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巴张得老大,楼似玉顺手就把赵清怀眉间的怨气给他塞了进去。
“唔,好香啊。”鸡翅鼓着腮帮子嚼,甚是高兴地道,“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黑烟。”
从妖王身上生出来的孽镜怨气,自是与别处的不同。楼似玉摸了摸他的脑袋,瞧着赵清怀有要醒转之象,便道:“先同你舅舅回去,若再遇了什么险,传音给姐姐便是。”
大人给小孩儿的嘱咐,一般的孩子张口应下便也是了,可鸡翅不应,他皱起眉来,颇为羞恼地问:“我一直要靠姐姐保护吗?姐姐是姑娘家,而我是男子汉。”
楼似玉好笑地道:“这词儿谁教你的?”
“老巢里的私塾先生。他说了,男子汉顶天立地,当护弱小和亲眷,否则,枉自为人…呃,也枉自为妖。”
楼似玉恍然点头,然后问:“你觉得姐姐很弱小?”
秦小刀听得都想把鸡翅给拽走了,谁弱小她楼似玉也不会弱小,别说别人保护她了,除了宋立言,谁能伤着她都算修为深厚,造诣过人。
然而,鸡翅背着双手,很乖巧地回答了她:“姐姐不弱小,可姐姐待我好,那就是我的亲眷,我该护着自己的亲眷的。”
“…”
楼似玉愕然,一时竟接不上话,过了一会儿,脸忍不住红了。
这小宝贝儿也太甜了呀。
要是可以,楼似玉真想抱着他亲两口脸蛋,可惜,怨气一散,赵清怀醒了,还没睁眼手上就先动作,千机网兜头就朝鸡翅罩过去。
方才还只是顺手救一救,眼下楼似玉可是当真不想让他伤着小鸡翅,于是“嘭”地一声响,九条狐尾将地上的赵清怀扫出去,拦腰砸在了后头的树干上。
“嘶——”这么大的动静,听得她都忍不住捂了捂腰,龇牙咧嘴地问他,“疼吗?”
赵清怀站起身,优雅地拂了拂衣袍上的灰,漠然道:“修道之人,这点伤还值得你一问?”
鸡翅瞪大了眼看着他:“老伯伯,您嘴角流血了。”
“这是血吗?”不屑地抹了抹嘴角,赵清怀挺着腰板道,“身体里一些多余的水罢了。”
他越逞强,楼似玉就越觉得好笑:“我看你受孽镜怨气的影响不大,有怨气没怨气,你都是这副德性。”
“过奖。”赵清怀抬眼,目光落在鸡翅身上。
“怎么?没怨气给你掩着了,你也依旧要一意孤行地齐妖王、破封印?”楼似玉挑眉,往鸡翅面前站了站,将他挡去身后,冷笑着冲赵清怀道,“你也不怕你师兄半夜入梦找你算账?”
脸色微白,赵清怀烦躁地道:“就算我不再妄图破封印,可他是妖,妖难道不该杀?”
第125章 有我在,你杀得了吗
“有我在,你杀得了吗?”
山上的风停了又起,雪白的狐毛被吹得如同水面起涟漪,楼似玉有些冷,跺着脚裹了裹褙子,看起来就是一副市井百姓的模样。可她说的话是真狠啊,狠得赵清怀快把牙给咬碎了。
他本就是不敌她的,放手一搏也许有赢的机会,可那也是在山下,在这岐斗山上他处处受制,能使出来的修为只有平时的八成,别说胜她,勉强斗法都吃力。
的确是杀不了。
“哎,我这人对别人说话不太客气,若是哪儿惹掌司大人不高兴了…”她赔笑,“那您就多担待些。”
赵清怀气极反笑:“还真是,除了在我师兄面前,别处就没见你嘴里有什么好话。”
顿了顿,他又补上一句:“不过这回有我在,你别想再靠近我徒儿。”
楼似玉欲言又止,很想说这不但是靠近了,还亲了抱了同床共枕了呢。但看他嘴角的血还在流,想必心肝脾肺肾都伤了个遍,再给气死在这儿,宋立言真得找她麻烦。
于是她分外虚情假意地笑了笑,然后给他指了一条下山的路。
赵清怀也不是不想走,他知道再留下来也占不了上风,但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也太失颜面了。
正尴尬呢,他突然收到了罗安河的传音,模模糊糊的,想必隔得有些远:“掌司,裴前辈把勾水的内丹带回来了。”
眼眸一亮,赵清怀觉得自己底气又回来了,将胡须上的血块梳理下去,他扬起下巴哼了一声,拂袖道:“勾水的内丹有了,那我也不与你们计较,告辞。”
要不楼似玉怎么说这人还是这德性呢,都九十多岁了,依旧跟个少年郎似的冲动不稳重。这句话他可不必说的,抹了颜面就抹了,也不值几个钱,可他偏偏要来刺她一下才舒坦。
身影一闪,楼似玉挡去他面前,沉声问:“你们的人攻破了蛇族?”
