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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立言头也没抬,捏了朱笔往文书上落了墨,笔痕略重。
宋洵站在一侧看着,费解地道:“大人,他也没说错什么。”
“嗯。”宋立言点头,将改好的文书往旁边一放,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
知他不高兴,宋洵便闭嘴不再劝。可站了一会儿,他又很纳闷,自家大人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就因为人家反驳了他一句话不成?
凉风从窗口卷进来,吹得宣纸沙沙作响。县衙里很安静,除了几声鸟叫,就只有细微的研墨声。
而曹府就热闹多了,张灯结彩,寿字高悬,四面八方来的宾客都提着各式各样的贺礼往里涌,门童一声声唱着名儿,丫鬟小厮有条不紊地往桌上端着菜。
楼似玉在后厨帮忙,刚送出去几盘菜就又听得人催,累得满头大汗,但一想入账的银子,她的动作就更麻利了些。
“有几桌是少荤腥的,之前就吩咐过了,你们可别弄错。”曹夫人在院子门口远远地唠叨着,般春叠声应了就去记下。
“这曹老爷有点来头啊。”林梨花一边砍着砧板上的鸡一边小声嘀咕,“竟来了那么多我讨厌的人。”
楼似玉轻笑,路过敲了敲她的脑袋:“你管他是哪儿的人,给钱用膳的都是大爷。”
“我也就是随便说说。”梨花撇嘴。
上清司之人虽是不为外人所知,但他们大多是皇亲国戚大官小官,就算没入仕,也在某些地方颇有地位,能来这么多人,显然是曹老爷有分量。不过,上清之人的味道还真是刺鼻,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毛都快炸起来了。
“开宴了开宴了。”般春从外头进来,又端出去几大盘菜,着急地喊,“他们在催了,说上菜快些。”
没空闲聊了,楼似玉和林梨花纷纷埋头做事,一忙就是两个时辰,眼瞧着中午的宾客终于要散尽了,她们才喘了口气,偷摸拿了两个鸡腿来啃。
“掌柜的。”李小二从前院回来,面色有点凝重,“咱们的食材没问题吧?”
“你没听钱厨子说么,都是子时亲自去乡下收的,新鲜得很,能有什么问题?”楼似玉抬头看他,皱眉问,“出什么岔子了不成?”
“倒也谈不上大岔子,就是有几位宾客好像闹肚子了。”
楼似玉闻言就扭头吼钱厨子:“你是不是做菜又没洗手?”
钱厨子万分无辜地将手伸给她看:“这哪能不洗啊,都快洗秃噜皮了,肯定不是我的问题。”
“那就是他们自己喝多了酒不消化。”楼似玉放心地摆手,递了个鸡腿给李小二,“你休息休息,晚上还有得忙呢。”
犹豫地看看外头,李小二坐下来接过鸡腿啃了一口。
“掌柜的呢?掌柜的哪儿去了?”饭还没吃完,外头又吵嚷了起来。
楼似玉擦干净手起身迎出去,笑道:“在这儿呢。”
曹夫人一脸怒意,踏进院门就朝后头的人挥了挥手。楼似玉莫名地看着她,就见一众家丁进来,将后厨给团团围住。
“这是?”她不解。
“我家老爷是信着你掌灯客栈,才将这么重要的流水宴交在你们手里。现在倒好,中午的宴刚散,一大半的宾客都出了事。掌柜的,你这是想害死谁?”曹夫人气得步摇都乱颤,指着她的手直哆嗦,“我已经报官了,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微微一怔,楼似玉严肃了神色:“承蒙曹老爷信任,我这后厨是万没没问题的。前头出什么事了?”
“你还当我蒙你不成?”曹夫人让开半步就指向外头,“你自己去看,看看你们干的好事!”
楼似玉皱眉跨出门槛,随着她一路绕去前院。院子里摆着五十桌酒席,眼下一片杯盘狼藉,在场还剩着的宾客要么是趴在桌上不省人事,要么是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有人被小厮扶着架上外头的马车,嘴角还吐着白色的泡沫。
一片混乱之中,倒是有个人完好无损,皱着脸上来朝她打了声招呼:“楼掌柜。”
第46章 都不是好人
“木掌柜?”楼似玉惊讶地看着他,“你也来了?”
