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娘子在皇甫钦耳边低语了几句,皇甫钦一惊,摇头:“这、这未免太…本王怎么可以做这般让人不齿的事情…”
红娘子笑了:“王爷与王妃同榻共枕,鱼水相欢,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怎么会让人不齿?”
红娘子低沉的嗓音,充满了让人无法抗拒的诱惑。那一刻,皇甫钦心中魔障来袭,无法抵挡。不过,诡诈如狐的他仍有疑惑:“红娘子,你为什么要助本王?”
红娘子笑道:“此药方非是‘助’王爷,而是‘卖’与王爷。”
哼,原来是求财。皇甫钦心中疑惑尽去,任他聪明绝顶,智计无双,一旦心为情困,双目也蒙了尘埃,看不到眼前的死亡陷阱,“事成之后,本王一定重重赏你。”
“多谢王爷。”红娘子开心地笑了。
深夜。水榭。
月色朦胧,水波澹澹。水车有条不紊地转动着,木樨花散发出一阵阵甜腻的香味。
年华闻不到木樨花香,因为房间里充满了拙贝罗香的味道。拙贝罗香,又名水安息,具有宁神静气的功效,可以医治中恶魇寐之症。可能是禁灵一战太过惨烈,自从到了晟城,住入琭王府,年华又开始噩梦连连,无法安眠。不仅如此,她有时还会突然头疼,头疼时心中会莫名其妙地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杀意。非关仇恨,非关厌憎,只是想杀戮。那时的她,体内仿佛有一头嗜血的野兽缓缓苏醒,极度渴望鲜血,渴望死亡。
每当出现这种情况时,年华就以意志努力地压抑着杀意,大多数时候杀意一闪而逝。但有一次,她失神之际,刺伤了为她梳头的侍女。幸好,侍女伤势不重,只是白白受了一场惊。年华十分愧疚不安,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再次发生,她遣走了水榭中的所有侍女,只留下武艺精湛的红娘子服侍。
年华很害怕,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红娘子告诉年华,可能是连日征战,太过劳累,又兼思虑太多,心力枯竭,所以才会心神不受控制。她给年华调配了宁神的水安息,并在其中添加了一味不知名的药香,让年华可以睡得踏实沉稳。
年华试着燃香入眠,果然好了很多,头痛也很少再发作了,莫名其妙的杀意也消失了。她开始对拙贝罗香产生了依赖。
世间万物,有其长处者,必有其短。拙贝罗香的不好之处,是会让人睡得很沉,即使雷霆滚滚,也不会醒来。作为一名武将,年华必须时刻保持警惕状态,即使睡觉,眼也不可全闭,耳也不可全塞。哪能睡熟至雷霆不醒的地步?
年华不敢每日都熏香,只在精神不济时,才用以助眠。水榭外有三重金狮骑守卫,水榭内有红娘子保护,她沉睡时,倒也不担心有刺客趁机取她性命。
博山香炉中,轻烟袅袅升起,年华觉得今夜的拙贝罗香中,药香的味道比平日更浓。她打了一个呵欠,吹熄了蜡烛,上竹床上睡了。不一会儿,她就坠入了黑甜乡中。
月色朦胧,水波澹澹。水榭的走廊中,红娘子领着皇甫钦走向年华的居室。离年华的居室还有十步远时,红娘子拿出一粒白色丸药,递给皇甫钦:“王妃燃香而眠,药香如迷香,此药丸可解迷香,王爷请服之。”
皇甫钦多疑,不接。红娘子笑了,将药丸一分为二,一半自己吃下,示意无毒。皇甫钦才接过另一半服下。
“她真的不会醒么?”皇甫钦仍有怀疑。
“今夜,草民加重了药香的量,不到明日上午,王妃绝不会醒。王爷您可以做您想做的任何事。草民告退了。”红娘子垂首告退,嘴角隐含诡笑。
皇甫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到年华的居室前,轻轻地推开房门。他举足踏入房中,绕过屏风,走向竹床。他的心绪有些乱,兴奋,忐忑,期待,喜悦交织在一起,又夹杂着一丝害怕。
窗外月色迷蒙,房中香气袭人,竹床上的女子静静地睡着,睡颜恬美,也许梦到了年少无忧的岁月,也许梦到了雪原上盛开的幻花,她的唇角还带着一缕浅浅的笑意。
皇甫钦近在咫尺,年华仍在沉眠。
皇甫钦伸手,轻轻拂过年华的脸和唇。朝思暮想的女人近在咫尺,他忍不住俯身吻了她。因为药香的缘故,年华睡得极沉,还陷在美好的梦境中,浑然不知皇甫钦已在榻上。
怀中的女人温香暖玉,气息如兰,皇甫钦情难自持,心中尚存的那一丝顾忌荡然无存。他迫切地想得到这个女人,即使明天她醒来后会杀了他,他也不悔这一夜鱼水之欢。
