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子疼,再疼又如何,只要自己捱得住,多活几天也是有可能的。届时皇帝问皇后要人,总能给她那么一点儿生机。
许嬷嬷用看疯子的神情看了潋滟许久,轻笑一声,倒也是同意了:“娘娘是个奇女子,这点心愿,老奴还是可以满足您的。”
取下墙上的长鞭,鞭身上带着倒刺,看得人心里发寒。潋滟咬牙想,算你们狠,若她能捱过这一回,管你皇后是怎么个人,此仇不报非楚姓!
“公子,谢廷尉来了。”韩府后院,玄奴低声在韩朔耳边说了一句。
裴叔夜坐在韩子狐对面,手里的黑子稳稳地放在了棋盘上。闻声抬头看了对面的人一眼,叹息道:“这棋是又下不成了。”
韩朔摆摆手示意玄奴将人带进来,伸手放下白子,笑道:“无妨,子瞻是自己人,继续下棋也可。”
裴叔夜略略一想,便明了:“他是要来找你说楚中丞的事情的吧?说起来一天过去了,也没见沉香宫那头有什么动静。”
韩朔扯了扯唇角,他也正纳闷呢,宫里的人说楚潋滟已经回了沉香宫了,可是就是不见她有什么动作。他还在想她是不是不打算救她大哥了。
不过这个可能性很小,他宁愿相信潋滟是在宫里盘算着什么。
正说着,谢子瞻就进来了,看着两人下棋,也没多拘束,朝韩朔拱手道:“参见太傅。”
“嗯,子瞻,你过来瞧瞧,我这白子可能斩黑子的龙头?”韩朔微笑着朝他招手。
谢子瞻凑过去看了看,黑白相当,不过白子再走几步,便可以断了黑子的头路。
“太傅下棋,向来势在必赢。”他道:“不过能下成这样精彩的对局,这位公子怕是也非泛泛之辈。”
裴叔夜有礼地朝他颔首:“廷尉大人过奖。”
韩朔哈哈一笑,示意旁边的人端了凳子来给谢子瞻,一边盯着棋局,一边道:“楚弘羽定的是何罪?”
子瞻坐下来,见韩朔没有回避裴叔夜的意思,便直接道:“窝藏胡女,以谋逆罪处以秋日斩首。”
韩朔挑眉:“楚将军没有二话么?”
“罪名属实,楚将军只到皇帝面前跪了两个时辰思过,倒是没有为楚中丞说一句话。”谢子瞻摇头:“那老东西当真是顽固到六亲不认了。”
楚啸天正直,自己的长子做出那样的事情,他怕是恨不得没能赶在前头将他打死,又哪里会求情?韩朔冷笑,他为了楚家的名声,怕是妻儿子女都可以舍弃的。
宫里头也没人有话么?”想了想,韩子狐还是问了一声。
“宫里头?”谢子瞻一头雾水,宫里谁会有话?
“没什么,喝茶吧。”韩朔微微一哂,垂眸继续看着棋盘。
司马衷在沉香宫晃荡了好一阵儿,也没看见一个人。随便问了一个宫女,却说贵妃娘娘和两个贴身宫女都没有回来。
奇怪了,刚刚去显阳殿问,皇后还说沉心已经回宫去了,怎么这头又不见人呢?难不成是去哪里玩了么?皇帝呆呆地想。
他手里头还捏着一瓶白玉膏,打算给沉心擦脸的。好端端的脸蛋儿,伤着了多可惜。可是这会儿找不到人,也不知道该给谁了。
“啪!”一道鞭痕甩在了手臂上,中衣瞬间破开,皮肉直往外翻。
潋滟咬着嘴唇没喊出来,身上深深浅浅已经有七八道口子了。那鞭子带着倒刺,似要活生生将她的肉都拉下去一样,疼得她几欲昏厥。
太天真了!这样的疼痛,哪里捱得住几天?怕是今天一过,明天她就要睁不开眼睛了!
“啪!”又是一鞭子甩在肩头上,潋滟没忍住,沙哑地喊了一声。
“倒是硬气!”许嬷嬷哼笑一声:“老奴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上您这样的硬骨头。可是骨头再硬,经得住几鞭子?老奴还是快些送您上路吧!”
潋滟觉得意识有些模糊了,疼痛撕扯着,几乎淹没了她。
莫名的,她脑海里竟然出现了一个画面。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有美好的少年站在她的身边低头看她,笑得唇红齿白地道:
“潋滟,我会一辈子护着你的。”
那是多远多远以前的梦啊,桃花落衣袖,童言脆生生地带满了欢喜:“子狐哥哥,明媚姐姐不在了没关系,潋滟长大以后,嫁给你做新娘!”
