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斯利先生,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就像是一场地狱,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她道。
“神不会喜欢听到这样的话。”
“可神为什么要给我安排这样的命运?没有人爱我……母亲生我时就去了……父亲抚养我长大,我们俩相依为命,可他再娶,又早早离开了我……他将所有的财富都留给了弗格斯家,而我,却像个奴隶,活在那个只有蔑视和冰冷的家里……弗格斯夫人打骂我,贝莉娅姐姐……”她顿了顿,“我一直信神,可为什么神从来不回应我的祈祷呢?”
“你想要什么?”
少年的声音,像引人犯罪的杨笛。
“莱斯利先生,我可以请求您当我的舞伴吗?”
一股冲动让她脱口而出,而当话落时,那股隐秘的、报复的快感又让她产生了无比的罪恶和自我厌恶。
多讨人厌啊,娜塔西。
“好。”
盖亚摸了摸她的脑袋,像对待一个孩子那样,“神会聆听你的祈祷。”


第三十四章
卡洛王子替柳余将布袋提到了女舍门口。
柳余停下来, 接过布袋:
“谢谢您,卡洛王子。”
“我的荣幸。”卡洛王子微微欠身,“弗格斯小姐, 夜安。”
说完, 转身要走。
柳余叫住了他:
“卡洛王子您……”
她欲言又止。
卡洛王子停下脚步,绝佳的修养让他既没有催促,也没有不耐烦。
少女终于问了出来:
“……能冒昧问下,您跟娜塔西的关系吗?如果可以, 请您多看顾她一些。娜塔西她……其实很孤独,也很脆弱。”
卡洛王子看着她:
“弗格斯小姐和传闻中的很不一样。”
“传闻?”
“是的,传闻。”卡洛王子真诚地道, “他们都误会您了。我看到的弗格斯小姐, 她有一颗温柔而坚毅的心,她会为了光明, 与黑暗殊死搏斗,会为了心爱的人,不懈追求。”
“……弗格斯家族因你而荣光。”
少女眼睛晶晶亮的:
“卡洛王子您这话, 一定要让我母亲听见才行, 免得她总是对着我长吁短叹……”
卡洛王子笑了。:
“看来弗格斯小姐过去一定很让夫人伤脑筋。”
正说着话,伯纳湖方向的林荫道上转出两个人。
白色星月袍,蓝色碎花裙。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来, 风吹起他们翩跹的衣角。
精灵般美貌的少年, 清秀温柔的少女,夕阳的余晖给他们披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当他们出现时,气场竟分外和·谐、静谧。
柳余像被刺痛般眯起了眼睛。
娜塔西和盖亚……
“盖亚!娜塔西!”
少女提着布袋, 奔了过去。
纤细的肩膀被沉重的分量微微压弯,蓝色的裙摆荡开, 像蔚蓝海面上的鱼尾。
她笑盈盈地站到高瘦的少年面前,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笑。
“莱斯利先生,娜塔西,夜安。”
卡洛王子走了过来。
“贝莉娅,卡洛王子,夜安。”
盖亚微微颔首。
娜塔西将自己悄悄掩到了少年身后的阴影里,柳余看了她一眼。
“盖亚,你来得正好,”她仰起头,“刚才我都忘了跟你说啦,你得做我的舞伴。”
她用理所当然、又不容置喙的口气道。
“抱歉,贝莉娅。”少年语气坦然,“我答应了娜塔西。”
“娜塔西?”
少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重复着,“你答应了娜塔西,盖亚?”
“贝莉娅姐姐,对不起……”
迟来的愧疚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娜塔西咬着唇,试图解释。
“——你闭嘴。”
金发少女粗鲁地打断她。
在短短的时间里,她蔚蓝色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眼泪。
“盖亚,你做娜塔西的舞伴?那我呢?”
她似是不可置信。
“抱歉。”
少年低头,金色的斜阳落在他长长的睫毛、精致的眼睑上,又在他脚前留下一点浅金色的碎影。
他半张脸沐浴在光中,柳余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却隐约感觉到:无可更改了。
最后一丝余晖落了下去,天地开始黯淡。
她倔强地站着:
“盖亚,你跟我的妹妹跳舞,你想过……其他人怎么看我么?”
