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这是很明显的事情嘛。”
“他为什么想再见小生?”
“因为他喜欢轩之,想和轩之结交呀。”
元曜道:“是这样吗?”
“是呀,轩之的名字很好,大家都很喜欢你呢。”
元曜道:“小生也很喜欢余兄,他虽然是异族人,却很亲切。”
“嗯。”白姬侧头,望向缥缈阁门口的冥灯,笑了:“三月清明,有鱼提灯;溯归故里,远不可寻。三月清明,有鱼提灯;葬之半途,悲之幽魂。”
元曜奇道:“白姬你在说什么?什么提灯?什么不可寻?”
“这几天晚上,总有人在缥缈阁外唱这首歌谣,轩之没听到吗?”
元曜摇头,“可能是小生睡得太死了,没有听到。”
白姬进去取了一条薄毯,递给元曜,“也许,轩之又会留宿在当归山庄,你带着它。三月的夜里很冷,盖上它,免得再着凉了。”
元曜道:“山庄的客房里有被子,又柔软又暖和。”
白姬笑了,“带上它。我可不愿再花银子给你请大夫了。”
元曜带上薄毯,离去了。
元曜来到当归山庄,一切还是和之前来时一样。小僮通报之后,让元曜换上干净鞋子,带他去见余润芝。今天,山庄中没有开宴会,余润芝独自坐在后院的廊檐下,弹着三弦琴,唱着歌谣。他唱的歌元曜听不懂,但能够听出清泠泠的三弦曲调中,透出的那一缕淡淡的哀伤。
余润芝看见元曜,放下三弦琴,笑道:“轩之,你来了。”
元曜道:“这几天,小生生病了。故而,今日才能来送宣纸。”
余润芝笑道:“没关系,轩之可要注意身体。来,坐下,一起饮酒吧。”
元曜坐下了,道:“不过,宣纸只有一张…”
“没有关系,轩之能来就很好了。”
余润芝、元曜坐在廊檐下饮酒聊天,院子中有一棵繁花盛开的八重樱,樱花重叠盛密,如锦似霞。风一吹过,淡红色的花瓣随风飘落,仿佛一场盛大而华美的梦境。不远处有池水灌满竹笕,竹笕落在石钵上,不时发出“咚”“咚”的声音。
元曜道:“余兄刚才唱的是什么歌?”
余润芝道:“是在下故乡流传的一首歌谣。在下一思乡了,就唱它解乡愁。”
元曜有些好奇,“余兄的故乡是怎样的地方?”
余润芝望着不远处的樱花树,道:“在下的故乡是奈良的一个小渔村,在下的小名叫‘萨卡拉’,翻译成汉文,也就是‘鱼’。小时候,在下常常在河边玩耍,每到三、四月份的时候,都会有一种背鳍上发光的鱼逆河而上,去往它们的故乡。许多鱼一起逆流而上,河水中萤光点点,美如梦幻。春日的夜里,父母常常带着在下和弟弟妹妹们一起看鱼,弟弟妹妹们总是笑着道,‘哦哦,鱼提着灯回家了。’在下离家很多年之后,都还能清楚地记得那美丽,温暖的场景。”
元曜笑道,“小生只是听着,也觉得很美好。”
余润芝流泪,“在下来到大唐很多年了,未能侍奉父母膝下,也未能见他们最后一面,弟弟妹妹们也生死不相知。每年中秋月圆时,在这长安月下,就觉得格外凄清,寂寞。”
元曜安慰了余润芝几句,两人喝酒聊天,消磨了一个下午。余润芝给元曜看了他的一些画作,元曜很赞赏。余润芝画的山水画钟灵毓秀,带着一股行云流水的禅意。他画的人物图也凝练有神,栩栩如真。
余润芝就着元曜带来的宣纸,即兴画了一幅《月夜樱花图》送给元曜。
元曜提笔,在画的留白处写了一首诗,“天心月轮圆,花枝缤纷繁。风过樱吹雪,春色夜缠绵。”
余润芝、元曜相视一笑,饮酒闲聊。
因为天色太晚了,元曜赶不及回长安,又在当归山庄留宿。
冰轮西上,春夜寂静。余润芝和元曜在后院饮酒赏樱花时,余润芝突然拿了画笔,颜料,要出门去,“轩之先去歇着吧,在下还得出去作画。”
元曜奇道:“大晚上的,余兄要上哪里去作画?”
