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闭嘴。”知道她想说什么,宋立言半点好脸色也没给,“再说话我便与你在这里决个高下。”
他一向是不会放过任何妖怪的,只要是妖,万死都不可惜。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在说服自个儿她不算妖,至少她没害过人、还在帮他做事。他内心深处是知道真相的,却一直不肯承认——意识到这一点,他就更恼了。
这种复杂而纠结的情绪以前从未有过,他不懂如何处理,干脆就搁置一旁。
楼似玉大气也不敢出,一路着他往城里走,走到一半这位爷不耐烦了,还甩出张千里符,直接带着她回了掌灯客栈。
“您也太舍得了。”她皱眉,“画符不用修为的么?”
将她往客栈门口一放,宋立言一声不吭地就走了。楼似玉站在灯下目送他,眨眼唏嘘,又忍不住勾起唇。
“主子,您看什么呢?”梨花出来迎她,好奇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楼似玉痴迷地道:“有的人啊,哪怕是生气的背影,也是风华独占。”
林梨花:“…”好丢脸哦,她都不想承认这人是她主子。
“你怎么还没睡?”收敛神色回过头来,楼似玉一边问她一边提着裙摆往客栈里跨。
“等等主子,我有事要说。”林梨花一把拉住她,神色凝重起来,“咱们县上好像出了很厉害的妖怪。”
眉梢微动,楼似玉问:“你看见了?”
“没有,但是木掌柜应该是看见了。”林梨花道,“方才我去了一趟当铺,发现木掌柜受了重伤,但我问他怎么了,他不肯说,只让我提醒您多加小心。”
受了重伤?楼似玉眼神一闪,沉了脸色问:“是外伤还是内伤?”
“这我哪儿知道,他一直躲着不让我看,但我闻见了很重的血腥味儿,应该是外伤更为严重。”
今晚除了城郊义庄,整个浮玉县没有别的地方有强烈的妖气波动,木羲怎么说也是个大妖怪了,又常在当铺里不出门的,能去哪儿受外伤?
“你回去休息,我去看他一眼。”她将梨花推回客栈里,转身出门,将气息敛好,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广进当铺。
木羲依旧是人形,穿着厚厚的铜钱纹锦袍盘在床上调息,房间里妖血和精元漏失的味道十分浓厚,他的脸上看起来也不轻松,汗顺着皱纹一点点往下渗,唇上也没有血色。几个周天之后,他睁眼喘了口气,又伸手压住自己的左臂。
好久没被伤成这样了,他要是老实呆在铺子里,肯定还能安稳过上几百年。木羲苦笑,造化弄人啊,他不想蹚浑水,却偏要被牵扯进去,若是被楼掌柜发现,那可真是…
窗户没关,突然刮一阵风进来,吹得他桌上放着的卷宗哗啦啦直翻。木羲起身,艰难地挪去窗边,伸着右手将支窗用的木头收了,合拢窗扇。
松一口气,他转头,猛然发现桌边多了个人。
楼似玉一手撑着下巴,一手随意地点着卷宗上的字,被烛光映着的眉眼显得十分冷漠:“血祭之术,以人命为九环扣,肉妖之白骨,复妖之肉身,逆天而为,易遭天谴。”
她慢条斯理地将这一行字念完,抬眼看向窗边的人:“你读得懂前头,难不成看不见最后八个字?”
木羲大惊,完全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吓得当即显出原形,“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掌…掌柜的。”
起身走到他跟前,楼似玉拢着裙摆慢慢蹲下来,失望地道:“你以为这样,我就看不见你右手的袖子是空的了?”
扫帚狠狠地抖了抖,靠在墙角想装死,然而楼似玉的手放了过来,按在他头上,微微一泛红光。
“刷”地一声,木羲控制不住地自己变回了人形,空荡荡的右手袖子干瘪地搭在身侧。
“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你。”想起义庄里那个自断右臂从宋立言阵里逃走的妖怪,楼似玉眼里满是痛色,“你在做什么?”
