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全躬身应是,退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柳医女终于走了出来。风城启难眸色一动,看着柳医女跪在下方道:"娘娘吃了药就没事了,只是背上的伤...如果继续用以前那种药,不再下床移动,半月即好。"
红粉之中,帝王薄情 第八章 西风凋碧树
夜色深了,仇全推开翔龙殿的门,看着外室矮榻上看书的主子,放轻了声音问:"王上,可要将左嫔送回曲幽宫去?"
风城启难放下书卷,起身走进内室。那小女人睡得正好,伤口用了玉肌膏,应该不太痛了,只是不知为何眉头却还皱着,神色也不太安稳。
"备软轿来,让守幽来接她。"风城启难淡淡地说完,又回到外室的矮榻上,重新拿起那没翻几页的书。
"奴才遵旨。"仇全躬身应了,吩咐了门外的小太监去办,又折回来站在风城启难左侧,略略迟疑。
风城启难也不说话,便任他站着。仇全犹豫了半天,终于低声道:"王上,寿宁宫那里传话来说,太后娘娘病了。"
翻书的手指一顿,风城启难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硬声道:"传太医看了也就是了,有什么问题再禀。"
仇全应了是,躬身退出了翔龙殿,细细地掩好了门。
"仇公公,王上如何说?"太后的贴身侍女景年见仇全出来,便迎上去问。不过,看仇全的神色,她的心已经凉了大半。
"还能如何说,老样子罢了。"仇全叹了口气,低声道:"王上耿耿于怀的事,始终是阻了他与太后的母子情分。景年嬷嬷,我实在也是无法。"
景年苦笑,是啊,哪会有儿子容得下自己母亲与他人媾和。只是太后娘娘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保全王上么?王上到底是不能理解,还是不愿意直面这个事实?
太后娘娘在得知左家被满门抄斩时便笑着昏了过去,一场大病下来,整个人的精神都完全没了。她是没顾太后的意思,私自来求王上去见太后一面的。太后也只有四十岁不到,却已经是灯尽油枯之态。从一个贵人做到皇后,再到太后,太后娘娘的心力已经损耗了太多,此时余愿已了,她真的担心娘娘就那么去了。
"烦劳公公多在旁劝导,太后娘娘毕竟全是为了王上,加之最近太后的身子是越发差了,可别待太后真去了,王上才追悔。"景年朝仇全微微一福,眼眶止不住地泛红。
仇全赶紧扶起景年,低声道:"我能帮的一定帮,景年嬷嬷莫多礼。明日我且偷去一趟寿康宫,便说是奉王上旨意去看太后的。如此愿太后能稍微宽心。"
景年点头,谢过了仇全便转身回寿康宫。藏青色的宫袖裙渐渐消失在远处,和了秋风,显得无比凄寒。
仇全轻轻摇头,继续守在翔龙殿门口。不一会儿,一顶软轿从远处抬了来,旁边跟着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守幽。仇全赶紧通报了一声:"王上,守幽来接左嫔娘娘了。"
殿里应了一声,仇全推开殿门,带了守幽进去。
风城启难心情似乎很差,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此时周身都散发着戾气。见守幽进来行礼,只闭眼说了声:"起来,带你主子回去。"
仇全想,王上还是念着太后娘娘的罢,不然为何心情突然差了。
守幽进得内室,见自家娘娘不安地在床上翻动,当下大惊,连忙按住她以防伤口裂开。楚歌睡觉极不安分,她们都知道。刚入宫的时候还天天做噩梦,经常梦呓。守幽将楚歌的身子轻轻背起,却听得破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盛骆...不要松开..."
守幽一惊,娘娘梦到凤盛骆了?那个优雅的男子...从不周山回来以后,娘娘便再没有提及过他,她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唯一知道的是王上下令宫里以后不准有人再提及他,特别是凤鸣宫。
"会死的...盛骆..."