皇甫钦一边亲吻年华,一边解开了她的衣服…
月隐入云中,夜风吹过木樨树,落花如雪。
年华睡得很沉,她梦到了年少时和宁湛、皇甫鸾在花丛中嬉戏。她蒙着眼睛站在花丛中,宁湛和皇甫鸾依次从她面前跑过,她抓住了一个,是个少年。她只道是宁湛,高兴地摘下蒙眼布,那少年看着她笑,她却怎么也看不清少年的容颜。等她努力看清时,发现那少年竟是云风白。
年华蓦地睁开眼睛,窗外云淡风轻,鸟鸣花林,已经是上午光景。
年华从梦境中回过神,突然发现自己被一个男人搂在怀中,他的体温正包围着她。年华惊疑,腾地坐起身,回头看去,与她共枕而眠的男人竟是皇甫钦。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使劲揉了揉眼,定睛望去,皇甫钦并没有消失。
年华一动,皇甫钦也醒了,他笑着望向年华,“昨夜良辰,春宵苦短,爱妃醒得真早…”
年华看看自己,再看看皇甫钦,顿时明白了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她心中腾起一股怒意,气得发抖,“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皇甫钦进入水榭,金狮骑不会阻拦,但是红娘子怎么也不阻止?
皇甫钦似乎看穿了年华的想法,笑道:“小王进爱妃的卧室,女侍卫怎么敢阻止…”他起身蹭过去,想拥抱年华,“爱妃不要生气,你我本是夫妻,同枕共眠,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啪!”年华一耳光扇在皇甫钦脸上,红唇中吐出四个字:“卑鄙无耻!”
皇甫钦不生气,反而笑了:“古语云,兵不厌诈。终归,你是小王的妻子了。”
年华心中愤怒,她既恨自己疏忽大意,睡得太死,又恨皇甫钦行径无耻,竟然趁她睡熟时潜入水榭。她的情绪剧烈地起伏着,她的头渐渐地痛了起来,一股强烈的杀意充溢胸膛,似要喷薄而出。
年华赶紧静心凝神,以意志力压抑这股突如其来的杀意。
皇甫钦浑然不觉杀机,他见年华神色宁静下来,以为她已经回心转意,不再生气。他伸出手,想触碰她:“一日夫妻百日恩,以后我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你不要再去玉京,跟我回天音城…”
“不要碰我!”年华摔开了皇甫钦的手,此时的她头痛欲裂,正在和强烈的杀意争夺自己的意识。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怕,额上也不断地浸出汗水。
皇甫钦见年华不对劲,靠近她:“年华,你怎么了?”
年华抬头,脸色苍白如纸,她一把推开皇甫钦,皇甫钦狠狠地从床上摔在地上。
“离我远一点!不然,我会杀了你——”年华的声音有些嘶哑,表情有些狰狞。皇甫钦吓了一跳,不敢再靠近。
年华的神色越来越难看,意识越来越模糊。突然,她一掌击在竹床上,竹节断裂。断裂的竹条划破了她的手,鲜血淋漓。剧烈的痛楚让年华的神智清明了一些,杀意渐渐消失,直至无形。她抬头看了皇甫钦一眼,起身披上外衣,径自走出了房间。
皇甫钦怔在原地,他伸手想挽留年华,但是伸出的手连她的衣袖也未触碰到。她真的愤怒了…刚才,她真的想杀他。可是,她为什么没有杀他?是因为考虑大局,有所顾忌么?终归,即使他得到了她,她还是不爱他…
她望向他的那一眼中,不仅充满愤怒,还充满了嘲讽和鄙夷。她在鄙视他这样怯弱卑鄙的男人?!皇甫钦顿时胸闷如堵。
作者有话要说:天净沙·叠字·夏眠
郁郁荫荫斑斑,清清粼粼澹澹,隐隐袅袅苒苒。醺醺倦倦,闲闲懒懒散散。
夏日宜眠。。。ZZZ。。。
146 噬心
年华离开水榭,她找了一处僻静的亭子,独自静坐了许久。
奇怪,她到底是怎么了?突如其来,难以抑制的杀意侵袭意志,让她觉得恐慌。刚才,如果不是她掌击竹床,以疼痛让心智清明,只怕已经忍不住杀了皇甫钦。
想起皇甫钦,年华心中又是一堵,她赶紧宁定心神,以防情绪再次失控。她恨皇甫钦卑鄙无耻,以下流的手段与她同眠共枕。她愤怒,可是考虑大局,却不能杀他。一想到刚才如果失手杀了皇甫钦,年华心中就后怕,杀了皇甫钦,自己必死倒是小事,只怕北冥和玉京将会掀起战乱。皇甫钦可恨,她会让他付出代价,但不是死。
年华眼角瞥见一抹暗红身影,回过头来:“红娘子,你怎么来了?”