“贝莉娅姐姐,我……”
“闭嘴,伦纳德小姐。”她冷冷地看着娜塔西,“收起你的眼泪,这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用。”
“弗格斯小姐,我想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卡洛王子试图打圆场。
“贝莉娅。”
“我说过,不要一直‘贝莉娅贝莉娅贝莉娅’!我不想听!”
少女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似是不堪承受,猛地将手里的袋子朝人扔去,转身就走,越走越快,及至于奔,到最后消失在女舍的蔷薇花门后。
盖亚接住了布袋,卡洛王子不赞成地看着他。
“莱斯利先生,这是弗格斯小姐拜托我找来的,她好像想要为您雕一座石像……”他顿了顿,“您这样,实在太伤害弗格斯小姐的心了。”
盖亚始终沉默。
他看起来对这个话题并没有任何兴趣:“卡洛王子,再见。”
他微微一颔首,提着布袋走了。
即使提着这么个袋子,他沐浴在微光里的背影依然看起来优雅而圣洁。
娜塔西痴痴地看着,头顶似乎还残留着那冰冷的、却又仿佛温暖的触感:
“莱斯利先生……”
他多么迷人啊,就像小时候她极度渴求的、陈列在最昂贵橱窗里的布偶;而有一天,她终于碰到了那只布偶。
卡洛王子看着她:
“莱斯利先生很迷人,是不是?即使是我,偶尔看见,也忍不住想在他身前匍匐下去。”
“卡洛王子……”
娜塔西羞愧地低下了头。
“娜塔西,仰慕这样一个人,并不可耻。可是,他是您姐姐的情人……弗格斯小姐很好,不应该被这样伤害。”
“卡洛王子……您不曾经历过我所经历的,又怎么会明白……”
娜塔西握紧了拳头。
“是,我不明白。”
卡洛王子似是失望了,他朝娜塔西微微屈身,也转身离去了。
…………
一走过转角,柳余脸上的悲伤就消失了。
她面无表情地在草地上走,穿过一座又一座的蘑菇屋,绕过葡萄架——
这时,一道声音从葡萄架下传来:
“噢,瞧弗格斯小姐这造作的眼泪!您那心爱的情郎知道您背着他,是这样一张脸吗?”
柳余转过头去。
只见葡萄架下黑黢黢的一块阴影处,站着一个黑发黑瞳的男人。他的身体全部包裹在黑漆漆的布里,只露出一张脸和一双手,贵族式的苍白和高贵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手里拿了一串青葡萄,在百无聊赖地玩。
“路易斯大人?没想到您还敢来。”
“不,我不敢,你那蘑菇屋我可不想再进,不过这葡萄架嘛……还不成问题。说起来,眼看要到手的葡萄就这么被人摘了……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
“弗格斯小姐,您得承认,即使您拥有无与伦比的美貌,也有做不到的事。娜塔西可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女孩,没人能拒绝她的眼泪——包括您的情人。”
“属于我的东西,我不会让给别人,倒是您,路易斯大人,您心爱的女人要跟别的男人跳舞,可您看起来一点也不伤心。”
“伤心?”路易斯无声地笑,“伟大的路易斯十世,没有心。”
“弗格斯小姐,我来,是想跟你继续刚才那个赌,噢,餐前菜不算。”路易斯懒洋洋地靠着葡萄架,“我想,弗格斯小姐会对赌注感兴趣。”
“我比较感兴趣的是,路易斯大人您究竟想得到什么?”
“你,还有……图书馆三楼的钥匙。”
“我?”柳余笑了,“抱歉,我对您的提议没有任何兴趣。”
“我可以教你迷幻术。”
“迷幻术?我不认为,光明阵营的人,能使用黑暗术法。”
“愚昧的羔羊,众神陨落前,这世上不只有光明神术,还有黑暗术法,有风、有雷、有水、有火,这世上的术法本没有属性,他们是共通的。光明阵营之人使来,是催眠,是造梦;可在黑暗使来,就叫……诱惑,迷幻。有趣不有趣?”
