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嘴馋,想吃些凡食罢了。”
“是极,”李司意哈哈打了圆场,“郑真人不是这样的人,而千霜真君……”
她方才对着小师弟跟前跟后,是有目共睹,饶是李司意巧舌莲花,也说不出她不爱慕小师弟的话来。
明玉冷哼,狗咬狗,一嘴毛。
千霜满脸难堪,她想,真君这般人物,她爱慕他有什么错?她缺了条腿,自然要跟在能护她之人身边,这郑真人好生坏,一点儿都不温柔善良,与真君委实不般配。
嗫嚅了一会,道:
“我,我……”
也没做什么。
正想着怎么回,岩壁那却传来一阵动静,千霜似得了解救,一下子便跳了过去,动作比她方才躲火雨时灵敏多了:“真君,真君是你么?”
岩壁下缓缓冒出一道惨烈的人影。
他浑身被燎出血泡,无一处完好,连法袍都烧了大半,那张俊美绝伦的脸蛋再不复从前清雅,可那双眼睛,直直看人时,还有从前的风姿,让人一时忘了他的落魄狼狈。
崔望似累极了,攀着岩壁的双手已经只见烧成焦炭的指骨,像是午夜梦回才会出现的梦魇。
千霜急急伸出手,意欲拉他。
李司意要帮书远撑着阵法,明玉方才卜了一卦便动不了了,而书远作为阵法核心,竟也不能动。
一时竟只有千霜和郑菀可以拉人。
郑菀急急地过来,她不敢碰触那些焦黑的骨头,怕一碰便碎了,便只好半探出身子,以冰隐术托着自己,试图拽着崔望的身体拉上来。
千霜却已经快碰到崔望的手了。
郑菀发急,一把将她手拍开,千霜惊呼了一声,单腿站立不稳,竟然一个踉跄,往崖下跌了下去。
而与此同时,郑菀手背一个吃痛,发觉刚才还怕她怕得发抖的雪玉兔竟然情急之下,狠狠咬住了她,被她元力弹开,雪团子一般的兽身跌了下去。
眼看千霜快要砸到崔望,却见他用焦黑的左手往上一托,这一托之下,那发黑的手掌果然寸寸裂开,成灰了飞灰,只见一截焦枯的手臂。
千霜被扔了回去。
郑菀情急之下合身一扑,堪堪捞住崔望的手臂,却在他的眼神中愣住了。
那是一双带着怒气的,极冷的眼神。
藏了千年的风雪,带着无比的失望。
他竟然不信她。
他认为她故意害千霜了。
“郑菀!你还我兔儿!”
“郑真人,你这心未免也太毒了些。”明玉气道,“不过是争风吃醋,你竟然想害人性命。”
底下一阵“卡啦卡啦”声响,麒麟洞开了。
而郑菀的心,也寸寸裂开,仿佛有巨大的风,在那裂缝中呼啸着穿行。
她朝崔望扬唇一笑,在他不可置信的眼神里,轻易地松手放开了他。
“郑菀?!”
李司意一声怒吼。
郑菀也飞身一跃,跟着跳下了崖壁。
书远拉之不及,只能看到两人迅速消失在下方的衣角。
他怔然看着,突然觉得心口有点……疼。
千霜抱臂痛哭,一忽儿哭兔子,一忽儿哭真君,脸上的表情一时咬牙切齿,一时伤心欲绝,而明玉与李司意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感到茫然:离微/小师弟,这是……没了?
至于郑菀,在他们心中,已经与疯子,画上了等号。
而这时的郑菀,却被崔望带着无比怒意的裹挟里,险而又险地落进了麒麟洞。
在兔儿掉下去后,她一直不肯放松的魂识,瞬间便查探到了麒麟洞口的位置,甚至放开崔望,也是选好了角度的。
两人一路咕噜噜往下掉,像连体婴一般滚了很久很久,久到上面再不见一丝光。
第92章 真亦假
“砰——”
脑袋重重地撞到石壁, 郑菀只来得及看了眼身下生死不知的崔望,一阵天旋地转, 人便昏过去了。
再醒来时,便是在一个宽阔的洞穴内。
头顶是滴答滴答的水声,郑菀睁眼看去,发现方才还在身下的崔望不见了。
身上的法袍不知何时换了,樱花粉轻纱留仙裙, 很干净很轻盈的款式。
郑菀揉着额头坐起。
“你醒了?”
