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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四娘勾唇一笑:“非也,这是要教训某些个不长眼的狐媚子,好叫她丑人莫要多作怪!”
苏令蛮原是不生气的,好歹姓范的还承认她漂亮了,可这么一句,却让她老大不爽,被她们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逗乐了,“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罗婉儿也捧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说阿蛮丑?哎哟,我说,你们好歹也照照镜子,若阿蛮丑,恐怕你们……都得去撞墙自尽了,免得活着贻害空气。”
这下是捅了马蜂窝了,原来的推推搡搡升了级,范四娘那一拨,还有两个自小习武的好手——这事,在定州也实在不罕见,竟然捉着四人动起手来。
罗婉儿是嘴皮子利索,从来懒得练,另外两个人都是商贾之家出来,从来被教育得要求娴静淑雅,虽离静雅有些跑偏,可也与苏令蛮这脑后有反骨的不同,手是无那“缚鸡之力”的,于是乎,对方一群两倍于四人的拥着几人打将起来,苏令蛮无法,只得招来绿萝护着另外几人退开,一人对付那几个颇学了点功夫的小娘子。
多重顾忌之下,十分力也只敢使了五分。
苏令蛮是越打越不对,这哪里像是普通寻仇,两个会武的闺秀拳脚一点没收力,全往死处下,还有六个小娘子使暗手,六个打一个,她再如何厉害,再不出人命的顾忌下,也是束手束脚。
围三打一。
苏令蛮注意到了只有一个方向,对方是放了水的,可那里接近的,是湖边,如今已近在咫尺。
看着范四娘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苏令蛮突然勾起了唇,旋身飞起一脚,便将范四娘直接踢入了湖中。
“扑通”一声,剧烈的水花溅起,但因此处选的是湖泊的凹脚处,注意到这处的寥寥无几,范四娘轱辘一声,一口咽尽了水挣扎地扑腾起来——在这多山少水的北地,旱鸭子是有一个算一个,没几个会游的。
已有几人惊呼着扑了过去,旁侧里一道年轻的身影扑通一声落水,迅速往范四娘处游去,倒好似提前等着一般。
只有两个会武的丫头围着了,苏令蛮压力一下减轻了许多,湖边泥土松软,她一脚旋空,连连发脚,黄泥便漫天地朝来人落去。那两人没想到她竟会使这恶心人的招数,下意识地往两旁一躲,苏令蛮早有准备,一个箭步便冲出了包围区。
这还不算,落地未稳,便飞起一脚,直直地朝一边提将过去。“扑通”一声,那人未站稳,一下子也轱辘着落了水。
“你!苏阿蛮!我与你没完!”
剩下一人登时急眼,腰间一拂,竟是一把软剑,如灵蛇电闪,急急飞了过来。
苏令蛮腰一折,以“铁板桥”势躲过这一截,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这时剑势又来,一旁绿萝啸声袭来,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便掷了过来。一寸短一寸险,可有总胜于无,清脆的相撞声传来,软剑被顺势荡了开来。
“阿蛮这身功夫当真不错。”
绿萝护着三人沉默不语,罗婉儿推了推她:“绿萝,你快去帮你家主人。”
“二娘子说让奴婢保护你们。”绿萝坚持地道,半点不肯改主意。
此时场上情形已经进行到白热化,范四娘被一郎君抱在怀中,湿漉漉地上了来,也不知怎的,外衣给扒了,只剩一截肚兜和袄裤,露出胸前鼓鼓的一团。
而原本无人的凹字形口里,已经匆匆来了一群听到动静之人,男男女女,不下二十人。
苏令蛮见此,瞅准一个空荡,连连飞踢,就着力道飞退,直接退回了绿萝几人中间。
艳色的裙摆在空中飞出一道极美的弧度,黑发因长时间打斗已经披散了下来,此时看来,简直是红晕天成,美不胜收。
不过——这美人的注意力,也没八卦来得大。
虽说定州民风开放,男女看对了眼便可以去钻林子,可大庭广众之下,便被人见着了大半的身体,还与一郎君肌肤相贴——
这对有些地位的人家,事情便不那么友好了。
起码对范四娘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这意味着,她再不可能嫁入一个体面些的好人家了。
苏令蛮小拇指挑衅似的勾了勾,朝着她冷冷地笑了——
偷鸡不着,蚀把米啊。
作者有话要说:
阿蛮:揭穿了一个阴谋,鼓掌。
阿廷:听说你要放弃我了?愿望。
第68章 螳螂捕蝉
“阿蛮,你有没有事?”