余润芝笑道:“在下受慈恩寺的委托,要去完工一幅五百罗汉的壁画。”
“晚上去画壁画?”
“嗯,在下白天不方便去慈恩寺。”
元曜有些奇怪,余润芝白天很闲呀,为什么不方便去?
“轩之要一起来吗?”余润芝邀请元曜。
元曜也想去开开眼界,看余润芝画壁画,道:“好呀。”
余润芝和元曜一起出发了。
慈恩寺离当归山庄不远,两人走了半柱香时间就到了。余润芝没有走前门,而是从后门入。一名小和尚提着灯笼在后门等待,看见余润芝,笑道:“余施主,你来了。”
“来了。”余润芝笑道。
小和尚看了一眼元曜,道:“这位施主是…?”
余润芝道:“这是在下的朋友,想来看在下画壁画。”
小和尚笑道,“这样啊,请进吧。”
小和尚带着余润芝,元曜走进慈恩寺。
余润芝道:“最迟五日,壁画就可以完工了。宝明师傅也不必每天彻夜不眠,辛苦地等待在下作画了。”
宝明笑了,“哪里,哪里,余施主肯为慈恩寺画完壁画,乃是大功德。小僧为您提灯,捧墨,也可沾一点儿小功德,何谈辛苦?”
说话间,宝明带着余润芝,元曜穿过佛塔林,来到了藏经阁前。借着月光望去,藏经阁所在的跨院的西墙上,有一幅没有完工的壁画。整幅壁画约有五米长,宽约一米有余,五百罗汉栩栩如生。壁画差不多要完工了,只差最右边的三个罗汉还缺了眉目,一部分优昙花和莲花还没有染色。
余润芝立刻开始工作了,他选好画笔,颜料,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开始继续壁画的工程。宝明提着灯笼,在旁边为余润芝照明。
余润芝一投入画作中,就完全沉溺了进去,不闻周围的动静,也忘记了元曜的存在。
元曜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有些腻了,就四处闲走。
宝明轻声道:“这位施主,寺里的人都睡下了,请不要乱走。”
元曜只好坐在佛塔下看月亮,消磨时光。
约莫二更天时,余润芝收了画笔,颜料,对宝明道,“今晚就画到这里了。”
宝明道:“余施主辛苦了。”
余润芝对元曜道:“轩之,我们该回去了。”
“好。”元曜道。
余润芝、元曜、宝明按原路出寺,一路上没有遇见任何人。元曜觉得慈恩寺的僧人们有些失礼,余润芝怎么都是来为寺里作画的,他们竟连茶水点心都不准备一点儿,只派了宝明一个人来应酬。当然,余润芝大晚上来做工,也有些不合适。不过,不管怎样,僧人们也不该如此冷落他。
宝明送到寺门口,就和余润芝、元曜道别了。
余润芝、元曜回到当归山庄时,天还没有亮。
元曜问道:“上次歇在山庄时,小生看见余兄早上归来,莫非也是去慈恩寺作画了?”
余润芝笑道:“是啊,这幅壁画在下画了很久,很费时间呢。”
余润芝、元曜分别去休息了。
元曜很困,一入客房,倒在席子上就睡了。当然,他没有忘记裹上白姬给他的毯子。不知道为什么,盖上毯子之后,居然比盖上被子还暖和。
第二天,吃过早饭,余润芝将一幅画递给元曜,“轩之,请替在下将这幅画送给白姬。在下有一件事情想拜托她。”
元曜道:“好。不过,余兄有什么事情要拜托白姬?”
余润芝道:“白姬看了这幅画,就会明白了。”
元曜接过画,告辞离开了。这幅画被卷做卷轴状,还用红缎扎着,元曜虽然有些好奇,但路上没有打开看。
元曜回到缥缈阁,白姬正在柜台后剪纸,嘴里还哼着小调。她哼的曲调元曜觉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见过。
白姬看见元曜,笑道:“轩之回来了?怎么眼圈有些发青,莫非昨夜没有睡好?”
元曜道:“小生昨夜根本没有睡,陪余兄去慈恩寺画壁画了。今儿早上刚躺了一会儿,又起床了。”
白姬笑道,“轩之辛苦了。”
元曜走到白姬身边,见她裁了一叠黄色的油纸,剪作灯笼的形状,上面用朱砂写了“归乡”二字。
元曜不由得好奇,“白姬,你在做什么东西?”
