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因知道,一切苦痛都要自己承担,她没有理由将自己的病痛强加在任何人身上,所以纵算卧病整整四年,也让文字不悲不泣,让日子过得不惊不扰。这是一个值得世人钦佩的女子,也许她征服不了命运,却可以驾驭自己的情感、把握自己的心。她是一个贪恋岸上烟火的女子,不会让自己逆水行舟,倘若不慎溺水,也会用最美的姿态自我救赎。

第六卷:人生聚散两依依

焚书取暖
人生有太多过往不能被复制,比如青春、比如情感、比如幸福、比如健康,以及许多过去的美好连同往日的悲剧都不可重复。这样也好,既是拥有过,又何惧此刻的失去。有人说,人在世上的时间越长,失去的则会越多。因为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我们而去,又无力挽回,而那些新生的绿意却总是与自己格格不入。或许这就是年轮的代价,每个人都必须付出的代价,时光不容许你讨价还价,该散去的,终究会不再属于你。
也许很多人都很想知道,死去的人在阴冥之境是否可以再度相逢?走过忘川,又真的会有奈何桥么?如果有,那些殉情的人尚且是值得的。倘若没有,黄泉路上烟雾渺茫,寻找不到那个人,该如何是好?这一切都是猜测,谁也不知道人在死后是否还可以魂魄相会,又是否可以一起投胎转世再续前缘。
之所以说这些,并非是突发奇想。徐志摩当初意外死去,林徽因固然伤心欲绝,但是不至于到殉情的地步。再说林徽因与徐志摩的那段感情早已成过往,就算他们彼此有情,以林徽因的理性,她断然不会为任何人轻生。而当时与徐志摩热烈相爱的陆小曼,闻得徐志摩死讯,哭得肝肠寸断,也不曾想过上天入地将他追随。她们所想的,也许是在自己离世之后,于另一个世界与爱过的人重逢,如此已是最大的情分了。
一九四五年,日本侵略者宣布无条件投降,多年的动乱总算得以平息。一场漫长的战争让整个中国都被灼伤,而那些被烟熏火燎过的人都需要好好地疗伤。多少人用生命换取了如今的盛世太平,可只有那些活着的人才可以享受这等风流时序。人之出生的年代,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也因为有了如许多的磨砺,我们才会重新审视生命。
也正是在这一年,梁思成陪林徽因到重庆检查身体,大夫告诉梁思成,林徽因将不久于人世。梁思成听后不胜悲戚,又不忍将实情告之林徽因。他深知徽因是个好强的女子,不肯向命运低头,若她得知自己来日无多,则会更加提前预支时光,消耗生命。整整四年的卧病生涯,让曾经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已不复旧时容颜,但病弱的林徽因却一直怀有一颗坚韧不拔的心,哪怕病到形销骨瘦,也依然不肯丢下她挚爱的事业与文字。
或许是上苍眷顾,在医生诊断之后,还让这位才女在世间存活了十年。十年,这段虽说短暂却也漫长的光阴,让林徽因的人生得以更加充实。事业上,她做出了许多成就;文学上,她多出了很多优秀作品。想来定是事业与文字消减了她的病痛,延续了她的生命。多少次,她让自己坚定地活下去,不是因为贪恋尘世繁华,而是割舍不了心中的梦想。
人活在世上,有太多的东西是我们所不能割舍的。哪怕一个万念俱灰的人,在临死前还可能会有一丝想存活的意念。比如看到一缕和暖的阳光,看到一只闲庭信步的蚂蚁,看到一株风中摇曳的绿草。只在刹那,他或许就明白,原来活着竟是这般的好。人生往往就是如此,许多苦思冥想都参悟不透的道理,就在某个寻常的瞬间,一切都有了答案。