少年的笑容模糊了,她甚至不记得他是不是真的开心地笑过。错付了真心,换来的,可不就只有彻骨的痛么?她还真当,鱼目珠能替得了白月光。
鞭子带着风声从脸颊边飞过去,潋滟下意识地侧了侧脸。
至少,这张脸还是要护住的。这可算是她唯一的筹码了。
疼痛如点墨散水中,慢慢扩散到了指尖。死命地咬着牙,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装死的,再这样捱下去,可就当真醒不过来了。
面前的女子脑袋颓然下垂,如同最后一根弦也陡然崩断。许嬷嬷扬鞭子的手顿了顿,皱眉,走近木架上的女子,探了探她的呼吸。
微弱得马上就要消散了似的。
也对,平常的这些个娘娘们,哪个不是娇弱得不成样子,这沉贵妃能捱这十几鞭子也算是够厉害。这会儿,怕也是差不多了。
一袭中衣都被血浸透了,身上的鞭痕很是吓人。这样的罪受过了,她下地府去,应该能好过一些了。许嬷嬷叹了口气,转身出去禀告情况。出去才发现,外面的天都亮了。
皇帝在朝堂上有些坐立不安,频频向韩朔看了好几眼。后者正在与中书省几位重臣争论兴修水利之事,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其余人都大气不敢出,也没人注意到龙位上的小傻子。
等一番争论结束,韩太傅也就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转过头来对上头道:“皇上以为如何?”
司马衷心不在焉地道:“爱卿觉得可行,那便颁令下去吧。”
“是。”韩朔弯唇,甚为满意。
“若是没有其他事情,今日便就到此为止了。”皇帝终于没忍住,站起来道:“朕还有事要同韩太傅单独商议,请太傅移步太极殿。退朝!”
众人都是一愣,没见过帝王这么慌张的时候。难不成是他养的鸟儿飞了,还是抓的蛐蛐跑了?怎的就丢下这句话,直直地就下了龙位走了?
“臣遵旨。”韩朔心下也疑惑,不过反应终究还是快,拱手作礼,半分不失。
群臣也便跟着送驾,看着韩太傅和皇帝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才纷纷从地上爬起来,议论两句。
“莫不是楚中丞入狱的事,沉贵妃给吹了枕边风,让皇上为难了?”
“嗨,指不定是呢。沉贵妃那么得宠,楚中丞这回也不一定就会被处斩。”
“果真是生男不如女,这裙带飘飘,还能保命呵!”
韩朔跟着司马衷往太极殿走,心里也想了这傻子找他的几种可能。要么是楚潋滟让他来说什么话,要么是他自己不忍心要哄楚潋滟开心,叫他去想法子。
这些情况都好办,几句话都可以推回去,难不成他这张嘴,还说不赢这傻子了么?
可是韩朔不曾想到的是,进去太极殿,大门合上,司马衷回头便说的是:“沉心不见了。”
“不见了?”韩朔挑眉:“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不见了?皇上可有四处找过?”
这又耍的是什么花招?
“朕找过了,皇后说沉心是回沉香宫了。可是朕去看,沉香宫里没有人,连含笑和休语都没有回去过。”司马衷抓抓脑袋,有些着急地道:“宫里每个地方朕都找了,这都一晚上了,也没见着人。”
韩朔微微皱眉,他记得柔妃昨天的时候回禀消息,说的也是潋滟已经回沉香宫了。那现在人呢?楚潋滟搞什么鬼?
“太傅,朕怕沉心出什么事,你帮朕找找吧。”皇帝扯着他的衣袖,皱着眉头道:“昨天她回来的时候样子就不太好。朕总觉得,她应该还在显阳殿。”
心里微微一沉,韩朔转身就往外走。
潋滟一个人没回来就算了,兴许是跑到其他什么地方去了。可是连带着含笑休语都不见了,那便该是出了事。
虽然不觉得她那样的人会有什么事,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皱眉。柳柔则说谎了么?皇后也说谎了?那那丫头,现在是个什么境地?
