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在天极门夜读《神兵谱》,年华就对这上古时代的龙雀匕十分感兴趣。
武器铺老板微愕,随即笑了:“难得遇见一个行家,这桩买卖成交了!古语云:千金易得,宝器难求。龙雀匕今日就一百金卖给姑娘,如何?”
年华这才突然意识到,她出来得匆忙,别说是一百金,身上一个铜板也没有。
看来,龙雀匕终究与她无缘。
年华歉然道:“今日虽有缘得见龙雀,但无奈囊中羞涩,店家还是待下一位识货人吧。”
说完,年华翩然而去。
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的异族男子,见年华已经走远,对武器铺老板道:“龙雀匕,我买。”
武器铺老板一脸不屑,“龙雀匕只卖识货人。”
异族男子笑了:“匕名龙雀,相传,是上古禁灵九神之一的械神天工所铸,天工将龙雀匕赠与情人幻神春秋。千年之前,幻神春秋与斗神爝在东皇山一战,春秋殒,龙雀断。三百年前,一名叫做红莲夜的江湖奇人,在东皇山拾到龙雀残骸,将之回炉重铸。于是,龙雀神匕再现世间。”
武器铺老板被噎住,一时无语。
男子笑:“我出两百金,龙雀匕,卖我。”
武器铺老板眼底燃起了贪婪的火焰,点头:“成交。”
异族男子心满意足地走出武器铺,纵目望去,夜空圆月如镜,城中火树银花。
“匕名龙雀…”男子一边抚摩着龙雀匕,一边喃喃道:“幸好,她的声音很特别,即使认不出脸,也能记住声音。”
021 鱼龙
年华继续漫无目的地飘荡四处,路过一处捏泥人的小摊时,她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花灯下,手艺娴熟的老人动指如飞,引得一些少女和孩童驻足观望。一排排捏好的泥人放在案上,最显眼的是身穿龙袍的帝王,身披铠甲的将军,帝王和将军并立于泥人中,栩栩如生。
年华不由得笑了。突然,一只苍老的手伸了过来,放下一物,又缩了回去。将军被放置在了后面,帝王身边,多了一名凤冠华服的女子。
帝王身边应该站着皇后,哪能站着武将呢?年华的笑容变得苦涩,摇头离去。
年华刚转过街角,两名华服男子在泥人小摊前停住。中年男子温和而沉稳,青年男子俊雅清贵,正是百里策和宁湛。
宁湛凝视着将军人偶许久,对百里策道:“难得出宫一次,清王府一行也收获颇丰,不如效仿凡夫愚妇,去河边放一次灯?”
百里策微笑点头。自承鼎以来,宁湛为国事夙兴夜寐,为集权心力交瘁,几乎没有一日清闲。今日恰逢花朝华夜,难得他有此闲趣,让他轻松一下,也未尝不可。
宁湛在街上买了莲灯,与百里策向清波河走去。
屋檐阴影下,云风白问绯姬:“白龙鱼服,何图?”
绯姬垂首道:“龙游清水,清水已浊。”
绯姬口中的“龙”指崇华帝宁湛,“清水”指清王宁守绪。“龙游清水,清水已浊”指的是宁湛去了清王府,宁守绪已经投效了宁湛。在玉京的权势角逐中,宁守绪和李元修站在同一阵营中,但是宁守绪和宁湛是名义上的父子,论及亲疏,以及利益所趋之下,他未必不帮助宁湛。更何况,宁守绪对李元修与江湖势力勾缠心怀不满,早有嫌隙。宁湛公然拉拢清王,明显是想对付李元修。李元修若是不保,圣浮教的图谋也就烟消云散。
绯姬以为云风白会吃惊,谁知云风白只是淡淡一笑:“李元修虽然野心勃勃,却是难得的将才。这些年来,全靠他这座长城守护玉京,六国诸侯才不敢冒犯天子。理智谨慎,敛锋藏翼的宁湛,突然做出自毁长城的事情,你猜这是为什么?”
绯姬猜测:“难道…他想毁城另筑?李元修这道长城太危险,他想收回兵权,交给更好的人选?”
云风白颔首,笑了:“不错,他知道年华来了玉京,所以才下决心动李元修。宁湛确实是一个英明的帝王,权衡利弊,审时度势,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击中要害。他笼络了宁守绪,将军党不攻自破,扳倒了李元修,江湖势力对朝廷的威胁就烟消云散,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绯姬变色,道:“那,主上意欲怎样应对?”
云风白没有回答绯姬的话,陷入了沉思。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问的却是和之前所谈事情毫不相干的一句话:“绯,你试过逆天行事吗?”
