玳瑁道:“三个月?你不是开玩笑吧?那和一直在卖有什么区别?”
白姬笑道:“如果我不能从阎浮屠回来,那就是永远不会在平康坊卖咒符了。”
这一句话,让玳瑁有些动心,“如果你回不来了,缥缈阁也归饿鬼道?”
白姬点头,“是。”
玳瑁猫道,“那好,我回去复命了。我觉得,鬼王会答应。不出意外,明天我就把引魂灯送来。”
白姬道:“有劳了。”
玳瑁和蛇女、鹰女、蝎女告辞离去,离奴不放心玳瑁夜行,坚持要送她。玳瑁嫌离奴婆婆妈妈,骂了它一句。离奴生气,也回了一句。两人本来好好的,却又开始吵了起来。最后,玳瑁猫挠了黑猫一爪子,气呼呼地走了。
离奴很伤心,坐在月亮下面哭,“我一直想做一个好哥哥,为什么玳瑁就不能理解我?每次见面,总要和我吵架…”
白姬拿着碧竹钓竿,坐在屋顶上垂钓,安慰离奴,“离奴,不要伤心了。玳瑁还是很在乎你这个哥哥的。”
元曜在大厅中擦血脚印,蛇女、鹰女、蝎女踩得到处都是,他一直忙到月上中天,才擦洗完毕,去睡觉了。
第二天下午,玳瑁拿来了引魂灯。因为包在一块锦缎中,元曜也不清楚引魂灯究竟是什么样子。
玳瑁对白姬道:“等你从阎浮屠回来,我就来取引魂灯。如果你回不来了,我就来取缥缈阁。”
“可以。”白姬笑道。
玳瑁问道,“你究竟想去阎浮屠干什么?”
白姬道:“为了去确定一件事情,实现一个客人的愿望。”
“什么客人?值得你冒这么大的危险?”
白姬笑了,“走进缥缈阁的任何一位客人,都值得我冒这么大的危险。”
玳瑁望了一眼离奴,道:“我这个笨蛋哥哥,可以不去吗?”
离奴欢喜地流泪,“玳瑁,你果然还是在乎我的,哥哥我真高兴。不过,我还是决定和主人、书呆子一起去阎浮屠,我们说好了同生共死,同进同退。连书呆子这种胆小鬼都决定去了,我怎么能退缩不去?”
元曜呐呐地道:“小生没决定要去,是你们擅自做主,替小生做的决定。”
元曜的声音,小得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哥哥是笨蛋!!”玳瑁猫吼了一句,跑了。
黑猫又去后院哭,“玳瑁骂我是笨蛋,它居然骂我是笨蛋…”
白姬拿着碧竹钓竿,坐在屋顶上垂钓,安慰离奴,“离奴,不要伤心了。玳瑁还是很喜欢你这个哥哥的。”
第二天晚上,无星无月,阴风阵阵。白姬、元曜、离奴准备去阎浮屠。元曜偷偷地戴了几串檀香木珠手链,又在脖子上挂了几串佛珠,还在怀里藏了一把桃木短剑,一本《金刚经》。
离奴见了,狠狠地挠了一把小书生,“死书呆子,把店里的东西放下!!”
元曜哭丧着脸道:“万一回不来了,这些东西搁着也是搁着。小生只是一个普通人,去阎浮屠那种邪门的地方,九死一生,总得要拿点儿辟邪的东西,才能安心。”
白姬道:“轩之要拿一点儿东西才能安心的话,那就替我拿着夜光水母吧。阎浮屠中,得用它照明。”
白姬将一个封口的琉璃小瓮递给元曜。
元曜伸手接过。琉璃小瓮看着不大,但十分沉重。元曜不得不把手链、佛珠、桃木剑,《金刚经》都放下,只拿着琉璃小瓮。
元曜定睛望去,琉璃小瓮中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
白姬又将一只孔雀紫的绸缎荷包递给元曜,“这是夜光水母爱吃的玉屑。轩之也拿着,到时候有用。”
“好。”元曜接过,放入了怀中。
离奴幻化做九尾猫兽,健壮如虎,气势慑人。夜色中,九尾猫妖口中喷着青色的火焰,碧色的眼睛灼灼逼人。
白姬、元曜骑着猫兽,去往阎浮屠。妖兽四蹄踏风,飞驰在寂静的夜色中。元曜一路上在心里不断地念着佛号,只求能够平安无事。
远远望去,即使在昏朦的夜色中,也能够看见阎浮屠在不断地涌出死亡的黑气。离奴靠近阎浮屠时,元曜的眼前变得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的耳边不断地响起撕心裂肺的哀嚎,凄厉悚人。
黑暗中,元曜颤声问道:“这是谁在哀嚎?”
