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姬静静地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元曜站在白姬旁边,他感到十分伤心。
裴先一边劝慰裴玉娘,一边考虑刘章的事情怎么善后才能保住裴家的声誉。
离奴坐在窗边无声地流泪,它仍在思念小蝶。
因为早已过了宵禁的时辰,白姬、元曜、离奴留在大裴府过夜。
裴先叫下人来收殓了马四的尸体,又送裴玉娘去小裴府,以及向裴宣钰告知事情原委。
裴先太忙,白姬、元曜、离奴只好自便。裴先让下人给白姬、元曜、离奴送来晚饭,可是谁也没有胃口吃。
白姬、元曜、离奴没有困意,就在月下的花园里散步。
小书生揉着额头道:“白姬,小生好像理顺这件事情了。那位柳树下的兄台才是刘章,假刘章是强盗,强盗杀了刘章,伪装成刘章。强盗与裴玉娘成亲,我们却把强盗当成刘章,错以为刘章辜负了翠娘。后来,刘章变鸟了,强盗也死了,还搭上了另外三个强盗的命。这件事情好复杂啊!”
白姬笑道:“事情复杂,是因为人心复杂。”
元曜问道:“白姬,刘章和翠娘去哪儿了?”
白姬望着天边的弯月,道:“也许,它们回岭南了吧。”
元曜道:“它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白姬道:“当然会。在天愿作比翼鸟,连死亡都无法将它们分开,这世间还有什么能令它们分开呢?”
元曜又问道:“白姬,假刘章死后,为什么不能化为鬼魂与玉娘相见?他那么爱玉娘,怎么忍心就此天人永隔?”
白姬道:“他生前杀业太多,死后自然身不由己,他的魂魄早就被他的三个好兄弟带走了。”
“小生总觉得玉娘十分可怜。”
“是呢。相思,总是令人断肠。”
离奴忍不住插话道:“主人,你什么时候去给离奴提亲?离奴想小蝶想得都快断肠了!”
白姬道:“啊哈!不说我都快忘了,还有小蝶的事情呢。这样吧,等裴将军从小裴府回来,我就拜托他去提亲。”
三人说话之间,裴先已经从小裴府回来了。
裴先愁容满面地走向白姬,道:“白姬姑娘,我已如实向叔父禀报此事,叔父十分震惊与悲痛。他悲恸之余,又想保全裴家声誉,苦恼于如何向外界宣告此事。”
白姬笑了,道:“这有何难。既然翠娘与刘章已经化鸟飞走,那令堂妹夫自然还是刘章。刘大人的别院中有三具强盗尸体,都是朝廷通缉的犯人,刘大人的死自然是因为三名强盗闯入别院打劫,刘大人刚正不阿,奋力拿贼,不幸被强盗杀死了,而强盗也被刘大人杀死了。刘章本来就是被强盗杀死的,这不过是迟了三年才报上去而已。令堂妹夫杀死通缉强盗,以身殉职,武后说不定还要表彰追封呢。裴家不仅声誉无损,还有荣光。”
裴先豁然开朗,道:“听白姬姑娘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就这么办!”
白姬又道:“刚发生了不幸的事情,我本不该这时候提这件事。我这家仆实在十分喜欢裴大人买下的月眉蝶鱼,想马上就得到。我想此刻厚颜去讨要,还请裴将军代为传话。”
裴先道:“月眉蝶鱼?是不是一条黄绿黑相间的小海鱼?”
白姬道:“正是。”
裴先支吾了一下,才道:“这个,不用去了。那个,鱼已经死了。”
白姬道:“怎么回事?”
裴先道:“刚才我去向叔父禀报刘章的死讯时,叔父正捧着琉璃缸赏鱼。他一惊之下,失碎了鱼缸,那条鱼掉在地上,挣扎了一下,就死了。叔父说一百两黄金就这么没了,还颇惋惜呢。”
离奴听了,如遭电击。他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化为一只小黑猫,朝小裴府跑去:“小蝶!你死得好惨!我要替你报仇!”
元曜见了,急忙去追拦:“离奴老弟,你冷静一些!天涯何处无美鱼!”
白姬也急忙追去,怕离奴跑去吃了裴宣钰。
离奴跑得虽快,却快不过白姬的法术。一道白光闪没之后,狂奔的小黑猫倒在了草地上。
元曜气喘吁吁地止步,望着昏倒在草丛中的小黑猫,庆幸白姬截住了它。
“这可如何是好呀?”白姬愁道。
“离奴老弟和小蝶不会也因为生离死别的相思而化为一对飞鱼或飞猫吧?”元曜愁道。
尾声
西市,缥缈阁。
离奴昏睡了一夜才醒来,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离奴睡在里间的青玉案上,它的旁边放着它洗刷干净的琉璃鱼缸,鱼缸里面泡着一条死去的月眉蝶鱼。
离奴望着鱼缸中的月眉蝶鱼,泪如雨下。
元曜走进里间,见离奴醒了,高兴地道:“离奴老弟,你醒了呀。”
离奴哭骂道:“死书呆子!别来烦爷!”