“是,应曹老爷的邀来吃个寿酒。”木羲看看她又看看旁边的曹夫人,一并行了礼才道,“楼掌柜借一步说话可好?”
曹夫人示意家奴将门口给守住,然后戒备地盯着她看。楼似玉无奈,引着木羲往旁边角落走了两步,低声问:“扫帚,什么情况啊?”
“菜里有毒,咱们这些妖怪吃着没事,但凡人哪里受得住?包括那几个上清司的人,统统都倒了。”木掌柜担忧地看着她,“这事儿可大了,上清司那几个人里头,有一个官拜荒州通判,眼下也送去医馆了。”
楼似玉眼前一黑,慌忙扶住旁边的墙,欲哭无泪地道:“这是谁给我惹事啊?我好不容易接个流水宴,还来这么一出?”
“目前我也摸不清是怎么回事,但您得有个准备,接下来的日子,怕是很不好过了。”
荒州通判,此等大官在浮玉县出事,别说是她,就连宋立言也不会好过。楼似玉脸色发青,飞快地转着眼珠子想办法,但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曹府大门口就响起了兵甲碰撞的声音。
“奉命捉拿嫌犯。”霍良将文书递给了曹夫人,然后径直朝她这边走过来。
楼似玉叹了口气,迎上他轻笑道:“霍捕头,咱们又见面了。”
霍良甚是无奈地压低声音:“若是可以,在下也不想来见掌柜的,但医馆那边已经出了人命,还请掌柜的与客栈里的其他人都随在下走一趟。”
认命地将手伸进他递来的绳结里,楼似玉抖了袖子将绳子盖住,眨眼道:“好歹朋友一场,咱们走个小路去县衙如何?”
知她是向来要颜面和名声的,霍良一脸正气地看看四周,然后偷偷点了点头。
几个时辰前还热闹非凡的曹府,如今却是一片兵荒马乱。楼似玉与其余众人一并被从后门带走,曹夫人乘了马车跟着,直到将他们送进大牢,才愤恨地去衙门递了状纸,等着开审。
“这人一倒霉,还真是什么祸都得遭。”楼似玉在牢房里坐下,朝着霍良摊手,“做个饭而已,竟还能遇见这种事。”
“大人已经带着人去曹府了,想必不久便会出结果。”霍良递了碗水给她,“掌柜的耐心等等。”
楼似玉接过碗,略微惊奇地问:“捕头相信奴家与此事无关?”
霍良点头:“以在下对掌柜的了解,你赚钱还来不及,如何会自断后路?掌灯客栈承的宴席出了问题,对掌柜的没有半分好处。”
感动地咬唇,楼似玉把水当酒似的豪饮了,还冲他倒了倒碗底:“能得霍捕头这样的朋友,是奴家之幸。”
霍良失笑,又敛住表情道:“但不是在下有意吓唬,送去医馆救治的人情况都不太好,在下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五个人咽了气,掌柜的要做好准备。”
心里一凉,楼似玉很想哭:“不会吧?”
死一个人都够她吃一壶的了,眼下一死死五个,而且还有可能后头的全部得死…这一笔命案砸下来,就算她是无辜的,客栈怕是也开不成了。
旁边的几个人都有些紧张,李小二更是激动,直接吐了口白沫倒在了地上。
“小二?”钱厨子一把扶起他。
楼似玉吓了一跳,慌忙蹲下来翻了翻他的眼皮,紧着嗓子问:“你们还有谁在曹府吃了东西?”
般春和钱厨子都慌忙摇头,只林梨花弱弱地举起手:“我吃了鸡腿。”
霍良皱眉道:“快送他去医馆看看,这位姑娘也一并去吧?”
“不用。”楼似玉摆手,“让他在这儿休息便好。捕头若是有空,不妨去一趟掌灯客栈,一楼的客房里有个装傻充愣的大夫,应该是能救人,可以把他扔去医馆。”
霍良应下,又觉得奇怪:“这小二都这样了,真的不用去看看?”