白姬道:“归乡灯。轩之,最近可能有一笔大生意哟。啊啊,一年之中,我最喜欢清明和中元了,生意总是特别好。”
元曜冷汗。
“对了,白姬,余兄让小生送一幅画给你。”
“哦?什么画?”白姬颇感兴趣,她接过画卷,缓缓打开。
画纸上画着一条长着手臂的鱼,鱼提着一盏灯笼。
白姬笑了:“啊哈,刚才还在说呢,这会儿大生意果然来了,只是不知道何日当归。”
元曜听不懂白姬的话,想要细问,但是白姬已经上楼去找更多的油纸去了。
元曜昨晚没睡好,十分困乏,他打了一个哈欠,搬了一张美人靠,去后院补觉了。
睡梦中,元曜听见许多人在唱一首歌谣,曲子有些耳熟,是余润芝用三弦琴弹出的调子,也是白姬剪纸灯笼时哼出的调子,歌词是汉语,“三月清明,有鱼提灯;溯归故里,远不可寻。三月清明,有鱼提灯;葬之半途,悲之幽魂。”
歌谣很悲伤,元曜不觉流下了眼泪。
元曜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光景,白姬还在剪纸灯笼,离奴不知道哪里去了。
元曜帮白姬剪了一会儿纸灯笼,就去市集买菜去了。
傍晚时分,离奴回来了,对白姬道:“三天,二百七十五。”
离奴还带回了一条毯子。元曜一看,十分眼熟,好像是他昨天带去当归山庄,今天忘了带回来的毛毯。离奴去当归山庄了么?
离奴把毯子扔向元曜,气呼呼地道:“书呆子,不要总是浑浑噩噩,丢三落四!!”
白姬喃喃道:“三天,二百七十五,时间还真有点儿紧迫。”
吃过晚饭后,白姬在里间燃了灯,叫元曜、离奴一起剪纸灯笼。元曜、离奴剪好纸灯笼,白姬就在每一张纸灯笼上写下“归乡”二字。
元曜忍不住问道,“白姬,这些纸灯笼是做什么用的?”
白姬道:“指引亡魂归故乡。”
“为什么做这么多个?”
“因为有很多亡魂要归故乡。”
白姬、元曜、离奴忙到半夜,虽然还没做完,但是实在很困了,就都去睡了。
注释:(1)巫蛊之祸:巫蛊是一种巫术。当时,人们认为让巫师、祠祭将桐木偶人埋在地下,诅咒自己怨恨的人,被诅咒的人就会有灾难。巫蛊之祸,特指汉武帝征和二年发生的重大政治事件,牵连者上至皇后太子、下至普通平民,达数十万人。
第三章 当归
第二天,生意还算不错,来了两拨买香料的客人。白姬在大厅宰客,元曜在后院剪纸灯笼,离奴买菜去了。元曜剪纸灯笼剪得眼累手软,趁白姬、离奴不在,打起了瞌睡。
“啊哈,轩之在偷懒!”韦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了元曜一大跳。
元曜分辩道:“小生没偷懒。只是太阳太暖和了,不知怎的,眼睛就闭上了。”
韦彦一展折扇,笑着吟道:“三月奈何天,春阳暖欲眠。”
元曜接着吟道:“丹阳从天降,吓破小生胆。”
两人对视莞尔,哈哈大笑。
白姬袅袅走来,摇扇道:“好诗啊好诗,真是一首偷懒的好诗。韦公子,今天缥缈阁很忙,轩之不外借。”
韦彦笑着坐在元曜身边,道:“没有关系,我就在缥缈阁和轩之聊天。”
白姬道,“反正坐着也是坐着,韦公子帮着剪几个纸灯笼吧。”
韦彦道,“剪纸我最拿手了。不过,我渴了,想喝茶。”
白姬去沏了三杯阳羡茶,端了上来。
韦彦放下折扇,喝了一口茶之后,开始剪纸灯笼。
元曜喝了一口茶,提了精神,继续剪纸灯笼。
白姬一边喝茶,一边监督元曜和韦彦剪纸灯笼。
韦彦对白姬道:“你卖给我的木偶一点儿效果也没有,裴先那家伙还活得好好的。”
白姬喝了一口茶,道:“怎么会没效果?一定是你诅咒的方法不对。”
韦彦道:“不会吧?我对巫蛊咒术之类的学问很在行,不可能弄错方法。”
白姬道:“我的木偶绝对没有问题,一定是你的诅咒方法不对。”
白姬和韦彦开始交流巫蛊咒术,白姬兴致盎然,韦彦兴高采烈,两人互相交流用巫蛊害人的心得。
元曜一头冷汗,他觉得仅只是听了这些话,都会折寿。
最后,白姬技高一筹,说得韦彦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弄错了诅咒方法。
韦彦叹了一口气,道:“裴先那家伙不仅没有遭厄运,反而还走了运,得到了太后的重用。最近,慈恩寺出了一件怪事,他昨天被派去处理这件事了。”
元曜奇怪地问道:“慈恩寺出了什么怪事?”
