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不得干政,这位贵妃娘娘是何意要招安于他?韩朔出马他亦未动心,又凭什么要被这区区女子说服?
“恕在下愚昧,皇上已经派了韩太傅招揽洛阳有识之士为国效力。娘娘又何必多此一举?”
潋滟吃完一个包子,舔舔手指,拿了最后一个包子出来,将干荷叶扔进了一旁弃置的竹筐。
“怎么是多此一举呢?韩太傅招揽的,那是韩太傅的人。本宫亲自来请的,是属于皇上的人。”漫不经心地又咬了一口,潋滟抬眼看着江随流:“张术说你聪明,本宫觉得公子也该是明白当朝形势的。楚中丞已死,朝中近日动荡,多数新臣被害。你既然不肯接受韩朔招安,那便还是有想法的。信不过本宫这女子,那便跟张大人直接谈吧。跟我来。”
江随流一愣,眼前的女子已经转身往巷子外面走了。不知为何,听着她那话,他的脚下意识地就跟着迈开了步子。堂堂男儿,为一女子差遣,那算是较为屈辱的事情。可是他也好奇,这位贵妃娘娘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张术都帮她?
张术在朝堂上是无足轻重的人,挂个闲散官职,在城南修了个草堂,每天闲着无事,还给人算命。可是洛阳名流对其还是有耳闻的,那是个心怀大志的人,无奈志不得伸,消失过几年,再现身,就成了区区八品内台正史令。
潋滟快速地走着,很是熟门熟路地带着江随流去了张术的草堂。远远地就看见门口有个胡子拉碴的人在门口修剪花草,衣摆扎在裤腰里,靴子上都是泥。旁边还蹲了一只花白的老猫,懒洋洋地打着呵欠。
“稀客来访。”看见人影,张术抬头笑了笑,一脸的络腮胡子让人都看不清他的五官。只有眼睛如电一般,炯炯有神。
潋滟在他门口站定,恭恭敬敬地给他屈膝行礼:“又来打扰先生了。”
江随流心里微惊,堂堂贵妃,给个八品官员行礼?这人怎么尽做些不合常理的事情?
“谈何打扰。”张术一笑,看了后头的江随流一眼,顿时明白:“娘娘这是亲自出来抓人了?”
潋滟一笑,甩着袖子道:“先生这话说得,不过是带人来给您瞧瞧,让他开个窍。哎呀呀,妇道人家,说话总是不如你们男人可信的。”
说着,也不跟他客气,侧身就进了草堂去:“本宫还能在外头多停留几个时辰,再晚可是要被罚了。先生和江公子聊吧,本宫先把这包子吃完,再给你们沏茶。”
“好。”张术点头应了,朝江随流做了个“请”的手势:“公子里面说话吧。”
江随流笑了笑,有礼地朝他颔首,跟着进去主堂里坐下。
张术擦了擦手就进来了,看着他,感叹道:“许多年不见了,当年的垂髫小儿,如今也已是风流少年。令尊身子可还康健?”
75---1
江随流心下思量,这张术可能是他父亲的旧识,也怪不得会突然举荐他了。
“家父前年已经过世,劳大人牵挂了。”拱手谢礼,他稍微放松了一些。
张术惋惜地道:“是这样啊,那真是可惜,前年我尚未理人间事,竟也不知道令尊仙逝。改日有空,定要去他坟头上烧一炷香。”
“多谢大人。”
潋滟站在院子里,看看那井口,又看看自己从厨房里端出来的茶具,终于还是挽起袖子,先打一桶水上来,再烧水泡茶。
张术很会说话,而且一看就是个很慈祥的长辈模样。潋滟一壶水烧开了的时候,屋子里两人已经快成忘年之交了。
“贤侄才华横溢,老夫真是恨不得早认识你几年。”
“叔伯过奖,侄儿这半桶墨水,也不敢在叔伯面前卖弄。只是想不到叔伯避世这几年,竟然发现这么多的事情,侄儿也是心中感慨。”
“唉,我大晋立国根基不稳,到惠帝这时候,已经是奸臣当道,山河动摇了。老夫只不过是会算这命理八卦,也就比旁人更想得长远。旁人都以为是太平盛世,殊不知这大浪将起,家国将不安啊。”
“侄儿愿听叔伯详说。”
潋滟听得闷笑,江随流是个表面看起来不甚正经,其实骨子里很认死理的人。能拉拢他效忠了小傻子,也便能保证他不会背叛。
有张术在,半分不用担心说服不了江随流。张术那张嘴,死人都能给说活了,活的也能再给你说死回去。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这样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才贯古今,文达八州的才子,一般是活不长的。所以他留在她身边做个谋臣足矣,等年老了,还能喝她一杯孝敬茶。
