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要进去!皇上在,正好就求见皇上!”
贵公公弯腰道:“娘娘别为难咱们做奴才的,皇上是吩咐过谁也不见,就算是您,也不能进去。”
环贵妃冷哼一声,喊那傻子皇上是她守礼,还真当自己是多大个规矩了。她嫁给个傻子已经够委屈的,现在还要被傻子给委屈受?
“让开!”推开贵公公,贾思环提着裙子就要硬闯。哪知刚跨进正门,就被两个丫头给推了出来。
“参见贵妃娘娘,奴婢没瞧见是娘娘,推撞了,还请娘娘恕罪。”含笑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给环贵妃行了礼。
休语也跟着行礼,不等环贵妃开口便接着道:“奴婢也不是故意的,还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丫头在这里横冲直撞,没曾想到是一贯守礼的环贵妃娘娘。哎呀呀,奴婢们给您赔个不是。”
这一唱一和的,给环贵妃气得脸通红,指着她俩“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沉香宫依旧是沉香宫,就算主子在养伤,这也不是个可以任人搓圆揉扁的地儿。”含笑道:“娘娘有什么事儿,明天请早,今天就不要打扰主子们休息了。奴婢替主子谢过您。”
贵公公垂手站在一边,听得直笑。这主子伶牙俐齿,丫头也是一个赛一个的机灵,竟然还就把这后宫有名的蛮横不讲理之人给拦下了。
“本宫…等本宫见到皇上,本宫是不会放过你们的!”环贵妃一张俏脸都扭曲了,指着含笑休语甩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恭送环贵妃。”两个丫头一齐行礼,末了抬头,相视一笑。
皇后罚了沉贵妃,自己被禁足了一月。皇上天天去沉香宫,再加之后宫里敢乱说话的统统下了地牢,一时间也没人再敢小瞧沉香宫。潋滟的伤稍微好了一点儿,能下床走动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
柔妃第一个跑来沉香宫问安,坐在凳子上蹙着眉头看着潋滟。
“柔妃娘娘好像气色不太好。”潋滟端着茶,优雅地喝了一口,眼皮也不抬就说了这么一句。
明眼人都瞧得出,最近柔妃有些失魂落魄,闭宫不出不说,进食都少了。好像就等着潋滟能见客,立刻就赶过来。
“是啊,臣妾这气色,比娘娘这大病初愈还要差,是吧?”柔妃双目无神,抚着自己的脸喃喃道。
潋滟挑眉,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不瞒娘娘说,臣妾今日来,是有事相求。”柔妃抬头看着潋滟,眼神里竟然有点儿可怜:“臣妾…见不到那位爷了。娘娘能否帮臣妾问问,臣妾是哪里做错了事?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不见臣妾了呢?”
说到后头,柔妃的语气都急了。她原以为韩朔不会舍得下她的,毕竟她还能帮他做那么多的事。然而从十天以前开始,有人收走了她的出宫令牌。传递信件韩朔也不回了,就像是要跟她断了关系似的。
她是真慌了,慌到都能来求楚潋滟了。她若是当真做错了什么,跟韩朔告罪也行,只求他…别弃了她。
潋滟听得莫名其妙的,柔妃一直是韩朔的人,怎么会联络不上?她有时候联络不上韩朔,还是柔妃帮的忙呢。
“柔妃姐姐,你瞧本宫这一身伤,像是能帮到你的人么?”潋滟也不傻,想想就知道借皇后当刀子的人是谁。这人脸皮也是够厚,把她害成这样,还敢来求她?
“本宫自身都难保,哪里还能再去联络那位?要是再惹上什么事,皇后再关本宫一次,本宫这命可就没了。”
柔妃沉默,看着自己的裙摆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好像突然明白了,韩朔突然要放弃她,很可能是因为楚潋滟吧。那件事,她以为他不计较了,却压根就是计较到心窝子里去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一贯聪明,怎么不知道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用她呢?
不是说,不曾喜欢过楚潋滟么?那这毫无理智的做法,是为的哪般?
柔妃深吸一口气,扯着嘴角笑了笑:“在娘娘这里,是想见他就能见。在臣妾这里,是他要见臣妾才能见。臣妾今日来求娘娘,为的也只不过是见他一面,娘娘又何必吝啬?”