韦彦道:“慈恩寺闹鬼了。”
韦彦一边剪纸灯笼,一边缓缓道来。
武后信佛,半年前,她过寿诞的时候,召集了长安有名的画师们给慈恩寺画七幅壁画,计划今年内全部完工。七幅壁画中有一幅《五百罗汉图》,作画者是扶桑来的画师大川直人。大川直人来大唐已经五十多年了,他的画技很高超,在长安画坛上很有名气。先帝在位时,大川直人曾在大明宫中作过画,先帝也很欣赏他。
《五百罗汉图》画到一半时,恰逢扶桑使船归国。大川直人考虑再三,还是去大明宫向武后请辞归国。他其实也不想丢下画了一半的壁画就离开大唐,但是遣唐使船几十年才来一次,归一次,他已经七十多岁了,这一次如果不回去,此生只怕就没有机会回故国了。
武后没有责怪大川直人,准他回国。不幸的是,遣唐使船在大海上遇上风暴,沉没了。船上所有的人,包括大川直人,都葬身在了海底。
算起来,慈恩寺中发生怪事时,应该是遣唐使船沉没的第二天。
大川直人请辞之后,武后另外派遣了画师接替他画壁画。遣唐使船沉没的第二天,接替大川直人的画师在画《五百罗汉图》时,发现画中的罗汉们全都变成了哀伤的表情,并且在流眼泪。画师吓坏了,他赶紧叫僧人们来看这件怪事。僧人们也大吃一惊,他们围着壁画念了半天的经文,罗汉们才停止流泪,壁画才恢复了正常。可是,从此以后,画师无法再在《五百罗汉图》上涂上一笔。紧跟着,画师就生病了,他不得不辞去了这份工作。又有几名画师来接着画《五百罗汉图》,可是无论用什么方法,他们依旧无法在画上着色。并且,《五百罗汉图》上又开始发生奇怪的事情,罗汉们不仅流泪,还会用扶桑语唱歌。慈恩寺的僧人们念经驱邪,但也没有什么用。武后下令,让众人不要再管这幅《五百罗汉图》了。
然而,大家不管《五百罗汉图》之后,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不知道是谁,在偷偷地画这幅壁画。每天早上,这幅壁画就会完善一点儿,一日复一日,眼看竟快要完工了。慈恩寺的僧人们觉得很奇怪,有人半夜躲在壁画旁边偷看,竟看见了去年死去的一个叫做宝明的僧人提着灯笼到处走,大家都很害怕。
眼看《五百罗汉图》就要完成了,慈恩寺的主持虚空禅师觉得妖祟之物来作佛画,未免有辱佛门,将事情报告了武后。武后有些发愁,无计可施。裴先自告奋勇,去慈恩寺镇鬼。太宗在位时,曾经赐给裴先的祖父一柄辟邪刀,可镇千妖百鬼。如今,辟邪刀在裴先手中。
武后大悦,同意了裴先的请求。
元曜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白姬的神色也有些凝重。
韦彦一边剪纸灯笼,一边道:“哎,如果妖鬼继续作祟就好了,如果裴先那家伙被妖鬼吃了,就更好了。”
韦彦剪了三十个纸灯笼,喝完了阳羡茶,见天色已经不早了,也就告辞了。
韦彦离开之后,白姬、元曜对坐在庭院中继续剪纸灯笼。风一吹过,绯桃树落英缤纷,花瓣洒了两人一身。
元曜道:“每夜去慈恩寺画《五百罗汉图》的,好像是余兄。”
白姬“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他们是不是什么地方弄错了?余兄和宝明师傅都是人呀。”
白姬“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白姬,你除了‘嗯’之外,不能说一句话吗?”