“我上清司高手云集,同时进攻两处,总要得手一处吧?”赵清怀嗤笑,“你就算是厉害,也总不能分身兼顾南北。”
想起美人蛇,楼似玉微恼,想传音与她,却发现传不过去,也就是说她与她之间的距离在百里以上。皱眉想了想,楼似玉正色道:“宋立言还活得好好的,你总不至于犯浑还要去集齐妖王内丹。”
一瞬间想起很多往事,赵清怀沉默良久,终究是露出了两分老态:“集齐了回来的人也未必是我想要的人,我又怎么会去犯戒?你不必担心,勾水内丹到我手里也是会被毁掉的。妖王不能再出世,至于你们这些妖孽…“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往后再见,必当再战。”
“好。”松了口气,楼似玉也笑了出来,“掌司再回去好生练练。”
“…”瞪她一眼,赵清怀一甩头就往山下去了,背影看起来气呼呼的。
秦小刀目送他消失不见,然后好奇地问了一句:“他既然已经打不过你了,咱们为什么不抓住他让上清司的人撤兵?”
楼似玉往后退了一步,神色凝重地道:“我怕他碰瓷,再往地上一倒,宋大人定是要气我几日,不让我进他的屋子。”
秦小刀:“???”
“你俩已经?”
“想多了。”白他一眼,楼似玉低下身来为难地摸了摸鸡翅的脑袋,“山雨已经来了,你在何处才能周全呢?”
鸡翅听不懂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但答得倒是快:“姐姐身边是最周全的。”
“嗯?”
“只要有姐姐在,任何人都伤不得我。”
乍一听是挺有道理的,赵清怀有别的内丹可毁,那有她在,上清司就动不了小鸡翅。主意打定,楼似玉拍了拍手:“那你跟我走吧。”
“楼掌柜。”秦小刀皱眉,脸上担忧之色甚重。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怕他跟我一样众叛亲离?”她牵起鸡翅的手,轻笑,“不会的,他还小,遇不着那红尘劫。”
半山腰上的白仙死的死伤的伤,族中必定有许多事务要处置,忙乱之中若是上清司之人再来,那小家伙就是在劫难逃了。秦小刀犹豫半晌,还是只能朝她拱手:“那就有劳掌柜的了。”
“不客气,掌灯客栈有空房呢,外人来住一晚上一百文,咱俩谁跟谁?收鸡翅三十文就行。”
秦小刀收回了行礼的手,狠狠剜她一眼:“我铺子那些东西还不够你搬的?”
楼似玉撇嘴:“你铺子还被封着呢,也敢拿那些东西来同我抵?”
“我呸,说是封了,你楼掌柜去偷搬两件谁会说什么?”秦小刀哼笑,“宋立言面儿上说的是公事公办,遇见你,他也比谁都心软。”
说到此处,秦小刀想起当年那诅咒,神色还是黯淡了些:“我知道劝你别跟他在一起已经来不及了,便只能道一声珍重。”
“好。”楼似玉带着鸡翅下山,潇洒地朝他摆手,“秦掌柜也保重。”
鸡翅跟着楼似玉去了,走到半路回头看了一眼,乖乖地朝他挥了挥手。
比起山上的腥风血雨,浮玉县的官邸里一片静谧,宋立言在秋日下坐着,觉得自己要是再捧一盏茶来,就跟师父他老人家的做派相去不远了。
罗安河从外头回来,与裴献赋一起去了赵清怀的房间,宋立言余光瞥见了,知会道:“师父不在。”
“还没回来?”罗安河跨出门来问。
宋立言打量他一番,不答反问:“大人去了何处?”