“没事的,有我在呢。”楼似玉送他出去,自个儿老实地将牢门上了锁,然后返身回去。
霍良看了看她,疑惑地往外走,顺路吩咐了几个狱卒多给他们的牢房一点照顾。
“掌柜的,小二哥这都昏过去了。”般春有些焦急,摸了摸李小二的额头,只觉得触手生凉。
“你俩去看着外头的狱卒。”楼似玉将李小二从钱厨子手里接过来,朝他和般春努了努嘴,“别让他们瞧见我。”
钱厨子不解,但倒是听话地去牢门边站着。般春也跟着过去,但忍不住好奇地回头看。
楼似玉将李小二平放在地上,伸手覆上他的心口,闭目凝神,看起来像是在探他心跳,但仔细一看,她手心里却有淡淡的红光冒出来。
什么东西?般春吓得用力地揉了揉眼,回头再看,一切却又正常,哪有什么光?
楼掌柜轻按了两下,李小二皱着眉突然撑起身子,往旁边呕吐出秽物来。
“噫…”嫌弃地捂着鼻子跳开,楼似玉连忙朝外头喊,“有人吐啦,劳烦来收拾收拾,这怎么站人呐?”
牢门打开,狱卒捂着鼻子进来看了看,拿煤灰来盖住用稻草裹走,朝她笑道:“委屈掌柜的,先将就将就。”
狱卒的态度能这么好,楼似玉实在受宠若惊,连忙回他一礼,又与他塞了点银子,小声问:“咱们今日是出不去了吧?天也凉了,劳烦大人送几床被子来可好?”
“好说好说。”狱卒接了银子就去了,没一会儿不但送来被子,还给她在旁边用长凳和木板搭了个床,甚至送来了三菜一汤。
“咱们进的这是大牢吗?”般春抓着被子不敢置信地小声道,“我之前听人说牢里的人可凶了,谁进来都得脱两层皮,轮到咱们,怎么还给送吃的?”
楼似玉想了想,道:“许是霍捕头帮了点忙。”
“那捕头看起来不像个好人。”林梨花夹着菜一边往嘴里塞饭一边道,“老盯着咱们掌柜的看。”
“瞎说什么?”楼似玉啐她一口,“这世上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人家能在你落难的时候伸把手,已经是好人中的好人了,你还编排人家?”
林梨花一噎,咳嗽着拍了拍自个儿的心口,刚想说话,就听见牢门上的锁链一响。
狱卒将牢门打开,点头哈腰地退去了一旁,有人面无表情地负手进来,开口喊她:“楼掌柜。”
飞快地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楼似玉连忙站起来跑去他跟前:“大人来了?吃过饭了吗?”
这是把牢房当她的掌灯客栈了?宋立言扫一眼四周,眼神微变:“掌柜的日子过得不错。”
“承蒙大人照顾。”楼似玉狗腿地伸手替他扇风,“就是这牢房实在也不是个久留之地,大人将事儿查清了吗?咱们什么时候能走哇?”
转头看她,宋立言道:“裴前辈去了医馆,捞回来些人命,但目前为止,曹府的流水宴已经吃死了三十二个人。”
心里一沉,楼似玉脸都白了,怔愣地看着他。
“毒是从饭菜里查出来的,本官想听掌柜的一句解释。”他望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道,“你们做菜之前,可有仔细检查过?”
“大人明鉴,咱们做吃食生意的,哪儿敢掉以轻心?”正经了神色,楼似玉皱眉道,“所有食材都是客栈里的人亲自去采买的,做饭的过程里奴家一直守着,半步未离。”
宋立言沉默,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楼似玉打量他两眼,惴惴不安地问:“可有查出来是什么毒?”
“蛇毒。”
“…”
看她的反应就知道该与他想到的是一处,宋立言朝她勾手:“随本官走一趟。”
“好。”二话不说,楼似玉摆手让其余人继续吃饭,然后提着裙子就跟他一起出了门。
般春看得目瞪口呆,等两人的身影都消失不见了,她才转过脸来问:“这又是哪一出啊?”