元曜走到小黑猫身边坐下,开导它:“离奴老弟,你不要再伤心了。白姬说,月眉蝶鱼是海鱼,在陆地上存活不了多久,即使裴大人不打碎鱼缸,它也活不了几天了。你们俩不合适,没有缘分,相思只会徒增苦恼。白姬向裴大人讨来了小蝶的尸体,希望你看见小蝶的尸体之后,能够想通一切。”
离奴望着鱼缸中的死鱼,道:“爷想不通,爷为什么跟小蝶没有缘分呢?”
元曜想了想,道:“离奴老弟你是猫,小蝶是鱼,猫是吃鱼的,所以你们没有缘分。”
离奴若有所思地望着死鱼,道:“书呆子你的意思是爷爱上小蝶是因为想吃掉它?”
这时候,白姬正好在外面叫元曜:“轩之,快来替我将这幅《牡丹富贵图》挂在墙上。”
“也许大概是吧。”元曜匆匆回答了离奴,就出去替白姬挂画了。
小黑猫望着鱼缸,陷入了沉思。
这一日中午,缥缈阁的午饭菜是清蒸月眉蝶鱼。白姬和元曜坐在桌案边,张大了嘴,吃不下饭。
离奴津津有味地吃着月眉蝶鱼,他好奇地道:“主人,书呆子,你们怎么都不吃?”
白姬道:“它是小蝶呀!”
元曜也道:“它是小蝶呀!”
离奴道:“什么小蝶?这不过是一条月眉蝶鱼。书呆子说得很对,我是猫,是吃鱼的,所以我跟鱼的缘分与相思只能以吃来维系。我喜欢小蝶,所以我要吃了它。吃了之后,小蝶就永远跟我在一起了。”
白姬笑道:“离奴,你能想通一切,不耽溺于相思之中,主人我很高兴。”
元曜道:“小生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离奴吃了一块鱼肉,道:“死书呆子,你根本就不懂相思!”
小书生闷闷地扒了一口米饭,道:“不懂相思,也可以发表评论呀!”
离奴津津有味地吃着清蒸鱼,道:“海鱼清蒸起来更美味!主人,离奴以后可以经常买海鱼吃吗?”
白姬笑道:“海鱼有点贵,还是吃淡水鱼比较好。反正,都是鱼。”
元曜道:“可怜的小蝶!”
下午,阿黍来了。它来给离奴送生日礼物,它好不容易东拼西借地凑齐一百两黄金,跑去给离奴买了一条月眉蝶鱼。
阿黍笑着对离奴道:“黑炭,快看,我把小蝶给你买来了!”
离奴望着鱼缸里的月眉蝶鱼,伸舌舔了舔唇,道:“太好了!晚饭菜有着落了。”
阿黍没有听清,还在笑道:“黑炭,祝你们相亲相爱,百年好合。”
离奴留阿黍吃晚饭,阿黍开心地同意了。
当傍晚时分,阿黍坐在木案边,看着自己的一百两黄金变成一盘红烧海鱼时,它欲哭无泪,心情十分崩溃。
离奴笑道:“阿黍,快尝尝,海鱼比河鱼更鲜美呢!”
阿黍哭着骂道:“臭黑炭!你就知道吃!我的一百两黄金啊!”
白姬叹道:“一天吃掉两百两黄金,缥缈阁的日子过得似乎太奢侈了。”
元曜叹道:“可怜的阿黍!”
晚上,元曜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在遥远的岭南,两只相思鸟在桃花中飞舞,比翼连枝。它们在唱着歌儿:“今夕何夕,芳草蓠蓠。明月高楼兮,望君千里。长相思兮,恨别离。别离苦兮,梦魂断。长相思兮,摧心肝。摧心肝兮,情难绝。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百年何归,永生不离。”
百年何归,永生不离。
元曜梦见了白姬,睡梦中他的嘴角弯起了幸福的弧度。
一阵夜风吹来,春天已逝,夏天又来了。
(《相思鸟》完)
长生客


第一章 蜉蝣
青草茂盛,树荫葱茏,世间万物一派生机勃勃。
缥缈阁中,白姬在二楼睡午觉,离奴在厨房熬鱼汤,元曜坐在大厅中,一边摇扇子,一边安慰韦彦。
韦彦眼泪汪汪,伤心欲绝。
不久之前,韦彦一直住在郊外道观清修的祖父因为年迈过世了,韦彦从小与祖父感情亲厚,最近一直沉浸在祖父离世的悲痛之中,缓不过劲。于是,他常来缥缈阁跟元曜哭诉,追忆祖父。
元曜也没有办法,只能宽慰韦彦:“生老病死是世间常态,丹阳不要太过伤心,如果你因为悲痛而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祖父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会担心你。”
韦彦哭道:“人要是没有生老病死就好了。”
元曜道:“那怎么可能呢。”
韦彦哭诉够了,就离开了。
韦彦走后,元曜坐在大厅里发呆,他想起了过世的父母,突然觉得人生短短三万天,生老病死,喜怒哀惧,莫名地有些无奈。
傍晚,吃过晚饭之后,元曜站在后院看夕阳。
夕阳下,有一群蜉蝣振着半透明的翅膀飞过,经过缥缈阁时,落下了不少尸体。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于我归处?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于我归息?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于我归说?(1)
元曜走入草丛中,看着蜉蝣的尸体,心中无限感慨。这一群美丽的小虫朝生暮死,生命何其短暂?它们会感到忧伤吗?它们会对死亡感到恐惧吗?