“年将军久久不归,属下担心出事,故来看看。”红娘子垂首道。
“红娘子,你身为侍卫,昨夜九王爷进入水榭,你为什么不阻拦?如果进来的不是九王爷,而是刺客,今日我岂有命在?”年华责问道。
红娘子垂首:“属下该死,请年将军恕罪。但是,九王爷执意要进入水榭,属下只是小小的侍卫,怎么敢阻拦?况且,九王爷并非刺客…”
年华听她这么一说,也无话可说。毕竟,她之前没有交代,不让皇甫钦进水榭。年华心中还是十分不舒服。
红娘子急忙道:“年将军放心,以后属下一定不会让任何人进入水榭,包括九王爷。”
“没有以后了,那拙贝罗香我不会再用了。”年华淡淡道。身为一个武将,无知无觉,太危险了。
红娘子不再做声。
“红娘子,你说我到底是怎么了?以前,我从来不曾有过这种心神失控的毛病啊!”良久,年华又开口了,声音充满了疑惑,略带一丝恐惧。
红娘子垂首:“属下不知。或者,您可以派人请晟城中的名医来诊治一下?”
年华思忖了一会儿,道:“也好。你派人重金聘请名医前来琭王府。”
无论如何,她不能带着这奇怪而危险的病症回玉京。哪怕短时间内不能治愈,也要查清病因,不能糊里糊涂。
“是。”红娘子领命。
商议盟约的事情仍在进行,已经接近尾声。自从水榭那一夜后,年华厌恶皇甫钦,除了商议盟约,基本上避他不见。皇甫钦自知理亏,他虽然害怕年华,却更想留下她,但又不知怎么做才好,陷入苦恼中不可自拔。
年华也在苦恼。几名在晟城中颇有神医之名的大夫为她诊治过后,均看不出症结所在。年华没有办法,只好把恐惧和忧焚藏在心中。红娘子的拙贝罗香,她也不敢再用,每夜只以打坐来宁神。多日来睡眠不足,让她的脸色日渐憔悴,精神也偶尔会恍惚。她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一定会崩溃。可是放眼身边,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她。
年华忍不住想,如果云风白在她身边就好了,他见多识广,连离朱之毒都有办法替她化去,应该会知道这怪疾是怎么回事。不,不,他还是不要在她身边,她不想让他陷入危险。不知不觉,她已经太过依赖他,这不太像她身为武将的行事风格。再说,她已经嫁给了皇甫钦,又和皇甫钦有了夫妻之实。这一生,她只能欠他一世相思,来世再还他。那一缕在出征禁灵前消逝的箫音,也许也正代表了他守候了一载春秋之后的死心吧。她这一生,错爱了一个人,亏欠了一个人。即使风华之名动九州,慑六国,她手握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华权势,她还是觉得自己是一个孤独的失败者。因为,这十年来,她从无一日真正快乐。
盟约商议毕,正是深秋时节。年华决定回玉京复命,皇甫钦无法阻止,于是在沧海阁设宴,为年华践行。
沧海阁二楼的大厅中,空间广阔,四面轩窗大开,秋风习习,云水澹澹。皇甫钦和年华并坐在上首,十二步石阶之下,十八名金狮骑武将分坐列席。石阶之上,垂挂着一排珍珠帘,隔开了上下尊卑。
皇甫钦锦衣玉袍,仪容清贵。年华只是一身寻常的白色长裙,青丝随意地以玉簪绾住,脸上脂粉未施。她不由得暗骂皇甫钦,上次她隆重地穿着王妃的华服赴宴,他偏偏一个人等着她。这一次她轻松地来了,以为不过他一人,他却把众将都叫来了。年华记恨水榭中的事情,对皇甫钦没有好脸色。皇甫钦却还是笑眯眯的,一点儿也不生气。
众将一一向年华祝酒,说了践行的吉利话。年华隔着珠帘一一相应,饮了祝酒。乐师开始奏乐,美丽的舞姬翩翩起舞,众将饮酒赏舞,气氛融洽。
年华沉默着,不理会皇甫钦。
皇甫钦也有些沉默,他望了年华一眼,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真的去意已决?”