“就在城里转了转,这你也要管?”罗安河不悦。
宋立言漠然地收回目光:“若当真只在城里走动,在下自然不管,可大人鞋尖上有泥,还有蛇妖的气息,想必是去了碧波湖附近。发间还落了半片栾树叶,那栾树是岐斗山主峰山脚下才有的。”
罗安河慌忙伸手去摸,摸了半晌无果,又惊又疑。
于是宋立言就明白了:“裴前辈让你去支援围剿蛇妖之事?”
意识到这人半真半假地在诈他,罗安河怒道:“我为通判你为县令,上下分明,我的行踪岂是你该审问的?”
“官职要比大人高才能问?”宋立言很为难,摸了摸腰间血玉,“那可真是遗憾了。”
第126章 不记得的人
罗安河难得有一丝痛快之意,心想就算自己修为和天分不如这个人,那至少官职压他一头,偶尔还能出出恶气。
然而,他没得意多久,就听得宋立言道:“那年关之时,大人去京都的定南侯府,为何要与人打听定南小侯爷的行踪?按官品来算,大人不也算以下犯上?”
心口一跳,罗安河黑了脸:“谁告诉你的?”
定南侯府可是个稀罕地方,撇开上清司的势力帮扶不算,定南侯本身就颇得圣宠,位高权重,各地官员每年进京都少不得去巴结的。府中小侯爷自出身就受封,但下落成迷,常年在外,只在过年的时候回府探亲。他上回好不容易进了府,也就跟下人打听了一二,如何就传到了宋立言的耳朵里?
“下人嘴巴不严,有人来打听,便来问我是否与罗大人相识。”正想着,面前这人就回答他了,“可惜当时在下并不认识罗大人,不然怎么也该请进门来喝一盏茶才是。”
罗安河怔忪,愣是半晌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等慢慢回过味来了,他脸也就青了。
宋立言是定南侯府的小侯爷?那他为什么会来这浮玉县做七品县令?怪不得一直行踪成迷,竟是被抱去了上清司做弟子?
有那么一瞬间,罗安河阴侧侧地觉得赵清怀就是个抱侯府大腿的小人,选中宋立言为嫡系弟子是为了定南侯府的势力。
然而,想起宋立言的修为造诣和他袖子里的灭灵鼎,他又咽下了这口气。再跟他拿架子是不敢了,可说软话罗安河又觉得下不来台,一张脸上青红交错,好半天也没吭声。
宋立言移开了目光,看向他身后:“裴前辈怎的没出来?”
“他…我去看看。”
正好有由头转身,罗安河匆忙就回去赵清怀的屋子里,可四下看了一圈,里头竟是没人。
“他什么时候走的?”罗安河茫然。
想起楼似玉说的话,宋立言心里一沉,跟着跨进屋扫视四周。屋子里各处都很安静,雕花的窗户半开,风从外头吹进来,纱帘随动,空空落落。
他忍不住有些恼:“你带他来师父的房里做什么?”
罗安河怔然:“我是与他来回禀勾水内丹之事的,谁料想你会将我叫住?”他有些想不明白,“裴前辈方才出去了?我怎的没看见。”
“他走的窗户。”捻起窗台上的一根狼豪,宋立言沉声道,“罗大人一心偏袒他,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许是会被牵连。”
“这怎么可能呢?”罗安河直摇头,络腮胡子都抖了起来,“他是上清司的前辈,能出什么差错?”
宋立言冷笑:“师父将只重要的妖怪关在此处。”
罗安河上下看了看,又冥神去探知,结结巴巴地道:“在…在哪儿?”
“在哪儿还能让你们知道了?”赵清怀从外头跨进来,带了一身清风,边说边走到他们身后,负手道,“做什么呢?”
“师父。”
“师尊。”
两人一起行礼,宋立言垂着头问:“师父受伤了?”
