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滚边的车帘被一只雪白玉手掀起,少女从帘后露出桃花般娇艳的脸,笑眯眯地道:“华姐姐,好久不见了。”
年华看见皇甫鸾,开心地笑了,“好久不见了,小鸟儿。”
皇甫鸾打量年华,笑道:“华姐姐,你穿铠甲真英武。”
年华瞪眼,“不穿铠甲,难道我就不英武了吗?”
“不穿铠甲,你不英武,而是美丽。”皇甫鸾笑道。
年华也笑了,“好了,一路风尘,你一定很辛苦了,先随我入京吧。对了,九王爷呢?”
小鸟儿纯澈的大眼睛扑闪着,双颊却有些泛红,伸出纤纤玉指,遥指队伍末尾的一辆华丽马车:“九皇叔在后面…”
年华打马向后而行,身为迎宾的使臣,礼数自然要周全,得见过了两位贵宾,才能启程上路。皇甫鸾想要出言阻止,但张开了嘴,却没说出话来。
还没接近那辆马车,年华就听到一阵诡异声音,似是女子在娇喘呻、吟,正从车帘中破碎地传来。年华一愣,继而了然,女子的呻、吟仿若带着火焰,年华脸色渐渐涨得通红,那名陪在旁边的北冥使者,也是面色微红,一脸尴尬。他行到马车前,小心翼翼地道:“王爷,玉京的守将前来迎接…”
马车里传来一声不满的哼声,接着衣衫窸窣作响。半晌之后,一双红酥手轻轻打起车帘,露出车内的旖旎春光。
一名衣衫不整的男子斜倚在榻上,散乱的黑发遮住了半张脸,有几缕垂在裸、露的胸前。他的身边环侍着三名风情毕露的美女,妖娆若花,慵懒如猫。
年华只是匆匆一瞥,就深深地垂下了头,“京畿营主将年华,奉吾帝之命,恭迎北冥国九王爷和三公主。”
只听车内男子淡淡嗯了一声,懒懒地抬头,望向年华:“你就是那个在临羡关大破天狼骑的年华?”
“末将正是年华。”
皇甫钦好奇地道:“你怎么总是垂着头,难道嫌小王不入你的眼?”
年华一身冷汗,急忙道:“末将不敢。”
年华抬头望向车内男子,倒是微微愕然。原以为,皇甫钦既然是皇甫鸾的皇叔,又是金狮骑的主人,怎么也应该是个中年人了。可是万万没想到,眼前的男子竟是如此年轻,怎么看都不会超过二十五岁。他懒散地斜倚在锦垫上,墨发披落在绛色纹锦上,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眼珠如墨,极薄的嘴唇挑起,唇角如钩。
皇甫钦微微睨目,打量着面前神情淡定的女将。突然,他一拍手中洒金折扇,丹凤眼弯成了月牙,“莲华初生,纤尘不染,好一个天然绝色的美人儿!小王皇甫钦,字思玄,在北冥国就已久闻年主将芳名,今日一见,果真是天人之姿,天女下凡。”
年华一头冷汗:“九王…”
皇甫钦一展折扇,笑眯眯地道:“小华你不必见外,叫我思玄好了!”
年华唇角抽搐了一下,“思…不,九王爷您不要拿末将开玩笑了。您和三公主一路旅途劳顿,末将这就带你们入京。”
“小王没有开玩笑,小华你确实是一个绝色美人儿啊!小王最喜欢美人儿了!啊啊,小华,你的脸怎么绿了?咳咳,那么,就有劳主将美人儿引路了。”
年华生气,想揍皇甫钦,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年华打马上前,率领京畿营骑士在前面开路,引着北冥一行人向玉京而去。
大队人马刚启程,年华就听见后面一阵马蹄声逼近,她回头望去,原来是皇甫钦骑着一匹五花马,匆匆赶了上来。
皇甫钦骑马的姿势,实在称不上雅观,似乎随时都可能从马背上滑下去。几名北冥侍从骑马跟在他后面,连连迭呼:“王爷当心摔着!”