守幽叹了口气,将楚歌背了出去,也没有再向风城启难行礼,只将楚歌放进软轿,才回翔龙殿对风城启难道:"奴婢接娘娘回去了。"
风城启难盯着书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接下来的一个月,帝王都忙于吞并周边小国的战争,再也没有过问过后宫。楚歌被废,容嫔被贬,后宫的权力中心重新落在了朝阳宫。按照风城启难的旨意,半月后,楚歌就要搬出曲幽宫,独自去浣衣局作宫女。不语守幽都不得跟从,听仇总管做另外安排。
皇后看着御花园里艳红的枫叶,笑得温柔又端庄,只捏了一片形状极好的叶子向身后的宛妃道:"宛儿,你看这叶子可真是惹人欢心。平时也不打眼,只在这一片枯黄的秋里红得这么夺目。真真让人眼前一亮。"
宛妃一笑,水红色的广袖裙衬得皇后大红的凤凰宫装分外耀眼。她站在皇后右侧一步之后的地方,得体地笑道:"枫叶不过是在平日的季节里敛了光华,只待这秋杀百花,才真正显出其艳丽本色呢。"
皇后拿绣帕掩嘴,轻笑道:"正是这个理儿呢。你看这秋菊,虽也开了,一瓣一瓣地掉得多凄凉。更莫说芙蓉那些早就枯了的花。"
"娘娘所言甚是。"宛妃看了一眼花坛里的秋菊,道:"不过秋菊到底也是开好了的,再凋落也比芙蕖强,娘娘为何不在秋菊完全凋落之前,摘下来用用呢?"
皇后眼眸里闪过一丝光亮,轻轻拉过宛妃的手拍了拍,笑道:"说起来,左嫔...啊不,左楚歌是今日搬到浣衣局去罢?"
"是的。"
"容答应刚刚流产,又落得个贬位的下场,王上可当真是不懂怜香惜玉了。不若宛儿去宽慰容答应几句,省得她想不开呢。"
宛妃朝皇后一福,优美的脖颈形成一道美丽的弧线,轻声道:"臣妾明白。"
左楚歌是彻底失宠了,虽说王上可能仍旧念以前的情,但如今的左楚歌,早已不是当初凤鸣宫里那个被保护得滴水不漏的女子。帝王放弃了保护她,也就是说,她们可以动她了罢。
三年的怨怼,左楚歌,你可要细细地一一接好了。后宫这地方,爬得高了,自然会摔得粉身碎骨。你当初的三千宠爱,今日,注定会成为你身上的三千镣铐,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楚歌叹了口气,将不语收拾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无奈地说:"不语,我是去洗衣服的,不再是娘娘了,所以你给我带这些,我用不到的。"
不语红着眼眶,扑通一声跪在楚歌面前,哽咽道:"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连累了娘娘。"
"傻不语,说什么呢。"楚歌笑笑,扶起了她,安慰地拍了拍不语的背道:"就算不是你,还有其他的机会能让她们将我和容嫔一石二鸟。不语,这不怪你。"
容嫔没有理由无缘无故地来挡她,也自然不会被轻轻一碰便跌倒。那日朝阳宫的事,别人没看见,可是她看见了从宛妃袖里射出的,细细的丝线。宛妃曾是皇后的守护宫女,自然是会武的,只是她手法极好,丝线很快被内力化了,一点痕迹也没有。
她不能指证宛妃,因为没有证据。但是她企图从风城启难那里再得到一句:"孤相信她不会这样做,孤相信歌儿。"