黑暗中,白姬幽幽地道:“地狱道中的非人。他们经受着各种各样的酷刑,忍受着各种各样的痛苦,众生互相残杀,互相吞噬,但却不会死去。他们经年累月地忍受着被杀害的痛苦,完全无法脱离。他们非生,非死,没有前世,也没有来生。”
黑暗中,离奴幽幽地道,“主人,要下去了。”
白姬道:“好。”
猫兽降落在地上。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让人汗毛倒竖的哀嚎声,嘶喊声清晰刺耳,“啊啊——好痛苦——好痛苦——”
“嗷嗷——好烫,好疼——”
“我的腿,我的腿没了——啊啊——”
“肠子被拉断了,好痛苦——”
“咯咯…”元曜的牙齿开始上下打颤。
白姬道,“轩之,打开琉璃小瓮,放出夜光水母。”
“好。”元曜答道。他摸黑扭开了琉璃小瓮的盖子,一阵冷风卷起来,好像有很多冰凉滑腻的东西擦过他的脸,琉璃小瓮的重量渐渐减轻。
元曜举目四望,还是一片漆黑,哪里有什么夜光水母。
“白姬,夜光水母在哪里?小生怎么看不见?”
白姬道:“把荷包里的玉屑都撒出去,你就能看见了。”
元曜从怀里摸出荷包,解开束绳,抓了一把玉屑,但是他的手一直在颤抖,玉屑总从指缝中漏下,只好干脆抓着荷包,将玉屑全部撒出去。
玉屑在空中划过一道半弧,拖曳出一抹光尾。
玉屑的光芒消失的刹那,元曜看见了神奇的一幕,嘴巴不由得张大。
以玉屑划出的弧度为起点,黑暗中亮起了一盏盏莹蓝色的灯火,如同天上繁星点点的银河。仔细看去,那一点一点的蓝光并不是灯火,而是一只只透明的水母。它们晶莹透亮,柔软如绸,像一朵朵透明的发着亮光的蘑菇,在空中悠然漂浮,荡漾。
借着夜光水母的光芒望去,元曜看见了一张张狰狞扭曲的人脸,有的皮开肉烂,有的七窍冒烟。这些人脸没有身体,它们突兀地浮现在无尽的黑暗中,瞪着白姬、元曜、离奴。
“哐当——”元曜吓得拿不住琉璃小翁,他舌头直哆嗦,说不出完整的话,“白…白…”
白姬却掐腰大笑,“哈哈,轩之,我们到地狱了!”
元曜嘴里发苦,说不出话来。一大堆人脸向白姬、元曜涌来,离奴一跃而起,喷出青色妖火,人脸纷纷退散。
“主人,我们现在要去哪里?”猫兽问白姬。
夜光水母照不见的地方,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传来各种各样让人汗毛倒竖的恐怖声音。
白姬道:“地狱道分为八大热地狱、八大寒地狱、近边地狱,孤独地狱。我们现在应该是在八热地狱中。八热地狱又分为等活地狱、黑绳地狱、合众地狱、叫唤地狱、大叫唤地狱、焦热地狱、大焦热地狱、无间地狱。我们现在大概是在等活地狱中吧。啊呀呀,地狱太大了,要在地狱中找一个人,还真不容易呢。我们先在此等候,让纸人去找吧。”
白姬从衣袖中拿出一叠纸人,放在红唇边,吹了一口气。纸人纷纷落地,化作没有五官的白衣人,四散开去。所有的纸人嘴里都发出黄盈盈的声音,在叫唤,“玉郎——玉郎——”
元曜冷汗,对白姬道:“你来阎浮屠,是为了找玉郎?”
白姬道,“不是找玉郎,是看玉郎在不在阎浮屠。”
元曜道:“玉郎会在阎浮屠吗?”