斜刺里传来一道粗噶的声音, 郑菀转头,这才发现崔望便坐在对面, 正伸手专注地用枯枝拨着一团篝火,白色宽袖流水一般垂下来,露出的一截手指如玉。
他竟是恢复了?
郑菀疑惑地站起, 坐到篝火前, 伸出手烤火。
跳动的篝火明明暗暗, 叫人看不清那张俊面上的神色。
光从外表,已经看不出来崔望方才焦枯灰败的惨状了,他重新换了一身白袍, 露出的指尖、脸上的皮肤甚至比从前还要光洁剔透,仿佛最最上等的艺术品。
郑菀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
“恩,醒了。”
她将手在篝火上翻了个儿,看崔望这样, 一时也猜不出火麒麟到没到手, 只是看他七情不动地在那拨火, 便觉得心间那搓火,似也被他一点一点儿地拨起来,蔓延到心脏上,烧得她疼。
郑菀笑笑:
“离微真君居然还在这儿守着?真稀奇。我还以为,你要上去救你的千霜了。”
“何必阴阳怪气?”
崔望头也不抬。
“我阴阳怪气?”
郑菀嘲讽地笑笑:
“是啊,没你的千霜善解人意,就剩一条腿儿了还自不量力地救人。只可惜啊,她那么欢喜你,最后跳下来与你殉情的,却是我。”
崔望这才看过来,漂亮的凤眸藏了一点儿幽冷:“郑菀,若要说亲密,你与那书远不下我等。”
“那我呢?我能怎么办?我一个守中境修士,九死一生地出来,书远他三翻四次救我,他为我舍身,你呢,崔望,你做了什么?你那时,将那乖巧可爱纯真善良的千霜真君护于羽下,你为她护航,你带她走我们走过的路……”
郑菀知道,现下的自己像极了凡间那些无理取闹的泼妇,可她控制不住自己。
明知此时,最好的法子是低头,跟着他,能取麒麟兽便最好,不能的话分一杯羹也好。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也不想控制。
她要求一个答案,要么生,要么死。
没有中间地带。
“郑菀,你可曾发现过,你永远在宽以待己,严以待人。”
崔望一哂,随手将拨火的棍儿丢入篝火,他走到郑菀面前,蹲了下来,视线与她持平,“你用什么身份来问我?情人,爱人,还是道侣?”
他慢条斯理地道,每一句,都像是往郑菀心上下一刀,不很锋利,却叫她难堪。
“你又想不想知道,我在之前的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恐惧。”
郑菀想起李司意的话。
她这才发现,崔望那双淡漠清冷的眼睛,此时仿佛一口枯井,半点波澜不起。
“其实,从另一个角度,看自己的记忆,甚是有趣。”
他缓缓道,“而我原本是不想信的。”
“哦?你看到了什么?”
郑菀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看,就是这样的眼神。”
崔望将手拂过她春水一般波光粼粼的眼眸,当真是极美,“你对我下蛊时,便是如此,提防,欲望,妒忌,当然,比现在还多了一点儿得意。难为你忍得下这万箭穿心之苦。”
郑菀笑得甜蜜蜜:
“真有趣,过去那么久了。”
“不久。”
崔望道,“我当时在幻境站了很久很久,看着你被一遍遍万箭穿心,可不论怎么看,那眼神都是如此。现在想想,你其实从未变过,你一直便是当初那个坐在华美的车架上,对着一个乞丐喊‘打’的姑娘。是我变了。”
“我的记忆与眼睛,美化了……,你。”
崔望倏地收回了手指,冰冷的丝绸滑过她的眼睛,似是不想看她,背过身去,双手背负:“而我原本不想信的。”
“所以,便因为这个幻境,所以你便认定了,是我要推千霜下崖?”
郑菀双拳攥紧,旁人如何想她,她不在乎,可唯独崔望不行。
他不行。
他应该永远信她,永远站她这边,即使她看起来确实不那么清白,即使她有动机,又有行动。
她既不想千霜碰崔望,又想借机引来雪玉兔,毕竟元兽都会自动护主。
而一切,果然与她预料的一样发展。
只是,谁能知道,一个知微境修士,竟然能那么弱?碰一碰,便倒了。
当真无用的紧。
崔望捏起她的下巴,直直地看着她,似乎要一下子看进她眼里去。
“不,不是这个幻境。”
他摇头,“是你的眼睛。在千霜掉下去的那一刹那,你的眼睛出卖了你。”
“你很欣喜。”
“对,我欢喜。”
郑菀承认,她不确定雪玉兔的活祭有没有用处,而千霜掉下去的一刹那,她确实感到了安心。
而她又讨厌千霜。
可她很快又后悔了呀,若非他救得太快,她会伸手救的。
“所以,郑菀,你做了那么多,却要我信你,我如何信?”