林徽因是一个热爱生命的人,就如同她喜欢人间四月,喜欢碧绿无暇,喜欢月圆花开。所以以她的性情,不会轻易辜负任何一个春天,亦不会轻易错过任何一个路人。在她的眼中,每一种生物都赋予了情感,每一处山水都深藏了内蕴,每一个过客都该有一段美丽交集。所以她喜欢烟火人间,甘愿为这红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许多人爱上林徽因,爱的不仅是她的才情,不只是她的成就,爱的是她优雅的气韵,是她骨子里的坚定,是那种在任何境况下都可以让生命苍翠葱茏的美好。她不容许自己有丝毫的错过,更不允许自己提前凋零。所以林徽因只要病情稍有好转,她便开始奔走,匆匆赶赴那一场春光。
一九四六年,四十二岁的林徽因在费慰梅陪同下,乘机去昆明拜会西南联大校长梅贻琦,建议清华大学增设建筑系。她住在唐继尧后山祖居一座花园别墅,与张奚若、钱端升、金岳霖等旧友重聚。七月,同西南联大教工由重庆乘机返回北平,为清华大学设计胜因院教师住宅。若非大夫对梁思成说过林徽因的病情,没有人相信,这样一个富有生机的女子舍得与这红尘诀别。在她身上,仿佛有无限充沛的力量,所有的人愿意为她折腰。
而一九四七年,这个夏天更是让林徽因难以忘怀。饱经欧战浸染的萧乾由上海来清华园探望她。因为年岁的增长,彼此阅历深厚,所以他们费了很久的时间做了一次深刻的言谈。各自诉说七年来的人生经历,春秋转换,彼此容颜微改,所邂逅的人不同,发生的故事也不同。七年,莫说是两位著名的作家,就算是一个平凡的人,也必定经历不少风云世事。
细数流年,过往的千灾万难到如今都成了回忆,成为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人生聚散无常,起落不定,但是走过去了,一切便已从容。无论是悲伤还是喜乐,翻阅过的光阴都不可能重来。曾经执著的事如今或许早已不值一提,曾经深爱的人或许已经成了陌路。这些看似浅显的道理,非要亲历过才能深悟。
人生
人生,你是一支曲子,我是歌唱的;你是河流,我是条船,一片小白帆,我是个行旅者的时候,你,田野、山林,蜂峦。无论怎样,颠倒密切中牵连着,你和我,我永从你中间经过;我生存,你是我生存的河道,理由同力量。你的存在,则是我胸前心跳里,五色的绚彩,由我们彼此交错,并未彼此留难……现在我死了,你,——我把你再交给他人负担!
人生到底是什么,在不同人的眼里有不同的意味。人生像棋,人生如酒,人生若梦,人生似戏,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在命定的故事中演绎自己。既充当主角,又装扮配角,时而浓烈,时而清淡。其实世事大多如此,只是不同性情、不同遭遇的人,才将人生舞得这样异彩纷呈。
被病痛纠缠多年的林徽因,她的诗并没有显露消极之意。在她的心里,人生是一支曲子,而她却是那个歌唱者。这是个永远歌唱的女子,哪怕有一天她真的离开人世,她的灵魂亦会生生不息。她写诗,是为了让灵魂自由舒展,给乏味枯燥的人生描上色彩,同时也是为了打发寂寥的光阴。
所以无论在多困难多纷乱的时候,林徽因始终没有停止过她的笔,这种无需诺言的相伴成为一种令人钦佩的默契。也许我们的心时常会寂寞、会荒芜,而文字可以给人无穷无尽的灵思。然而与文字的邂逅也需要缘分,如果有缘,当自珍惜,倘若无缘,不得识字,还可以划火,焚书取暖。
此消彼长
也许我们都将有这样的体会,小的时候会觉得日子太缓慢,总期待自己可以长大,至少长到可以站在窗台看一盆花开的过程,可以站在树藤下采到一串青涩的葡萄。可真的长大了,却觉得流年似水,只一个转身,就远离了那个纯真多梦的年代,为了生活而奔忙于红尘深处。再老一些,仿佛一夜间就满头白发,而回想过往,就像划了一根火柴,只消刹那,便将一生的光阴给燃烧殆尽。
无题
什么时候再能有,那一片静;溶溶在春风中立着,面对着山,面对着小河流?什么时候还能那样,满掬着希望;披拂新绿,耳语似的诗思,登上城楼,更听那一声钟响?什么时候,又什么时候,心,才真能懂得,这时间的距离;山河的年岁;昨天的静,钟声,昨天的人,怎样又在今天里划下一道影!