忘了说,张术是楚家给潋滟请的夫子。自从潋滟小时候偷偷女扮男装混入太学被抓之后,楚将军就给她请了个夫子在家里教书,免得她不安生。这一场师徒缘分持续了三年,从潋滟入宫之后,张术便离开了楚家,结草为庐,挂着闲职替潋滟出谋划策。
“老夫镇你后方,可保卿不败韩朔。”当年张术是这样笑眯眯地给她说的。
潋滟也的确很相信张术的才华,只是有些纳闷的是,不过一个三十又二的男人,为什么要自称老夫?还总是不刮胡子。吓坏附近孩童不说,还总是诓得比他小不了多少的人喊他叔伯。
张术说,这叫风雅。潋滟觉得自己是没办法理解先生的境界的,干脆就随他去了。
茶泡好,潋滟进主堂去端给那两个人。张术像是说到尾声了,一声长叹接过茶来,语重心长地总结一句:“贤侄,力用到对的地方,才能有更好的效果。利害关系老夫已经跟你分析了个透彻。余下要怎么选择,就看你自己了。”
说完,牛饮一口茶,脸色一变。
“娘娘,茶好烫。”嘴里起了泡,生生将一口滚烫的茶喝下去,张术皱了脸。
潋滟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叹息道:“先生,茶是开水泡的,自然烫。”谁让你一喝这么大一口?平时是井水喝惯了吧!
张术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捂着嘴出去了。
75---2
潋滟低笑一声,转头看江随流。后者似乎刚才情绪很激动,这会儿脸上还有些红,一本正经地看着她道:“娘娘,在下会听从叔伯的话,为国效力的。”
一会儿不见,就多了一个被忽悠得喊叔伯的。潋滟心里嘀咕着,脸上却是带了柔和的笑意:“公子如此深明大义,也是大晋之福。时候不早了,本宫就先回去了。往后的事情,公子去找楚将军也可,直接问张大人也可。”
“好,多谢娘娘。”江随流笑道:“正巧了竹林里欠娘娘一件东西,今日也算还清了。”
潋滟点头,很是欣慰:“公子不提,本宫还忘记了。等会儿就派人去问其余四位要东西去。”
“哈哈哈。”江随流大笑,拱手做送别礼。潋滟点头,微笑着转身出去,走到井边跟正在喝凉水的张术说一句:“先生,我先回去了。”
“唔。”张术点点头,应了。
“不过…”走两步,潋滟好奇地又转回头来低声问他:“先生认识江公子的父亲么?那是个什么人?”
张术漫不经心地吐了一口井水,低声回她:“谁告诉你我认识他父亲了?不过就那么一问。上来就问候人家的令尊令堂,比较容易叫人觉得亲近,这是交际之仪啊娘娘。”
潋滟:“…”
同情地看了主堂一眼,江随流这是被张术给诓了么?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潋滟笑着离开了草堂,安安全全地回了皇宫。晚上的时候还收到张术传来的口信,说是已经将江随流安置妥当。其人不负重望,有才有识。唯有一点棘手,那便是他的知己之交裴叔夜乃是韩朔手下最忠心的谋臣。
裴叔夜,潋滟还记得那个人,琴声很美,人也儒雅。可惜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张术还给了她一个忠告:“韩朔近日异动,娘娘当离而远之,早做打算。”
潋滟琢磨了一阵子,觉得是应该早些准备后路了。张术的话,听着是绝对有好处的,她当年只一次没听他的,那便是执意要同韩朔定亲,可是后来就当真落到了那样的下场。自此之后,她做什么大的决定,都要问他一声了。
这时候他们大概都没有料到,千年之后的历史上,会有那么一笔。
“张行之,有安定江山之才,未雨绸缪之心。救社稷于水火。安百姓于乱世。”
目前的张术还只是一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汉子,蹲在花猫旁边打喷嚏。
75---3
第七十六章 青楼多风情,杯酒难解味
韩朔坐在软垫上,捏着酒杯看面前的舞女纤腰款摆。
春风楼算是洛阳最大的销金窟,迎来送往的都是达官贵人。不过今儿来的这位,可让老鸨风妈妈流了一头的汗。当朝太傅,一贯没有什么糜烂生活的韩朔,也会到她这春风楼来。这尊佛要是捧好了,她春风楼从此可坐稳洛阳第一青楼之位。可若是捧不好,那她这地界儿转眼关门也是可能的。
四大花魁烟红柳绿都跟着上了,太傅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仿佛她者春风楼里最好的只有那桌上的美酒,人压根入不了眼。
风妈妈急了,这美的不喜欢,弹琴唱歌的也不喜欢,韩太傅这是做什么来了?