柳余动心了一秒。
针对盖亚的读心术,如果她能拥有迷幻术,那处理起尾巴,就容易多了。
“抱歉,任何赌注,都不值得让我一辈子躺在黑黢黢的棺材里。钥匙,也不能给你。”
柳余可还记得,小说中,图书馆三楼还连通着一条充满黑暗气息的道路。
“可是赌约对你来说很简单,打不打赌,都要做。”路易斯道,“如果能在明天,卡洛王室来做礼拜的夜宴上,和你的情人跳一支舞,并让他改变和娜塔西在课上跳舞的决定,迷幻术,我会教你。”
“不,我拒绝。”
柳余义正言辞地道,“除非……换一个赌注。”
“哦?弗格斯小姐想要换什么?”
“我赢了,您就将迷幻术的法诀教给我,我输了,您可以从图书馆三楼挑一本书,我替您带出来。”
柳余才不信什么找乐子的鬼话。
路易斯猛然间要什么钥匙,不是为了图书馆三楼底下的那条道,就是为了里面的珍藏典籍。
“这有点不公平。你要知道,这世上会迷幻术的,只有我一个。”
“不肯?不肯就算了。”
柳余作势要走,却被拉住了。
“好,成交。”
路易斯突然笑了一声,往后一退,消失在浓雾里。
他手中的青葡萄“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一滩烂泥,柳余看了眼,慢吞吞地回了屋。
她不明白盖亚为什么答应了娜塔西,明明在这之前,她能感觉到他对她,是有那么一点在意的——
[贝比,你看起来有点沮丧。]
斑斑拍拍翅膀。
“是有一点,”柳余给鸟笼里添了点清水,“不过,这没什么。”
“斑斑,如果有一天,我和你心爱的娜塔西起了冲突,你会帮谁 ?”
柳余摸着手腕上的记忆珠,突然问。
[恩……这个问题,斑斑不想回答。]
“必须回答。”
[贝比!]
斑斑试图用它那双黑豆眼向她展示绝对的忠诚,[毕竟,贝比你可是第一个可以听懂斑斑说话的雌性。]
“那和莱斯利先生相比呢?”
[莱斯利先生!]
斑斑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柳余将手里的荞麦收了回去:“饿一顿。”
斑斑哀嚎:
[贝比!斑斑,斑斑有一个秘密!]
“秘密?一只鸟的秘密?噢不感兴趣。”
[是、是莱斯利先生的!]斑斑眼睛一闭,嚎了出来。
盖亚?
柳余停了下来,她将荞麦塞回去:“说。”
斑斑的翅膀一挥,一道白光落在了墙上,就像是现代3d投影出现在了墙上,而墙投影的主人公是……
“盖亚?”
斑斑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脯:[怎么样?斑斑的本事不赖吧?]
“这……”怎么回事?
柳余惊讶地道,小说里那只鸟……不过娜塔西也没将它带去学院。
斑斑缩了:[斑斑、斑斑也不知道。]
投影中的银发少年,正安静地坐在桌边,桌上整整齐齐地放了一排银光闪闪的东西。
柳余一下子认出这是她刚才给他的雕刻的工具。
少年手里拿着一块白色的石头,和一把刻刀。
他在准备雕刻?
屋内似乎来了什么人,将他手中的刻刀抢了过去。
少年突然抬头,那张过分精致美貌的脸上一片平静。
他湖绿色的眼睛直直地对着她:
“背诺是可耻的。”
“我答应了贝莉娅,刀。”
他朝她伸手。
投影一下子消失了。
柳余深呼了口气,刚才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被看见了。
斑斑萎靡地趴在笼子里:[呼……累死斑斑了,为了一口吃的,斑斑可真不容易。”
柳余则看向窗外,她想起他说的那一句:“我答应了娜塔西。”
“背诺是可耻的。”
确实,神从不反悔。
作为秉承他意志的化身,更不会违背他本体的准则。
她该用什么办法让这固执的化身,改变主意、放弃承诺呢?