自嘲地一笑,楚歌摇了摇头。又犯傻了罢,那不过是他的逢场作戏。看客都没了,他如今哪还需要伪装?自然也不会再说出那种温暖她肺腑的话。如今的风城启难,对她充满了戒备怀疑和厌憎,再也不是她的阿萧。
她早该接受这个事实。
"娘娘,该走了。"守幽低着头,声音暗哑地道。
楚歌打包好了几件衣服和一些银票,笑着抱了抱不语和守幽,便头也不回地跟着外面的引路宫女走了。
不语和守幽追到门口,只看着楚歌那弱柳般的身子,渐渐地消失在宫墙转角。不语捂着嘴,眼泪哗啦啦地流。守幽也红了眼,不过到底是宫里老人了,沉得住气。只拍拍不语的肩膀道:"不语,我们还有事要做的,振作一点。"
不语点头,眼泪还是一直流,却跟着守幽回了曲幽宫,将一笼鸽子小心地放飞。
楚歌跟着引路宫女到了浣衣局,却早早有人在这里等着了。
容答应带了画屏,正在和浣衣局的管事嬷嬷说话,见楚歌进来,容思雁眼里划过明显的狠戾之气,侧头在管事嬷嬷耳边低语了几句,便朝楚歌直直地走来。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在浣衣局响起,众人手上都是一顿,然后继续做各自的事情,甚至没有回头看看。因为这样的事,在浣衣局已经是家常便饭。
楚歌的脸被打得侧到一边,容思雁嘴唇颤抖地看着她,狠狠地道:"左楚歌,你也有今天,不过却还连累了我!我的孩子,你还给我!"
楚歌淡淡地抬眸,左脸开始红肿了,她却捂都不捂,只轻声道:"还给你?要我怀一个去还给你么?容答应,你清醒一点,明知道害死你孩子的不是我,何苦当了她们的枪使。"
容思雁红着眼,冷哼道:"我知道她们想干什么,说当枪,也指不定谁当了谁的枪。只不过左楚歌,我恨你,今天这一趟,我是为自己来的。"
"恨我?"楚歌又笑了。当初在翔龙殿她是在门外,容思雁和阿萧是在殿里的床上。她恨她什么?恨她不该笑了一声转身离去,还是恨她打扰了他们的兴致?
"哼。"容思雁收敛了怒气,冷冷地看她一眼,道:"反正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我等着看你是如何的下场!"
"李嬷嬷,麻烦你了。"
容思雁说完,便带了画屏离开浣衣局。楚歌轻笑一声,捡起地上因刚刚那一巴掌而掉落的行李。走到管事嬷嬷面前行礼道:"管事嬷嬷,我唤楚歌,以后便在浣衣局当差了。"
李嬷嬷微愣,接着又恢复了刻薄的神色,上下扫视了楚歌一阵,道:"把衣服去放了,来前院干活!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位分,既然来了我浣衣局,就只有认真干活的份!"
红粉之中,帝王薄情 第九章 光华敛
仇全从寿康宫回来,苍老的眉眼间多了几丝担忧。此时风城启难还在勤政殿议事,宫门紧闭,他只能在外面等着。一旁的小太监见他回来,躬了身子道:"仇公公,王上中途传了次茶,奴才给送进去了,王上没问话。"
"嗯,咱家知道了。"仇全将拂尘换了手,挥手让小太监退下,自己在翔龙殿门口徘徊。袖袋里的东西沉甸甸的,压得他的心也有些沉重。
守天从宫殿一侧转来,手里握着一只雪白的鸽子,神色古怪。见殿门还是紧闭的,守天便走到仇全面前,皱眉道:"公公,王上还没议完事么?"
仇全摇头,看着他手里的鸽子,好奇地问:"你拿这东西给王上做甚?"
守天低头看了看,问道:"公公可认得这鸽子?"