罗婉儿将苏令蛮上上下下扫了遍, 发觉除了沾了点黄泥脏了些, 并无其他异样, 这才拍拍胸脯放下心来。
付十二若有所思地看了范四娘那群人一眼,凑过来压低着声道:“这事不对。”
“是不大对。”
且不提那郎君下水捞人的时机太巧,便一个捞人,怎么能外衫裙子都择了去,只差光腚?
范四娘浑身肌肤露了一大半, 在风里冷得发颤, 可小娘子身上的春衫都是有限的,谁也不肯脱了外衫露了膀子给她罩, 还是赶来凑热闹的人群里有些热心肠的一个脱了外袍子给她罩了去。
“你们说这都怎么回事?范四娘怎么就落了水, 哎哟喂,这前凸后翘的,没看出来啊——”
“我倒不在意范四娘如何,那边那个小美人见着了没?定州城里何时出了这么号人物?”
已有知晓些内情的轻声道:“就那从司簿的胖女儿,苏令蛮啊。不过……女大十八变,没想到瘦下来竟这般好看。”
“嘘——, 禁言, 范老太太来了, 今儿来这么一出,范家这人可丢大了。”
趁着一群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之际,苏令蛮几人趁机偷偷溜了。罗婉儿颇为可惜,边走边回头看:“阿蛮, 难得能见范四娘这般狼狈,你也不留下来看一眼。”
付十二点了点她脑门:“你这猪脑袋,那范老太太可是好相与的?要真留下来,还不知怎么着呢?”
范奶奶那泼辣劲,年轻时便是有名的,人老了,倚老卖老就更厉害,无理都要搅三分,何况苏令蛮不客气地两飞毛脚。
吴碧婷心有戚戚焉地点头:“是极,那小郎君也不知哪儿寻来的破落户,衣服上的补丁都看得真真的,我可看出来了,那原本该是为阿蛮准备的。”
不然怎么会一个劲儿地将阿蛮往湖边逼。
“我看这回,范四娘够呛,那救人的也够心黑,将人衣服一扒拉,大庭广众之下贴着身上来,恐怕也得揪着范四娘不放,打量着能娶回家个金疙瘩呢。”付十二这嘴,放开来也挺毒。
只苏令蛮一路闷声不吭,便打赢了也不甚欢快的模样。
罗婉儿偷觑了她一眼:“阿蛮,你……不高兴?”
苏令蛮若有所思地摇头:“倒也没有。就是,觉得不大踏实。”
范四娘那一拨与她们这一拨虽然一向不大对付,可也没到生死大仇,寻衅是正常,可那两个下黑手的小娘子就不大对,还有将人往河里逼……
恐怕这坏名节之事,便是为了她准备的。
“这范四娘也该得个教训才是,照我看啊,还是独孤大娘子顺眼些,虽然人傲,可不会仗势欺人。”付十二一脸唏嘘,“今日这旨一颁下去,好好一朵娇花便要跌落入泥里了。”
女眷没官,做个奴仆还算得幸运,若是充入乐坊……
“过刚易折。”苏令蛮突然道,一双漂亮的眼眸看着眼前一湖清波碧水,透亮极了:“独孤瑶性子太傲。”
“你是说……”
罗婉儿诧异地张大眼睛:“她会……”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另外三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独孤瑶从来都是定州城闺秀圈里的一枝独秀,目下无尘清高自诩,可也从不欺负她们这帮边缘人物,几人对她并无恶感。此时偌大的家族一朝风流云散,独孤瑶也只能成了被人随意践踏的奴仆,可见世事无常,几人都不约而同地起了兔死狐悲的伤感。
“得了得了,莫为这些没影的事难过了,”罗婉儿最先反应过来,一拍掌道。
苏令蛮失笑:“既是享了这富贵窝的好处,坏事也当一并担了。”
“还是阿蛮看得透。”付十二摇头,“不说她了,你衣服都脏了,寻个地儿换去,一会得有宴饮了。”
苏令蛮看了看身上,早上兴高采烈穿上的艳红衣裙如今沾了泥浆点点,连头发丝儿上也沾了一些,着实狼狈,苦笑道:“得了,你们别陪着了。更衣处,便是那儿,对吧?”
