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曜觉得有些奇怪。坊间传言,太平公主郁郁寡欢,性格阴沉,怎么看起来,她好像很阳光,很快乐?
看清了元曜的模样,太平公主笑了,“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书生…”
元曜又是一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说话的缘故,太平公主的眼眸黑沉如夜鸦之羽,阴沉而抑郁,和她的笑容非常不协调。
太平公主放下了竹帘,“书生,回去告诉白姬。三月了,按约定,她该来太平府了。”
“?”元曜一头雾水。
太平公主做了一个手势,让侍卫赶走了元曜。太平公主的车辇渐渐远去,只留一地香风。
元曜回过神来时,路人已经渐渐散开。他低头一看,发现手里还捏着一方丝帕,刚才忘记还给太平公主了,太平公主也没有找他要回。仿佛手里捏着的不是丝帕,而是一块烧红的火炭,元曜急忙丢了,但瞬即感到不妥,他又将丝帕拾起来,放在了菜篮中。
“呼——”元曜吐出了一口气,提着菜篮回缥缈阁了。
元曜回到缥缈阁,离奴还倚坐在柜台边发呆,精神不振。里间隐约传来谈话声,嬉笑声,元曜奇怪地问道:“有客人么?”
离奴道,“是熟客了。张六郎,他来买香粉和口脂。”
在唐朝,贵族阶层的男子们有傅粉,涂口脂的习惯,这是一种上流社会的时尚和风雅。
元曜一愣,张六郎即张昌宗,他和他的哥哥张易之是武后和太平公主的宠臣,权倾朝野。张氏兄弟仪容俊美,特别是张昌宗,据说他风姿飘逸有如仙人王子乔(2),人称“莲华六郎”。坊间传言,张昌宗爱美成癖,几乎已经到了扭曲的地步,他不能容忍一切不美的东西存在,他觉得一切不美的东西都是污秽的,肮脏的。
元曜将菜篮放入厨房,他有些好奇这位名动西京的美男子长着什么模样,就悄悄地来到里间外,偷偷地探头张望。
这一看之下,小书生差点儿跌倒,急忙扶住了门框。
注释:(1)缥缈中涉及的太平公主,上官婉儿,武则天,张易之,张昌宗等等历史人物,请作野史观,请作浮云看,与正史无关,也请不要考据具体的时间和事件。
(2)王子乔:王子乔,神话传说中的仙人。本名姬晋,字子乔,周灵王的太子,人称太子晋。他好吹笙,作凤凰鸣。
里间中,牡丹屏风后,一男一女相拥而坐,亲密无间。男子身形挺拔,女子身姿婀娜,只怕是张昌宗和白姬。
张昌宗挑起白姬的下巴,深情地道:“白姬,你真美。”
白姬深情地凝望着张昌宗,“六郎,你也越来越美了。”
“白姬,花丛中最韶艳的牡丹,也比不上你的美丽。香粉和口脂能打个折吗?我已经买了很多次了。”
“六郎,莲池中最清雅的莲花,也比不上你的风姿。我已经把零头抹去了,这已经是最便宜的价格了。再说,这香粉和口脂的妙处,难道不值这个价钱吗?”
张昌宗犹豫了一下,道:“好吧,我就出这个价钱。不过,你得答应,除了我,不能把这香粉和口脂卖给别人。”
白姬以袖掩唇,深情地道:“那是自然,我的心里只有六郎…”
张昌宗深情地道:“我的心里也只有白姬你…”
白姬侧头,“我不信。”
张昌宗道:“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我对你的深情可鉴日月,我恨不能把心挖出来给你看。”
“要我相信,除非六郎…”白姬从衣袖中摸出一支玉簪,递给张昌宗,“除非六郎把这只玉簪也买下。这是春秋时期的古玉,雕工精细,造型美观,六郎这样的翩翩美郎君用它簪发,更添风姿。”
“多少银子?”张昌宗凝望着白姬,问道。
白姬以袖掩唇,深情地道:“看在六郎对我一片情深的份上,这只玉簪就只收你一百两银子吧。”
“这也…太贵了…”张昌宗嘴角抽搐。
“六郎的心里果然没有我…”白姬以袖掩面,侧过了头。
“呃,好吧,我买下了。”张昌宗急忙道。
白姬回过头,深情地望着张昌宗,“六郎真好。不枉我天天盼你来缥缈阁,望穿秋水。”
张昌宗也深情地望着白姬,挑起了她的下巴,“白姬,你真美。”
“六郎,你也越来越美了。”
元曜扶着门框,看得一头冷汗的同时,觉得牙根有点儿发酸。这条龙妖和张昌宗演的这是哪一出?元曜想悄悄地退出去,可是“吱呀”一声,门被他带动了。
“轩之?”