她脸上的表情,像极了自己当初执拗地站在韩府门前的时候,可怜又倔强。潋滟看了一会儿,淡淡地转过头去:“本宫知道了,会让人传话约太傅明日东门相见。等约好了时辰,本宫让休语去传话,你等着就是。”
柔妃眼眸一亮,柳眉舒展开来,盈盈起身朝潋滟拜下:“多谢娘娘成全。”
她还能再见他一回,这回便可以毫无顾忌地把心掏出来给他看,告诉他很多年前马车里让她觉得很温暖很幸福,告诉他自己答应帮他做事的时候,一颗心就已经尽付。就算明知那人没有心,也不会动情,可是她好歹要说上这么一回,才对得起这两年来的暗自情绻。
退出沉香宫,柔妃安静地回明光殿去等着了。
潋滟沉吟了一会儿,当真提笔写信。
含笑在一旁看着,有些不平地道:“娘娘,您不是说'有犯我者,虽远必诛'么?为何这时候还要帮柔妃?若不是她,皇后哪里能知道您与太傅的事情?”
潋滟微笑,手下不停,声音清淡:“是啊,本宫说过。有犯我者,虽远必诛。你家娘娘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动辄怜悯之心泛滥,那是她年少的时候了。
含笑疑惑不解地看着她。
“主子,宫里那位来信了。”玄奴拿着潋滟的信,递到了韩朔面前。
韩朔正在给花浇水,闻言放下水舀,拿帕子擦了擦手,接过信来看。半晌之后,这厮脸上的笑意,又是跟狐狸一样的了。
“行啊,好生准备。明日黄昏,去宫里一趟。”
“是。”
韩朔捏着信纸笑,看来那丫头是恢复了,爪子还是这样锋利,当真是半点也不用他担心呢。
“明日黄昏,东侧门见。只留一刻,愿好自为之。”
柔妃从含笑手里接过纸条,看了一会儿,点头道:“多谢。”
含笑朝她行礼,转身退了出去。
黄昏是个好时辰,天边云霞跟血一样美。潋滟靠在窗边看着外面想,原来韩子狐这样的薄情人,也还是招人喜欢的。
第七十一章 月挂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第二天,天色渐晚的时候,柳柔则还是留了个心眼,让贴身宫女先去东侧门看了看。
韩朔恰好进宫,从东门而入,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小宫女飞快地跑回去禀告,柳柔则心道楚潋滟还当真是仁心,便披了斗篷往东门去了。
结果到的时候,竟然没看见韩朔,倒是宋渝手下的一个侍卫站在那里,看见她,遥遥地招了招手。
柳柔则觉得奇怪,不过看四下无人,便小步走过去问:“可曾看见了韩太傅?”
那侍卫一愣,拱手道:“娘娘,属下应邀在此等候,不曾看见其他人。”
柳柔则疑惑地皱眉,心思流转间,猛然地察觉到了不对。刚准备转身离开,一回头就被禁军围了个严实。
心渐渐沉下去,她看着人群里慢慢站出来的宋渝,当下就什么都明白了。
楚潋滟果然没有那么心软,终究还是个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狠角色。她怎么就一时大意了,错信了她。
被押到显阳殿的时候,皇上和韩太傅都在,皇后坐在一旁,目光狠厉地看着她。楚潋滟也撑着身子来了,端着茶很是优雅地笑。
有一瞬间她觉得那笑容很眼熟,想了想才发现,韩朔也喜欢那样笑。勾着唇,眼梢微挑,风流又儒雅,像一只偷腥成功的狐狸。
跪在地上,与那侍卫并肩,柳柔则冷冷地一笑,垂了眼眸。
“大胆柳氏,你可知私会外姓男子是个什么罪过?”皇后怒道:“本宫还以为你知事,却不想你竟然被抓了个正着!”
柔妃跪着,轻笑,声音里有些怨恨:”臣妾私会外姓男子?旁边这个人臣妾压根就不认识!”
韩朔一脸正色,瞧着下面道:“不认识?那就奇怪了,不认识的话,娘娘为何会去东侧门?还作这一身打扮。”
斗篷下面是一身海棠色的宫装,头上没有什么首饰,很是素净。与往日的浓妆艳抹不同,她这次是想干干净净同他说会儿话的。
柔妃抬头看向座上那男子,他还是那样的风华如旧,眉眼间带着的温柔让她恍然又回到了那雪地里的马车上。禁不住,就想伸出手去靠近他。
可惜现在,韩朔是要置她于死地了。往日的恩情全然磨灭,他现在是要帮着楚潋滟除掉她。
多狠的一颗心啊,她也真傻。他对楚潋滟都能狠成那样,何况自己呢?