他知道她的答案,可是他还是这么问了。
年华的答案果然如他所料:“我去意已决。”
他始终不是她爱的人,也成不了她爱的人。水榭那一夜,且当做一场水月镜花般的幻梦,天明梦醒,散去无痕。从此一别两宽,勿念,勿憎。
年华饮下一杯酒,隔着珠帘,看舞姬步步生莲,水袖舒卷。皇甫钦也饮了一杯酒,苦笑:“当年,在太平宫,小王问你什么是爱,你说‘爱,是一件既痛苦,又快乐的事情。爱一个人爱到深处时,理智全无,不得解脱,为了他可以忍受一切辛酸苦难,甚至可以不顾惜自己的性命。’那时,小王不能明白,想要明白。如今,小王已经明白,却又后悔明白。”
“九王爷,你想得太多了。我记得,那时我就说过,九王爷不必把‘爱’放在年华身上,我不值得九王爷错爱。”年华淡淡地道。
“不,小王没有想太多,小王只是想知道你爱的人是谁?是与你青梅竹马,荣辱相系的帝君?”
年华自嘲地苦笑:“我与他不过是帝与将,荣辱相系罢了。”
合虚山中的梦境太过美好,以至于她把自己寄托在一段无望的感情中,困陷了十年,虚耗了十年。如今,梦已醒,前尘无牵。她只愿做一个将,守护她誓言中的帝王,守护梦华的百姓。
“不是帝君。那是去年春天,在天音城郊外,让你在雷雨中狼狈哭泣的银发男子?”皇甫钦仍在猜测。
年华一怔,手中的酒杯落在了地上。她眼中闪过一抹哀伤,久久不语。
年华的沉默,皇甫钦视作默认,他的心中狠狠一痛。这一瞬间,他的心智被失落,嫉妒,不甘所麻痹,想到年华对他冷漠如冰,却对另一个人爱得深沉,他就觉得不能忍受。
皇甫钦冷笑,“那个银发男子,他已经不在了。”
年华一惊,问皇甫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今年春天,你出征禁灵时,他已经死了。”
年华不信:“你说谎。”
皇甫钦冷笑:“他死在天音城郊外的酒肆中…”
年华听见“天音城郊外的酒肆中”时,肩膀开始微微战栗,心绪开始动摇。天音城郊外的无名酒肆,是她和云风白重逢的地方,也是诀别的地方。她知道,他会去那里。
年华摇头:“不,我还是不信。谁杀了他?”
“小王。”
“你为什么要杀他?”
皇甫钦冷冷道:“小王在天音城杀人,不需要理由。或许,只是觉得他的银发碍眼。他已经死在了金狮骑的乱箭之下,你还是死了对他的心吧。这一生,你只能做我的妻子。”
他已经死在了金狮骑的乱箭之下…他已经死在了金狮骑的乱箭之下…他已经死在了金狮骑的乱箭之下…这句话仿佛一支利箭,瞬间洞穿了年华的心脏。
年华感到身边的声音潮水般退去,脑海中渐渐一片空白。云风白死了…他死了…他死了…死了…
年华的头突然疼了起来,杀意渐渐地涌上心头,侵蚀意志。年华仿佛失了魂魄,没有力气去压抑杀意。她缠着绷带的手,缓缓伸向腰畔的圣鼍剑。倏然间,重剑出鞘,如同一条张牙舞爪的玄龙,扑向皇甫钦。皇甫钦见势不妙,急忙往后避去。
年华的剑堪堪擦过皇甫钦的肩膀,霸烈的剑气将橡木桌一碎为二。
珍珠帘动,满室皆惊。众将见骤生变乱,急忙抽出兵器,也顾不得尊卑,冲上台阶,去保护皇甫钦。
“年华,你疯了!你这是干什么?!”皇甫钦颤声道。
年华静静地站着,长剑指向跌坐在地上的皇甫钦。她头上的玉簪坠地,青丝披散下来,柔顺如黑色的缎子,随着剑气飞扬。她的脸被青丝遮住,看不清表情,只可见红唇翕动,吐出一个字:“杀——杀——”
“王妃疯了?!!”