韩朔轻呷一口酒,等了一会儿,厢房的珠帘被拨动,一人姗姗来迟,坐到他旁边就嬉笑着赔礼:“我来迟了,太傅莫怪啊莫怪。路上马车差点撞到个小孩子,耽误了些时候。”
脱下披织锦镶毛斗篷,来人一身银白底色缎花袍,头戴紫金冠,腰束青金带,脸上笑意风流,眉目清秀。
“自罚三杯,我便不怪你了。”韩朔淡淡地说了一声,伸手便将秦阳面前的酒杯给倒满了。
“哎…”秦阳向来是不跟韩朔见外的,这么多年兄弟,上次他抢他生肌膏他都没计较呢。今儿这是谁又惹了这尊佛,让他心里不痛快了?
无奈地伸手把酒端起来喝了,三杯下肚,秦阳拍拍韩朔的肩膀:“难得你来一趟这烟花之地,身上煞气这么重干什么?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说与兄弟听听。”
韩朔抿唇,低笑一声道:“我有什么不顺心的,如今朝中形势大好,碍眼的楚弘羽也丢了脑袋,还有什么能让我不顺心。”
秦阳“啧啧”两声,跪坐下来抱了一个歌女在怀里,笑道:“朝堂里没有不顺心,那便是其他地方不顺心了。你该不会又是被宫里那爪子锋利的猫给抓伤了,跑出来找我撒气?”
回回都是如此,楚潋滟惹他不开心,总是来找他。秦阳心下觉得韩朔也是脑子不正常的,捏死一个楚潋滟多容易啊,他偏生要留着她给自己添堵。嘿,活该!
“她没那般重要。”韩朔轻笑一声,目光投向场中挽袖作飞天舞的舞女,喃喃道:“我今日,是去看明媚了。”
秦阳调戏歌女的手顿了顿,扭头看他:“你怎么又去了。”
楚明媚再怎么说也是楚家人,楚家的坟地,哪里是他韩朔能轻易进去的。每次上个坟会不愉快,他也还总去。
秦阳好歹也是跟韩朔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韩朔那点破事,他清楚得很。只是怎么说呢,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惦记着不放有什么用呢?他反而觉得宫里头那位比楚明媚适合韩朔多了。
楚明媚是单纯善良的高门女,从小被保护得太好,一点凌厉之气都没有。跟潋滟比起来,那就是一个仙女。可是韩朔又不是什么好人,跟仙女在一起能有什么好结局。依他看,还不如两个心狠手辣的凑一块儿,怎么都不会寂寞。
“这一辈子,总有那么一个人是生不可忘的。她活着也好,死了也罢,总是要在心里头留着个位置给她,才不算忘恩负义。”韩朔道:“冲轩,今日我在她坟头边上想,我是不是其实,也没有那么爱明媚?”
秦阳叫他说得打了个寒颤,一脸古怪地道:“对着坟墓想这些,也不怕你的小妻子跳出来咬你…怎么就没那么爱她了?你不都为了个楚明媚,快把楚家给拆了么?”
当年楚明媚病逝,韩朔差点一剑指了楚啸天的喉咙,说都是他们照顾不当,明媚才会死。要不是楚潋滟拦着,当年楚啸天就该一巴掌劈死这混小子了。
韩朔沉默了一会儿,笑道:“不说那些了,今日我只是想来看看,都说这青楼楚馆多风情,活这这么多年,还没见识过。”
风妈妈在一旁站了好久,总算能插上话了,甩着帕子就道:“哎哟太傅,咱们这春风楼的风情可是洛阳城里最美的。都说这‘春风十里销金窟,美人卷帘俱歌舞’。您想要什么模样的姑娘啊,我们这儿都有!”
秦阳大笑两声,对这风妈妈道:“那可赶紧的,将最美的姑娘都带上来瞧瞧,保不齐哪一个就能入了太傅的眼,飞上枝头了呢。”
“哎,好好!”风妈妈一笑,朝着门外直招手:“姑娘们,都过来!”