如果他放弃了……是不是说明,她对他来说,不止一点点特别?


第三十五章
柳余只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道千古难题。
“斑斑, 如果你是莱斯利先生,怎么样才肯改变主意?”
她想到了斑斑和盖亚之间存在的那一点儿微末的联系——
如果不是那一点联系,斑斑怎么能透过厚厚的墙壁、将盖亚的影子投射过来呢?
“斑斑?”
斑斑眨了眨黑豆眼。
柳余将盖亚要和娜塔西跳舞的事告诉了它。
[噢, 可怜的贝比, 斑斑……斑斑想不出来。]斑斑用翅膀搔了搔脑袋,[不过……为什么莱斯利先生,要和娜塔西跳舞?]
……是啊,为什么?
柳余发现, 自己陷入了误区。
她始终在用人的思维解读神——
即使失去了记忆,盖亚作为神的本能还在。
回忆起小说,大部分都围绕着娜塔西在写, 对神的描述几乎少得可怜。
“神总是端坐在他的王座之上, 看着他面前那块水镜……娜塔西始终并不明白,那块水镜里有什么, 才值得神一再瞩目。可她知道,神不止统治着她来的那个世界,他还统治着许许多多的、别的未知世界。而那些世界的信徒们, 就如同神的子民, 他们对他祈祷,奉上信仰和虔诚;而神,就如同一个慈父, 永远耐心地聆听。”
“……娜塔西很安心, 因为神永远不会抛弃他的信徒。”
柳余沉默了。
如果盖亚答应娜塔西的邀请,是因为聆听了对方的祈祷呢?
就如同农场主,必须对他羊圈里的小羊羔们负责一样, 盖亚作为神灵,也在对他的信徒负责——而她, 因为不被聆听到,所以被排除在外。
“斑斑,这可真难。”
她深深叹息了,而后在灰斑雀直愣愣的眼神中出去,“我去食舍一趟。”
[贝比!]斑斑拍拍翅膀,[你想做什么?]
“三十六计里有一招,名为‘苦肉计’。”
柳余摆了摆手,消失在门槛后。
斑斑挠挠脑袋:
[贝比又在说斑斑听不懂的话了……三十六计?什么东西?能吃吗?]
它昂着脖子嚷嚷:
[贝比!想哭的话,来斑斑怀里!斑斑有一个宽阔而温暖的胸膛!]
柳余:……
“您还是留给别的雌性吧。”
她笑,心情突然好了很多,去食舍买了些度数偏低的气泡酒,孤零零地坐在伯纳湖边喝,喝了一身酒气,就去拍男舍的门。
“我找莱斯利先生……”
她大着舌头道。
“莱斯利先生?”舍监狐疑地看着她,“弗格斯小姐,您喝酒了?”
少女垂下头,只留给她倔强的头顶,重复道:
“我找莱斯利先生。”
“你们吵架了?”舍监叹了口气,“刚才好几个女孩都来找他,说要跳什么舞,弗格斯小姐,莱斯利先生都拒绝了……”
“我找莱斯利先生。”
柳余继续重复。
“好好好,我去叫他!你们这些小情人,总是不消停,不折腾些事好像对不起你们伟大的爱情!”舍监边抱怨边去叫人。
柳余则走到了路边一棵高大的槐树下。
左右看看,找到光线最清楚的角度,确保经过之人能一眼看到她,而后靠在了树干上,她像是不胜酒力,闭上了眼睛——
昏黄的路灯下,少女纤细的身形被大树衬得越发楚楚,好像被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一样。
舍监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弗格斯小姐?”她心下微微恻隐,这些年轻人,总是要死要活的,“莱斯利先生来了。”
少年从舍监的身后走了出来:
“贝莉娅?怎么了。”
几乎在他话落的当时,少女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盖亚……”
“我很难过。”
她一身酒气,脸上纵横的眼泪让她看起来像个小可怜。
“你为什么要和我的妹妹跳舞?噢,我的心……”她捂着胸口:“都要碎了,盖亚,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
舍监听到了,她不赞同地看着清雅的少年:
“莱斯利先生,同时招惹两个女孩,这可不好。”
浓烈的酒气顺着风将这树下的空气渲染得格外燥烈。
盖亚眉头微拧:
“贝莉娅,你喝酒了。”
“是,我喝酒了。”
少女将手一甩,跌跌撞撞过去,一把撞到了少年的怀里,又抱住他的腰,“我、我……不想……盖亚,别对我这么残忍……”
男舍外,人来人往。
他们都看到了少女的眼泪,有些大胆地道:
“莱斯利先生,让一位淑女哭泣,这可不地道!”