她指了指湖泊南面,一排连绵的精致小楼宴饮在这绿意里,颇有雅趣。
付家作为接手了这温泉庄子的主人,付十二也是清楚的,“正是此处。”
“若嫣,你带着苏二娘子去更衣。”
苏令蛮摆手:“不必,你都被若嫣伺候惯了,离了她不便,我有绿萝就成。”
语毕,领着绿萝就往南边行去了。
婉儿笑了一声:“阿蛮还是这般客气,轻易不肯麻烦人。”
付十二带笑不语。
春波碧草,连迎面吹来的风,都带着点湖泊的湿气。
一条细细的鹅软石小径呈现在面前,苏令蛮踏上去,不一会便近到了小楼面前。
江南式样的翘角飞檐,檐下垂坠着长铃,风过处,还能听到清脆的铃音。门口杵着两个年轻的婆子,一身紫绛色襦裙,见她来,便矮下了身子:“小娘子里边请。”
踏入里间,是一座回字形走廊,正院三开门,东西两间次卧,东西厢房对立,也是三开间,盈盛的水汽几乎是扑面而来。
正懵懂间,已有一梳了双丫髻的清秀丫鬟迎了上来:“这位小娘子,是要泡温汤还是休憩?”视线从苏令蛮一身的泥点子上收回来。
苏令蛮一愣:“这里不是更衣室?”
“自然也是了。”小丫鬟笑眯眯道:“这处别庄本就是引地热之水而建,每间房内还设有温汤池,小娘子既来,也可享受一番。”
倒是会享受。
绿萝看了眼苏令蛮发丝上沾染的泥渍,建议道:“二娘子既然来,不如便泡下温汤,涤一涤这满身的尘气。”
小丫鬟机灵,已经带着主仆二人去了东厢房一间僻静的侧间,打开门,躬身道:“小娘子,此处还没人,您竟可休憩一番。温汤便在里舍缎字屏风后。”
“等等,我问你一事。”苏令蛮见小丫鬟要走,又忙招手道:“这厢房正院里,都有谁在?”
小丫鬟赧然一笑:“奴婢不过是个小小的婢女,如何能知晓那些个大人物,只这正院包括两间次舍都有人了,西厢房一间有人,东厢房,也就您这处来了人。”
苏令蛮听罢这才放心,摆手示意,小丫鬟知趣地出了门,绿萝连忙将门阖上,从随身带着的小包袱里取了一条簇簇新的裙子递给了二娘子,为难地道:“二娘子,就带了这么一条白裙。”
纯白轻纱,摆边一圈清脆的竹叶,平时看来也是清新至极的。
苏令蛮眉也未蹙,见绿萝小心地看着自己,忍不住笑道:“为何这般看我?”
她心里却明白,绿萝为何做这姿态。
左不过是怕她看了心堵,想起王三娘子罢了——
“奴婢只是觉得,主公断不是那受人摆布之人。老夫人她……”绿箩想着措辞,却被苏令蛮出言打断了:“不论成不成,总没有硬插进去的道理。”
“若他清清白白孤身一人,阿蛮怎么也会拼一拼,失败了没甚,但很可惜……到底是缘分不够。”
苏令蛮舒展双臂,任绿萝将其明衣脱下,只剩艳红襦裙,而后坐到梳妆台前,水般的质地垂落地面,将头发散了,瀑布般的墨发直直落在雪白的背上,显得胸前一抹惊心动魄。
绿萝可惜地看了眼被染了泥土的红裙:“这缎纱虽不算太难得,可如这般染得饱满也是极罕,最是衬二娘子,这般脱了也是可惜。”
苏令蛮莞尔一笑,看了眼铜镜,发觉金簪玉钗都拔了,才起身绕过里舍屏风,内里是一座椭形的池子,温泉特有的硫磺味扑面而来,俯身掠了掠水,发现水温正好,才道:“本是穿了给想让看的人看,既如今已经不想,那脱了也没甚可惜的。”
绿萝欲言又止,可□□本是不可与他人言说,便她有再多能说的,也不可说——
苏令蛮裸足探入池内,正要脱衣下水,突得足间一点,径直从池边往屏风角落扑来,一撩帐缦,披得严严实实的账缦里,蓦地露出一个人来。
“是你?”
苏令蛮似惊似怒,猛地一把将一扯帐幔将露出的肩膀胳膊裹了,瞪着里边一人,恨不得挖了其眼珠子。
吴镇一双桃花妙目落到苏令蛮宜喜宜嗔的面上,泰然一笑,整个人出了帐幔,奇道:“阿蛮妹妹,你……怎么会在此?”