一水儿莺莺燕燕涌进来,韩朔皱眉。脂粉味实在太重了,天气尚冷,这些姑娘一个个都穿得轻薄,也不怕着凉。
他倒是不知怎么想起了潋滟,那是个怕冷的,冬天总恨不得将自己裹成一团不再出来。她身上也没有一点脂粉味儿,总是干干净净。偶尔要涂脂抹粉,也是万般妖娆,拿她来一比,眼前的一群人都叫他觉得糟心。
话是她说的,有银子,定然就有的是人愿意来陪他。可是,他现在发觉,要其他人来陪他做什么?他只是喜欢她来陪,看她那心里生气,脸上还笑盈盈的模样、看她带些算计,又有些小聪明的笑容,他会觉得日子过得有劲头,没那么干巴巴的无聊。
竟然一时心情不好,当真来这里了。他韩朔,什么时候也这样冲动了。
“罢了,换两个曲儿唱得好的人来就是了。其余的,不需要。”韩朔抿唇道。
风妈妈脸上的笑容僵了,暗自嘀咕了一句什么,当真把姑娘们又都带出去,换了两个弹琴唱曲的清倌儿进来。余下的姑娘们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下楼,相互议论着。
“前段日子有坊间传闻说韩太傅有断袖之嫌,我还不信。今日算是有些信了,你瞧瞧,几个花魁都没看上眼呢。”
“什么断袖之癖?我怎的没有听说?”
“那是你太过孤陋寡闻,前些时候竹林五贤与韩太傅一起在竹亭里头玩乐,听说那日韩太傅就带了个小厮去,长得秀气着呢。两人举止亲密,韩太傅还为那小厮换舞衣,画花钿呢。”
“真的假的?我就听一个客人提过一两句,没当真呢。”
“嗳,这还能有假?不看韩太傅已经年过双十,却不曾娶亲么?那般高的身世地位,哪家闺女不是巴巴地想嫁?可这么多年了,愣是没见太傅娶亲。”
“那不是说太傅对楚家小姐一往情深,所以未娶么?”
“你真傻,当权的男人,哪有从一而终的。依我看啊,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没见楚中丞死了,韩太傅也没什么表示么?若真对楚家那位小姐上心,怎的还会让人家哥哥死了。”
“唉…”
众人心里都叹息,好好的一个男儿,佳婿的不二人选,怎么就偏偏是个断袖呢?
韩朔听着曲儿与秦阳说话,压根不知道自己这一趟出来,已经变成了龙阳君之流。两人先谈了些朝事,转头又谈盐运厚利之事。
“冀州刺史有意巴结,这回运盐到洛阳,也是想着能见上你一面,说上几句话。”秦阳道:“早些时候有人来我府上递了帖子,我没应,就想听听你的意见。”
韩朔不是多清廉的人,看他府里头的奇珍异宝也就知道了。听着这事儿,倒是没急着表态:“人还在路上,不急,等到了洛阳再说吧。”
秦阳笑:“韩太傅你这是端着架子要人来送钱呢,可别把人胆子吓破了,门都不敢再上。”
76--2
饮一口酒,韩朔低笑:“上与不上,我又不在意。来了就为我三军送些粮饷。不来也算我省了事儿。”
秦阳像是想起了什么,正了正神色:“说到兵权,你不怕毕卓这一番凯旋,要分薄你那杯酒么?”
韩朔嗤笑:“待他凯旋归来再言不迟,况且军中又不是他毕卓一人独大,还有谢戎和虎威守着,我担心什么?”
秦阳摇头:“看起来你是不用担心,但是你瞧瞧,现在兵权楚家捏着不少,谋臣也有不少投在了楚家门下。方才还听说那江随流过两天上任,要去做个中书省的通事。楚家的势力你以为被你压制,其实,也还是一点点在涨啊。”
韩朔一愣:“江随流?”
“嗯,我还忘记了跟你说。”秦阳道:“本以为江随流会跟着裴叔夜投你门下,哪里知道这两天他突然改了主意,去投了楚啸天。我还没想明白呢,好端端的康庄大道不走,你说他为何要去走小路?”
韩朔皱眉,想起一张笑得妩媚的脸,心下就是一阵烦躁,端起酒来就喝。
“既然他选了小路,那就让他走,我韩朔也不是小气的人。”放下酒杯,他淡淡地道:“随他。”
秦阳捏着酒杯打量了韩朔好半晌,突然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句:“韩太傅,我一直有一个问题,不知道您这会儿半醉半醒,可还能回答?”
