磨出的功法修炼法子告诉了紫岫。
紫岫道君抹了把脸,一言难尽地摆摆手:
“你自去。”
郑菀这才躬了躬身:
“师尊,那菀菀便告辞了。”
“等等,”紫岫突然叫住她,“你与归墟门那离微真君到底是……”
“无甚关系。”
郑菀笑眯眯道。
紫岫道君嘴角翘了翘,露出今日第一个促狭之笑:“哦?既是没关系,那便罢了,今夜子时,记得去风妩城司署,找大司卿报道。”
郑菀觉得这名字甚耳熟,等与二师姐一同下峰时,才“啊”了一声,明白过来师尊那笑脸的意思。
“小师妹,你怎么了?”
小师妹在想,传闻到底可不可靠。
那人不是在闭关么?
第99章 大司卿
“郑真人安好。”
郑菀在下山之前, 先去执事堂换了块身份玉牌。
玉成境不再是一个小圈, 取而代之的, 是一朵三瓣清楹花, 此花为玄苍界失传已久的奇花,传闻花开至七瓣时, 整界都会落下一场清楹花雨——
不过, 没人见过。
郑菀换了玉牌,领了月例和两件门派弟子服要走,却被执事叫住:“真人稍等, 尚有些东西未交予真人。”
他从柜下取出黑色储物袋神神秘秘地推来, 郑菀奇怪地接过,魂识探去,发觉里面是一套黑色长衫, 一块中阶元石。
“这是……”
郑菀勉为其难地看了眼执事的容长脸, 肤白貌净,不难看,不过……等她将来解了蛊,要选侍夫,这人也尚且离标准差一大截。
要想个不那么伤人的借口拒绝他。
却听执事道:
“真人以后还享受甲兵级黑铁令执掌者月例,莫要忘了领。”
“……”
郑菀咳了一声, 伸手将储物袋接过, 想了想, 又问:“大司卿的月例是多少?”
“十块上阶元石。”
“……哦。”
郑菀心里有点酸, 不, 她酸得翻江倒海。
……拼死拼活画一个月符,还及不上人家领的固定俸禄。
“甲兵要升到大司卿,要多久?”
“郑真人,这……小的不知,不过当是按功劳来,甲兵上去,还有队兵、围长,等七阶,才能到大司卿,据小的所知,如今十二主城,也才发出三枚大司卿令,其中一位,便是归墟派的离微真君。”
执事看着原来还高高兴兴的郑真人突然像霜打了的茄子:“郑……真人?”
郑真人摆摆手:
“没事,告辞。”
她出了门,又去任务堂看了看,见没什么合适的,便干脆接了个跑腿任务,下山去了。
长鹿书院的门卫早认识她了,一见郑菀过来,便屁颠屁颠地过来迎:“仙子又来看望郑先生?”
老门卫还没见过像这位仙子一样的修士,其他修士一旦修了仙,便不大理会凡间之事了,更别提三天两头地来探——
“郑先生还在上课。”
他道。
郑菀听罢,脚步一转,往书院后方去,阿娘果然在院中绣花,旁边她新雇来的中年妇人正抱着孩子在哄:“山山笑了。”
阿娘转过头来:
“山山一笑,我便知道是你来了。”
“阿娘……”郑菀将路上买的瑰糖糕放了下来,先在母亲身上腻了腻,才道,“最近好么?”
“你阿娘在这好吃好睡的,有甚不好?”
那边山山手舞足蹈,连着脑袋都要往郑菀这儿过来,嘴里还发出“嗬嗬嗬”的叫声,王氏摇了摇头:“这孩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和你特别亲,我们这些天天陪着的,倒成了陪衬了。”
郑菀过去,襁褓里的幼儿因好吃好喝又圆了一圈,见她来,便是“咯咯咯”一阵笑,还伸手来抓她。
“夫人说的没错,仙子一来,这山山都不要我们了。”
中年夫人帮着凑趣。
郑菀看着他乌溜溜的眼珠若有所思,只觉得,这一双眼睛似乎在哪儿见过,大约要更倜傥一些,更有神一些。
只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究竟。
她逗了会:
“取名了么?”
“你阿耶说,取一字‘愚’,如何?”
“愚?郑愚?”
小名山山。
联想到这孩子生世,倒不失为好名,郑菀点头:“甚好。”
大门被人从外推了开来,郑斋大步而入,传道授业的工作让他近来很是容光焕发,他哈哈一笑:“你阿耶我取的,能不好么?”