绯姬摇头。
云风白又笑了,却笑得有些凄凉:“我们现在就是在逆天行事啊,明知宁湛帝星入命,却还是想逆改天意,恐怕最终会受到天谴…”
绯姬垂首:“主上的意愿,对于圣道中人来说,就是天意。”
云风白敛了笑意,望着绯姬,眼神十分凝重,“绯,我只试一次,这一次如果不成功,圣道不再涉足江山之争。当年,孝明帝宁守祯为了隐瞒双星谶言,害得我云氏一族血溅观星楼,如今宁守祯已死于圣教杀手之手,杀亲之仇就到此为止。”他转目望向皇宫的方向,高耸入云的观星楼利剑一般直直插向九霄云海,“宁湛命不该绝,爷爷,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天命的不可逆抗。”
河之畔,浠之岸,柳丝飘渺,春花暗香。波光粼粼的河面上,一盏盏花灯顺水流远,承载着美好的心愿,飘向梦的彼岸。
年华坐在岸边,望天边的弦月,看河里的花灯,闻花草的清香,听喧嚣的人语,等时间的流逝。远远的,两道人影向年华走来,脸上带着惊喜的神色。
“果然是年姑娘!”李宝儿欢呼道,“小姐,快过来,是年姑娘呢!”
闻言,原本停留在后的李亦倾,风姿娉婷地走了过来。
年华急忙起身,她发现离这对主仆不远,随行着数十名佩刀的护卫,太阳穴高耸,目光精亮,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看来,经历了上次玉明庵的惊吓,这位将军小姐在玉京也不敢掉以轻心了。
李亦倾一身妃色华服,轻纱覆面,见了年华十分开心,美目中光彩熠熠,“年姑娘也是来放灯的么?”
年华苦笑:“不是,我在等人。”
李宝儿眨眨眼,“等情郎么?”
年华苦笑更甚,“不是,是等一个去会情郎的朋友。”
李亦倾笑了笑,道:“你的伤好些了么?我前日才听田副将说,你去白虎营的第二天,就受了棍刑,本想带宝儿去探望你,可是爹爹死活不许我出京。”
年华心中一暖:“皮肉小伤,早已没有大碍,倒是有劳小姐挂心了。”
李亦倾笑道:“叫我亦倾吧,你是我的恩人,何必如此见外?”
年华点头,笑着问道:“亦倾是来放灯的?”
“是啊,专程来放最后一次灯。”李亦倾叹了一口气,道:“以后,呆在深宫之中,怕是再见不到这春夕幻夜的华景了。”
李宝儿望着伤感的李亦倾,半是埋怨,半是叹气地道:“小姐,进宫为妃不是你多年的夙愿吗?怎么临到进宫的日子,反而又伤感起来了?”
年华的笑容倏然僵住,心中仿佛被一根针刺入,可随即,她笑得更深了:“亦倾就要进宫为妃了吗?”
李亦倾没有察觉年华的失神,浅浅一笑,道:“下个月,我就要进宫受封,我的心里很乱,既盼望见到皇上,又害怕见到皇上。不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年华笑得空凉,心中悲伤,宁湛是天子,注定会有很多的妃嫔。李亦倾风姿绝世,性格温淑,又是权臣之女,当然是妃嫔的不贰人选。这里是等级森严的玉京,不是自由自在的天极门,宁湛和她都已不再是无忧轻狂的少年,他们在离开天极门的那一刻起,就已成为乱世棋盘中的一枚棋子…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年华笑道。
李亦倾奇怪,宝儿也奇怪,“年姑娘,你怎么知道圣上是一个很好的人?”
年华笑了,“我猜的。”
李亦倾和宝儿也笑了。三人谈笑,不知不觉,已是深夜。“天色晚了,我得回去了。不然,爹爹该担心了。”李亦倾要回府了。
年华送她。临走前,李亦倾从宝儿挎着的竹篮里拿出一盏花灯,点上,递给年华。她又取出一截黛笔,塞进年华的手中:“来,拿着,春夕幻夜哪能不放灯?”