韩子狐斜他一眼,嗤笑道:“有话,直说便是。”
秦阳点头,微笑着问:“如今的楚氏潋滟,可还曾如当初那样,将您放在心上?”
第七十七章 琵琶别抱人,墓前山风冷
他可是记得,以前楚家那小丫头经常围着韩朔转,哪怕韩朔是先与楚明媚有了婚约,楚潋滟也会远远看着他们,跟在后头。
以前秦阳还觉得韩朔对潋滟残忍了些,毕竟人家一颗芳心尽付,换来的是一场欺骗和利用。可是如今怎么看着,韩太傅也没再占着多少上风。那曾经日日同韩朔示好的小丫头,现在也不是心意冷透,再不肯轻易依赖他了么?
听着这问话,韩朔脸色微微一变。目光似利剑,直直地要将那嬉皮笑脸的人穿透似的。秦阳这是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好端端的,作何要去问楚潋滟有没有将他放在心上?放与不放,他韩朔还在乎不成?
“你定然是最近太闲,担着太保的职务,却什么都不做,倒来问这些有的没的。明日我便奏请了皇上,让你去荆州走一趟吧,正好听闻那一方正闹秋旱,你过去体验一番民生疾苦,回来也好上表于帝。”
雪白的牙齿半露,韩朔微微眯眼,一字一句地说了这段话。
秦阳脸上一顿,立刻换上一副正经神色,摇头道:“我近日身体不适,不宜长途奔波。去荆州还是算了吧,我不问这些了,不问还不成么?”
啧啧,不过是开个玩笑想看韩朔变变颜色,打趣一番,哪知就给人家惹急了。得了,惹不起躲得起。他爱回避,那就让他回避去吧。总也不关他什么事。
韩朔继续饮酒,心思却是飘得远了。无情恼,多情愁。这些个女子该心思缱绻的东西,当真不适合他。也不过就是今日稍微感概了些。
比起楚潋滟有没有将他放在心上这种事,他更关心楚中丞死后,中丞之位要提谁上来。楚啸天闭门不出,怕是好几天不会上朝,他有充实军备的折子,这时候也就该让皇帝给过了。
江山几秀,可比美人好看多了。
司马衷不适合那皇位,他也不甘心一辈子屈居人臣。总有一天这天下会名正言顺是他的。为着那一天,他也不该去想其他的。
一口饮尽杯中酒,韩朔笑了笑,指着正在弹琴的女子道:“此女殊容甚丽,倒是可以做金屋藏娇之用。”
琴声突然乱了,弹琴之人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提着裙子给韩朔行礼:“太傅…”
毫无预兆的天降之幸,琴女长歌有些手足无措。秦阳微微惊讶,转头看着韩朔道:“你要替这女子赎身?”
韩朔点头。
门口候着的风妈妈立刻就进来了,拉着长歌连声朝韩朔道谢,嘴里嚷着:“太傅当真是好眼光,这长歌还是个清倌儿,能跟着太傅,也是我春风楼的福气呀。来来,长歌还不谢过太傅?”
“谢太傅!”长歌偷偷瞧了面前的男子好几眼,见他神色淡淡的,也不见多少爱慕亦或是欢喜之情,怎么就听了两首曲子,便要赎下她了?
“将卖身契送去韩府,领银子便是。”韩朔起身,朝秦阳摆手道:“今日也就到这里,我先回去了。”
“哎!”秦阳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不见了。回头看看那琴女,再摸着下巴想了想,他还是没弄懂韩朔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女得幸,受宠于太傅韩子狐,得金屋而藏之。
这消息在洛阳流传得飞快,还没热腾一会儿的“断袖”之说,不攻自破。洛阳的无数少女跌碎芳心,围着韩府要瞧瞧那琴女是怎么个天姿国色,能得韩朔的亲睐。没几个时辰,连宫里头也都传遍了。
潋滟穿了一身素衣算是为刚去的“大哥”持素,听着这消息的时候微微挑眉。
韩朔当真是耐不住了,不找她,果然还可以找别人。
“爱妃爱妃,大家都在猜那琴女是有多美,能让太傅动心。”司马衷围着桌子一直绕圈,一蹦一跳地对潋滟道:“朕倒是觉得说不定是琴女的琴声实在动人,太傅一听倾心了呢。”
潋滟偷偷翻了个白眼,伸手将身边跑过去的小傻子给抓住,拖到凳子上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