“贵公公,让宋渝带人往其他地方找。我与皇上去一趟显阳殿。”
“是。”
司马衷跟着韩朔往外跑,显阳殿离太极殿不远,两人一阵疾走,没一会儿就到了。
“皇上,太傅。皇后娘娘刚刚用完药,正在休息。”点枝出来挡驾了,笑盈盈地道:“要不待奴婢进去通传…”
韩朔黑着脸,扯了嘴唇一笑:“姑姑不必忙了,让皇上自己进去就可以了。”
说着,一把将小傻子往那门口推。司马衷脚下一个不稳,跟着就撞了进去。
屋子里的人吓了一跳,高氏正靠在软榻上,旁边还站了个灰衣嬷嬷。听见门口的动静,都纷纷转头看过来。
“皇上?”高氏看清门口的人,脸色微微一变,连忙起身下来迎:“您怎么…”
话未落音,就瞧见后头的韩朔,一张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是冰凉冰凉的。高氏忍不住后退一步,略微有些心虚。能让这两个人同时来显阳殿,那就只能是一件事了。
楚潋滟。
“臣给皇后娘娘请安。”韩朔跨进门来,拱手行礼之后,便将司马衷扶着站稳了:“这会儿打扰娘娘休息,还请娘娘不要怪罪。只是沉贵妃不见了,皇上着急,臣也就只能陪着找了。”
皇后咬唇,轻咳两声,尚还算镇定:“沉贵妃昨日便已经回了沉香宫,人不见了,怎么都往本宫宫里找?”
司马衷开口道:“朕去沉香宫问了,说沉心压根就没回去。皇后,你是不是骗了朕?”
傻子说话没遮拦,倒也直接。韩朔盯着皇后,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臣妾如何会骗皇上?”高氏说着,眼往左边瞟,抬手捂着胸口,脸色更白了些。
皇帝围着她绕了几个圈圈,上下左右地打量,要将她看个透似的:“可是朕觉得沉心在这里。”
他走的时候皇后就说还有话要同她说,将人留下了。后来他去了太极殿,晚上韩朔又来议事,他便没去沉香宫看沉心。现在人不见了,他怎么都觉得是显阳殿里有鬼。
“皇上若是不信,可以让人搜。”高氏抬手指着显阳殿正门道:“搜个遍,也好让您安心。”
这话说得坦荡,小傻子被唬住了,有些犹豫。可是后面的韩朔不吃这一套,一挥手就让贵公公带着几个宫人去搜。
怎么看高氏这里都是有猫腻的,若是没有,刚刚进门看见他们,脸色也就不用那么难看了。韩朔心里冷哼一声,转头跟着出去找。潋滟是惯常会保护自己的,就算被皇后为难了,也一定会给自己找活路。那么现在,会在哪里
“娘娘…”许嬷嬷看着皇帝也跟出去了的身影,有些不安地在高氏耳边低声道:“会不会被发现?那地方老奴出来的时候,可是没有锁紧。”
高氏慢慢走到软榻上去坐着,瞧着门外低声道:“不会,那地方就算没锁,死人也是爬不出来的。”
刚刚不是就说,楚潋滟已经断气了么?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让他们找到了,又如何?少一个楚潋滟,平这司马江山,她高盈初哪怕被摘去这后冠,也不算亏!
“侧堂那两个丫头处理好了么?”高氏想起,侧头问了进来候着的点枝一句。
点枝稍稍迟疑地点头:“应该是没有后顾之忧。”
她昨日就让人将两个丫头闷死,丢在后院的枯井里了。只是有些困惑的是,两个丫头都死得挺轻松的,挣扎都没太挣扎,虽然确认过呼吸已断,但是她心里也不是很踏实。
“那就好。”高氏端了茶轻呷一口,放心了些。
“到底怎么回事?”韩朔一边在这显阳殿里乱晃,一边有些恼怒地问赶来的宋渝。
宋渝跟着他乱转,有些凝重地道:“问过轮值的守卫,贵妃娘娘没有从显阳殿出去。”
“没有出去?”韩朔瞪眼,怎么会没有出去?这宫殿也不是太大,怎么也藏不下三个大活人。
况且柳柔则不是告诉他,楚潋滟是回了沉香宫的么?她还敢骗他不成?
“宋渝,再去问问,昨天贵妃回宫之前,谁来过显阳殿?”
“是。”
韩朔一甩袖子继续往后院走,皇帝提着衣摆追上来,急得额上都有了细汗:“太傅太傅,那头没有人。”
“皇上莫慌,臣在找。”表面上还能微笑,韩朔心里是比谁都窝火。让他找到人,非要好好教训一下才行。多大的人了,还能莫名失踪?