李亦倾和宝儿离开后,年华呆呆地站在河边,心中一片空茫,莫名地难受。她以前从未想过宁湛会娶妃子,她以为他们可以一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喜欢她,她也喜欢她,两人就这么快快乐乐地在一起。为什么心里这么痛?为什么想哭?年华提着花灯来到河边,在粉红的灯纸上写下了宁湛的名字。她在岸边徘徊良久,终究还是没放下去。又坐了半个时辰,终于快到三更天,放灯的人群也已散去,她起身向城外走去。
年华提着花灯,走上石桥,夜风扬起衣袂,舞乱青丝。一名醉汉歪歪倒倒地走过,不小心撞了年华一下,花灯从手中缓缓滑落,掉在了地上。粉红色的,呈八瓣莲花形的花灯坠落,跌熄了幽微的烛火,滚落在了路边。
年华急忙去拾莲灯,但是灯已经跌坏了。年华生气,回头想揍醉汉,醉汉已经不见了。年华生了一会儿闷气,不再管摔坏的莲灯,转身走了。
清波河上,一叶兰舟从上游滑来,恰好这时经过石桥下。兰舟行驶得很慢,船上的两名男子似乎在河中寻找着什么,尤其是年轻的男子,目光一直在飘荡的灯群中逡巡。一阵微寒的夜风袭来,他趴在船舷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百里策吓了一跳,急忙解下身上的披风,裹在宁湛身上,轻声劝道:“圣上,天色已晚,夜风寒凉,还是尽早回去吧。”
“不,”宁湛倔强地道:“我要把它找回来。”
百里策无奈,原本开开心心地买了最漂亮的灯,开开心心地写了年华的名字,开开心心地看着花灯飘远。突然之间,宁湛却又像发了疯一般,沿着河岸奔跑,要把放出的灯追回。花灯随着水流转过河湾,他们又买舟一路追下,老艄公看他二人的目光,像是在看着两个疯子。
百里策放眼望去,河面上一大片烛火花海,哪里分辨得出哪盏是宁湛的灯?早知如今要找回来,当初又何必要放?既知今日要断情绝爱,当初又何苦要动情?
百里策叹了一口气,来到失神的宁湛身边,“微臣陪圣上一起找吧。”
就在这时,一盏花灯撞在了船边,宁湛定睛望去,居然是自己放的那一盏。八瓣莲花形的花灯上,还写着年华的名字。
宁湛伸手,让花灯浸水。烛火熄灭,灯纸湿透,年华的名字渐渐泅散开,模糊成一团。最后,花灯沉入了河中。
宁湛悲伤地笑了,“对不起,年华…”
清波河上游,云风白提了一盏清雅的莲灯,准备放入河中。他点燃了灯中细巧的金烛,橘红色的暖光迅速燃起,照亮了年华的名字。
“绯,你不会笑我吧?”云风白问绯姬。
“不会。”绯姬道,但明显在忍笑。堂堂圣浮教主居然效仿凡夫愚妇,跑来河边放灯求结爱缘,还认真地一笔一划地写下爱人的名字。绯姬无法不忍笑。
云风白将莲灯放入河中。莲灯轻轻触碰河面,缓缓飘远。在河流湍急处,莲灯随着水流打了一个旋,随着幻色离合的水流飘向天的尽头…
三更天,城门外。
年华刚走出城门,就看见乌雅在向她招手,“嘿,年华,你迟到了哦!怎么,玩得乐不思蜀了?”
年华闷闷不乐,“没有。本来准备放一盏灯,但是灯却碎了。”
乌雅安慰年华,“没事,明年还可以再来。已经三更了,再不回去,就得挨军棍了。”
“嗯。好。”年华道。
月色中,年华,乌雅往白虎营匆匆而去。
022 摩羯
崇华二年春,南蛮摩羯国主遣左相兀思,随从七十二人入玉京朝贡。所呈之物瑰金函玉,白璧明珠,玄黄罗列,世之奇珍。帝盛礼以待,设国宾驿馆。
崇华帝与兀思游罢上林苑,在猎场上设立角斗场,供摩羯勇士与梦华将领相战。按照多年来的惯例,梦华将派出十二名将领迎战摩羯国十二名勇士,最后能站立的是哪一方的人,哪一方就算胜出。斗场之上,刀剑无眼,双方生死无咎。
摩羯族尚武,崇拜暴力,摩羯人以能挑战勇士为荣耀,认为无论生死,都是荣誉。所以,这示威般的血腥挑衅,在摩羯人眼里倒是对梦华王朝的尊敬。
每五年,摩羯都会遣使者入梦华,之前的历次相斗,双方各有胜败。但是这一次,宁湛却只能胜,不能败。因为新帝初承鼎,必须立威于国,不能让外族小瞧。
飞檐华宇的御台上,宁湛与兀思虽然言笑晏晏,谈古论今,但眼角的余光都不约而同地瞟向黄尘漫漫的斗场。斗场以猎场为雏形,方圆数百丈,地覆黄沙,边界以黄幔围之,四周三军林立,龙旗猎猎。
此时,还不到对战的时间,双方将士仍在后方准备。
穿上沉重的银色铠甲,将护膝和护腕调紧,将雕羽纹印的头盔戴上,年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头望向正在装束的同伴。每个人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包括一向无所畏惧的巴布。毕竟,这是一场生死无咎的血斗,而对手又是以勇悍著称的摩羯勇士。
乌雅悄悄问年华:“你怕不怕?”