木羲的嘴唇颤抖着,花白的鬓发垂落下来,看起来像个迟暮老人,咳嗽着道:“小老儿做了错事,自知该死。但掌柜的,成妖皆有因果,尝了果的甜,总不能忘了成妖的因。”
楼似玉抿唇。
在妖界,活物成妖比死物容易得多。成妖的死物,要么是执念难散强行化妖,要么是机缘巧合染了妖气。像木羲这样的扫帚妖,当世独一无二,以至于初见之时她是笑过他的,说好好的扫帚不当,当什么妖怪。
木羲当时说:“小老儿一把年纪成了妖,也是被迫无奈,就是不想当妖怪才从山里逃出来的,还望掌柜的收留。”
他身上干干净净,没有杀戮也没有业障,楼似玉自然是将他收下了,甚至没有仔细盘问他化妖的契机,如今看来,是她大意了。
“我是红瓦做出来的扫帚,她在很多年前是蛇族里下等的妖怪,无论冬夏都要去洒扫禁地。许是觉得扫地太无趣,她某日突发奇想地朝扫帚里注了妖力,于是我便得了妖缘。”木羲叹息,不等她问,就自己开了口,“我不喜欢蛇族里那浓厚的妖气,所以暗自修炼,等修为够了,便自个儿逃了出来。”
“虽然常说不想当妖怪,但我心里知道,其实妖怪也挺好的,能说能走,能开起当铺旁观这人间冷暖,还能遇见掌柜的和梨花这样有意思的人,比做一个死物好多了。”
楼似玉忍不住道:“你若是安心守着当铺,还可以享受这样的时光数百年。”
“是啊,小老儿知道,都清楚的。”木羲苦笑垂眼,“可是掌柜的,小老儿的妖缘在红瓦身上,她若是万劫不复,我也将灰飞烟灭。我知道她在做什么,所以今夜去义庄想阻拦,为的不是她,是小老儿自己罢了。”
结妖缘者,同生同灭,物能知妖所想,妖却不能通物之心。
想起这茬,楼似玉的眼眸亮了亮:“你知道她接下来会做什么?”
“自然。”木羲捂着手臂咳嗽,“宋大人牵扯其中,小老儿便不敢告知掌柜,只打算自己动手,却没想到今夜会撞上他。”
伸手捏住他的断臂处,楼似玉没好气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哪儿有妖怪闹事哪儿就有他,以后躲着点,事情交给我。”
说着,手里泛起红光,将屋子里的血腥和精元都聚拢。光落之处,木羲的断臂重新生了出来,疼得他牙齿打颤。
“谢…多谢掌柜的。”冷汗涔涔,木羲忍着痛朝她行礼。
“你犯了错,我本是不该包庇的,但念在你跟了我多年的份上,我就允你戴罪立功。”楼似玉学着宋立言摆出一副刚正不阿的模样,睨着他道,“说吧,红瓦现在在想什么?”
木羲闭眼,凝神了一炷香的功夫,睁眼答:“她在高兴,圣物到手了。”
第51章 厉害的棋局
刚板起的脸,就被这消息惊得崩了,楼似玉不敢置信地问:“什么?你说什么到手了?”
木羲肯定地答:“蛇族圣物,连着蛇族的殷姑娘一起,都落在了红瓦手里。”
这怎么可能?楼似玉摇头,美人蛇在宋立言手里,定是被他设了重重监牢,谁有本事从他手里把人带走?
“你先好生养伤,待会儿若是有事我便以魂音传你。”觉得有必要去看一眼,楼似玉将木羲扶去床上,转头就出了当铺,直奔官邸。
天边已经泛了鱼肚白,宋立言略微疲惫地跨进院子,余光瞥见旁边客房里还亮着灯,不由地好奇地走了过去。
玉石制的子落在棋盘上“咯哒”一声响,叶见山披着外袍坐在软榻上,眉头紧皱,神色凝重。而他的对面,裴献赋呵欠连连,好笑地道:“已经下了两个时辰了,就不能歇息了明日再战?”
“不成。”叶见山恼道,“哪有赢了人就不下了的道理?”
“哎,我也不是不下,只是你看看这时辰,早该歇息了。”裴献赋甚是无奈。
叶见山恍若未闻,继续盯着棋盘想着出路。宋立言推门进来,就瞧见他落子自杀一片,犹在做困兽之斗。
“你回来了?”裴献赋听见动静转过身来,跟个小孩儿似的告状,“快来管管他,我都不认识他是谁,非拉着我下棋,这都下了一晚上了,死活不让我走。”
宋立言颔首走去软榻边,低声道:“师兄伤还没好透,哪能这么熬。”
“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又不是泥捏的,下个棋也不碍事。”叶见山拉着他看棋盘,“主要是这前辈也太欺负人了,我以前可是打遍司内无敌手,可在他手下,半目都没能赢来,叫我怎么甘心?”