崔望直起身的一瞬间,郑菀的心,一寸寸灰了下去。
她没法说活祭的事儿,更不想说。
如果是她阿耶……
“郑菀,你该长大了。”
崔望道,“我不是你的所有物,这世界,也不是你想怎样便怎样的。”
郑菀突然笑了笑:
“是,你说的没错,都没错。”
可她不认。
她是被阿耶当掌上明珠一样小心呵护着长大的,人人都说她活得娇蛮任性,说她迟早要栽跟头,可那又怎样呢?
她不想改。
一点点都不想改。
心底原本残存的微末的希冀,如午夜的萤火,一掐,便灭了。
可同时,那些过去,便如同散开熄灭的萤火,一点点亮起,又一点点熄灭。
郑菀看着崔望。
这人玉树临风,威风凛凛,他几乎可以满足所有女子的幻想。
他替她打退了纨绔,在骊泗汤边救她,他为她奏乐,背她下崖,他为她煎药熬骨,为她种下满府海棠,他为她斩狼,为她买衣,为她画眉,他赠她凤凰血,甚至会追着她穿鞋、为她下厨……
他为她做了许多事,却又到底瞧不起她。
郑菀指尖揩过眼睛,将水渍与过去一同揩去,心想,很好,她解脱了。
这无聊的感情,最是累赘,不如舍弃。
“那真君可要给你的千霜报仇?”
郑菀无所谓地笑,“不过恐怕不行,情蛊不解,真君就得跟我这个又毒又恶的女人做同命鸳鸯了。”
“那就太玷污真君高贵的身份了。”
崔望瞧了她一眼:
“你莫忘了,此次下西余罅隙,我是领队,而我这一队,已经死了三位修士了。”
“是是是,真君高义。”
若早解释一刻,郑菀也许心内还会起波澜,高兴一番,可此时听来,却觉得是在炒冷饭,没意思透了。
他爱救谁,不救谁,都与她没甚关系。
“我们找一找出路,真君的队员们还在等。”
崔望似是奇怪,瞧她一眼,一言未发便率先往东走,郑菀跟了上去,发现略走几步,那儿竟有个障眼法。
崔望弹指,将这粗劣的障眼法去了,眼前顿时出现一个孔洞,洞口不大,倒像是某种兽类刨出来的,刚够一个女子的身量。
郑菀看着崔望,看这位高高在上的谪仙打算怎么做。
崔望侧过身子,略低了头,掀起袍子弯腰便往洞里走,这般样子,居然走得极其顺当,一点儿不难看。
郑菀失望地叹了口气,也跟了上去。
崔望需要弯腰低头走过的空洞,她正好能过,两人一前一后地沿着孔洞无声往里走,似乎所有的话,都在方才谈完了。
没人再拥有谈话的兴致,郑菀是懒得谈,崔望是不想谈,一时,只有袖袍窸窸窣窣滑过孔洞的声音。
崔望望着前方还不知盘踞了多长的孔洞,又绕过一个洞口,随着直觉往里走,似乎孔洞深处,有一样东西,在呼唤着他。
他走得快了些,郑菀踩到石子,闷哼了一声,崔望回身想扶,却见郑菀已经拎着裙摆匆匆过来,并未向从前那般,朝着他撒娇叫苦。
崔望收回了手。
他抿起唇不再往后看,唯有老祖宗在识海里“唉唉唉”连叹:“这下,算是搞大发了。”
“小望望,你死了,你死了,你注孤生了。小姐姐不会原谅你了。你以后就是跪死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再看你一眼了。”
“好歹骗也要骗她,说你信她啊。”
“既不信,又如何言信?”
“那你苦个屁?!”