白姬道:“不清楚。不过,三世草中看不见玉郎的前世、今生、来世,他很有可能是被困在了阎浮屠。”
元曜咽了一口唾沫,和白姬、离奴在原地等待。人脸一大堆一大堆地逼近,不断地滴落浓腥的液体,它们张开了血盆大口,似乎要将白姬、元曜、离奴吞噬。离奴不断地喷出青色火焰,阻止人脸靠近。但是,明显,离奴的火焰阻止不了猖狂的狱鬼。
元曜哭丧着脸道,“白姬,离奴老弟快撑不住了,你也喷个火吧。”
白姬在元曜耳边笑道:“龙火不但会焚尽百鬼,轩之也会灰飞烟灭呢。”
元曜流泪,“现在这样,小生也会被这些人脸吃掉吧?”
白姬道:“站着不动,也很无趣。难得来到地狱,我们四处参观一下吧。”
离奴道:“主人,如果走到无间地狱,我们就真的回不去了。”
“无妨。”白姬笑道:“有引魂灯呢。”
离奴担忧地道,“离奴的意思是越往里走,狱鬼不仅会越来越多,也会越来越凶残,只怕难以脱身。”
白姬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我饿了。想吃夜宵。”
元曜生气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吃夜宵?我们都快变成这些恶鬼的夜宵了!小生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白姬笑眯眯地打断元曜,“轩之不要生气,我们先游地狱解闷吧。”
白姬对离奴道,“往里走。”
“是,主人。”离奴道。
离奴驮着白姬、元曜向阎浮屠深处而去,夜光水母始终环绕在他们四周,为他们照见周围的景象。不照见还好,照见了,只让元曜吓得浑身发抖。
夜光中,许多鬼在荒野行走,他们的手上长着铁爪,一遇见了,就互相抓掴对方。他们被抓得皮肤尽烂,血肉模糊。血流尽后,倒地而卧。然而,冷风一吹,他们的皮肉又长出来了,完好如新。他们又站起来,向前走去,一遇见对方,又开始互相抓掴。周而复始,不断受苦。
白姬笑吟吟地道,“这是等活地狱,如果不幸留在这里了,我和轩之就会变成这样,我挠一下轩之,轩之挠一下我,我再挠一下轩之,轩之再挠一下我。很好玩吧?”
元曜牙齿打颤,“一点儿…也不好玩…”
离奴经过时,狱鬼们停止了互相抓挠,转而追逐离奴。
离奴又路过了两处,一处的狱鬼被烧红的热铁绳捆缚,有青面獠牙的恶鬼用斧头砍他们,用铁锯子锯他们。一处有两座巨大的铁山,狱鬼麇集于铁山之间,被两座铁山挤压,骨肉碎裂,成为肉泥。
白姬笑道,“这是黑绳地狱和合众地狱,很有趣吧,轩之?”
元曜的牙齿直打颤,口中发苦。
离奴路过时,黑绳地狱、合众地狱中的狱鬼纷纷向它追来,黑压压的一片。
离奴驮着白姬、元曜又路过了哀号不绝,从口中被灌火浆,烧烂五脏六腑的叫唤地狱,狱鬼躺在烧红的热铁上,被大热棒从头到脚打碎成肉糜的焦热地狱。追逐离奴的狱鬼更多了,密密麻麻的一片,元曜头皮发麻,不敢回头看哪怕是一眼。
三人来到了八热地狱的最后一处,——无间地狱时,元曜看着眼前百鬼缭乱的可怖景象,对能够活着走出阎浮屠这件事情,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元曜有气无力地道,“白姬,如果我们出不去了,会变成怎样?”
白姬笑道:“大概会被这些狱鬼吃掉,然后变成它们中的一个,没有思想,没有灵魂,没有前生,没有来世,有的只是无尽无涯的痛苦和恐惧。”
白姬双手合十,结了一个法印,口中喃喃念了一句咒语,“归!”
黑暗中,没有纸人归来。
良久之后,一只烧得只剩半截的纸人悠悠飘来。
白姬伸出手,纸人停在她的掌心。纸人“腾”地燃起一团火,烧化成灰了。
白姬喃喃道:“找不到玉郎呢。看来,玉郎似乎不在阎浮屠中。”
离奴停在一处山岩上,喷出一团碧幽幽的火,逼退了围涌而来的一堆狱鬼。
“主人,狱鬼越来越多了。”
白姬回头看了一眼,半空中有大堆大堆的狰狞人脸逼近,地上有无数或青面獠牙,或身躯残缺的狱鬼涌来,他们不断地从远处走来,包围了逼近的白姬、元曜、离奴。
元曜咽了一口唾沫,道:“小生有一句遗言,想先说了。”
离奴骂道:“死书呆子,闭上你的鸟嘴!”