“莫装傻!”苏令蛮怒斥:“这一切都是谁安排的?镇哥哥,若你还念一点儿时情谊,便赶快出去!”
就在吴镇出现的一刻,苏令蛮便知晓,这是一出连环计了。
从河边与范四娘争斗开始,若她不曾落水,便会被沾染一身泥,不得不来此温汤沐浴。若她不机警些,恐怕此时已被吴镇占了便宜,接下来……该是有人带人捉奸来了,这样不论如何,她都会被重新与镇哥哥凑做一堆。
绿萝欺身,一把捏住吴镇脖子,欲要将其丢出门外,却发觉浑身骨酥身软,凭空失了力气,手一软,便被一把甩开推到了地上。
苏令蛮恨极,却见吴镇一步步走到面前,捏着她下巴,轻声道:“阿蛮妹妹,若你当初也出落得这般貌美,镇哥哥也不会那般绝情。”
第69章 三观不合
“你,你无耻!”
苏令蛮怎么也没想到, 幼时这个能带她下水摸鱼上山爬树的大表哥会变成如今模样, 此时想来, 从前那些记忆都好似被淋漓地泼了一层狗屎,一想起来便让人忍不住作呕。
吴镇摇摇头,手指在唇间一“嘘”,因靠得近气息几乎喷到她脸上:“阿蛮妹妹,你错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镇哥哥我……也只是个俗人。”
摒弃那些左摇右摆丁点不值的良心,吴镇不得不承认, 此时的感觉好极了, 他极之愿意坦诚自己的无耻,甚至引以为豪。
“自打上一回见了阿蛮妹妹,镇哥哥这心啊,满满都是你,茶不思饭不想的,都给饿瘦了。”吴镇凑过去, 目光直直落在眼前馨香的唇瓣上, 小娘子正当妙龄, 唇形优美,如微微上翘的菱角,引人采撷。他忍不住贴得更近。
苏令蛮微微侧开头,试图避开扑面而来的气息, 一双大眼无辜而明媚,作泫然欲泣状:“那大姐姐呢?大姐姐心慕镇哥哥许久,镇哥哥也舍得将她丢了?”
“娴儿宽宏大量,早先便与我承诺过,你做大,她做小。”吴镇满面春风,对一个读书人而言,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算是一段风流佳话。
苏令蛮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留出扇形的影子:“这么说,今日这一出——大姐姐也是知情了?”
吴镇面上一愣,不意她竟如此敏锐,可话既已出口便再无收回的道理,何况这两柔弱女流都已尽在他手,料定是耍不出什么花样来。
“娴儿是个大度的,不会与你争。”
苏令蛮挣了挣,下巴被桎梏的疼痛让她“呲”了一声,不由想到上一回暗夜里东望酒楼的檀香,那时她只觉得心跳加速,此时却只有满腔厌恶。
她冷笑一声,诈他:“我猜,此计应该是大姐姐与你合计好的?镇哥哥,你可是上当了。”
“上当?上……什么当?”
吴镇一挑眉,心不在焉地着她说,视线情不自禁地落在她露出的一点香肩上,浑圆剔透,当真是让人魂酥骨软,只觉得浑身热得想跳入这温泉池中。
“不巧,我那大姐姐最近移情别恋,看上了京城来的那位杨郎君,镇哥哥你觉得……她做这出,是为了什么?世上可没有哪一个女子肯心甘情愿地与人共侍一夫。”苏令蛮不动声色地挑拨:“一旦将你我送做了堆,她便是不肯当小妾,也是理所应当,到时候再去与那杨郎君双宿双栖,便再美不过了。”
即便想了放弃,可说到旁人与杨郎君双宿双栖,苏令蛮也仍然浑身不是滋味,一双美目不由黯淡了些许,连忙又挑起精神看着吴镇,试图从中找出脱身的机会。
吴镇自然知道苏令蛮口中的杨郎君是谁。
便他再自视甚高,也晓得自己与这美杨郎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说身份,便长相也相去甚远,拍马不及。要是苏令娴转而欢喜上这人,简直是天经地义,他半点都不会怀疑。
吴镇面色不变,心底却是立刻便信了苏令蛮的说法。
何况娴儿最近总不肯与他出门,只鸿雁传书,便今日这坏主意,也是她出的,而且态度不同寻常的热切和诚恳,如今想来,简直是往他面上扇耳光。
男人便是如此——虽已挪了情移了心,可依然希望原属于自己的女子保持一片初心,痴心守望。若女子也生了贰心,便是不守妇道,再不欢喜,却也会生出尊严被犯的耻辱之感。
吴镇属不可避免地属于其中之一,面上的神色立时变得凶狠了起来,白净的面皮上青筋爆出,话几乎从牙齿缝里挤了出来:“此、话、当、真?”