扫一眼棋面,宋立言拿了他手里的黑子,斟酌一二,落了下去。
僵局迎刃而解,裴献赋眼前一亮,拍着膝盖朝叶见山笑道:“打遍司内无敌手?”
“…师弟的棋艺也是我教的,输给他我不丢人。”叶见山哼哼两声,总算侧头好生看了看宋立言。不看不知道,一看他便下了榻拉住他,“这是哪儿去染的妖血?”
宋立言道:“遇着几个小妖,不碍事。”
“你修为又见长了。”叶见山感叹,“原本在京都之时我就觉得你天赋异禀,一日所修能顶其他师兄弟十日,不曾想到了这浮玉县,你的修为增长只快不慢。”
“师兄过奖。”宋立言颔首,“若是没别的事,我便先回去休息了,裴前辈也早些回去吧。”
裴献赋起身,跟着他一起出门,笑嘻嘻地道:“你可算回来救我了,那小辈是谁?瞧着缠人得很。”
“是我这一辈上清司弟子里的大师兄,人很好,就是痴迷棋艺。”宋立言一边答一边打量他,“裴前辈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还会下棋?”
“哎,说来也怪,我这脑子空空如也,可手记得的事儿太多了。”裴献赋一脸感慨地伸出白皙修长的手递到他面前,“我不会的,它都会,厉不厉害?”
“…”不知该露出何种表情,宋立言垂眸沉默,将他领回属于他的客房,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大人。”房门口守着衙差,见他回来纷纷行礼。宋立言点头,推开门顺口问了一句:“今日可有何异常?”
“回大人,并无异常,卑职与赵武一直在这儿守着。”陈生答。
放心地跨进屋子,宋立言刚想褪了外袍松口气,却觉得不太对劲。飞快转头看向内室花几上放着的东西,待看清之后,他眼神一变。
十个降魔封印阵好端端地浮在四周,中间原本放着浮屠困的花几却是空空如也。他往里走两步,捏诀将法阵一一解开,伸手往花几上一捞,捞空了才终于确定这不是幻觉,浮屠困是真的不见了。
怎么可能?法阵都还在,里头的东西还能凭空消失?再者言,上清司的浮屠困可不是随便谁都能解开的,就算有人拿去,又有何意义?
“大人?大人!”外头传来楼似玉的声音,宋立言回神,返身去打开了门。
楼似玉扑将进来,满头都是虚汗,抓着他着急地问:“殷殷是不是不见了?”
门口的陈生赵武本是想拦的,可转头就瞧见自家大人伸手出来将这楼掌柜给接住了,不但不怪她冒失,反而还一把将她拉进房间,关上了门。
这…陈生唏嘘,衙内流言也不是空穴来风啊,新来的县令大人哪儿都好,就是对美色有些难以抗拒。这楼掌柜该在大牢里的,结果能在外头乱跑不说,还能闯大人的官邸。
赵武朝他递来眼神,基本想法都差不多。两人齐齐笑了笑,就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继续守着门。
然而,屋子里的气氛一点也不像他们想的那么旖旎,宋立言抓着楼似玉的手腕将她抵在桌边,低声问她:“你怎么知道她不见了?”
“奴家…这说来话长。”楼似玉焦急地道,“但奴家知道,是红瓦将人救走了,大人若是想追,奴家有法子知道她在哪儿。”
“红瓦?”宋立言觉得奇怪,“她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本事?”
“具体情况奴家不知,但奴家有线人,私以为当务之急还是先将她追剿了为好。”
松开她,宋立言问:“你的线人也是妖怪?”
“…这个不重要。”
“这个很重要。”宋立言半阖了眼,“让一步,不代表本官要让千百步。”
他可以勉强容忍她,但绝不可能再有第二只妖怪在他这里得到豁免。
楼似玉一怔,皱眉:“在大人眼里,是人是妖就那么重要,比勾水的内丹重要,也比即将死去的更多人命重要?”