白姬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轩之说吧。”
“那个,小生上次说想娶一个勤劳善良的姑娘,后来又想了想,觉得这个姑娘懒一点儿也没关系…小生勤快一点儿,应该可以照顾她…”
“啊?!”白姬道:“轩之要说的就是这个?”
“你以为是什么?”元曜没好气地道。
“我以为,轩之会说出攒下的几吊钱藏在哪里了呢。”
“嘿嘿,我也想知道书呆子的私房钱藏在哪里。”离奴笑道。
元曜生气地道:“藏钱的地方,小生死都不会告诉你们!”
三人吵闹间,大群狱鬼已经逼近,仿佛要将三人吞没。一条巨蛇般的狱鬼张开血盆大口,吞向离奴。巨蛇的身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人脸,人脸上皮肉尽烂,流着脓血。
离奴一个跃起,驮着白姬、元曜躲过了这一袭。但是,不幸的是,巨蛇擦过的瞬间,蛇身上的一张人脸张口咬住了元曜的左脚,将他拖了下来。
“啊——啊啊——”元曜摔下了万丈深渊。
第八章 地狱
万丈深渊之下,是沸腾的红莲火池。
元曜头朝下,倒栽向红莲火池,他的耳畔是呼啸的风声,他的眼前依次掠过死状凄厉的恶鬼的幻象。景象呈倒立,缥缈得犹如幻觉,但死亡却触手可及。
元曜以为必死无疑,闭上了眼睛。
就在元曜闭上眼睛的刹那,黑暗中发出一道耀眼的白光。一声雄浑悠长的龙吟破空响起,上震天宇,下惊黄泉。
元曜睁开眼睛一看,一条巨大的白龙浴火而飞,盘旋在地狱上空,仰头发出了一声长吟。
白龙非常巨大,身体如灵蛇,犄角如珊瑚,利爪如镰刀,须鬣如枪戟,威猛而美丽。那条巨蛇般的狱鬼在龙爪之下挣扎,如同一条蚯蚓。
白龙身上遍布金色与冰蓝色交织的火焰,照彻了黑暗的八热地狱。白龙的瞳孔金光灼灼,温柔而残忍。突然,它须鬣戟张,张开巨口,一阵灼热的飓风卷地而过,八热地狱中的狱鬼皆被吞入了龙腹中。
元曜只觉得一阵滚烫的飓风将他卷起,一股巨大的力道拉扯着他,将他吸入龙口中。
“书呆子!!”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矫健如虎的猫兽掠过,用爪子抓住了元曜的后颈,将他拎开了。
猫兽拎着元曜,几个跃起,躲开了龙火,来到了安全的地方。
元曜远远望去,八热地狱中的众生连同地狱的火焰一起,源源不断地被吞入龙腹中。不多时,无间地狱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凉与黑暗。
白龙仰天发出一声长啸,震耳发聩。它飞向元曜和离奴,与他们凌空对视。它身姿矫健,气势如虹,浑身散发着一种充满了力量的美丽。它在火焰中垂头,金色的瞳温柔地注视着元曜,“轩之,趁着胃口好,我把你也给吃了吧?”
元曜生气地道,“休想!”
“轩之真小气!”白龙不高兴地道。
一阵金红色的火焰腾空而起,白龙在火焰中化为一名妖娆女子,她凌空踏步,环佩叮当,走向元曜。
白姬拍着肚子,道:“啊啊,吃得真饱,就是有些上火。轩之,回去了之后,给我沏一杯凉茶。”
离奴嘟着嘴道:“主人,你怎么全都吃了?也不给离奴留两个。”
白姬伸手,拍了拍猫兽的头,“离奴还是回去吃香鱼干吧。你暂时还承受不了地狱的红莲业火,吃下狱鬼,会烧烂五脏六腑。”
元曜嘴里发苦,“白姬,离奴老弟,闲话少说,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白姬道:“既然玉郎不在阎浮屠,那我们就回去吧。”
白姬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小包袱,小心翼翼地打开。
借着夜光水母的光芒望去,元曜看见了一个千瓣睡莲形状的灯盏。白姬伸出手指,在灯盏中心点了一下。莲花蕊上忽的冒出了一点儿金色火苗。金色的莲灯缓缓浮上半空中,夜光水母纷纷靠拢,金色的灯火与蓝色萤光相互辉映,美如梦幻。
元曜望着金色灯火,张大了嘴,“这是…引魂灯吗?”