“谁?”
白姬、张昌宗从屏风后探出身来。
“呃。”元曜冷汗,想溜走,“小生只是经过,你们请继续。”
白姬道:“轩之,去拿一方锦缎,将这六盒香粉、口脂替张公子包上。啊,还有这只玉簪。”
“好。”元曜垂头应道。
元曜拿了一方锦缎,进来包东西时,白姬和张昌宗仍在互相深情地凝望,不着边际地说着情话,一会儿牡丹花,一会儿白莲花。不知怎的,张昌宗又稀里糊涂地花了一百二十两银子买走了一只羊脂玉瓶。
元曜偷眼向张昌宗望去,果然是一个俊美倜傥的男子。之前,元曜以为韦彦已经算是美男子了,不想张昌宗比韦彦更加丰标不凡。但见他墨眉飞入鬓,凤目亮如星,疏袍广袖,龙章凤姿。
张昌宗见元曜在看他,皱眉,“白姬,这是什么人?”
“轩之是缥缈阁新来的杂役。”
“他真丑。你也不招一个漂亮些的下人。”张昌宗厌恶地道。
元曜有些生气,正想和张昌宗理论,白姬却笑了,“看习惯了,轩之也很好看。”
002 天劫
不知道为什么,元曜脸红了。他垂头收拾青玉案上的香粉和口脂。六盒香粉和口脂中,有两盒是打开的,香粉惨白,口脂艳红。元曜只觉得一股浓腥、腐臭的味道扑鼻而来,呛得他翻肠欲呕。
这香粉和口脂是用什么做的?这么臭,能用么?元曜捏着鼻子合上盖子,将香粉、口脂、玉簪、花瓶都包入了锦缎中。
张昌宗和白姬诉完了情话,洒泪而别。
元曜拿着锦缎包袱,送张昌宗出了巷子,侯他登上马车之后,才回到缥缈阁。
元曜再回到里间时,一条手臂粗细的白龙惬意地盘卧在一堆金元宝和大块大块的银锭中。
“六郎刚走,我却恨不得他又来缥缈阁,这大概就是人类所谓的‘相思’吧?”白龙口吐人语,这么说道。
元曜冷汗,“你这哪里是‘相思’?明明是想再一次宰客找乐趣罢了。”
白龙在金银堆里滚来滚去,“啊啊,这些金银真美,比牡丹花,白莲花美多了。”
元曜冷汗,“白姬,你卖给张六郎的香粉和口脂是什么做的?怎么一股浓腥的味道。”
白龙的金眸中泛出清冷的哑光,“美人骨磨的香粉,美人血蒸的口脂。”
元曜吓得一个激灵。
白龙道:“人骨香粉,人血口脂都是工艺复杂,很费时间的东西呢。”
“这、这些东西能涂在脸上吗?”元曜颤声问道。
白龙眼中金光流转,“当然能,只是一旦用了,就不能停下。停止使用的话,脸上的皮肤会渐渐腐烂,生蛆。不过,长久使用,人骨香粉和人血口脂会让一张平庸的脸变成倾国倾城的俊美容颜。轩之有兴趣的话,也可以试试哟。”
元曜连连摆手,“不要,不要,打死小生,小生也不愿意涂那样的东西。”
白龙睨目,“西汉末年,我将这种香粉和口脂卖给了一对姓赵的姐妹,结果很有趣。如今卖给张氏兄弟,不知道又会有怎样的结果。”
白龙眼中的寒光,让元曜不寒而栗。
元曜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今天小生在街上遇见太平公主出行,她似乎知道缥缈阁,还让小生带话给你,说三月了,按约定,你该去太平府了。”
“嗯。知道了。”白龙道。
“白姬,你和太平公主是旧交吗?”
“算是吧。在她还是一个阴郁的孩子时,我就认识她了。并且,按照约定,我必须一直守护她,直到她老去,死去。”
元曜很好奇,“约定?什么约定?和谁的约定?”