林徽因的诗,仿佛无需询问山河的年岁,她的心总能守住春天,守住那片绿意。我们都知道,姹紫嫣红的春光固然赏心悦目,却也抵不过四季流转,该开幕时总会开幕,该散场终要散场。但我们的心灵可以栽种一株菩提,四季常青。林徽因是这样的聪慧,她让自己漫步在车水马龙的尘世,而灵魂像一只青鸟,栖息在春天烂漫的枝头。所以她的生命里尽管亦有许多的残缺,而我们看到的则是花好月圆。
任凭时光飞逝,物转星移,林徽因的光年里桃花依旧笑看春风。也许是我们太过忙碌,忽略了嘈杂的街市也会有清新的风景,又或许是我们在修炼的过程中,总是欠缺了一些什么重要的片段。或许,人生需要留白,残荷缺月也是一种美丽,粗茶淡饭也是一种幸福。生活原本就不是乞讨,所以无论日子过得多么窘迫,都要从容地走下去,不辜负一世韶光。
一九四九年,北平解放,四十五岁的林徽因被聘为清华大学建筑系一级教授。此时的她,就像一朵绚烂的晚云,在落日的河岸绽放出琉璃的光彩。硝烟散去的天空重见当年明月,那些隐蔽的星辰又开始遵循各自的星相有了新的排列。而那些逝去的人就像流星一样陨落,刹那光芒之后,便无声无息。活着的人亦不必为他们的辞世做深情的告别,因为过奈何桥也不能蜂拥而至,亦有早晚之分。
对于林徽因来说,她的事业如日当空,而生命却开始走向黄昏,有一天将伴随夕阳坠落。其实四十五岁,对于一个成熟女性来说,该是进入人生最鼎盛的季节。可我们分明看到她优雅的背影带着一种难言的瘦瘠。倘若没有旧疾缠身,她该美得像一杯甘醇的陈年佳酿,经久耐品,芬芳醉人。但浮世清欢,终如梦幻泡影,人生一世,一定会有些什么是可以永远留住的。事业的万丈荣光虽会消散,但那些定格在历史书页里的成就与辉煌则是永恒。
这一年,政协筹委会决定把国徽设计任务交给清华大学和中央美院。清华大学由林徽因、李宗津、莫宗江、朱畅中等七人参加设计工作。如若不是看着她一路走来的艰辛与付出的努力,我们真的不会相信,一个写下人间四月天的柔弱女子会拥有这等至高的荣耀。设计国徽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而林徽因却在诸多学术专家中脱颖而出,当是巾帼不让须眉。
阅读一个人,或许只需三五日,而深入了解一个人,需要多久?如若只读林徽因的诗,我们脑海里浮现的则会是一个清秀娉婷的女子,应该没有一丝锋芒与睿智,有的只是轻灵与典雅。她应该柔软而不坚决,出尘而不染烟火,这样的女子当养在深闺,与花草为邻,与诗书作伴。然而一切都不是我们想象的那般,她爱烟火人间,渴慕与世俗为伍,愿为事业献身。正因为有心如此,所以她才会更加出类拔萃,如中天皓月那般澄澈清明。
这个好强的女子带病钻研国徽设计,每日废寝忘食,极度消耗体力。以她的个性,决不会轻易让自己倒下,就算让她预支将来的年光,减去寿命,亦在所不惜。对于林徽因来说,这一生虽获得无数荣耀,但设计国徽则是其他任何物事都无法取代的尊荣。她必须全力以赴,就像在浩瀚的苍穹寻找那颗明亮的星子,在无垠的碧海寻找那朵璀璨的浪花,在万木的丛林寻找那一树伟岸的青松。
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会有同等的收获,但是辛勤耕耘总是会有回报。次年,历经三个多月的努力,清华大学和中央美院设计的国徽图案完成,并在中南海怀仁堂评选。经周总理广泛征求意见,清华小组设计图案以布局严谨、构图庄重而中选。这则消息带给林徽因莫大的喜悦,如此成果,给她本就灿烂的人生再添一抹华彩。林徽因所做的一切努力,没有丝毫为了名利,她只希望有一天细数一生历程,走过的都是无悔。
这一年六月二十三日,林徽因被特邀参加全国政协一届二次会议。九月三十日,中央人民政府主席毛泽东发布国徽图案命令。对于林徽因来说,也算是尘埃落定,此次设计是她人生的又一圆满。是年,林徽因被任命为北京市都市计划委员会委员兼工程师,提出修建“城墙公园”设想。这就是林徽因,像繁花一样在枝头绽放,迟迟不肯凋谢。又或许,根本就还没有到凋谢的时候,是我们过于平凡,所以才会如此一次次以仰望的姿态看她。