“王妃要杀王爷,快保护王爷!”众将举着兵器拾阶而上。
年华侧头,见众将蜂拥而上,不仅不恐惧,渐渐泛起血红色的瞳孔中,反而流露出肆虐的杀意。
圣鼍剑凌空划过,一排珍珠帘依次断裂,浑圆的珍珠噼里啪啦,纷落如雨,两名武将走得太急,被珍珠滑倒,滚下台阶。
一名持大刀的凶猛武将最先赶到台阶上,他从背后悄悄地走向年华,持刀向年华劈去,刀势如泰山压顶。年华背对着武将,似乎浑然不觉。皇甫钦心中一紧,微微张口,似要阻止。
气势汹汹的大刀已经临近年华的头顶,武将自以为一击必中,但刀劈下的触感,却是虚空。他定睛一看,年华已经不见了。他正想弄清楚年华去了哪里,视线突然升高。在一瞬间,他将整个大厅尽收眼底。在意识失去的那一刹那,他看见他要杀的女将站在一具断了头的尸体身后,她手中的玄铁重剑上,鲜血蜿蜒。那个断了头的武将,看上去说不出的熟悉…啊,正是他自己。——原来,她竟以他无法看清的速度绕到了他的背后,反给了他致命的一袭。
年华斩飞了从背后偷袭她的武将的头颅,从武将颈中喷出的鲜血,染红了她的白衣,也溅了她一脸。武将的头颅跌落在大厅正中,乐师和舞姬吓得四处逃散:“啊啊,杀人了!!”
“啊!快逃命——”
如果说一众武将之前还以为年华拔剑只是闹剧,此刻看见眼前血淋淋的头颅,也都明白了这绝非玩笑。——王妃真的想杀王爷。
众将手持兵器涌上,将年华困在中央。
鲜血从年华脸上滴落,她伸出舌头,舔去了唇边的血迹。鲜血的味道,让她的头更疼,心中的杀意更加肆虐,无法抑制。
作者有话要说:唔,小华即将切入暴走模式。。。
147 杀戮
年华手腕一转,圣鼍剑闪电般没入了一名武将的小腹。
剑出,血溅,人亡。
年华诡异一笑,红唇烈艳,瞳孔冰冷:“杀——”
皇甫钦在左右的护卫下,疾步向后退去。他望着与众将激战在一起的年华,心中纠结而疼痛。他没有料到自己那一句话,竟会让她陷入疯狂。那个银发男子,对她究竟有多重要?让冷静的她甚至迷失了自己?!!左右劝皇甫钦赶快离开沧海阁,他却牵挂年华,踟蹰着不肯走。
圣鼍剑畅饮鲜血,众将在年华的剑下次第倒下,酒宴变成了血宴,歌舞场变成了修罗场。年华疯狂地杀戮着,她绝望的心灵渴望着鲜血,她头疼的痛苦必须以杀戮来释放。
不!不!不能杀人!不能挥刃!!心底残存的一丝理智这样告诫她,但那一丝理智苍白而乏力,根本阻止不了她的行为。
此时的她,仿佛不是她,但却又的确是她。她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无力停止。在得知云风白死去的那一刻,她疯狂了,崩溃了。看,这大厅中蔓延的血色,多像那年冰雪荒原中从他指端盛开的花海。啊,溅在身上的鲜血的温度,多像他怀中的体温…
年华一剑刺死了最后一名围攻她的武将,转身向皇甫钦走去。
“年华…”皇甫钦眼看左右侍卫也被年华斩于剑下,他踉跄后退。退了几步,他的背脊抵上了冷硬的墙壁,再无退路。
年华一步步走近皇甫钦,红色的瞳中泛着冷光。她的脸上、身上都是血迹,圣鼍剑上也正滴着鲜血。她每走一步,便留下一个带血的脚印。有那么一瞬间,皇甫钦以为走向自己的人不是年华,而是地狱中的修罗。
“年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皇甫钦望着年华,道。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心中涌起的不是恐惧,而是悲哀和苦涩。
年华目光冰冷,殷红的唇中吐出一个字:“杀——”
皇甫钦笑得苦涩,“你想杀了小王?就因为那个男人死了,你想杀了我?!年华,别忘了,你是玉京的将军,小王是北冥的晋王,你想挑起北冥与玉京的战火吗?即使你不承认,小王毕竟是你的丈夫,你杀了小王,天下人会如何看你…”
“杀…”年华仿佛没有听见皇甫钦的话,她的心智已经被强烈的杀意控制,无法解脱。她伸出左手,手指轻轻滑过皇甫钦的脸。
皇甫钦以为年华改变了主意,大喜:“小华…”
年华拎起皇甫钦的衣领,右手圣鼍剑递出,黑剑没入了皇甫钦腹部。
“呃,小华你…”皇甫钦只觉得腹部一凉一痛,比痛苦更浓烈的,是失望和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