那匹五花马甚为矫健,快临近队首了,还没有停下来的趋势。皇甫钦虽然在勒缰绳,但明显力道不足,马儿并不听他的。
眼看皇甫钦从身边经过,就要冲出队伍,年华眼疾手快,顺着皇甫钦的力道,探身拉过了五花马的缰绳。
五花马顿时止步,低头打着响鼻。
皇甫钦擦了一把汗,“好险!小王不擅骑术,让小华见笑了。”
年华的脸色又绿了,将缰绳递给皇甫钦,“九王爷既然不擅骑术,那就回车中休息吧。半个时辰后,就能到达玉京了。”
皇甫钦一手接过缰绳,一手取下插在后颈的洒金折扇,哗啦打开,用力摇着,想来是刚才吓出了一身汗,“坐回车中多没意思,小王难得来玉京一次,想骑马游览一番古都风物,以免错过了沿途美景。”
年华想把皇甫钦打晕,塞回马车里,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年华与皇甫钦并骑开路,为了迁就不擅骑术的皇甫钦,她放缓了行进的速度。一路行去,皇甫钦一边摇折扇,一边笑眯眯地望着年华,甚至连路都不看,更别说游赏沿途风景。
年华提醒皇甫钦,“九王爷,你已经错过很多风景了。”
皇甫钦笑得花痴,“一点儿也没错过,美人儿就是最养眼的风景啊!小华,你的脸怎么又绿了?”
年华沉默,握紧了拳头。
“小华,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小华,你喜欢丝竹管弦吗?”
“小华,你为什么不说话?让小王猜猜你现在在想什么?”
年华终于开口了,“不必猜了,我现在…想打人。”
“啊?谁惹你生气了,告诉小王,小王替你去教训他!!”
年华仰天无言,她实在很难将这个花痴脱线,又不会骑术的花花公子,与战国四公子之首,北冥金狮骑的主人皇甫钦重叠在一起。不过,也正如宁湛所言,他越是让人捉摸不透,就越让人觉得可怕。
傍晚,北冥国贺使入宫面圣,崇华帝在宣和殿宴请皇甫钦、皇甫鸾,丝竹之声响彻殿宇。年华的迎客使命完成,终于得了空,也惦记着荧煌剑,急忙回到了主将府。
年华回到主将府,秦五奉茶上来,“年主将,您回来了。”
年华顾不得喝茶,问老管家:“铸剑师出关了吗?荧煌剑可补好了?”
秦五欲言又止,最终呐呐地吩咐道:“来人,奉剑上来。”
仆人捧来红布覆盖的托盘,放在年华面前,躬身退了下去。
年华心中腾起不妙的感觉,她颤抖着伸手,掀开红布,赫然看见两截断剑。
荧煌剑原本只是剑锋处裂了一丝罅隙,几经铸剑师之手,越补裂缝越大,如今终于断为两截,神兵成了废铁。
雪色断剑耀人眼目,年华只觉得脑中晕眩,几乎站立不稳:“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秦五见年华的脸色变得比荧煌剑还煞白,急忙道:“今日出关时辰已过,铸剑室还是不见动静,老奴叫人把门砸开,那老铸…不,老骗子已经不见踪影了。铸剑室内风箱已停,炉火已灭,只剩这断剑在地上丢着。府中擅于追踪的门客,已去寻那骗子的形迹,但暂时还没有消息。”
年华抚摸着断剑,冷汗湿透衣襟。和云风白在临羡关分别时,云风白说,过一阵子,会来玉京取回荧煌剑。现在,荧煌剑断为两截,如果云风白来索剑,她拿什么还给他?!
秦五见年华失魂落魄,心中也恨那开溜的骗子,他献计道:“那骗子应该还没离开玉京,年主将如果令京畿营中的将士在玉京中搜拿,一定能将他擒获。”
年华心中一片混乱,但头脑还算清醒,“算了,随他去吧!剑已经断了,即使抓回他了,又有何用?如今临近万寿日,玉京的安定才是京畿营的首要任务,不必闲生这些事端。”
秦五垂首,不再言语。
年华抱着断剑,游魂般飘向自己的卧房,“我累了,想去休息了,此事就此打住吧。”
038 茶楼
九天阖闾开宫殿,万国衣冠拜旒冕。临近万寿日之时,玉京中早已是热闹非凡,万国馆内的各国使节满盈,街道上人烟鼎盛,商贾繁华。
正午时分,西市最热闹的街道上,有一行三人分外引人注意,正是穿着便装的年华,皇甫鸾,皇甫钦。今日,皇甫鸾说皇宫逛腻了,宁湛就让年华带皇甫鸾逛玉京。皇甫钦见缝插针,不请自来。
年华一袭白衣,玉簪束发,青丝及膝,她的腰侧悬挂着圣鼍剑,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皇甫鸾一身鹅黄色罗裙,绾着同心髻,笑吟吟地挽着年华的手臂。皇甫鸾对什么都好奇,不时指点着和年华说笑。手摇折扇,一身湖蓝色长衫的皇甫钦亦步亦趋,跟在年华和皇甫鸾身后,不时殷勤地对年华和皇甫鸾说笑,但年华、皇甫鸾视他如透明,自顾谈笑。
皇甫鸾笑道,“啊!宫外果然比宫里好玩,湛哥哥整天呆在宫里,也不嫌闷得慌。”
年华笑了:“他身体不好,在天极门时,他不也总呆在万生塔,很少出外么?”