老祖宗拍打了下水面,溅起的水花儿落到他嘴里,他舔了舔,呸地一声吐出来,“又苦又涩的,贼瘠薄难吃。”
任老祖宗如何长吁短叹,崔望都不作答。
而郑菀,却不知道这一番计较,她不动声色地看着周围,果然越往前,前方的气温便越高,烤得她浑身开始冒汗了。
再看前方,崔望却似一点影响都没有,仍自清凉无汗,正想着,前方一道防护罩将她拢了进去:“我观有异动——”
“我跟着去。”郑菀道,“情蛊在身,你若出事,我也好不了。”
崔望抿着唇,看上去不大乐意,不过到底一言未发,两人再继续绕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终点。
极为宽阔的一个地穴,像是被猛兽不经心地刨挖出来,还未经过修饰,连墙壁都坑坑洼洼,正对着两人的,是一池大约一丈方圆的白色熔浆,熔浆前,卧着一只不过巴掌大的毛茸茸小兽。
郑菀与藏经阁图谱对照了下,发觉这麒麟有些不大一样,它没长角。
便在这时,原来还卧在地上的毛茸茸突然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它抖了抖毛,一双圆溜溜黑乎乎的大眼睛睁开来,左瞧右瞧,突然欢快地“哞”了一声,四蹄撒着欢朝两人奔过来。
郑菀下意识蹲下了身,谁知这短腿毛茸茸绕了一个大圈,跑到直直站着的崔望腿前蹭了蹭,又蹭了蹭,讨好地叫了一声:“哞。”
……牛么。
这是。
郑菀承认自己酸了。
崔望将毛茸茸抱了起来,任它一下一下地舔着掌心:“火麒麟?”
“快些认主。”郑菀笑得眼睛弯弯,“你要这只麒麟,我要这个。”
她指向地上的一池乳白色浆液,泛着润泽的浆汁透着股清香。
烬婆婆“啊啊啊”叫了起来:
“有了这个白琼蘸,你就不需要通天丹了,小丫头,果然大难之后必有后福。”
“你现在已经有了玄冰焰,有了白琼蘸,就差九转还灵草了,哪天凑齐了,便能将资质提升到仙品,仙品啊……万年难遇。”
烬婆婆几乎语无伦次了,她活了这万年之久,见过的仙品元根,一共才三个,一个归墟门创派先祖奔雷仙君,以为玉清门飞升的老对手,还有便是这天命之子崔望了。
当然,崔望还有这无垢琉璃体,小丫头暂时比不过,但这仙品,已经是夺天之功了,贪多嚼不厌。
“这么一池子全喝下去?”
郑菀愕然。
“傻啊你,当然不是喝的,是用来泡的。你现下问崔望要个大瓶子,将这些白琼蘸装回去,等找到九转还灵草,便将草扔进去一起泡,可惜了,这池倒是天生适合装着白琼蘸的,想来也是母麒麟怕小麒麟饿死备着的。要是装了走,药性难免会遗失一些。”
烬婆婆叹道。
便在郑菀等崔望说话时,却见他弹指一挥,五个檀木盒子一起落到了地上,“啪啪啪”打开。
五株蓝幽幽的泛着一点儿光的九转还灵草出现在了她面前,崔望将这些还灵草弹入白琼蘸池里。
“万年份的九转还灵草!”
烬婆婆叫得郑菀头疼,“快,去亲他一口,你这冤家……可真叫人稀罕。”
可郑菀却注意到,他方才弹出劲气时,另一只袖子飘荡起来,露出光秃秃的一截,没有手掌。
“哦,你这冤家……那手化了吧?”烬婆婆道,“血肉重生,只需要一颗四阶丹丸,而断肢重生……却要八阶断续丹。可惜,美玉微瑕,最是叫人遗憾。”
“有什么办法么,婆婆?”