“柔妃,你可还有什么话说?”高氏看着她问。
摆明的一场陷害,她今天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去了。柳柔则直起身子来,看向韩朔,突然笑了。
“我有话要说,也认下这罪过。”她道:“只是终究是要死的,临死之前还问太傅一句话。”
潋滟端着茶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她。
突然觉得柳柔则是比自己还要可悲的,在韩朔身边这么久了,也是说弃就被弃了。更可怜的是,哪怕被弃,她也还是喜欢他。没了尊严、没了心、没了命。你说这女人啊,不甘心地想向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求心,到底是有多作践自己?
“娘娘是妃嫔,臣是外臣,没有任何瓜葛。”不等她开口,韩朔便先道:“臣没有什么能回答娘娘的,也请皇上皇后明鉴,臣对皇室之心,可表日月。子虚乌有之言,切莫再听。”
皇后神色复杂地看看他,再看看下头跪着的柔妃,心里也是疑惑。
那天是柔妃带着守宫门的侍卫来显阳殿告诉她,沉贵妃与韩太傅有染的。她听着那些话,再查查沉贵妃的侍寝记录,当真也就信了。可是现在这情况,怎么看也觉得柔妃有事瞒着她,并且她说的那些话,也不一定尽是真的了。
瞧她现在看韩太傅的眼神,倒让人觉得与太傅有染的人是她了。
柳柔则脸色白了白,听着韩朔的话,心里痛得厉害。指甲陷进肉里,她强撑着身子,像是要豁出去一般,颤抖地道:“我柳柔则一生只爱过一个男人,甘心做他手中刀,弓上箭。可现在落到这样的地步,我竟也不恨他。只是想问一声,这么多年来,他可曾对我再有过怜悯之心?就像最开始将我从雪地里救起来一样!”
司马衷莫名其妙地听着,见大殿里的人都变了颜色,疑惑地转头问潋滟:“爱妃,她这是跟谁说话呢?”
潋滟脸色微微僵硬,抿着唇道:“皇上,臣妾也不知道,兴许她是疯了吧。”
韩朔沉着脸瞪了潋滟一眼,接着抬手吩咐:“快将柔妃娘娘请下去,听皇后判决吧,”
怜悯?那是什么东西?他当初将人从雪地里救起来,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天下苍生需要怜悯的太多。他韩朔的怜悯可珍贵着,断然不会轻易与人。
有禁卫进来拉人,连着旁边的“奸夫”一块儿带下去。没人关心她今天到底是为什么遭此横祸,但是从今以后,柔妃这名头是不会再存在于宫中了。
柳柔则的眼眸灰暗了下去,又悲又痛地看了韩朔好一会儿,咬着牙任由禁卫将自己拖了下去。
潋滟一直看着她,直到那海棠色的身影被拖到门口,她才看见柳柔则的嘴唇动了动。
“一生为情惹伤心,但愿来生不逢君。”
手不知不觉倾斜了一些,热茶洒了些出来,烫到了手。潋滟倒吸一口冷气,将茶盏放下,拿出帕子来将茶水擦了,低笑:
“热闹看够了,臣妾要告辞回去了。皇后也请保重身子,继续养病。”潋滟起身朝皇上皇后行礼,淡淡地道。
高氏“嗯”了一声,没敢多说。现在瞧着潋滟,她多少有些尴尬,也不知是不是当真错怪了她。小皇帝倒是兴致勃勃地道:“爱妃去休息吧,朕晚上过去陪你。今天这事儿就交给皇后处理了。”
柔妃平时就爱缠着他,少个人烦他,他倒是觉得挺好的。只是不知为什么,沉心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好。像是有些…悲切?