一个庸常的人渴望的是这样的高度,惧怕的亦是这样的高度。因为平庸,与这些高度注定无缘,而那些习惯了在云端的人早已可以泰然自若、俯看众生、心存平和。只是高处难免不胜寒,再如意的人生也是此消彼长。繁华之后是落寞,鼎盛之后是消亡。万物都要遵循自然规律,生死荣枯,半点不由人。
其实我们何尝不知,每个人的性格都是懦弱与勇敢交织。在悲喜难测的日子里,又怎么可以做到尽善尽美。既知一切空幻,又何须在乎众生来去,何必计较浮名得失。我始终相信,这一生的旅程冥冥中自有某种生灵在指引你我。我更加相信,无论这一路我们收获了多少,等到圆满之日,一切都将抛弃。
所以,许多看似拥有的,其实未必真的拥有。那些看似离去的,其实未必真的离开。倘若因果真有定数,有朝一日,该忘记的都要忘记,该重逢的还会重逢。只不过岁月乱云飞渡,那时候或许已经换过另一种方式,另一份心境。而信步寻梦的人,在拥挤的尘路上相遇,也许陌生,也许熟悉;也许相依,也许背离。
聚散依依
有人说,林徽因的一生就像一出戏,虽没有大起大落,却也一波三折。那些来往于她生命中的过客,在戏台上出将入相,忙碌不堪。也有人说,林徽因的一生就是一本美丽的诗集,在人间四月写着青春的赞歌。还有人说,林徽因的一生就像是一锅小米粥,用时间的炉火慢慢熬煮,越久越香。
千万个人心中,就有千万个林徽因,所以对于她的人物性格,以及心情故事,有所争执亦属平常。就像久远的历史,早已在岁月的风尘中销声匿迹,我们也只能凭借一些书籍典故来探看模糊不清的昨天。这个叫林徽因的女子离开我们不过数十年,所以有关她的前尘往事还历历在目。倘若真的有缘,她的魂魄将化身千百亿,而我们必定会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与她相遇。
世间万物都有性灵,所以就算不是风华绝代的林徽因,也可以幻化出许多绝美的姿态。哪怕是一字不识的凡夫,也可以让生活充满诗情;哪怕是一偈不参的俗人,也可以悟懂深刻禅意。在这喧闹的凡尘,我们都需要有适合自己的地方用来安放灵魂。也许是一座安静宅院,也许是一本无字经书,也许是一条迷津小路,只要是自己心之所往,就都是驿站,将来起程也不再那么迷惘。
这几年,林徽因仿佛停止了对往事的怀想,将所有的精力都付诸给事业,不再沉浸虚无的情感,不再计较成败得失。四十七岁,对于一个健康女性来说,还有足够的精力来应付生活的琐碎,可久病多年的林徽因却觉得自己已到了迟暮之龄,而她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在迟暮中开出最绝美的花朵。
这让我想起了昙花,总是选择在暮色时分开放,开时极其绚烂,仿佛要在瞬间将一生的美丽都释放。然而事实就是如此,花开只有今宵,难见明日。所谓昙花一现,赏花之人打个盹儿,便错过了那个绽放的过程,极致之后是惨淡的消退。林徽因是那树昙花么?年轻的时候她是那朵白莲,在月光下独自清雅,如今被岁月打理过的容颜不复当年。她选择做一朵昙花,灿烂地开过便作罢。
林徽因自认为可以把握在这尘世余留不多的时光。她深知自己的病情,所以不舍得再浪费一点儿光阴。一九五一年,林徽因为了濒于停业的景泰蓝传统工艺抱病与高庄、莫宗江、常莎娜、钱美华、孙君莲深入工厂做调查研究,并设计了一批具有民族风格的新颖图案,为亚洲及太平洋区域和平会议、苏联文化代表团献上一批礼品,深受大众欢迎。
林徽因是真正的才女,她在设计方面具有独到的眼光和超凡的见解。她的成就,一半是缘于她的努力,然而更多的则是她骨子里的灵性。无论是诗歌创作,还是所设计的作品,都离不开那份灵逸。所以与林徽因相关的物事我们无需深入探寻,便会生出一见如故之感。她优雅的气韵、斐然的才情似一缕春风拂过每个人的心田,清新、温和、柔美又生动。
一九五二年,梁思成和刘开渠主持设计人民英雄纪念碑,林徽因被任命为人民英雄纪念碑建筑委员会委员。身边的许多亲友都劝她歇息一段时日,找个清净之处养病,可固执的林徽因依旧抱病参加设计工作,与助手关肇邺一起,经过认真推敲、反复研究,完成了须弥座的图案设计。须弥座,冥冥之中让林徽因结下了一段佛缘。那朵朵莲瓣退去尘世铅华,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静美。