“是。”
“恕奴家不能苟同。”她摇头,“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善恶,只有不同的立场。”
“那楼掌柜的立场,是人,还是妖?”他垂眸看进她眼里,带了些逼迫,也带了些探究。
若她说是前者,那他尚能与她同行,可若是后者…
“是您。”不等他想完,楼似玉给出了答案,正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道,“奴家的立场,从来只有大人您。”
“…”复杂的眼神烟消云散,宋立言别开脸,捏着袖子抵住唇,颇为恼羞成怒地咬了咬后槽牙。
这人好歹也是个女儿家,说话怎么就这么不害臊呢?他尚且觉得尴尬,她倒是一副理所当然云淡风轻的模样,倒显得他过于在意了。
不悦地退后两步,宋立言岔开了话:“天快亮了,掌柜的请先回大牢。至于红瓦,本官自会去抓。”
“您知道她在哪儿?”
“想抓就总是有法子知道的。”
听起来胸有成竹,倒是她担心得过了头?楼似玉撇嘴,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又忍不住朝他道:“若是需要奴家帮忙,大人只管让人传话。”
“掌柜的不在牢里惹出什么幺蛾子,就算是帮了本官了。”他摆手,“躲着点,别叫人看见了。”
心情复杂地朝他一笑,楼似玉出了门,避开人群潜回天牢。
一夜过去,医馆里又多死了几个不治之人,整个浮玉县都显得阴沉沉的。天刚亮,柳寒就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去了县衙大牢。
牢里的床太硬,楼似玉没睡着,只小憩了片刻。听见外头的声响,她睁眼,飞快地传音给跑回客栈睡软床的林梨花:“回来!”
一眨眼,她盖着的被子旁边就鼓起一坨,林梨花从里头伸出脑袋,困顿地问:“怎么了?”
“来者不善,你把法器戴稳了。”楼似玉看着前来开锁的狱卒,起身下了床。
锁链落下,栅栏门被推开,柳寒朝身后的人一挥手:“带人出来审问。”
狱卒进来,心虚地看了楼似玉一眼,伸手就要去抓还在沉睡的般春。
“大人。”楼似玉上前笑道,“我是掌柜,有什么事问我就好,没必要扰人清梦。”
狱卒连连给她使眼色,暗自摇头。那柳大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这时候能保一个是一个,哪还能上赶着伸脑袋?然而,这楼掌柜对他的暗示视若无睹,十分坦然地就将双手并拢递了过来。
无奈,狱卒只得拿绳子捆了她,带到暗室里去。
柳寒打量她半晌,坐在案后开口:“流水宴的饭菜是出自你手?”
“是。”楼似玉朝他屈膝,笑吟吟地道,“此事宋大人已经查过了,毒在井水而不在饭菜,我客栈里的帮厨都是冤枉的。”
“毒在井水你们就是冤枉的?曹老爷大寿当日,一直在那水井附近做事的不也是你们吗?”柳寒冷笑,“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一般这样的话后头都跟着一顿屈打成招,楼似玉是个聪明人啊,她觉得自个儿不能吃这眼前亏,连忙举起手来喊:“且慢!大人想听什么样的供词?奴家都说。奴家这细皮嫩肉的,可经不起什么刑罚,有事大家好商量嘛。”
柳寒:“…”
第52章 史上最配合的犯人
坦白说,这些年他毒打过的嫌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还是头一次遇见这么通透的、直接问他想要什么供词的人。咳嗽一声看看左右,柳寒板着脸道:“你若肯说实话,那我自然不会多加刁难。”
楼似玉笑问:“什么样的实话呢?”
“我让人查过了,你只是一个客栈的掌柜,又是个女儿家,若无人指使,怎么敢谋害通判大人?”柳寒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只要你说出幕后指使,这罪名就落不到你头上。”
又是这官场的一套,想借她除掉不顺眼的人?楼似玉心里冷笑,面儿上却是十分恭顺地道:“大人说得对,奴家一个人哪能做出这样的事来?那依大人看来,谁像是幕后指使呢?”
“是我审你还是你审我?”柳寒一拍长案站起身,“若再贫嘴,那可就直接上刑了!”
吓得一哆嗦,楼似怯生生地看了看他,一双眼里满是委屈:“大人息怒,可奴家委实不知道谁有这个胆子来害通判大人啊,您提点提点?”