“臣妾遵旨。”皇后应了一声,韩朔便也跟着起身道:“臣今日进宫是要同皇上商议修建运河之事,这会儿后宫无事了,便请皇上移驾太极殿吧。”
昨天潋滟给他的信,只说让他黄昏从东侧门入宫,顺便找个人在那儿站着。宫里头给他传了消息说柔妃去找了她,他一笑,也明白潋滟的意思。
少一个柔妃,还会有其他人被送进宫来,他当真是不痛不痒。只是这会儿不知怎么,看旁边这丫头的表情,心下也觉得有些不痛快了。
“好啊,太傅,去太极殿吧。”司马衷站起来,拉着韩朔就往外走。潋滟跟在后头也退出了显阳殿,扶着含笑的手坐上软轿,慢慢往沉香宫去。
可是轿子没走一会儿,竟然改了方向。潋滟察觉到了,却没吭声。
“娘娘,前头是御花园。”含笑的声音有些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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潋滟点头,喊了一声“停轿”。
轿子停在御花园的东入口,潋滟下来,四处扫了一眼,低声道:“含笑你带着轿子先回去吧,本宫去逛逛就回来。”
“是。”含笑屈膝,吩咐轿子调头,继续往沉香宫走。
能让轿夫改方向,那人必然是有事找她。潋滟不关心他怎么敷衍小傻子,只慢慢地往太液池那边走,走到假山后的洞口处,站了一会儿。
“娘娘。”韩朔来得不快不慢,一身绛色的绣云官袍也不是太显眼。
潋滟挑着眼角看他:“太傅好闲情,不让本宫回去休息,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韩朔抬头,脸上还是似笑非笑,上前拉着潋滟的手就钻进了后头的洞穴里。
潋滟皱眉,大哥那件事她还耿耿于怀,没寻着时机去救。这会儿韩朔要同她亲近,她是觉得浑身上下都别扭。
“伤可好些了?”韩朔毫不避讳地挑开潋滟的衣带,小心地拉开她的衣襟,看了看她肩头那一处最严重的鞭伤。啧,疤痕好重,愈合得还不是很好。
潋滟冷笑:“多谢太傅关心,本宫这伤还得养一段时间。只是疤痕丑陋,可能以后要请多多包涵了。”
假惺惺,韩朔最让人恶心的地方,就是实在太假惺惺了。
“你没用我拿给你的生肌膏么?”韩朔皱眉:“柔妃应该拿给你了,而且没动什么手脚。”
潋滟挑眉:“是有一瓶那个东西,休语收着呢,还没用。”
语气生硬,听得韩朔也着恼。他心下只庆幸潋滟这一张脸没事,不然他可能就没现下这样不动声色了。
“楚中丞如今还在狱中。”韩朔换了个话头,淡淡地道:“臣去看过了,没受什么罪。”
潋滟抬头看他:“韩朔,你就不能放过他?”
韩朔笑:“娘娘哪里的话,楚中丞犯了大罪,没诛连就已经是臣求了情。还能指望他能保住性命么?”
掌权者,玩弄人命于鼓掌。潋滟知道,若是他想救,就算是凌迟的死罪,也是有活路的。可是现在,韩朔一脸玩味,明显就是喜欢看她着急。大哥死了,对他百利无一害,他又怎么肯放过这一回?
第七十二章 胡晋不两立,情却可相通
她转身想走,在这狭窄的空间里,韩朔的呼吸都近在咫尺,难免有些烦躁。可是她刚一动,面前的人也跟着动,拦住她的去路,低低的叹息一声:“跟我在一起呆会儿很难?”
潋滟很想点头,太难了。可是这话转念细品,她想起来了,最近发生的事情有点儿多,她忘记主动往他府上送了。这转眼就是一个多月过去,他这是没吃到,又开始惦记了。
难怪会主动来找她。
眼睛往他下身扫了一眼,潋滟笑了笑,道:“洛阳烟花繁华地,不缺风流的去处。本宫不愿意与太傅久呆,自然有人是愿意的,只是看太傅肯不肯出银子。”
韩朔的脸上变了几变,目光里划过一丝狠戾。
“这身伤可是疼得很,太傅应该还要去太极殿议事,本宫就先回去了。”潋滟朝他妩媚一笑,侧身挤过,出了假山洞穴,疾步就往西门回沉香宫。
韩子狐站在原地,侧头看着她离开。过了好一会儿,嘴里轻嗤一声,拂了拂袍子。
她可能说得对,愿意陪他的人不少,他何必要来她这里找不痛快。
朝中最近开始有不少人纷纷下狱,不是因为讥讽当政,就是因为犯了什么诛连全族的大错。敏锐的人都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好像从楚中丞入狱之后,年轻一辈的官员不少都被陷进去了。
洛阳太学生开始担忧朝政,放眼望去,朝中老臣多数是韩朔一党。年轻有为者,要么官职不高,要么接连被陷害。这么大的动静,皇上也一句话没说,只韩太傅出来说一句:
“如今居心叵测者颇多,望各位同僚克己守法,只做分内之事。”
潋滟听得直想笑,居心叵测,这个词韩朔也好意思用在别人身上。
不过她不关心别人如何,自家大哥总是要去看看的。如今可以走动了,她便去问皇帝求了一面令牌,好歹装装样子,然后再疏通关系,去天牢见楚弘羽。
离行刑之期不过十日了,潋滟有些愧疚,这时候才能去看他。提着食盒站在牢门前面的时候,她看见自家大哥正盘腿坐在草堆上,身上还算整洁,只是有些微的伤痕。
“大哥。”清脆的声音响起,楚弘羽微微眯了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
“潋滟?”