“贝莉娅,我送你回去。”
少年不为所动。
他伸手来牵她的手腕,却被少女甩开了,她胡乱擦了把泪,仰着头:“盖亚,连你……也要像其他人那样、被娜塔西抢走吗?”
她用可怜的、祈求的、又低弱的声音道:
“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唯一的。”
“抱歉,贝莉娅。”少年并不为她的胡搅蛮缠而动容,他叹息,“我不能违背我的承诺。”
“承诺?”
少女幽幽的,又似狠一般,“好!好!”
说着,她狠狠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往外走:
“莱斯利!你会后悔的!”
众目睽睽之下,少女的伤心欲绝,以及眼里隐隐的绝望和发狠让人一望心惊,有人忍不住向她消失的地方看去:
“弗格斯小姐,是、是……糟了!那是伯纳湖的方向!”
“弗格斯小姐不会是想不开吧?”
舍监拔腿就跑。
人群跟着她飞快移动,银发少年眉目微蹙,几乎在瞬间也跟了上去。
“噗通——”
一道沉闷的水声里,湖边的水草晃了晃,湖面荡起涟漪。
有人眼角的余光看到,尖叫了起来:
“弗格斯小姐,天哪!弗格斯小姐在河里!”
银发少年几乎同时跳入了河中。
柳余闭着眼睛,在河中沉沉浮浮。
她会游泳,按捺住试图拍水的手脚,让自己不住地像模像样地“挣扎”,胸口像被巨大的石头压着,沉而又沉——
她感觉到了窒息,迷迷糊糊地想:
但愿苦肉计有用。
腰间一道臂膀绕了上来,柳余睁开眼睛。
“盖……”
才开口,一口水就呛了进来。
肺疼得像是要爆炸,她开始咳嗽——嘴唇却被贴住了,少年给她渡了口气,手脚一踢,水就托着两人自动上了去。
“救上来了!救上来了!”
河边一阵欢欣鼓舞。
柳余只觉得,自己像是躺在了一片柔软的草地上,睁开眼,盖亚的面孔就在前方。
她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少年起身,她用那只柔弱的手揪住他的衣摆:“盖亚,我……”
他扯开了她的手,转过头,脸庞湿漉漉的,银发胡乱地贴在腮边:
“贝莉娅,轻生可不是什么值得赞赏的行为”
“少喝些酒。”
柳余半支起身:
“你生气了,盖亚?”
前方的少年转过身,他的眉目被水淋得湿漉漉,那双湖绿色的眼睛似水洗过一般,倒映着路边乌泱泱的灌木,黑漆漆一片。
“不,贝莉娅,生命是你自己的,你有权为自己做主——在清醒的情况下。”
“至于我,做出的承诺,绝不更改。”
少女捂住了脸,似是不堪忍受,哭泣了起来。
掩藏在双手下的脸,一丝眼泪都没有。
苦肉计失败。
如果……激将法呢?
他会恼怒吗?
柳余原本并不想将别人扯进来。
一位追求女子的男人,倘使他三心二意,那能钓到的,最多也只是和他层次相当的女人;而盖亚这种注定会开天眼的神祇——
三心二意,只会沦为一场空。
她的目光穿过重重的人群,落到气喘吁吁赶来的卡洛王子身上。
“既然如此,”少女憋红的眼睛里装满了伤心,像是抓住最后一棵稻草,“卡洛王子,请问您愿意当我礼仪课的舞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