白姬抬起头,望着纷飞的桃花瓣,“今晚,也许会有客人来。”
“谁会来?”元曜好奇地问道。
白姬悠然道:“轩之剪完八十个纸灯笼,我就告诉你。”
元曜剪完第八十个纸灯笼时,不用白姬告诉他,他也知道来的是谁了。因为,来客已经到了。
元曜去开的大门,来客站在缥缈阁外,一身火月蓝狩衣,头戴立乌帽子,手持蝙蝠扇,脚穿浅踏。正是余润芝。
元曜很高兴,“余兄,你怎么来了?”
余润芝彬彬有礼地道:“在下突然遇上了麻烦,故而前来拜访白姬。”
月色极美,清辉如水。
白姬坐在廊檐下的一张木案边,继续剪灯笼。余润芝坐在白姬对面,元曜坐在白姬旁边。离奴端来凉茶之后,变作一只黑猫,在草丛中玩耍。
余润芝拿起一个纸灯笼,道:“这是在下定的‘归乡灯’吗?”
白姬点头,“是的。已经做了一百八十盏了,后天能够完工。”
余润芝道:“可是,即使‘归乡灯’完工,在下暂时也无法归乡。”
白姬抬眸,道:“是因为慈恩寺的壁画吗?”
余润芝点头,“是的。”
白姬道:“非要完成壁画吗?”
余润芝点头,“毕竟呆了五十多年了,在下想留下一些东西在大唐。”
白姬道:“三月过了,四月就不好走了。”
余润芝垂首道:“请助在下完成壁画。”
白姬道:“我只答应送你们归乡,完成壁画不在我们的交易之中。”
余润芝固执地道:“不完成壁画,在下无法归乡。”
“唉!”白姬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沉默了一会儿,白姬开口道:“后天就是清明了,余先生还需要几夜来完成壁画?”
余润芝道:“一夜就够了。不过,那位裴将军拿着辟邪刀彻夜守候在《五百罗汉图》前,在下无法靠近。”
“明晚子时,慈恩寺外等我。”
“好。”
元曜望着余润芝,道:“余兄,你…你是人…还是鬼?”
月光下,余润芝的月蓝色狩衣上泛着一层淡淡的萤光,这让他看上去有些不真实。
余润芝没有直接回答元曜的问题,他淡淡一笑,道:“在下还没告诉轩之吧,在下的扶桑名字叫‘大川直人’,来大唐已经五十三年了。”
元曜吃了一惊,他终于明白第一次见到余润芝,和他谈话时,为什么会有不对劲的感觉了。他的口吻像是在大唐生活了很多年,阅历深厚,但是他的外貌明显不符合他的年龄。
余润芝似乎明白元曜的心思,道:“轩之,你眼中所见的,是在下刚来大唐时的模样,那是在下风华正茂的年岁。”
元曜心中一惊,心绪有些复杂,“那,那当归山庄是怎么回事?小生在当归山庄中看见的那些朋友…他们也是…鬼?”
余润芝道,“他们是和在下乘同一艘船回故乡的朋友。至于当归山庄,轩之以后自会知道那是什么。”
原来,余润芝已经死了。元曜的心中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有些悲伤,有些沉闷。
白姬对余润芝笑道,“啊啊,今晚的月色真好,不如把你的朋友们都叫来,大家一起唱歌喝酒吧。”
余润芝笑道:“也好,他们都在外面呢。”
余润芝起身出去,不一会儿,他领来了一大群扶桑人。元曜认识这些人,正是当归山庄中的那一群人。
白姬拿来了乐器,元曜准备了美酒,离奴烤了一些香鱼干,大家在后院中觥筹交错,载歌载舞。
月光如水,桃花纷飞,白姬和余润芝一起合着三弦琴唱歌,离奴和吕逸仕一起跳舞,大家划拳斗酒,欢声笑语。看着这群魔乱舞的场面,元曜的心情好了许多。不提防,元曜被离奴和吕逸仕按住,硬给他灌下了几杯酒。
“咳咳…咳咳咳…”元曜被呛得直流泪,有些生气,大家却哈哈大笑。
欢宴一直持续到三更天才散,院子里一片狼藉,白姬、离奴、元曜东倒西歪地睡在廊檐下。余润芝、吕逸仕一行人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二天,日上三竿,白姬、元曜、离奴才醒来。白姬、离奴看见满庭院狼藉的杯子、盘子、酒坛、鱼骨,不约而同地道:“哎呀,真乱呀,轩之来收拾吧。”“真乱,真乱,书呆子来收拾。”
元曜不高兴地道:“昨晚的宴会你们也都有份,为什么只让小生来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