林梨花没好气地戳着碗里的饭:“不知道,但这个比起那捕头,这个更加不是好人。”
不是好人的宋立言带着楼似玉往医馆走,路上停车,给她买了一个糯米烧腊。
楼似玉看着这东西,心情很复杂:“奴家吃过饭了。”
“碗里才少那么一点饭,你能吃得饱?”宋立言刚想斥她,一看手里这东西,突然想起点自个儿不那么光彩的旧事,眼神微微闪了闪。
“本也不是很饿,还是先去医馆吧。”旁边这人别开脸,状似不在意地玩起手指。可他瞧得见,她还记恨他呢,下颔紧紧绷着,腰身也挺直,脸上浮着几分假笑,眼眸却垂着,到底是意难平。
轻咳一声,宋立言收回目光,伸手将糯米外头的荷叶剥了,然后低头咬了一口。
楼似玉一怔,扭过头来意外地看着他。
“还挺好吃。”他细嚼慢咽,认真地道,“往里头胡乱加东西,的确是我不对。”
说罢,他将整个糯米烧腊一口口吃了个干净。
楼似玉望着他,睫毛微微颤了颤,手紧了又松开,嘴角往下扁了扁,想说点什么,又觉得嗓子里堵得慌。
“卖这东西的人厚道,糯米多,烧腊也不少,入口香而不腻,你当真不吃?”他吃完,捏着手里的荷叶看向窗外,“要是想尝,我再让宋洵去给你买。”
第47章 三十二条人命
轻松的语调,像两人闲步于街上,他无聊而随口问她的一句。楼似玉好气又好笑,使劲儿咽了两口唾沫,好不容易将喉咙里的哽咽吞下去,正打算开口,余光却瞥见了这人的手。
宋立言的手里还捏着荷叶,但与他脸上的平静镇定不同,那荷叶被蹂躏成了一团,僵硬地卡在他泛白的指节里。
眉梢一动,楼似玉眨了眨眼,瞬间明白了点什么,立刻将话咽回去,板出一张冷酷无情的脸来看着他。
宋立言的目光是看向别处的,但她脸色一变,他的手就跟着紧了紧,指腹不断地捻磨着那可怜的荷叶,喉结也上下动了动。犹豫半晌,他又开口:“若是不想吃这个,外头也还有别的。枣糕瞧着还热乎,包子闻着也新鲜。”
得不到回应,他微恼:“等到了医馆你再喊饿,那就没东西吃了,之后还要回大牢,更别指望谁照应你。”
分明是自己有错在先,哪儿还能冲人发火呢?宋立言说完就知道这不对了,可他委实也没别的法子,该给的台阶都给了,哪有她这样不识抬举的?
又气又心虚,他抿唇,终于是鼓足勇气转头看向她。
楼似玉原本绷着的一张脸,在对上他那孩子气十足的哀怨眼神之时,瞬间溃不成军,眼睛一弯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想抬袖遮挡都来不及,全数落进了他眼里。
宋立言:“…”
“你敢戏弄我?”
楼似玉笑得欢不见边儿:“大人,奴家一句话也没说,全听您在说呢,何来戏弄?”
“你…”脖颈上泛出一片红来,宋立言恼怒地瞪着她,“早知道就不问你,叫饿死你算了。”
擦了擦眼角边笑出来的泪水,楼似玉平息了一番,伸过手去十分温柔地掰了掰他紧握的拳头。宋立言皱眉用了力,可她的手指是真柔软啊,轻轻巧巧地抚平他的暴躁,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拿开,取出其中那被他捏得不成形状的一团东西。
“大人的心意,奴家知道了。”她将那荷叶扔出车外,又拿手帕替他擦了擦手心,轻言细语地道,“全都知道了。”
脖颈上的红不但没消,反而一路往上蔓延,宋立言垂眸,狼狈地将手抽回来往自个儿衣袖上蹭了蹭,又挺直脊背端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势来,目不斜视地朝外头喊:“宋洵,怎么还没到?”
外头应了一声:“大人,前头就是了,只是这一路上人太多,马也走不快。”
“那就停车。”他起身,掀开帘子就跳了下去,“咱们走过去。”
这匆忙的背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楼似玉失笑,跟着他下车,一瞬间就觉得什么怨怼都没了,而且好像还被人喂了一嘴蜜饯,从喉咙一路甜到心坎。
不过,当站在医馆里看见各处躺着的人,楼似玉终于想起自个儿犯了什么事,面色凝重起来。
“如何?”宋立言召了大夫来问。
大夫忙得满头是汗,正想答,就被旁边的人抢了话:“哎,你们可来了!”
宋立言侧头,就见裴献赋一脸委屈地看看他又看看后头的楼似玉,伸出自己满是血的双手告状似的道:“也不知谁把我捆了来,这儿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就知道让我救人。我哪儿会救人啊?”
“神医说笑。”医馆大夫连忙道,“这些个命都是您捞回来的,您要是不会,那在下岂不更是一窍不通?”