"后宫里养宠物的主子多了去了,养鸽子的也不少,咱家自然是记不得那么多的。"仇全细细看了那鸽子一眼,摇头道:"还真不识得。"
殿门突然开了,几位重臣走了出来。仇全见状,捂了捂袖袋,同守天一道进了勤政殿。
风城启难正靠在龙椅上想什么,见仇全和守天一起进来,便道:"你们来得正好。仇全,传旨下去,孤要接待北国来的使臣,后日在余音阁宴请北国太子,后宫妃位以上的嫔妃皆可出席。"
仇全躬身应是,守天对风城启难行礼道:"禀王上,微臣今日收到守卫来报,说是有人私放了鸽子。臣特意去看了,却不知是哪宫娘娘的鸽子,因此拿了一只来禀明王上。"
"鸽子?"风城启难疑惑地扫了一眼呈上来的鸽子,瞳孔突然一缩。那鸽子通体雪白,爪尖却有淡淡的金色,分明是不周山伏羲宫的信鸽。而当初,那小女人还得意地拿了给他看,说独孤紫袭并非他想的那么无情。
左楚歌放了信鸽出去?风城启难猛地站起,走到守天面前问:"一共得了多少鸽子?"
"回王上,九只。"
风城启难松了口气,却又皱了眉,道:" 守幽现在在何处?"
仇全道:"宫里别的地方也不好,奴才让守幽和不语都回凤鸣宫守宫了。"
风城启难微微一愣,却没多说什么,只道:"将守幽带来,孤有话要问她。"
"是。"
看着门外的守天,守幽微微平复了呼吸,出门道:"何事?"
守天看了守幽半晌,后者表情浅浅淡淡,没有丝毫破绽。到底是共事多年的人,守天知道守幽的脾性,便也不问她其他,只道:"王上有话要问你,随我走罢。"
守幽点头,两人朝勤政殿而去。守幽和守天都是会武的,脚程自然很快,不一会儿便到了。守天看着微微喘气的守幽道:"在她身边几年,你功夫退步不少。"
守幽只淡淡一笑,不作辩解。
风城启难看着下面跪着的守幽,冷声问:"那鸽子是谁放的?"
守幽行了礼,不慌不忙地回答:"禀王上,那鸽子是奴婢的前主子让放的,说是她没法照顾了,放出牢笼倒也是好的。鸟还有翅膀,可以飞,总比人少些无奈。"
风城启难眼眸幽黑,抿了唇没有说话,半晌才道:"你家前主子可还说了什么?"
守幽微微叹息,将楚歌的话原原本本地奉上:"她说,今生是定不能再做我们的主子了,只愿我们满岁后可以出宫,莫在这宫里苍老了年华。寻得寻常人家过一生,也好过..."
在这世上最繁华的地方挣扎。
风城启难沉默,放在膝上的手微微颤动,许久,终于道:"你退下罢,孤乏了。"
守幽恭恭敬敬地朝风城启难叩了两个头,然后起身,慢慢地退出了翔龙殿。朱红的雕花门在身后合拢,守幽小心地松了口气,赶紧回凤鸣宫。
一切如娘娘所料,在后宫里放鸽子,必然是会被发现的,况且九只白鸽,王上知道得清清楚楚。一旦少了,王上必会知道主子联系了伏羲宫,有离宫之意。戒心一起,无论如何也是再也逃不出去了。
所以守幽去凤鸣宫的小厨房偷换了一只普通的鸽子,而将信鸽偷偷送出宫外放了。八只信鸽里,不知不觉混入一只普通鸽子,她们将九只一起放飞,就算被捕,王上也不至于一一去看。如果被拿去的是普通鸽子,王上自然想不到伏羲宫的信鸽。如若拿去的是信鸽,王上必会问有几只,侍卫答九只,便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了。
他日王上再想起鸽子,那九只鸽子也一定被一起处理掉了,没有任何的把柄和错漏。
娘娘是极聪明的,算好了侍卫捕到鸽子拿给王上与她将偷换的鸽子拿到宫禁边墙处去放的时间差。她会轻功,稍微快一点,自然是能赶上守天来带她问话的。事实也的确赶上了。不过她轻功使用得多了,气息不稳,守天那么敏感的人,一定发现得了。她只能和守天再用轻功赶到翔龙殿,来掩饰她不稳的气息。
娘娘,守幽做好了您吩咐的事,现在,就请您,再多坚持一阵。
浣衣局。
洗衣的水是井水,这样的天气里冰得刺骨。楚歌的双手已是通红,却还笨拙地拿起一件宫妃的裙子,用皂角细细洗着。腹部隐隐作痛,楚歌想,她每次的月信来时都很疼,算算日子,也是该来的时候了。这样冷的水,她是注定要疼个死去活来了。
浣衣局的宫女统一穿了粉色的窄袖裙,裙摆不是很大,腰间还有带子是专门在洗衣时用来系裙脚的。虽然不好看,但倒是方便。
已经洗了很久的衣服了,手酸得快抬不起来。楚歌的动作慢了下来,突然,腹部一抽,让她皱紧了眉。
怕不是,月信突然来了罢?