赵清怀有些抹不开脸:“小伤。”
他还特意收拾了一番才回来,没想到还是被他察觉了,心里暗自咬牙咒骂楼似玉,面上倒是慈祥地捻着白胡子往主位上走:“为师先前糊涂,还让你这晚辈操心,实在惭愧。”
宋立言一顿,偷摸捏了孽镜出来照了照,发现他身上没有黑气了,神色霎时轻松:“师父没有过错。”
“你也不必替我掩着,我之前受邪祟影响,贪嗔痴俱全,失了掌司该有的稳重和冷静,是我不对。”赵清怀笑眯眯地道,“往后再也不会如此。”
罗安河松了口气,拱手道:“那晚辈就有话直说了,方才裴前辈进了这屋子又不见了,宋大人担心此处囚着的妖怪被劫,但晚辈没发现何处有妖怪。”
赵清怀和蔼地点头,伸手化出白光,往那条案下头一探。
“你干的什么好事?!”下一瞬,他暴怒跳起身,气得呛咳不止,“那黄大仙呢?我封在那下头的那么大一只黄大仙呢!”
罗安河被他这迎面喷来的唾沫溅得眼睛都睁不开,茫然地喃喃:“当真出差错了?”
“谁干的!”
咆哮之声震耳欲聋,听得宋立言面无表情地想,原来没了孽镜怨气,他师父也没有掌司该有的稳重和冷静。
“不是我…是裴献赋,叶见山让我带他先回来,他又说要来跟师尊请安,我这才同他一路。谁知道在门口宋大人就唤住了我,我一时也没在意裴前辈去哪儿了。”
“前辈?”赵清怀满脸不解,“我怎的不知司里什么时候多了个姓裴的前辈?”
“您年纪大了忘性也大了。”罗安河撇嘴,“叶见山都说了,他是司内颇为重要之人,来头不小,且一心为上清司做事,活得比妖怪还久那,宋大人应该也知道的。”
宋立言点头,见山师兄是这么说的,他也信了。
赵清怀纳了闷了:“司内长老我系数熟知,何时多了个重要之人,我却连名字也没听过?见山人呢?”
“先前我们从蛇族撤退,他断后,让我跟裴前辈先回来的。”罗安河道。
门外跟着赵清怀回来的弟子进来拱手:“师尊,大师兄还没回来,他那一路的人倒是已经在医馆了。”
赵清怀闭眼以魂音召之,然而半晌也毫无回音。
“咱们司里出叛徒了?”罗安河咋舌,“那可是大师兄啊,咱们一向都听他说的话,他难不成吃里扒外?没道理啊,他再过一月就可以任个京官当了,有何理由要背叛师门?”
赵清怀喘了两口气,扶着椅子问宋立言:“他都跟你说过什么?”
“裴献赋身上有妖气,且夺了常硕内丹,当时徒儿多有怀疑,但见山师兄力保他,徒儿也便放了戒心。”宋立言脸色也不好看,“徒儿没想过从小就陪在身边的人会做出这等事,故而大意了。”
第127章 好生动人
谁能想得到呢,叶见山在上清司地位不低,身上还担着朝廷要职,只等一月后禀上功绩便可飞黄腾达,却偏生在这时候替个妖怪说话。赵清怀扪心自问没有亏待过叶见山,他也没有任何苦衷和难处,那到底是什么促使他做出此事?
宋立言沉吟片刻,头疼地道:“如此一来,裴献赋手里便有两颗内丹了。”
“不。”罗安河比他更头疼,“是三颗。”
“你说什么?”赵清怀又跳起来了,长长的胡须在空中直晃,“三颗?!”
“我与他一同夺回来的勾水内丹在他身上放着。”罗安河悔不当初,“也是没防着自己人。”
三颗内丹,就算只是吞进肚子里,那裴献赋也会变成一只比各族妖王还厉害的大妖,到时候他想做什么,就谁也拦不住了。
赵清怀猛地呼吸,却还是受不住这刺激,“哇”地就吐出血来,屋子里接着就是一阵兵荒马乱。
宋立言出了片刻的神,低声说自己去请大夫,便离开了房间。
楼似玉从一开始就没骗他,她让他小心裴献赋,让他毁了内丹,这些都是对的。回想起最初之时,他满心戒备猜忌,给她用过断妖符,用獬豸剑伤过她,不相信她,还企图杀她…在面对当时的自己之时,楼似玉是怎么想的?她怎么就还笑得出来呢?被他推开也会再靠上来,眼里的欢喜永远不会被消磨一般。
心口有点难受,他吩咐宋洵去请大夫,加快步子出了官邸大门。
有点想见她。
之前让她想法子让师父喝下他的血,她做到了,他该去道谢,心里也是想顺着这由头再看看她的。只是,突然想起旧事,走到掌灯客栈门口,他硬生生停了下来。
这么久了,她会不会在某个时候其实是讨厌过他的呢?只是看在这魂魄的面子上不舍得走。
那…哄妖怪的话,该用什么哄?