潋滟走进去,将食盒放在地上,红着眼睛看着楚弘羽道:“我来迟了。”
已经是很久不见,大哥还是以前的模样,站起来比她高了许多,应着文人雅士赞他那句“巍巍乎如玉山之将倾。”下巴上有些青色的胡渣,长发披散。若不是衣裳上那一个刺眼的“囚”字,潋滟兴许还会打趣他一句,当真是越发俊朗了。
“没有迟,总想着死之前好歹能见你一面。”楚弘羽笑了笑,想伸手像以前那样摸摸潋滟的头发,却看着她那盘起的发髻,半路将手收了回去。
“你怎么会死。”潋滟抿唇,拉着他的手站到角落去,低声道:“大哥你如实讲事情告诉我一遍,哪怕有丝毫的转机,我也一定会救你出去。这一遭罪,你不该受。”
她到现在还是觉得,大哥定然是被韩朔陷害的。
哪知,楚弘羽笑了笑,摇了摇头,声音很是坦然:“这一遭,的确是我该受的。没连累你和父亲,我已经知足了。”
潋滟一震。
“窝藏胡女是真,没有把她关进地牢也是真。我做的一直是错的,但是到现在竟也没有后悔。”楚弘羽叹息了一声,抬眼看着潋滟,慢慢地道:“要是在以前,我也一定以为自己是疯了。我大晋百姓受胡人之扰,苦不堪言。我立志一朝杀尽胡人,还我大晋山河安宁,却转眼,亲手救了一个胡女。”
“她只不过是个流落在国都街头的乞丐,跟着父母来大晋,父母却感染了疾病双亡。她穿着我们的衣裳,跪在街头希望有人能给她一个馒头。可是她都不会说我们的语言,只能睁着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路人。”
“我路过的时候,身上是正好有些零钱,便给她换了两个馒头。她好高兴,一路跟着我到了楚府门口。我本来是想好人做到底,给她找条出路,结果她一开口,说的竟然是胡人语。”
楚弘羽想起那女子,微微摇头道:“我当时是吓得踢了她一脚,随即想起应该报官将她抓去牢里。可是她慌慌张张地给我跪下磕头,比划着努力告诉我,她没有杀过人,她没有做过任何的坏事。”
潋滟皱眉,有些不可置信:“那又如何?她没做过,她的族人却做过!杀我大晋百姓,毁我边境村庄。一句她没做过,就可以抵了么?”
“这些我都明白。”楚弘羽笑了笑,接着道:“那天天色不早了,我便将她先关在了柴房里,打算第二天告诉父亲,将她移送地牢。可是晚上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发烧了,抓着我的袖子一个劲地哭。我听见她小声喊的是‘娘亲’,迷迷糊糊又喊了几声‘想回家’。胡人语我只会一些,后来的都没有听懂。可是她那时候看起来,除开种族,只是一个单纯的少女罢了。”
“我有时候在想,我们谴责胡人没有人性,凶残不避平民百姓的时候,为什么自己又不能对胡人的百姓更宽容一些?自边境摩擦加剧,洛阳城里的胡人都被抓出来坑杀,大晋处处见胡即杀,还有将头颅悬挂在城门口以示天下者。那些胡人,难道不是单纯的百姓么?还有许多,是来大晋交换货物维持生计的,最后也死于非命。”
楚弘羽淡淡一笑,看着自己的手道:“那个胡女,我最后也没有将她交出去。她很聪明,换上干净的衣服,梳了大晋女子的发髻,便是我身边的丫鬟。旁人都以为她是哑巴,她却晓得跟在我身边,看我写字,偷偷学着。她慢慢地告诉我她的身世,也跟我发誓她不会做半点伤害大晋的事情。我相信了她,她也没有辜负我。”
“那天放她走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将事情捅了出去。谢廷尉亲自带人来抓我们,我知道她被抓回去,一定是要身首异处的,反正也是大罪,我便拼着救下了她,自己跟着他们回来了。”
说到这里,楚弘羽有些愧疚:“当时一时冲动,没考虑过后果。也无怪父亲那么生气。这样说出来,我自己也觉得自己是有些荒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