迟疑间,一声鞭响在身后响起,李嬷嬷的声音恶狠狠地传来:"发什么呆!想偷懒是不是?赶紧干活,不然我这鞭子可不知道你以前是什么娘娘,也断不会怜香惜玉!"
楚歌应了一声,又拿起衣裳继续洗。到浣衣局两天了,她的手已经再没有最初的光滑白皙。还记得谁曾经吻过她的每一个手指,对她道:"歌儿,你手很笨,但是却出奇的美。我想想,不若哪天赐你一双护手的丝套,别不小心划伤了,倒可惜。"
也曾经,他将她的手狠狠打开,护了他的珍宝在怀里,怒道:"谁允你碰她!"
楚歌低低地笑了一声,麻木的双手使了劲儿地揉着衣服。她还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已经送了信给独孤紫袭,她是要走的了。既然他大业已成,既然他不再需要她,既然他始终不能只把她一人放心里。
那么,走了,便走了罢,他也不会怎的难过。也许难过了,倒也还能记得她。
宫女们各自洗着衣服,只有太监打水的木桶碰撞之声、宫女们洗衣的水声和李嬷嬷偶尔的怒喝声,除此之外,再没别的。
风城启月隐在角落,看着不远处那个背对着他,吃力地洗着衣服的女子,心里满满的都是怒气和心疼。楚歌,那么美丽倔强的女子,皇兄当真舍得如此对她。倒不如带她远离了这后宫!既然皇兄不再爱她,那为何他还要让楚歌继续留在这吃人的地方?
他心里也许是有悔的。生在帝王家,他没有凤盛骆的坦率和不顾一切,她又是皇兄的妃子。本以为,若是皇兄能一生待她好,他静静守着她也就罢了。可如今这局面,他还顾虑什么?
正想着,远处突然有人群接近。风城启月皱眉,隐了气息,朝门口看去。
明黄的幡帐,有女子轻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风城启月挑眉,更加屏了气息,藏得严严实实。
风城启难携着容答应,从浣衣局外的宫道路过。不久前被贬的容答应连月子都未过完,便着紧地四处活动了。不知使了什么方法,忙于政事的帝王竟允了出来陪她走走。一瞬间宫闱哗然,竟不知是不是这容答应又要夺得恩宠了。
外面阵势大了,李嬷嬷连忙放下鞭子,带了几个管事嬷嬷朝门口的方向跪了。其余的宫女都赶紧停下手中的活儿,跪在原地,头朝门口。
楚歌的动作顿了顿,僵硬地放下了在洗的衣裳,慢慢地朝门口跪下。有那么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风城启难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眉头紧皱,似是极不情愿来这低贱的地方。身旁的容答应停了下来,撒娇似的扯了风城启难的袖子道:"服侍嫔妾的人少,左右不过画屏和几个小丫头,恰好前些日子洗了一些衣裳,不如王上便赐个体恤,让几个小丫头顺便把衣裳领回去,也省得再跑。"
风城启难脸色不太好看,轻轻挥开容答应的手,道:"容儿还真是大胆,竟要孤来陪你取衣裳,倒是孤太宠着你了。"
容答应一怔,眼泪便连珠儿似的往下掉,委屈地绞了手帕道:"嫔妾...嫔妾知错了,王上勿怒,嫔妾不取..."