皇甫钦一收折扇,做扼腕状:“真是后悔,原本小王当年也可以去天极门,可是小王嫌学艺太苦,回绝了紫石门主。呜呜,真是追悔莫及啊追悔莫及!早知道能见到小华,再苦再累小王也愿意去!小华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嗯嗯,一定是一个小美人儿…”
年华和皇甫鸾见怪不怪,径自携手走远,任花痴的皇甫钦站在原地被人围观。
年华想起了自己出逃的事,深觉对不起封父,“小鸟儿,我师父他还好吗?”
皇甫鸾道,“你走之后,封父宗主曾经出天极门找你,说是要把你逮回来。可是,几个月后,他自己回来了,身边带着一个男孩。他说轩辕楚和你,一个欺师灭祖,一个忘恩负义,他要收一个新弟子,将来去清理门户…”
年华心中蓦地一痛,封父对她恩重如山,她却一意孤行,连番出逃,惹他伤心。可是如今,也回不去了。如果将来,乱世能够平定,天下能够乂安,她也还活着的话,她一定会再回天极门,向封父请罪,请求他的原谅。
皇甫鸾见年华伤心,急忙安慰道:“华姐姐,封父宗主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这些都是气话,他一定没有真正怪你,你不要伤心了。”
年华悲伤地笑了:“是啊,老头子一向口是心非,最爱说气话…”
这时,皇甫钦恰好赶上年华、皇甫鸾,他无话也搭腔,“口是心非?小华你误会了,小王从不口是心非,苍天可鉴,小王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啊!”
年华嘴角抽搐,想一掌拍飞皇甫钦,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皇甫鸾拉走年华,无视皇甫钦,“啊,已经中午了,有些饿了呢。前面转角处那家‘乐香馆’,应该是吃饭的地方吧?”
年华眺望,看见街道尽头一家饭馆的二楼挑出一方酒幡,远远就能看见上面书着“乐香馆”三个大字,确实是一家饭馆。
年华也觉得有些饿了,“是饭馆,看门前宾客不绝的样子,想必做的饭菜也不错,我们过去吃点东西吧!”
年华与皇甫鸾相携而去,只留皇甫钦在原地委屈,“呜呜,小鸟儿,你大逆不道,竟然无视你亲叔叔…”
年华、皇甫鸾、皇甫钦刚走近乐香馆,就发现围在门口的人并不是食客,而是一群看热闹的百姓,而且众人看热闹的对象并不是乐香馆,而是乐香馆前面的一家茶楼——裕雅楼。三人走上前,循着众人的目光抬头看去,但见三层的裕雅楼上,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干瘦老头。老头正蹩腿跨坐在栏杆上,就要往下跳。
三层楼的高度,人摔下来,准头破血流,一命归西。
干瘦老头要往下跳,他身后一个掌柜打扮的胖子,正向对他苦苦作揖,似是求他不要寻短见,但也不敢靠近他。
皇甫鸾生在深宫,长在天极门,不谙世情,“这是在做什么?表演街头杂耍么?”
一名书生模样的中年人白了皇甫鸾一眼,道:“人命关天的事,小丫头休打趣!这上官老儿的境遇着实可怜,眼看今天,他的儿子,女儿就要全没了。”
年华问道,“这位大哥,究竟是怎么回事?”
书生叹了一口气,道,“这老翁名叫上官苍,禁灵衢州人氏,三个月前为避战乱,它带着一双儿女来玉京讨生活。上官老儿拉得一手好胡琴,他的女儿上官心儿有一副好嗓音,父女二人就在这裕雅楼卖唱。谁知,上官心儿被一个恶徒看上,仗势抢了去,上官老儿的儿子上官武去夺妹妹,结果失死了那恶徒。三天前,那恶徒背后的靠山叫手下将上官武、上官心儿兄妹抓了去,说是三日后杀了他们为恶徒作祭。对方在玉京中权势滔天,连天上都得敬其几分,上官老儿有冤无处诉,眼见今日儿女就要被杀,他无力挽救,只能陪儿女一起死了。”
年华愤怒地道,“岂有此理,玉京中还有没有王法了?!抓走上官兄妹的是什么人?”