白姬笑道:“是。很美吧?真有些不想还给鬼王了。”
离奴道,“主人,那就别还了吧。鬼王一直觊觎缥缈阁中的宝物,还总在背后说您的坏话,他这次借您引魂灯,也没安好心,分明是希望你困在阎浮屠,永远不要再回去了,他好坐享缥缈阁中您收集的宝物。”
白姬道:“虽然不想还,也知道他不安好心,但还是要还。做人,要守信用。”
“主人,咱们是非人。”
白姬笑道,“非人也一样。”
元曜苦着脸道,“我们可不可以先回缥缈阁了,再讨论别的问题。”
“轩之说得有理。”白姬道。
“也好。”离奴道。
无间地狱,黄泉道上,一盏金色的灯火浮现在无尽的黑暗中,为白姬、元曜、离奴在无边的死寂与荒凉中指引出一条道路。
白姬、元曜、离奴跟随引魂灯向前走,踏过火山,血海,尸堆,经过前世,今生,来世。三人走了许久,四周安静得只有呜咽的风声。
“呜呜——呜呜呜——”
突然,元曜听见有谁在哭。他望了一眼四周,一片无涯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白姬,好像有谁在哭。”
白姬四下一望,侧耳倾听,什么也没听见。
“没有谁在哭呀。”
“呜呜——呜呜呜——”哭声更加清晰了。
元曜道:“明明有人在哭。”
“轩之,你听错了吧。”
“离奴老弟耳朵尖,你让它听听。”
离奴侧耳一听,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
“哪有人在哭?书呆子,你吓傻了吧?”
“呜呜——呜呜呜——”哭声越来越清晰了,好像就在耳边。
元曜道:“小生没吓傻。真的有人在哭。”
“轩之听错了。”白姬没有理会元曜,径自向前走去。
离奴也没有理会元曜,径自向前走去。
元曜仔细听去,哭声就在耳边。他低头望去,地上有一块雪白的骨头,森森白骨在灰烬焦炭中,显得格外刺目。
仿佛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吸引,元曜弯下腰去,拾起了那块白骨。
手触碰到骨头的刹那,仿佛被雷电击中,元曜倒在了地上。白姬、离奴走在前面,没有发现元曜倒在了地上,他们渐行渐远。
意识不清中,元曜听见有人在哭,“呜呜——呜呜呜——”
元曜问道,“谁在哭?”
“是我。”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声道。
“你为什么哭?”
“我在阎浮屠中困了很多年,我必须离开这里,但是却没有办法离开。我的未婚妻还在外面等我,我必须离开。呜呜——”
元曜叹道,“真可怜。困在阎浮屠,日子一定很不好过。”
“你好像正要离开阎浮屠,可以带我一起走吗?呜呜——”
元曜道:“当然可以。我们一起走吧。”
“太好了。”那个声音高兴地道。
仿佛被钝器砸了后脑勺,元曜眼前一黑,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走了一段路,白姬回头道,“这黄泉之路,走得可真辛苦。轩之你觉得呢?”
背后空空如也,没有了元曜。
白姬奇道,“欸?轩之哪里去了?”
离奴停步,回头,没有看见元曜,骂道:“这臭书呆子,肯定是嫌赶路辛苦,又跑到哪里偷懒去了!”
白姬道,“轩之胆小,在这阎浮屠中,应该不敢乱跑。”
离奴道:“这八热地狱中的狱鬼都被主人吃进肚子里了,书呆子也没有理由被狱鬼捉走啊。”
白姬沉吟了一会儿,道:“回去找找看吧。”
离奴道:“引魂灯只往前,不后退,黄泉之途不可以走回头路,否则真的会出不去了。”
金色的引魂灯一直在往前游移,没有停止。
白姬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头往回走去。
“离奴,你先跟着引魂灯走,我回去找一找。轩之还没还完债呢,不能让他留在阎浮屠。”
离奴想了想,也转身跟上了白姬,“离奴也跟主人去,不能让书呆子躲在阎浮屠偷懒不干活。”
白姬、离奴刚向后走了十余步,一个青衫落拓的书生浑浑噩噩地飘了来。白姬、离奴定睛望去,不是元曜又是谁?
离奴骂道:“死书呆子,你去哪里了?”
元曜呐呐地道:“小生刚才不小心跌了一跤…”
白姬望着元曜,金眸流转。
离奴松了一口气,“真是没用的书呆子,不过幸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