"罢了。"风城启难打断容答应的话,沉声道:"你取便取了去,总归孤欠着你的情,前些日子不该迁怒你。"
容答应欢欣地朝帝王一福,刚流了泪的脸儿上又笑开了,倒显得天真,转身便去吩咐画屏。画屏得了主子命令,便朝浣衣局里走去。
红粉之中,帝王薄情 第十章 琉璃碎
宫女们没有得到起身的话,只能一直跪在原地。画屏走到李嬷嬷跟前,问道:"嬷嬷,我们小主的衣裳呢?"
李嬷嬷伏在地上,提了声音道:"奴婢该死,容主子的衣裳还在洗,怕是还要过会儿才能取。"
容答应皱眉,画屏疑惑地问:"我前日便将衣裳送来了,为何还没洗好?难不成你浣衣局欺我小主位分不高,故意怠慢么?"
李嬷嬷连忙磕头道:"奴婢怎么敢,只是新来的宫女笨手笨脚,洗得慢了些,并非故意怠慢小主啊。"
画屏挑眉,往里望了一眼,突然尖叫了一声道:"你这贱婢做什么!那分明是我家小主的衣裳,你居然将它拖在地上!"
周围一阵安静,楚歌疑惑地抬头,却见所有人都望着自己。顺着他们的目光,楚歌看到了捏在自己手里的,随她一起落在了地上的衣裳。那是嬷嬷刚刚拿给她洗的,一件绿色的广袖裙。
画屏三步并两步地走到楚歌面前,似是完全没看见楚歌撑在地上的手,一脚便踩了上去。恶声道:"你这奴婢好大的胆子!"
楚歌的手本就红肿,此时被画屏这一踩,钻心的疼痛席卷全身。一时也说不出话。画屏站的位置极好,门口处的人是决计看不见她的脸的。寻常的奴婢,被踩一下手,实在没什么大不了。
风城启难揽着容答应的腰,闲闲地与她说话,似是根本不在意里面发生了什么。楚歌心里一恸,腹部又是一疼。但一只手被踩着,一只手要撑着地面,竟连捂一下腹部也不能。
画屏冷笑两声,将地上湿湿的衣裳拣起来,转身朝门口而去,脸上已换作难过的表情。
"小主,您最爱的一件衣裳,竟被一个贱婢弄成了这番模样。"
容答应看着那衣裳,大惊道:"怎会如此,这是表姐亲手为我缝的衣裳啊!哪个奴婢有这样大的胆子!王上,一般的衣裳嫔妾绝不计较,可这一件,这一件是取露表姐亲手..."
风城启难脸色猛地一沉,九五至尊的手,轻轻拿起了那件沾满泥土的衣裳,冷声道:"将那奴婢杖毙!"
楚歌轻笑出了声。阿萧,一件衣裳,不过是由凌王妃亲手所缝。就因为沾了泥土,你便要人命。果然啊,除了她,所有人在你心里都一文不值,包括我。
曾经那个姑娘太傻了罢,以为只要足够爱你,总有一天能把你心里的影子抹去。因为她的一个锦囊被你推落了水,因为她的一块玉佩被你怒目而视,如今又因为她缝的一件衣裳要丢掉性命。
左楚歌,你该醒醒了,无论再怎么爱他,他心里有的是上官取露。至于你,不过是逢场作戏之后,被抛弃了的棋子而已。
有太监上来押她,风城启难只看着那衣裳,没有抬头。楚歌轻看了一眼浣衣局旁的槐树一眼,乖乖地被他们押到角落,木棍眼见着就要齐齐朝她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