书生急忙闭口,望向别处,显然是害怕口祸上身。
皇甫鸾眨着大眼睛,指着茶楼上,道,“那个胖子人倒是不错,周围都是看热闹的,只有他在劝老人。”
皇甫钦摸了摸侄女的头,“小鸟儿,那是茶楼掌柜,他是怕茶楼摔死了人,会沾上晦气,影响生意。”
眼见茶楼掌柜已经劝不住上官苍,年华再也看不下去,穿过人群,向裕雅楼走去,皇甫鸾、皇甫钦也跟了上去。
年华进了茶楼,她走上三楼时,茶楼掌柜正哭丧着脸向上官苍作揖,“上官苍,做人不能不讲良心啊!这三个月里,我待你父女二人不薄,你在这里跳楼,不是存心添我晦气,不让我做生意吗?”
茶倌也在旁边帮劝:“上官老伯,人生没有迈不去的坎儿,千万不要自寻短见,阿武哥和心儿妹子也不愿意见到您这样啊!”
上官苍长叹一声,老泪纵横,“儿女冤死人手,老朽独自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掌柜的,非是老朽存心添你晦气,皆因一切祸事都是起于此茶楼,老朽在此离去,只想死后化作厉鬼,也要记得那伙强人,找他们索命!”
胖掌柜一听“化作厉鬼”四个字,顿时双腿抖如筛糠,想说什么,却哆嗦着说不出来。正在这时,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清亮的女音,“人死之后,尘归尘,土归土,什么也没有了。活着,才有希望。”
上官苍,胖掌柜,茶倌同时回头,就见一名白衣女子正向栏杆走来,她目光明亮,神情温和,浑身散发着一种让人心安的气息。
上官苍望着年华,双颊凹陷,眼中布满血丝,“你是谁?”
年华向上官苍伸出手,“我是京畿营主将年华。老伯你先下来,栏杆上危险,你有什么冤屈,坐下来告诉我,我一定会替你讨回一个公道。”
也许是年华的声音让人安心,也许是京畿营主将的名衔让人震惊,更也许是上官苍不是真心想求死,他真正的希望还是救回自己的儿女。犹豫了片刻之后,上官苍将手伸向年华,借她的力跳下了栏杆。年华这才发现上官苍的一条腿是木肢,手中还拄着一截木拐,他是一个瘸子。
年华扶上官苍坐在桌旁,又向连连念佛的胖掌柜要了一壶茶,给上官苍压惊。楼下隐约传来一片嘘声,人群见没有热闹可看了,渐渐散去。
上官苍泣血为泪,将自己的遭遇向年华、皇甫鸾、皇甫钦娓娓道来,他说的大体与书生说的一致,“那恶棍名叫周义,是清平郡主府的管事,他仗着在主子面前得力,一直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心儿被他看上了,他带人把心儿抢了去。阿武知道了,立刻赶去郡主府,想要回心儿。周义仗着人多势众,把阿武毒打了一顿。阿武年少气盛,失手杀了周义,带着心儿逃了回来。我们爷三刚准备出城避祸,京兆府就有官兵来了,说是要捉拿杀死郡主府管事的凶手。阿武不想连累我们,承认自己误杀了周义,愿意随他们回去抵命。可是,那群官兵蛮不讲理,硬是连心儿也一起抓了去,说是清平郡主亲自下令,要杀了阿武和心儿祭奠周义。清平郡主是今上的堂姊,战功赫赫,权势滔天,她想杀我等小民,我等实在是无力违抗,唯有死路一条。今日黄昏,就是人祭的时刻。年主将,请您替老朽做主,救我儿女一条性命吧!”
宁无双是清王宁守绪之女,宁湛的堂姊,她统领着京畿四大营的朱雀营。她从十六岁征战沙场,七年来立下战功无数,在六国中素有“战国红颜,铁骑无双”之誉。宁无双手握朱雀营大权,连位极人臣的李元修也对她忌惮几分。
年华在朝中见过宁无双数面,虽然并没有深交,但她觉得她并不像是会做仗势凌人,草菅人命之事的人。
年华对上官苍道,“现在不到未时,你随我去郡主府走一趟,我们这就去讨一个公道吧。”
上官苍老泪纵横,就要跪下道谢,却被年华拦住,“活下来,才有希望。这是您自己争取的希望,不必谢他人。”
年华望向皇甫鸾、皇甫钦,歉然道:“今日,恐怕不能陪你们了,要不你们先回万国馆,下次寻个好天气,我再陪你们玩个尽兴?”