司马衷跟着韩朔进了后院,这里翻翻,那里找找,连石头下面都看了看,生怕错漏一处。
目光触及一旁被几块大石头封了的井口,皇帝怔了怔,拉着韩朔的袖子道:“太傅,你看那边。”
韩朔闻言抬头,就看见一口长满青苔的井,上面的石头上也都有青痕了,看样子是荒废了许久。
“那样子不像是挪动过,应该不会在下面。”
韩朔扭头,想继续去几个厢房找。
“不不,太傅,让人把石头搬开,朕觉得下面有东西。”皇帝扯着韩朔的袖子不让他走:“一定有的。”
连地上的石头都搬开找了,这样大能藏住人的地方小傻子当然更不会放过。韩朔皱了皱眉,那石头上的青痕都和井上的长成一片了,短期内的确是不可能挪动过,找也是白找。
可是看皇帝这么执着,他还是喊了人来,去挪井口那石头。
宋渝带着四个人打算用棍子将石头抬起来,然而绕着井口站了一圈才发现,那块大石头不是整的,背面的半块是碎石块,用手拿下来就可以了。
“太傅,您快来!”搬开几块碎石,宋渝往井里一看,吓得倒吸几口凉气。
韩朔心里一紧,连忙过去站在井边。
漆黑的井里落了点儿光,模模糊糊可以看见两个人正坐在井底。听见上头一声“太傅”,含笑先抬头,沙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太傅救命!”
是休语和含笑两个人。韩朔眸色一沉,连忙让人将她们拉上来。
司马衷急得跺脚:“朕就说有东西,可是,爱妃怎么不在这里?”
“莫慌。”韩太傅深吸一口气,不知道是安慰皇上还是安慰自个儿:“等着两个宫女出来,问问她们。”
含笑和休语两个是死里逃生,从井里出来浑身都还在发抖。要不是两个都机灵,跟她们主子一样知道装死,可能早就被那几个太监给掐死了。
“太傅…皇上,快救娘娘。”休语趴在地上喘气,嗓子如同塞满沙石,哑得不成样子:“主子是被皇后关起来了,快救救她。”
司马衷气坏了,转身就往显阳殿去,一脚踹开那半掩的门,对上高氏的双眼:“你骗朕!”
高氏皱眉,看了点枝一眼,后者面无人色。
被发现了么?
“含笑和休语都被你丢到了井里,你这蛇蝎女人!”皇帝眼睛都红了:“沉心在哪里?”
皇后轻咳两声,垂了眸子打算抵死不认:“臣妾不知。”
韩朔跨进门来,没问皇后一声,自发地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慢悠悠地敲了敲矮桌:“显阳殿没有茶么?”
点枝吓了一跳,连忙出去让人备茶。高氏古怪地看韩朔两眼,却没敢说话。
皇帝不知道韩朔要干什么,但是看他这气定神闲的模样,心里也好歹安定了些,干脆一并坐下来,死死地盯着皇后。
“臣还记得封后的时候,那圣旨里有这样一句话。”茶来了,韩朔慢慢端起来,撇着茶沫,似笑非笑地道:“着高氏盈初,端庄惠德,良瑞以芳,有母仪天下之典范。娘娘可还记得?”
高氏抿唇,淡淡地道:“韩太傅记性真好。”
“如何能不好呢,那圣旨还是臣帮皇上写的。”韩朔笑了笑,将茶原封不动地扣回了桌面上,清脆的一声响,惊得高氏心里跳了跳。
“如今皇后这位子坐稳了,这些个良啊,惠啊都不重要了,后宫以您为尊了,皇上也不会重罚人,所以倒还做起这动用私刑,残害妃子的事情了。”韩朔眯着眼睛,再没有半点礼节,直直地看向高氏:“臣觉得,您与其强撑,不如早些说了沉贵妃在哪里,也让皇上,还对您存一分怜悯之心。”
大殿里静了静,韩朔这一番话可以看作是以下犯上,但是那又如何?皇后说好听些是皇后,惹急了他,深宫里头出什么事,也不是不可能的是不是?
高氏脸色难看了起来,下意识地看了旁边的许嬷嬷一眼。
许嬷嬷一抖,小声喊了一句“娘娘?”
这眼瞅着是要瞒不住了,说还是不说?
高氏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倒不是怕韩朔,而是反正人都死了,她这会儿更想看看韩朔听见楚潋滟死讯时候的表情。
许嬷嬷走到大殿中间跪了下去,深吸一口气,道:“老奴就是出来禀告的。沉贵妃娘娘自个儿选择了鞭刑,这会儿…怕是应该断了气了。”
司马衷眼睛一瞪,一脚就将那老嬷嬷踹到一边去:“你胡说什么!”