他不想她有一丁点讨厌他。
心绪翻涌之时,客栈门口有人端着水盆出来了,抬头看见他,吓了一跳,咋咋呼呼地扭头就喊:“掌柜的,宋大人来了!”
里头李小二立马迎了出来:“大人里头请,掌柜的在楼上清账呢。”
“难得大人大驾光临,我这本还打算偷懒的,这便去厨房了,大人可有什么想吃的?”钱厨子搓着胖手招呼。
宋立言踏进去,觉得这客栈大堂似乎比外头更亮堂,热闹又温暖,财神面前的香炉里插着檀香,厨房后院传来些饭菜的味道,看他不太顺眼的厨娘在脏水里拧了抹布,水汽和着灰尘的味道迎面而来。
这是她最喜欢的人间烟火,在她身边就有。
宋立言茫然地坐下,刚坐好,旁边的木梯就咚咚咚地被人踩响了。
楼似玉像只蝴蝶似的轻飘飘地扑下来,一瞧见他,双眼就笑成了月牙:“大人怎么来了?”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捏着手沉默。
眼眸一动,楼似玉叉腰朝旁边几个看热闹的人摆手:“都收工了还杵在这儿是想多干活儿不成?都回房去。”
众人哄散,林梨花也不情不愿地被拽走了,大堂里很快安静下来,这人笑着坐到他旁边,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歪着脑袋问他:“大人怎么了?”
“出了点事。”宋立言垂眸,沉默片刻又补上,“也不能算一点,裴献赋盗走了三颗内丹,见山师兄似乎也有问题。”
楼似玉一拍桌子:“奴家说什么来着!”
宋立言斜眼看她。
气势一点点弱下来,她放低了声音:“你们也太大意了,竟让他黄雀在后收了个盆满钵满。好不容易你师父醒了,打算回去毁内丹呢,竟被他抢在了前头。”
“我想不明白。”他道,“见山师兄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背叛师门?”
楼似玉撇嘴:“大人应该想想,这人是难道现在才生的背叛之心?一直遮着脸不见人,又从一开始就袒护裴献赋,与其说他背叛,奴家倒觉得他像你上清司的卧底。”
宋立言不信:“你见过哪个卧底一卧就是几十年?”
“人不能,那说不定他是个妖怪呢。”
“荒谬,他要是妖怪,还能在上清司呆那么久?”
楼似玉更加想不通了:“他要是个普通人,又不是卧底,那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宋立言沉默,浑身的阴冷之气又席卷了上来。
她撑着下巴打量了他好一会儿,突然觉得不对:“大人当真是在为内丹和裴献赋的事苦恼?”
“不然还如何?”
“奴家瞧着不像啊。”她啧啧摇头,“若是为公事,大人只会严肃,断不会沮丧。可眼下大人显然是有心事,就连说正事也兴致不高。”
宋立言有些厌弃这般的自己,闷声道:“我不喜欢患得患失脆弱不堪之人。”
可偏巧他现在就成了这样的人,被莫名的情绪束缚住,直接开口未免矫情,可闷在心里就始终会想自己当初做的蠢事,焦躁不安,内心不定。
楼似玉安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笑道:“大人是动情了。”
宋立言狠狠地白了她一眼。
事到如今再说他动没动情不是多余?他要是没动情,能坐在这里吗?
“您别气呀。”她掩唇娇笑,“奴家还没说完呢——坊间常说,动情之人就会脆弱不堪,但他们不会患得,只会患失。”
宋立言一顿,失笑:“也是,谁会患得。”
“但大人就不一样了。”她笑眯眯地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大人丰神俊朗,举世无双,奴家只会死心塌地跟着您,绝对不会让您失去。”
心口一撞,接着就是一软,他轻哼一声,抿唇道:“妖怪说的话信不得。”
“嗯?”楼似玉眨眨眼,“大人还觉得奴家会撒谎?”
“言出于口即散,虚无缥缈。”
“那可太好啦,奴家还有缥缈的话要说,大人听了可别当真。”她一拍手,甜甜地扬起嘴角,贴近他些用气音道,“奴家方才小憩之时梦见大人入浴,冰肌玉肤,好生动人那~”
第128章 心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