同年五月,为迎接即将到来的建设高潮,林徽因、梁思成翻译了《苏联卫国战争被毁地区之重建》一书,并由上海龙门书局印行,为国家建设提供了借鉴。而后的日子更是不能悠闲自在,林徽因应了《新观察》杂志之约,在极短的时间里撰写了《中山堂》、《北海公园》、《天坛》、《颐和园》、《雍和宫》、《故宫》等一组介绍我国古建筑的文章。如此成果,让人叹服到无言,或许这世上也只有林徽因可以做到。
我始终相信,我们费心所做的每一件事,其实都是在成全自我。这是个积累的过程,从无到有,又从有到无;从舍得到不舍,又从不舍到舍得。只为了离开人世的那一天可以少些牵挂,少些遗憾,不为圆满,但求心安。其实一路走来,每一个季节都有残缺,每一个故事都有暗伤。情感虚虚实实,光阴明明灭灭,要让自己做到清醒,真的不易。你想要的未必属于自己,你得到的却未必是所期待的。
每当暮色降临,晚风踱进窗牖,林徽因还是无法抑制住心中的感想。失去了徐志摩,她看似坚定地活着,但志摩的离去始终是春天的一道暗伤。无论林徽因多么努力掩饰自己的心情,都无法让伤口愈合。在他身边有宠她爱她的梁思成,有敬她怜她的金岳霖,但他们的爱捂不暖她内心那个角落的凉。
那个属于徐志摩的角落,林徽因将之囚禁,让蔓草疯长不息,让微雨淅沥不止。她愿意如此为一个消逝的灵魂做着不同寻常的祭奠,但没有人觉察得到,因为林徽因不会让任何人走进那片诗意的净土。她用自己美丽的一生写下一本薄厚恰好的诗集,期待有朝一日在某个世界里与他重逢时,听他讲解前缘后世。
真正的心情只要一个人懂,徐志摩是那个可以陪她筑梦的男子,而梁思成则是和她一起吞噬烟火的人,金岳霖是愿意默默守候与她荣辱与共的人。有些人,值得她用一生深情抒写,有些人,则要她用一世平淡相守,还有些人,却是任由她随意辜负的。
记忆
断续的曲子,最美或最温柔的,夜,带着一天的星。记忆的梗上,谁不有,两三朵娉婷,披着情绪的花,无名的展开,野荷的香馥,每一瓣静处的月明。湖上风吹过,头发乱了,或是,水面皱起像鱼鳞的锦。四面里的辽阔,如同梦,荡漾着中心彷徨的过往,不着痕迹,谁都,认识那图画,沉在水底记忆的倒影!
写得真好,是啊,记忆的梗上,谁没有,两三朵娉婷,披着情绪的花,无名的展开。但不是所有的记忆都是花开,也有晦涩与凋残。就像不是所有的过往都是美好,还有许多我们想要擦去却擦不去的残痕。有人说,疼痛的往事可以选择忘记,可纵算忘记了,并不意味着就真的不存在。既是省略不去的过程,就只好默默忍受,只当是年少不经世事所犯下的无知错误。
没有什么缘分可以维系一生,再华丽的筵席也会有散场的那一天。既知如此,又何必聚散两依依。我们都是人生场景中的过客,这段场景走来了一些人,那段场景又走失了一些人。如果我们守不住约定,就不要轻许诺言,纵算年华老去,还可以独自品尝那杯用烦恼和快乐酿造的美酒。
翩然辞别
年少时,或许因为年华是翠绿的,所以喜欢霜染枫林的深秋,向往在红叶满地的山径漫无止境地前行,哪怕月迷津渡,也无需担忧寻不见红尘归路。那时候说过,一个人是诗,两个人是画。流光老去,便开始无法制止地贪恋万紫千红的春天,总希望未来的日子可以季季逢春。这样奢侈的念头终抵不过缤纷的落英,那点点花痕,也不知道入了谁人的眼。
林徽因就像春天枝头的那朵繁花,一开就是好多年,迟迟不肯凋谢。她虽然甘愿俯落红尘,和大凡一起经受冷暖交织的日子,但她始终以一种典雅的高度让世人爱慕。有段话是这么写的:“林徽因向来是一个群体的中心,不管是远远向往着的群众,还是登堂入室加入她沙龙的客人,我们得到的画像总是一群男人如壁脚灯一样地抬头仰望她,用柔和的光线烘托她,愈发显得她眼波灵转,顾盼生姿。”
出身名门,少女时代就随父亲遍游各国,赏阅人世繁华的是她。战争时期,困居过李庄,穿着素朴衣裳,拎了瓶子上街头打油买盐的还是她。被无数爱慕者捧如天空最璀璨的星辰是她,为了考察工作落魄于穷乡僻壤、荒凉古刹的也是她。着一袭白色纱裙,倾城绝色的是她,被病痛缠身,容颜更改的也是她。这样的女子,无论从何种角度去观赏,都是一道别致的风景。在她的身上永远有耐人寻味的故事发生。这就是林徽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