门口还跪着的休语和含笑听着这话就傻了,断气了?怎么会断气了?娘娘那样聪明的人,怎么会走在她们前头?
高氏抬头去看韩朔,那人还是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脸上的表情都没怎么变化。皇帝和两个宫女都急得要扑上来咬人似的,他却只是抬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问:
“人在哪里?”
高氏有些意外,她以为韩朔会表现得更激动一些,毕竟是他的姘头不是么?但是听闻楚潋滟死了,这人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是她冤枉了人不成?他怎么也该有些伤心的神色,才对得起楚潋滟陪他这么一场啊。
许嬷嬷捂着被皇帝踢伤了的腰,慢慢爬回来道:“在地牢里…后院从左第二个房间的地砖…”
韩朔站起来,快速地往后院跑去。第二个房间,他刚刚差点进去了。地砖?仔细看看,有一大块明显是跟旁边的不一样,像一道门。
推开旁边的柜子,露出一个铁环。他使劲儿将整道门拉起来,果然就看见一道楼梯,往下,有些血腥味儿。
“潋滟?”轻轻地喊了一声,没有回答。
韩朔深吸了一口气,顺着楼梯往下走。
幽暗的地方,只有火把和一扇巴掌大的通风窗有些光亮。眯着眼睛往里走了几步,就看见木架上有个人被绑着。
“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狼狈的样子。”韩朔低笑,走近了那人,伸手将她散落的头发别到了耳后去。
探了探呼吸,感觉不到温热。韩朔嘴边的笑意僵了僵,伸手再去探她的脉搏。
微弱的,几不可察的跳动熨烫了他的掌心。韩朔顿了顿,将潋滟手腕上绑着的绳子解开,慢慢将人抱进怀里。
“真脏,蹭了臣一身的血。这还是头一回看娘娘这般凄惨,臣真是觉得意外。”嘴里还喃喃说着话,步子已经急急地往外迈了。怀里的人好像随时都会死掉似的,再也没那份张牙舞爪,让他心里也开始有点儿乱。
楚潋滟是不会死的,至少不会死在他前头。韩朔是这样坚信的,所以就算世上所有人都说她死了,他也不信。
“快去传太医。”上了地面,韩朔看着外面站着的司马衷,也没顾及他的身份,就这样说了一句。
皇帝转身就跑出去喊人了。
潋滟脸色白得像鬼,身上的伤痕看得韩朔太阳穴直跳。真够狠的,选择鞭刑,女子身上最忌讳有伤痕,她竟然一点也不怕。
也亏得她对自己狠,不然这会儿他抱着的,当真就是尸体了。
长长地叹了口气,韩朔将人带到显阳殿的寝宫里,放在皇后的凤榻上,扯了被子给她盖上,完全没顾高氏惊恐的眼神。
“嘴角都是血,别把内脏伤着了,以后可怎么吃福满楼的点心?”低声说了一句,韩朔伸手将潋滟嘴边的血抹了,扯着嘴角笑了笑。
含笑和休语捂着嘴哭,身子抖得不成样子,却被韩太傅的样子吓得不敢靠近床榻。
好端端的一个人,竟然能被折腾成这个样子!含笑狠狠地看了皇后一眼。
高氏捂着心口走到外头去,一张脸上神色莫名。屋里血腥味让她不好呼吸,韩朔的眼神更是让她觉得奇怪。
要说这两人有奸情,他看起来也不是很暴怒。若说没有吧,这一趟又是为何?就算受皇命来寻人,他也没必要半点不将自己这皇后放在眼里。高家在朝中的地位,也不是随意能动的。
奇怪地站在门口想了一会儿,皇帝就带着御医来了。胡子花白的几位老御医被司马衷扯得跌跌撞撞的,一进去还没来得及跪下,就被韩朔扯到了床边去。
“看看怎么保命。”韩朔轻声道。
御医探了探脉,神色陡然凝重:“让后面的医女进来看伤,请太傅和皇上都先出去。”
司马衷一听就紧张了:“严重么?还能不能救得回来?”
韩朔大步跨下来,拉着皇帝就往外走,身后的门一关,几个身份贵重的人就都站在了外头。
“让御医好生诊治,皇上,现在是不是该先查清,贵妃娘娘为什么会差点死在皇后的私牢里?”韩朔似笑非笑地看皇后一眼,声音很轻,话却有些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