“叫厨娘多做一些,啊,还要桂花糕,塘沽饼,照烧鸡……”郑斋麻溜地报了一串菜名,问,“菀菀觉得可还够?”
“够。”
郑菀在书院磨蹭到很晚才依依不舍地走了,约的时间是子时,她便先去了原来租住的那一处房子,捱到差不多时间,才换了一身黑色长衫,坐了虫车绕到西城门。
子时,除了某些夜夜笙歌之处,整个风妩城已经陷入了沉睡。
西城门更是紧闭,万籁俱寂之中,小小的司署矗立在这夜色之中,它毗邻城墙,门前两盏宫灯幽幽,风一吹,廊下台阶印下重重幻影,仿佛张牙舞爪的猛兽。
郑菀略站了站,才抬脚上了台阶。
“扣扣——”
大门从内开了。
一位削瘦的老者从内开了门,他脸容狭长,眼细而窄,掀起眼皮看人时有种刻薄而傲慢的意味,声音粗哑,仿佛受过重创:“何人?”
郑菀向他出示了黑铁令。
“我来找大司卿。”
“请进。”
老者视线触到黑铁令,先是一愣,方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立时像雪一般化去,他拱了拱:“原来是黑铁令令士,请进,请进。”
郑菀观其修为在知微境后期,心中咋舌,一个看门的都是知微境,也不知……其他黑铁令执掌者是何方神圣了。
她沉默地跟在老者身后,绕过一段极窄极暗的走廊,一道暗门,便到了一扇门前。
千年玄铁制成的大门,边沿刻着复杂的缠枝花纹,一眼望去有股厚重而沧桑的意味。
老者停下脚步,揖首:
“到了。”
他轻击门边古铜鎏金的挂环,环声以一种极为古怪的韵律传出老远,大门“咔啦啦”一声,开了。
“令士,请。”
老者退后一步,揖首不起,态度恭敬。
郑菀被这肃穆的气氛所感,抬脚进了门,出乎意料,这是一间极为宽阔的房间,似乎叠加了空间之术。
正对着门的,是一张倚窗长案,案后是连到屋顶的一整面储物格,旁边一盏落地铜镂香鼎,另一边以一座八扇落地珐琅屏风隔出小间休憩之处。
一灯如豆,烛火幽幽。
郑菀看着长案后执笔狂书的人影,福了福身:“大司卿。”
大司卿抬起头来,却不是她想的那人,这人圆脸圆眼圆胳膊,整个儿一憨态可掬,见她来,笑呵呵道:“可是玉清门新来报道的令士?”
“是。”
不是崔望。
郑菀舒了口气。
两人毕竟有些过去,要是做个共事的同僚也便罢了,跑人手底下做事,怎么想,都不那么让人欢喜。
可一想,倒也没什么,都过去了。
那人避她如蛇蝎,自己也没什么想头,当个陌生人便是。
“好,好。”
圆脸修士忙忙点头,又摇头,“郑令士弄错了,本君不是大司卿,而是大司卿手底下用惯的,平时便在这替他处理些俗事……大司卿正在闭关,短时间内不会出关。”
“……哦。”
郑菀的不高兴又起来了,心想,等以后那人出关,自己解了蛊,这司署能不来还是不来的好。
跟老天爷亲儿子呆一块,她容易心态失衡。
“新令士第一日,都是要来司署报道的,平时也无甚要事,只是在城主征召时,尽力为各城百姓做些事……”
郑菀听明白了,这令士的职责,高些的,便是凡间的巡按使,像她这般低些的甲兵,便是知府手下的捕快。
鸡毛蒜皮的事儿也做,护卫城池的事儿也做。
前者靠自觉,去城主府领任务,拿点换元石和贡献;后者,则是城主强制征召,譬如有大灾需抗。
“明白了?”
“明白了。”
“那来本君这签个名,摁个押,以后便是咱们黑铁令中的一员了。”
郑菀依言在羊皮纸上画圈,字一落,那羊皮纸便凭空烧了起来,一道金色纹阵印入她眉心,一道冲天而起——
“契成,执令者,终身不得做为害玄苍之事,否则,必遭五雷轰顶。”
圆脸修士满面肃穆,郑菀低头应“是”。
“行了,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