苏令蛮忙举手示意:“当真,绝对当真。”
顺道出了个主意:“依照大姐姐的性子,此时必定在近处看着你我,镇哥哥若当真放她不下,不如使个计将大姐姐叫出,我姐妹二人一同伺候镇哥哥,也算一段佳话。”
吴镇面色阴晴不定,苏令蛮抬头看他,温汤边的水汽几乎晕湿了额发,显得她楚楚可怜,弱不禁风:“阿蛮如今被下了药,手无缚鸡之力,镇哥哥难道还怕阿蛮逃了?”
吴镇咬牙看这她,手一松先是放开了她,想想又不放心,干脆扯了她肩上账缦,将她束在了床架子上,塞了嘴巴,见没有遗漏,才拂袖出了门。
苏令蛮见这灾星终于抛开自己去寻大姐姐了,连忙深喘了口气,朝绿萝呜咽了一声。
绿萝刚刚被甩开,早在苏令蛮示意下装作受伤,瘫软在地,吴镇这书生没甚江湖经验,轻易便放过了她,如今在苏令蛮示意下,连忙抽了匕首,三两下将打了死结的账缦割开,将苏令蛮剥笋一般剥了出来。
眼看白馥馥的手脚上一圈红肿,绿萝红了眼眶,咬牙道:“改日必要将那姓吴的片了当肉吃!”
“片不片肉以后再提!人快到,莫耽搁了!”
苏令蛮顾不得披衣,随便将明衣裹了,包着脑袋往窗缝往外一探,果见一男一女推搡着从对面的西厢房从回廊往这里走,已经快到门前。
如今情势显然不大妙。
她与绿萝也不知何时中了招,迷药药性极其霸道,虽神智清醒,两人却都成了彻底的软脚虾,门口出去显然不成,可房间也只屏风后一个北窗,门旁一个南窗,两人要想都出去,恐怕来不及。
绿萝当机立断地开了北窗,推着苏令蛮爬将上去:“二娘子,你先走,吴镇是冲着你来的,奴婢不要紧。”
苏令蛮只觉一股巨力托着自己上了窗,虽情知这是当下最好的法子,鼻子却忍不住微酸,为避免磨蹭,干脆一身翻身直接摔到了地上,薄薄的春衫完全挡不住袭来的疼痛,膝盖被窗下细碎的硬物蹭伤了。
北窗哐啷一声,关上了。
里边已经传来吴镇高声的呵斥,苏令蛮顾不得疼,连忙爬起来拖着软脚快跑,眼前正好一扇窗静悄悄地开着,想到那许是会做了出气筒的绿萝,她也不知怎的,体内凭空生出一股力,直接一撑窗沿,人已经落入了隔壁的厢房。
正入眼帘的,是一池弥漫的水汽。
雾气白茫茫间,一片偾起的玉色肌理映入眼帘,每一寸都恰到好处,杨廷蹙着眉,不耐地看着她,苏令蛮呆了呆,顾不得看到的,深喘了口气,直接跪下身去:“求郎君救救绿萝!”
汤池边潮湿的水汽,弥漫了她的眼睛。
在这一刻,苏令蛮深深地感觉到了命运的无常和恶趣味,就在她下定决心要远离杨廷之时,命运却戏剧化地跟她开了一个玩笑,又一次将他推到了她面前——以救世主的身份。
“哦?”
杨廷看着头也不敢抬的苏二娘子,视线落在她匆忙间露了大半的肩膀手臂,白皙的皮肤上遍布了擦伤和泥土,可即便如此狼狈,她的背脊依然挺得笔直,头颅谦卑地垂下。
但他知道,她脑后有反骨,绝不如表现出的这般恭顺。
脚尖一点浴池,人已经跃到了半空,裹着屏风上的长衫缓缓落下,看着死死垂着头的苏令蛮,杨廷慢条斯理地系着袋子,沉声道:“绿萝如今已不是我的暗卫,生死由天。”
“可是——!”苏令蛮猛地抬头,在触及那双冰冷的双眸时又往回一缩,想起那半开的北窗,极少会有人在沐汤浴之时开窗纳凉,毕竟还是春日,眼里不由升起一丝希冀:“若我将绿萝奉还给郎君呢?”
自己人,总该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