年华淡淡一笑:“不怕。”
乌雅道,“真是爱逞强。你知不知道,五年前一战,梦华十二将全殁。这些蛮族人,可都是杀人为乐的野兽。”
年华笑了,“他们是野兽,那我就是猎人。你害怕了?”
乌雅摇头,“不怕。”
“为什么?”
乌雅双眼放光:“凡参战者,无论胜负,无论生死,俱赏金三百。三百金,闪亮亮的三百金,比我十年的薪俸加起来还要多啊!”
年华一脸冷汗,真是一个要财不要命的女人。
年华拍了拍乌雅的肩膀,“呆会儿小心一些,不要逞强,实在撑不住就投降,这是斗场不是战场,保住性命最要紧。”
乌雅笑了,伸手将年华头盔上的面罩挡下,望着年华露出面罩的眼睛,“原话,回赠你。”
“呜呜呜——”斗场上传来兽角之声,接着战鼓声如雷鸣。
梦华十二将闻声立定,向斗场鱼贯而出。
上林苑,龙旗猎猎,朔风卷沙。
二十四名身披铠甲,面悬护罩的武士,在宽阔的斗场上一字排开,赤红盔甲的十二人是摩羯勇士,银白盔甲的十二人是梦华将士。
御台与斗场相距很远,御座又在十八重阶梯之上,年华站在斗场中向宁湛望去,只能看见一道头悬金旒冠冕,身披九龙华服的剪影,心中不由得有些悲伤。朝朝暮暮的思念,万水千山的跋涉,最终走到了他的面前,却是他看不见她,她也看不见他。
崇华帝在御台上遥遥抬手,斗场之外三军大动,擂鼓齐鸣。斗场中的角楼上,七声兽角次第响起,雄浑而悲怆。最后一声兽角响彻天际之时,摩羯勇士与梦华将士已齐齐拉开阵营,摆出格斗的架势。
角楼上的将官一声令下,斗场中刀光剑影,血溅黄沙。
宁湛肃容端坐,俯视着正在进行激烈杀伐的斗场,无论是赤甲勇士杀了银甲武士,或是银甲武士杀了赤甲勇士,他的脸上俱是平静无波。陪坐在下首的兀思,脸上也强做镇定状,但眼底却有悲喜次第浮沉。
百里策,李元修盯着战况惨烈的斗场,心绪起伏全都写在了脸上。两个平日里生死不容的政敌,此时脸上表情的变化倒是出奇地一致。
从血战拉开序幕,百里策的目光就被一名银甲武士吸引,那人使一柄银色长剑,英气勃发,锐不可当。他是全场第一个击毙对手的人。这样,局势顷刻成为十二对十一,梦华众将士气大振。然而,他与第二名敌人周旋时,摩羯族中也杀出了一名勇者,连挫梦华三员猛将。
战局再度逆转。
银甲武士顿时身陷三人围攻的困局,赤甲勇士却并不参与围斗,转而攻占他处。不顷,又有一名梦华将士殒命。
百里策原以为在三人的围攻之下,银甲武士一定折了。谁知,他再一出手,竟是凛厉决绝的杀招,丝毫不手软。黄沙之中腾起一片血雾,不到一盏茶时间,三名摩羯勇士倒在剑下。
斗场中越战越激烈,百里策汗湿重衣。此刻的情势不容乐观,梦华只胜五将,摩羯却还有七人。那名魔鬼般的赤甲勇士仍然如鹰鹫觅食一般,寻梦华将士的软肋各个击破,转眼间梦华又折了一将。百里策面色如死,四对七,对手还是这些如狼似虎的摩羯人,几乎已经没有胜算了。
百里策偷偷瞟了一眼宁湛,宁湛仍旧不动声色,悠然地喝茶。只是在放下茶盏时,他对躬身伺候的内侍总管许忠说了一句什么,许忠立刻退下。不顷,许忠捧着一纸名册,恭敬地呈给宁湛。百里策注意到,那是今日参战的梦华十二将名册。
宁湛俊目扫过名册,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紧皱的眉头却舒展开来。再次望向激烈杀伐的战场时,他仿佛在急切地寻找着什么,还多了几分担忧与牵念。
百里策心念一动,却听站在他身边的李元修喃喃道:“天极将门果然人才辈出!得此勇将,轩辕楚,青阳也不足惧也。”
百里策转目望向斗场,原本混乱缠斗的双方,此刻竟分出了两方阵营。赤甲勇士七人,银甲武士还是四人,但是其中一名似乎身负重伤,正倚靠在同伴的肩膀上。
持雪剑的银甲武士横身立在三名同伴身前,剑锋上的血槽中蜿蜒出一道鲜红,将雪白的长剑映衬得诡艳不可方物。剑尖遥遥指地,黄沙漫漫的地面上,一道深约一尺,长约七米的沟壑横亘在两方人马之间。
七名赤甲勇士尚沉浸在刚才银甲武士气贯长虹,裂土开石的一剑中,不敢妄动。
年华回头,对身后重伤的人道:“乌雅,还撑得住吗?”