皇甫鸾眨着大眼睛,充分发挥想象力:“郡主府里一定危机重重,蛇蝎遍布,到处是青面獠牙的恶鬼,个个杀人不眨眼。我也要去,小鸟儿不能让华姐姐一个人去冒险。”
年华冷汗,“呃,郡主府不是魔窟…”
皇甫钦的花痴又犯了,“啊啊,小双也是大美人儿,小王好久没见她了,真想立刻就飞到郡主府去…”
年华擦了擦冷汗,不再理会这对活宝,带着上官苍离开茶楼,向郡主府走去。
039 无双
未时三刻,清平郡主府外,年华、上官苍、皇甫鸾、皇甫钦站在台阶前。
年华对守门的家丁道:“京畿营主将年华,有事求见清平郡主,请代为通报一声。”
家丁听见年华的身份,倒也不敢怠慢,礼貌地道:“真不凑巧,郡主昨日去了朱雀营,至今还未回来。郡主今日回不回来也不确定,不如年主将留下一份名帖,等郡主回来,我代为呈上。”
上官苍一听,急得几乎晕厥,从郡主府到城外朱雀营,来回一次至少也要两个时辰。黄昏时分,他的儿女就要遭刑,即使求得郡主开恩,时间上也根本来不及。
年华眉头一紧,心中也有些为难,只得又问:“贵府的管家是哪一位?”
家丁道:“是周仁周管家。”
“我想见见周管家,请代为通传一声。”
“这…”家丁面有难色,“周管家今日怕是不方便。不瞒您说,前些时日,他弟弟周义惨死。今日黄昏,他得了郡主许可,正要拿凶手血祭他弟弟呢!”
上官苍目光一黯,老泪纵横,“阿武…心儿…”
年华对家丁道,“如此,我更要见见周管家了。”
家丁进去通报,半晌,才出来领他们进去,“周管家现在在小校场,请随我来。”
年华四人随家丁进入府宅。郡主府占地极广,一路上但见雕梁画栋,飞檐叠宇,走了许久,仍举目不见尽处。穿过小桥流水,迷花倚石,年华眼前竟出现了一片演武场模样的沙地。沙地中央设了一方祭台,香纸鼎炉俱全,还在天地八方的位置上插了八面招魂白幡。祭台附近,站了二十八名护院武士,东南西北各七人。
祭台前站着一名中年男子,獐头鼠目,眼神阴诈,他的脚边跪着一双年轻男女。这一双男女被铁链反绑,浑身遍体鳞伤,由于脸上有淤肿和血迹,看不真切面容。
上官苍一见二人,心中一痛,失声呼道,“阿武,心儿…”
家人走上前,向周仁躬身道:“周管家,年主将已带到。”
周仁向年华拱手,笑出一口黄牙,“在下周仁,不知有何事能为年主将效劳?”
年华也不拐弯抹角,指着那一双跪在祭台前的男女,道:“今日,我是为了他二人而来。请问周管家,他二人犯了什么罪?”
周仁眼神闪烁,道:“杀人罪。”
上官武闻言,不顾身上伤痛,嘶声吼道:“人是我杀的。心儿是无辜的,你放了心儿!”
一名武士当胸踢了上官武一脚,上官武吐了一口鲜血,痛得躬身抽搐。
上官心儿吓得眼泪纵横,合身扑了上去,“哥哥,哥哥,你不要紧吧?”
上官苍见儿子被殴吐血,拄拐疾步上前,还未靠近祭台,他就被两名身强力壮的武士拦住。
年华道:“上官兄妹可是郡主府的家奴?”
周仁沉默了一会儿,道:“不是。”
“既然不是家奴,那就不能由贵府任意处置。玉京中,凡有平民犯了杀人罪,应该交由京兆府审理,判决。”
周仁脸色微变,冷冷道:“话虽如此,但郡主亲自下令,杀此二人为府中周管事为祭,年主将不会想和郡主过不去吧?”
“年华只想为上官老伯讨回一个公道,并不想和郡主过意不去。”
周仁冷哼一声,“讨回公道?你想如何讨回公道?”
年华淡淡道:“带上官兄妹去京兆府,京兆府尹陆法和大人是百里丞相的门生,一向秉公执法,明察秋毫,我相信他一定会做出最公正的判决。”
周仁神色大变,皮笑肉不笑,“看来,年主将是不把郡主放在眼中了。哼,不过立了些微末军功,就以为自己大过天了?你那一点军功,与郡主的功绩比起来,简直不堪一提。我称你一声年主将,是给你几分脸面。不过是一个出身寒微的武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郡主可是皇室贵胄,连圣上都要敬称她一声‘皇姊’,得罪了郡主,哪管你破天狼骑,收十二城,都休想在玉京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