“我是真不会,这手是自己动的,我都不知道它想做什么。”裴献赋叹气,眼里那叫一个清澈见底纯良无害,看得楼似玉恨不得替他敲锣打鼓收赏钱。
多好的戏子啊,不走江湖卖艺太可惜了!
“送来的食物和酒水可都检查过了?”宋立言问。
医馆大夫拱手将他引去旁边的药架,取下来一包东西和一罐酒道:“吃食里是有毒的,曼华蛇毒,极其罕见,入口一个时辰左右便会发作,中毒者死状多半是经脉俱断、血肉模糊。而这酒里很干净,没有毒液。”
宋立言颔首,又让宋洵拿了一包东西递过去:“再看看这个。”
油纸皮打开,里头是半片焉了吧唧的大白菜以及半根干瘪的胡萝卜。大夫闻了闻又化水点舌以尝,仔细查看之后摇头:“这些没毒。”
“那就行了。”宋立言侧头吩咐,“宋洵,带人去查曹府里的水井。”
“是!”
楼似玉好奇地伸过脑袋来:“大人有眉目了?”
“侥幸摸清些来龙去脉。”宋立言淡声道,“毒不是你下的,是曹府后院那口水井本身就不干净。若要立案,你至多受人命牵连,并不会担上实打实的罪名。”
楼似玉一喜,接着又有些疑惑:“受牵连是怎么个受法儿?”
“大案死伤众多、且死者里有位高权重者,受牵连一律关押三年。”
“…”脸都绿了,楼似玉低头看了看自个儿,“三年?等我被放出来,怕是都已经人老珠黄了!”
宋立言微哂,又敛了神色看向四周。
医馆里房间不够,连床也没那么多,一众宾客横在这院子里,哀嚎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此情此景当真是众生皆苦,而他站在这里,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
“宋大人!”有人路过瞧见了他,三步并两步就跑了过来,沉声道,“情况不太妙,柳大人已经咽气了,屋子里其余几位师兄也只剩了一口气吊着。”
心里一沉,宋立言当即跟着他去向后头的房间。
幸存的几个上清司人都站在床榻旁边,床上的人双目紧闭脸色青白,身子正在慢慢凉下去,四周有人在念咒,有人在哭。一见他进来,护卫柳寒立马过来朝他出示了印鉴:“宋大人,这位是荒州通判柳粟柳大人,因赴友人之宴而遇害。眼下卑职无法回去同知州交代,还请大人给个说法。”
宋立言将印鉴看过,垂眸道:“浮玉县最近妖怪为祸,此案经查也与蛇妖有些关系。大人稍安勿躁,待在下将案情查明,再交予大人一并带回州上。”
“大人要查多久?”柳寒皱眉,“知州只给了三日休沐,卑职后天是必定要启程回去复命的。”
“下官尽力而为。”
眼下只刚有些苗头,尚未见着那妖怪真身,谁能下保证书?宋立言一向谨慎,自然是不会胡乱应承。可他这份谨慎落在人耳里就成了敷衍,柳寒十分不满地道:“我也是念在同出一门的份上才与你好说,按照朝廷的规矩来办,通判大人命亡于此,你便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柳大人。”旁边好几个师兄弟都伸手拽了拽他。
“怎么?我说的哪里不对?”柳寒不悦,“知县九品小官罢了,就算是同门,也有个贵贱之分。”
此话一出,屋子里好几个知道事儿的变了脸色,想劝又怕给自己惹麻烦,一时为难。不明白事儿的自然也觉得柳寒说得对,便苦口婆心来劝:“宋大人就给个准话吧,柳大人尸骨未寒,咱们这些人心里都没底呢。”
“是啊,听说做饭的那些个厨子厨娘已经抓住了,您只管给个日子,若是到时候抓不着妖怪,将那些人送去顶了也就罢了,多大点事。”
宋立言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是越来越阴沉。
柳寒打量他,觉得这人可能是个硬骨头,便黑着脸道:“就两日,两日你给不出结果,我就押着做流水宴的那几个人回州上复命。”
屋子里沉默的几个人见状上来,打着圆场将宋立言送出了门。有人小声赔笑:“小师弟别生气,那位师兄不是在司内长大的,没什么见识,再加上他护的人刚死,心情不好,你谅解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