乌雅的盔甲已经残破不堪,她撑在浑身浴血的巴布身上,捂住腹部的左手,早已是鲜红一片。她咬着嘴唇道:“我还行。”
年华望了一眼乌雅不断渗出鲜血的左手,咬牙,“看来,只能速战速决了。”
年华气运丹田,将破损的盔甲震落,反手取下沉重的头盔,扔开。年华大声喝道:“巴布,赫锋,以沟为界,来犯者杀,可守得住?”
巴布,赫锋对望一眼,齐齐点头,“能守住!”
闻言,隔着沟壑的七名赤甲勇士愣住。听到年华的声音,那名领头的悍猛勇士,眼中闪过一抹阴鸷的光,嘴角勾起一个奇异的弧度。
巴布放下乌雅,与赫锋分立在沟壑前,随时迎战蠢蠢欲动的赤甲勇士。
年华冷笑,手中荧煌剑银光陡盛,掠身向为首的赤甲勇士攻去。
赤甲勇士鹰眸中闪过一抹厉色,以不变应万变,手中弯刀横挡在身前,刀身上折射出幽蓝光芒。但是,年华的攻势却中途逆折,并不去攻严阵以待的赤甲勇士,而是袭击他右侧的三人。那三人原本是去攻赫锋,没料到年华杀了一个回马枪,猝不及防,次第殒命。
赤甲勇士鹰眸中怒火燃烧,连环弯刀闪转如电,凛冽地扫向年华:“卑鄙!”
年华提剑格挡,笑了:“兵不厌诈。”
两人交手十余招,刀光剑影,沙尘飞扬。年华回瞥了一眼,巴布蛮勇过人,已杀了一名摩羯人,正与另一人激战。赫锋虽然左肩受伤,但素来血勇,此刻与一名摩羯人拼杀,倒也未见颓势。
年华格开赤甲勇士的一袭,冷笑道:“现在是一对一,终于公平了。”
赤甲勇士冷哼一声,刀气纵横,刀势连绵,招招直取年华要害。年华虽然褪了护身战甲,但身手却更灵活矫捷,与之刀兵周旋,倒也游刃有余。
“女人,我们之前见过,你的声音我记得。”赤甲勇士的弯刀袭向年华的脖颈,毫不留情,口中话语却像是在叙旧。
年华侧身避过,一缕青丝断于刀下,她将真气直注剑身,一剑击碎赤甲勇士的护心镜,“我不曾去过摩羯,你怕是认错人了!”
击碎护心镜的那一剑,余势甚猛,在赤甲勇士的胸口带出一道寸余长的伤口,溅起一串血珠。与此同时,年华的左臂也被猝然转向的弯刀划伤,血流如注。
年华咬牙忍痛,趁赤甲勇士回刀之际,护腕上钢刺滑出,沿着刀势刺向对方的手腕。
赤甲勇士为了保护手,五指阒松,弯刀掉落。
战场之上武器离手,自然是最致命的疏忽,年华没有放过对手的破绽,荧煌剑倏然逆折,矫若银龙,直取对方颈项。
然而,长剑刚近赤甲勇士脖颈的刹那,年华感到腰畔传来一股凉意,冷如死亡。她心中一惊,银剑无法再递进半分,低头望去,抵在自己腰上的硬物,是一柄雀尾纹饰的铁匕,握在一只指节分明的手中。
龙雀匕?!!
“女人,这下,你应该认得我了吧?”赤甲勇士手握龙雀匕,冷冷一笑,由于盔甲覆面,只能看见他唇角讥诮的弧度。
年华微惊,想起春夕幻夜在武器铺遇见的异族人,抬头望向赤甲勇士,“是你?看来,店主将龙雀匕卖给你了。”
赤甲勇士撇撇嘴,“我花了大价钱,他才肯卖给我。不过,现在看来,这笔钱花得值,至少我因之捡了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