白龙闭口不语。
“主人,晚饭做好了。该用饭了。”离奴走进来,垂首道。离奴的出现,打破了白姬和元曜短暂的沉默。
“嗯,好。”白龙蓦地化为女形,袅袅娜娜地起身,“走,轩之,吃饭去吧。”
白姬、元曜、离奴坐在后院的回廊中,三人中间摆了一张梨花木案。木案上放着三样菜,三碗米饭。三样菜分别是清汤豆腐,炒青菜,一叠咸菜。
元曜举了半天筷子,愣是吃不下去,但却不敢说什么。
白姬低咳一声,“离奴,你当缥缈阁是和尚庙,还是尼姑庵…”
离奴苦着脸道:“主人,离奴也不愿意吃素,可是没有办法,您也知道,这次可是七百年一次的大劫,对离奴来说,可是攸关猫命的大事,只能委屈主人也和离奴一起吃七七四十九天的素了。”
“七七四十九天啊…”白姬眼神一黯。
离奴抹泪,“主人您是八部众,几千年甚至一万年才有一次天劫,自然不明白我等下等妖灵几十年,几百年就有一次天劫的痛苦。”
“作为非人,天劫是不可避免的,也只有经历了天劫,妖灵才能成长。”白姬伸手摸了摸离奴的头,以示安慰,“可是,我从没听说过非人历经天劫时必须斋戒吃素,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离奴又抹泪,“这是我爹生前告诉我的,他说这样才能顺利渡过天劫。他老人家在一次渡劫斋戒时,耐不住嘴馋,偷吃了一条鱼,结果被天雷击中,千年道行毁于一旦,变回了一只普通的猫,老死了。我爹临终前一直告诫我,渡劫时一定要斋戒吃素。”
“呃,离奴老弟,令尊也许只是恰好被天雷击中,和鱼没有关系的。”元曜忍不住插嘴道。原来,离奴最近闷闷不乐,郁郁寡欢,是因为天劫的关系。元曜曾听白姬说过,妖灵都会有天劫,或几百年一次,或几千年一次,如果渡过了,就会妖力更进一层,甚至位列仙班。如果渡不过,重则被天雷击中而死,轻则千百年的修行毁于一旦,变回原形。
“我爹说有关系,就有关系!”离奴瞪了元曜一眼,生气地道。
元曜不敢做声了。
白姬、元曜、离奴三人举箸吃饭,因为菜不合口味,白姬、元曜都没什么食欲,因为忧心天劫,离奴也没什么胃口,三人味如嚼蜡地吃着。元曜突然想起了什么,“啊,小生在光德坊买了蟹黄毕罗,小生这就去拿来做菜。”
白姬眼前一亮。
离奴生气地道:“不用去了,我已经扔了。从今天起,缥缈阁不许吃荤腥,只能吃素。”
元曜无力地坐下,小声地道,“离奴老弟,暴殄天物,可是会遭雷劈的。”
白姬叹了一口气,“偶尔一段时间,吃得清淡一些,也不错。”
“还是主人好。”离奴笑道,又瞪了一眼元曜,“不像书呆子,一天到晚只记得吃!”
元曜想反驳,但又不敢反驳,只好闷闷地扒饭。
因为离奴要渡天劫,缥缈阁里一连吃了五天的素,白姬吃得奄奄无力,元曜吃得满脸菜色。白姬没说什么,元曜也不敢有怨言。
这一天,离奴向白姬告了假,出门去了,傍晚才回来。离奴一回来,就又向白姬告假,“主人,今天离奴去玄武那里算了一卦。玄武说离奴五行缺土,必须去山里渡劫,才能平安。所以,离奴打算请两个月的假,去山里渡劫。”
玄武是一只活了一万年的乌龟,它住在曲江边,和一条蛇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玄武很话痨,可是和它住在一起的蛇却十分安静。玄武见多识广,非常博学,尤其通晓星象命数,伏羲八卦。玄武喜欢烟火俗世,常常化作一个算命先生,游走在长安城中,和挑夫走卒,三姑六婆口沫横飞地讲八卦。人界,非人界的事情没有玄武不知道的,非人们有了迷惑的事情都会去找它解惑。
白姬眼前一亮,“没关系,你去吧,去吧。哈哈,哈哈哈——”
元曜也傻笑,“哈哈,哈哈哈——”
离奴一头雾水,“咦,主人,书呆子,你们笑什么?”
白姬赶紧敛容,“我没有笑啊。轩之,我有在笑吗?”