“哼,我手里有的是证据,只是想看你老实不老实罢了。”从袖子里抖出一封信来,柳寒递到她面前,“自己看吧。”
伸手接过来,用嘴将信纸叼出来,楼似玉费劲地看了看,微微挑眉。
好家伙,竟让她指认宋立言?这一封密函写得洋洋洒洒,笔迹还真与宋立言的有些相似,要她下毒取了荒州通判柳粟性命,事成之后给她百两黄金。
百两黄金!别的没细看,光看这四个字楼似玉口水都快下来了,吸溜咽回去,兴奋地问:“黄金在哪儿呢?”
柳寒:“…?”
“这人赃要并获才好,不然不可信啊。”楼似玉眨眼道,“奴家的确是收了百两黄金,可现在藏哪儿了奴家不记得了,大人若是英明,不妨将这黄金找出来?”
随口编的东西,还真要百两黄金?柳寒皱眉沉思片刻,问她:“你肯招供?”
“招啊,这有什么不能招的?只要能保住我客栈上下的性命,又能少些皮肉之苦,这点东西算什么?”楼似玉大方地道,“后头还有什么需要招的,大人都只管吩咐。”
太久没遇见这么顺利的审问了,柳寒都有点感动。可感动之余他又起了疑心,眯眼看着面前这女子道:“我听人说,你与宋大人关系匪浅。”
“哦?”楼似玉甚是感兴趣地问,“大家都怎么说的?”
“说宋大人对你颇为照顾,与待他人大不相同,我还以为你会护着他,宁愿受罚也不肯招。”
“这哪儿跟哪儿啊,都是道听途说。”楼似玉啧啧摇头,一脸凝重地道,“真相是奴家一直被宋大人使唤,还被迫交钱给他。奴家开的是小客栈啊,本就利薄,被每月的地租和下头讨要的工钱都压得直不起腰了,还要喂他那尊大佛。奴家心里苦啊,太苦了!”
她没撒谎,掌灯客栈每个月的确是要交税钱给宋立言,都是被迫的,要是可以,她很想不交,把钱统统捂在被子里孵蛋。可是没办法,律法不允许。
柳寒打量她,觉得这位掌柜的可能没撒谎,她的表情太真诚了,眼角耷拉着,眼里含着泪,真真是委屈又愤怒。但他还是提防着,多问一句:“你可愿意当堂与他对质?”
“愿意愿意!”楼似玉连连点头,“只要大人不与奴家为难,奴家什么都愿意。”
“你在这儿等着。”柳寒转身吩咐狱卒,“给外头传话,让他们带人去把宋大人请回来。”
狱卒一僵,迟迟没动。柳寒不耐烦地拿出通判的印鉴:“怎么?使唤不动了?”
“…是。”无奈地退出去,狱卒飞快地去找霍良。
这算什么事啊,通判地位虽是比他们县令高,可这是浮玉县的地盘,还要他们带人去抓宋大人吗?楼掌柜也是,大人对她诸多照顾,怎么能说反水就反水?
辰时末,宋立言凝神行在碧波湖畔,以湖心为阵眼,化出极多的修为注入法阵,搜寻四周。红瓦修为不高,妖气藏不住,他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大概位置,只要再搜仔细些,定是能将她逮着。
可不知怎么的,他的法阵立得似乎不太稳,每走一段路都会微微晃动。宋立言睁眼,皱眉看向湖心。
阵不稳,多半是阵眼没立好,这湖里难道还有什么东西不成?
正想着,远处就有马蹄声由远及近,宋立言收了法阵回头望去,便见霍良卷着烟尘一路策马而来。
“大人!”勒马在他面前停下,霍良下马就朝他半跪,“衙内出事了,柳大人让您回去一趟。”
“柳寒?”宋立言莫名地道,“他说了两日为期,这才过去一日,怎的就要找我了?”
神色复杂地拱手,霍良道:“怕不是只找您那么简单——柳大人一早就提审了楼掌柜。”
提审?脸色沉了下去,他拂袖:“区区护卫,谁给他的权力提审本官的犯人?你们也就由着他来?”
说罢跨上旁边衙差牵来的马,拉了缰绳就走。
“大人。”霍良骑马跟上两步,吞吞吐吐地道,“楼掌柜倒是没事,您不必太担心,倒是您自个儿,还是多做些准备为好。那柳大人拿着通判的印鉴,咱们不得不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