郑菀不想再平白要崔望的东西了。
“这白琼蘸有淬体之能,若你愿意与他一同泡,待你炼化玄冰焰后,助他体内的紫罡焰行经一周天,那手掌想必便能复原了。只是……两种火焰交缠,怕是会极之痛苦。”
“甚好,”郑菀道,“这样便两清了。”
她使劲浑身解数,不叫那李司意为他死了,加上现在,也能稍微抵一抵了罢。
第93章 傀身死
麒麟洞内。
崔望看了眼郑菀, 见她低着头对一池白琼蘸发呆,便也不再理会, 抱着小麒麟,魂识一寸寸地在洞穴壁上扫过。
灰渍斑斑,璧角长满青苔,东面洞壁上有巨兽划过的粗糙掌印,地上也有两只巨大的足印, 光从足迹上看, 那巨兽约莫半个洞壁大,崔望垂目看了眼掌中的小麒麟。
小麒麟仰着小脑袋, 湿漉漉黑乎乎的眼珠眨巴了下,发出嗡嗡的“哞哞”两声。
麒麟乃瑞兽,心性温和, 可门外的血手印, 分明是人修的;遍布的邪气, 处处杀阵……莫非那人修是想将麒麟圈禁起来,染其心智,成为祸世间的凶兽……
崔望心里存着事儿, 没在意小麒麟,小麒麟连拱了两下,见这身上有好闻气味的异类不理会自己,气得抬爪子在他手心一划。
尖锐的兽爪倏地冒出。
凡铁难伤的手心立时流出汩汩鲜血, 小麒麟一缩脑袋, 连忙又伸出舌头讨好地舔了舔, 边舔边仰头朝他“哞哞哞”。
郑菀侧目看了一眼,但见崔望玉润的手心被划出了五道深深的血印,扯了扯嘴角:“真君倒是好命,这世上人人都求着麒麟结契,唯有真君,反倒是麒麟求着你结契。”
麒麟象征祥瑞,能与麒麟结契之人,往往能逢凶化吉,一路坦途。
玄苍界有名姓记在册子上的大能,契了麒麟兽的,有一个算一个,都飞升了。
无一例外。
这老天爷,当真是偏心偏到家了。
生怕他亲儿子半途上死了,给他送上一程又一程的保险。君不见那小麒麟到现在连一眼都不往她这瞅么?
崔望看她一眼:
“你想要麒麟?”
“……”
郑菀摇头:“不要。”
那小麒麟不稀罕她,她还不稀罕它呢。
“麒麟属火,不适合你。”
崔望不再说话,他指尖连弹,方才汩汩流出的血迹漂浮在空中,开始结起复杂的契约轮来。
“咦?生啬契?”
烬婆婆惊了一声,“这小子竟然……”
“婆婆,什么是生啬契?”
“生啬契便是指凡间界的活契,比起终生不得解的死契,这生啬契便好上许多。一旦结下生啬契,虽说心意相通,可哪一方死了,都对对方没影响,若哪一日不想结契了,双方都能解。你这冤家……”
“不是冤家。”
“哦,你这旧情人当真好气度,要换了你,你舍得?”
郑菀想了想,摇头:还真不舍得。
好不容易碰上麒麟兽,必定是希望它能伴她长长久久的,死契才最好。
“所以,麒麟选他不选你。”
烬婆婆“嘎嘎嘎”笑,“上古神兽,从来靠直觉择主。”
“比如饕餮欢喜吃,它愿意结契的,必定也是一位馋嘴的。孔雀爱美,也必定选个漂亮的……”
“啊,我欢喜孔雀。”
郑菀道,“孔雀尾生五彩霞翎,漂亮,还能飞。”
“美得你。”
烬婆婆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上古神兽跟捡来的大白菜一样,你想捡便捡?”
“……”
郑菀嘟囔,“说不定哪天就能捡着了呢。”
在她与烬婆婆吵嘴的间隙,崔望已经将生啬契打进了小麒麟额间。
毛茸茸的小兽额间顿时显出一道金色火啬轮,它小身子一机灵,结契时赤色的皮毛瞬间又变成了灰扑扑的一团。
若不仔细看,只会以为是一阶灰云猫,养着顽的。
而在契成的一刹那,方才还毫无动静的洞穴内一阵“咔啦啦”,正对着郑菀方向的一块穴壁裂开了一道缝,缝隙越变越大,最后成了一道石门。
一个赤色火麒麟踏云从半空落了下来,浑身蒸腾着火意,一双比铜铃还大出三四倍的眼睛看起来格外温柔。
郑菀这才发现,她居然一点儿都感觉不到热意。
“这是母麒麟生前最后一丝的神念,保存在那石门内,”烬婆婆道,“当是这小麒麟的母亲,已经……往生了。”
小麒麟好奇地跳下来,“哞”了一声,爪子穿过赤色的光影。
“这位真君,”母麒麟看向崔望,它低下赤色的大脑袋,“多谢真君善待我儿,我麒麟一族阖族都会为真君祈祷。”
“石门内,黑色的储物囊,放了我为我儿准备的东西,而另一些,便赠与真君,祈愿真君早日飞升大道。”
母麒麟低头,温柔的大眼睛看了小麒麟一眼,赤色光点散去的同时,一点儿金光落到了崔望身上,不一会儿直接钻进了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