元曜也敛了笑容,“离奴老弟,你就去山里安心渡劫吧,不必记挂缥缈阁。”
离奴忧愁,“我怎么能不记挂?主人不会做饭,书呆子你又君子远庖厨。我走了,谁给你们做饭吃?”
白姬、元曜赶紧安慰离奴,说他不必记挂太多,渡劫去要紧,再怎样他们也至于会饿死云云。
“欸,那好吧。希望我回来时,你们不要饿瘦了。”离奴忧愁地道。
离奴做了一顿八道菜的素宴,和白姬、元曜一起吃了,算是给自己饯行。
离奴抹泪,“我这一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白姬笑道:“放心,你一定会回来。”
离奴又抹泪,“世事难料,万一我不能回来,死了的话也就罢了。如果我变成了一只普通的猫,主人你一定要把我带回缥缈阁养着。”
“好。”白姬只好这么答应。
“还有,书呆子,那时我没有法力了,你可不能欺负我。”
“好。”元曜只好这么答应。
离奴一把抱住了元曜,流泪,“书呆子,我以前不该总想吃你,总欺负你。如果我能安然回来,一定和书呆子你一起睡里间。”
“放心吧,离奴老弟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元曜安慰离奴。
吃过晚饭,离奴收拾妥当,打了一个大包袱,里面装着它爹告诉它的能够平安渡过天劫的宝物,如锅灰、蒜头、瓦片之类的东西。离奴踏着夜色,挥泪离开了缥缈阁。
元曜送离奴到巷口,望着一只黑猫背着一个大包袱渐渐走远,他心中突然有些不舍。老天保佑,愿离奴老弟能够平安渡劫,早日回到缥缈阁。
弦月东升,绯桃盛开,白姬和元曜坐在后院喝酒赏花。
元曜道:“白姬,离奴老弟能够平安渡过天劫吗?”
白姬神秘一笑,“只有天知道。”
“白姬,你也有天劫吗?”
“当然有。不过,一万年一次,轩之如果盼着看热闹的话,恐怕是赶不上了。”白姬诡笑。
第二天,没有离奴做早饭,元曜只好去光德坊买了一斤羊肉毕罗,和白姬吃了当早饭。元曜一边啃毕罗,一边问道:“白姬,午饭和晚饭怎么办?也吃毕罗吗?”
白姬正在考虑,一直纸鹤飞入了缥缈阁,停在了白姬面前。元曜在缥缈阁呆了许久,也见怪不怪了。这只纸鹤不是哪个非人传来的讯息,就是有道行的人传来的讯息。
白姬吃得正欢,不愿意放下毕罗,“轩之,打开看看,念给我听。”
元曜只好放下毕罗,拿起纸鹤,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秀丽的小楷,“三月雨,结界疏,夜难安枕,望入太平府。令月拜上。”
白姬陷入了沉思。
“令月是谁?”元曜好奇地问道。
“太平公主。”白姬道。
“呃,原来太平公主的芳讳是‘令月’?”元曜咋舌。皇族公主,尤其是太平公主这样尊贵的公主,普通人不能得知其闺名。

003春雨
白姬沉吟了一会儿,对元曜笑道:“不如,今天去太平府吧。太平府的厨师手艺可是一绝,我们吃了这么久的素,正好可以去大快朵颐。”
“好。不过,白姬,太平公主是有事相托,而不是请你饮宴吧?”
白姬笑道:“有什么关系,办完了事情,自然要饮宴了。”
“太平公主找你办什么事情?”
“修补结界。”白姬道。
元曜不懂,也就不再问了。
三月多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飘起了密如牛毛的春雨。
白姬对元曜道:“轩之,去楼上取两把紫竹伞。”
“好。”元曜答道,随即又道:“两把伞?如今离奴老弟不在,如果小生陪你去太平府了,谁看守店门?”
白姬恍然,“啊,我忘了离奴渡劫去了。”
白姬想了想,道:“那么,只有劳请另一个人看守店门了。不知道他今天在不在。心中,你先上去拿伞,我去请看店的人。”
“好。”元曜应了一声,上楼拿伞去了。
白姬移步去了后院。
元曜在仓库里取了两把紫竹伞下来,大厅中多了一个穿着灰袍的男子。男子修眉俊目,英武挺拔,但薄薄的嘴唇有点儿宽。他笔直地站立着,英姿威武,给人一种豪爽仗义的感觉。
元曜吃惊,“这位兄台是…”
白姬道:“这位是我的远亲,沈公子。”
“在下姓沈,名楼。”灰袍男子抱拳道。
元曜作了一揖:“原来,是沈兄。小生姓元,名曜,字轩之。”
“咦?你不是姓书,名呆子吗?”沈楼奇道。
“沈兄何出此言?”元曜一头雾水。
“在下常听那只黑猫一天到晚这么叫你。”
“呃,难道沈兄也住在缥缈阁?”元曜奇道,他怎么从来没见过沈楼。
“算是吧。在下和白姬是远亲,只是客住,客住。”
元曜和沈楼一见如故,还要细叙衷情。白姬不高兴了,“走吧,轩之,再磨蹭下去,都快中午了。”
元曜只好作罢,“待小生回来,再和沈兄细叙。”
沈楼抱拳道:“书老弟,不,元老弟慢走。”
白姬回头道:“沈君,今日就拜托你照看缥缈阁了。”
沈楼抱拳道:“白姬放心,在下一定会看好缥缈阁,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多谢沈君。”白姬点头,转身离开了。
烟雨濛濛,柳色如烟。白姬撑着紫竹伞走在长安城的街道上,元曜跟在她身后。白衣竹伞,古城飞花,与这朦胧的烟雨一起构成了一幅寂寥而清雅的图画。
白姬、元曜来到太平府,两名宫装侍女早已迎候在门口,她们向白姬敛衽为礼,“公主已等候多时,请随奴婢入府。”
白姬点头,“请带路。”
白姬、元曜跟随两名侍女进入公主府。元曜很奇怪,两名侍女虽然走在雨中,但衣衫、头发都没有一点儿湿痕。
太平府中飞馆生风,重楼起雾,高台芳树,花林曲池,看得元曜眼花缭乱,坊间传言太平公主奢华无度,铺张靡费,看来果真如此。
转过一片翠叶如玉的凤尾竹林,两名侍女带白姬、元曜来到一座临水的轩舍中。眼前一道飞瀑如白练般垂下,跳动的水珠折射出柔和的光晕。
飞瀑下汇聚成一片幽碧的水潭,如同一块滑腻厚重的古玉。水潭边,一架巨大的水车正在咿呀有声地转动,水车旁是一座搭建在浅水中的华美轩舍。
远远望去,华美的轩舍中,珍珠白的帘幕被春风掀起,水墨画的屏风后隐约浮现一个高贵而优雅的身影。元曜猜测那应该是太平公主。
八名梳着乐游髻的女侍侍立在华舍的长廊上,白姬、元曜走上长廊,白姬收了伞,元曜也收了伞,两名侍女接过了伞,退下了。
白姬、元曜继续跟着引路的侍女走在长廊上。
刚一踏入华舍中,两名侍女倏地变成了两个薄薄的、手掌大小的纸人,委顿在了地上。元曜吃惊,他仔细一看,纸人是用不浸水的油纸裁的,怪不得淋不湿。
“公主的道术越发精进了。”白姬笑道。
“祀人过誉了。”远远地,太平公主隔着屏风道。
白姬走向太平公主,元曜跟在她后面,两人转过水墨画屏风,看见了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穿着一袭胭脂底色的锦缎宫装,红裙上用火色丝线精心绣着九十九朵或开或闭,花姿各异的芍药。妃色抹胸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姿,半透明云雾状的金色披帛包裹住她雪白细长的胳膊和曲线优美后背。她那长长拖曳在地的披纱上,以极细的火绒线,绣着无数或飞或停,神秘美丽的蝴蝶。
太平公主坐在锦垫上,低垂着头,正在飞针走线地绣着一幅约莫两尺长的刺绣。
太平公主没有抬头,仍在飞针走线,“祀人,你终于来了。”
白姬笑了笑,没有说话。
祀人?祀人是谁?元曜心中奇怪,难道白姬的真名叫祀人?白姬一直说非人禁止言名,太平公主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太平公主抬起头,望了一眼白姬身后的元曜,“你是上次的那位书生…”
元曜赶紧作了一揖:“小生参见太平公主。”
“你叫什么名字?”
“小生姓元,名曜,字轩之。”
“元曜?”太平公主笑了,“果真是结妖缘的名字。”
元曜不敢反驳。
“来人,赐座,看茶。”太平公主吩咐道。
“是。公主。”两名梳着双螺髻的红裙侍女领命退下。
不一会儿,侍女拿来锦垫,端来香茶。白姬、元曜坐下喝茶。白姬道:“才雨水时节,公主就招祀人来补结界,未免太早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