蜉蝣一日,也如人生百年。人类从一出生就注定一步一步走向死亡,无人可以幸免。这与蜉蝣何其相似?
小书生站在后院里感叹了许久人生,心情悲伤而压抑。
天色渐渐黑了,离奴在厨房收拾完碗筷,看见小书生站在院子里发呆,骂了他一顿,小书生才回到里间。
里间中,灯火下,白姬坐在青玉案边,正在掷龟甲占卜。
元曜有些好奇,问道:“白姬,你在做什么?”
白姬抬头,笑道:“我在占卜呢。阐阈之岁,岁星在子。光宅之年,岁星在虚。危出夕入,合散犯守。”
“什么?!!”元曜迷惑。
白姬笑道:“说了轩之也不明白。那么,就捡轩之明白的来说吧。时间过得真快,又到了一位客人该来缥缈阁的时候了。按照约定,我得替这位客人找一样东西,我现在正在占卜那东西在哪儿呢。”
原来是替客人找东西。因为缥缈阁的客人来往聚散,多如浮萍,元曜也不是太在意,随口问道:“那你占卜出那东西在哪儿了吗?”
白姬笑道:“大体方位倒是找到了。不过,这东西喜欢到处乱跑,还得我亲自去一趟。”
元曜道:“要不要小生陪你去找?”
白姬笑道:“那再好不过了。”
“白姬,你要找的是什么?”
“一个很可爱的小东西。不过,它出现一次不容易,最近大家应该都在找它。”
“我们什么时候去找?”
“事不宜迟,今晚就去吧。”
“去哪里找?”
“蓝田山。”
于是,天黑之后,白姬跟元曜就出发了。
白姬、元曜骑着天马去往蓝田山,约莫午夜时分,他们才到达目的地。
夏夜的山峦如同一幅静谧的水墨画,远山重叠,近山参差。夏夜气候无常,这时候的天气有些黑云翻墨,风来卷地。
元曜跟着白姬走在深山之中,有些担心:“白姬,看这天气,不会下雨吧?”
元曜话还没说完,深山中已经雷鸣阵阵,白雨跳珠,下起了暴雨。
“唉!轩之真是乌鸦嘴!”
白姬以袖遮头,在雨中跑了起来。
元曜没有办法,只好跟着白姬跑。
白姬、元曜在荒山野岭跑了一会儿,看见不远处有一座房舍,房舍中有灯火。
“白姬,前面有人家,我们去避雨吧。”元曜指着房舍,道。
白姬愣了一下,看了房舍两眼,才道:“也好。”
大雨倾盆,雷鸣电闪,白姬、元曜在黑暗中淋着暴雨飞跑向亮灯的房舍。
那是一座破旧的茅草房,从周围的环境来看,明显并非住户,而是一处废宅。废宅中有光亮,想来是里面有避雨的行路人。
茅屋的门关闭着,白姬若有所思,元曜已经去敲门了。
“请问,有人吗?”
元曜的手敲上门的瞬间,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原来,房门并没有关紧,只是虚掩着。
元曜走进去,白姬也跟着走了进去。
屋里燃着一堆篝火,坐着三个人。坐在北边的是一位中年男子,他魁伟壮硕,浓眉阔鼻,双目炯炯有神。坐在西边的是一名女子,她一身素色衣裙,脸罩纱巾,露出纱巾外的眼睛十分美丽明亮。坐在南边的是一位穿着缁衣的老妇人,她虽然白发苍苍,但满面红光,看上去十分精神。
三人正围着篝火暖身子,看见白姬、元曜闯了进来,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元曜急忙道:“打扰三位了,小生与同伴是来避雨的。”
中年男子笑道:“同是天涯避雨人。过来坐,不必客气。”
素衣女子微微垂首,小声地道:“请自便。”
老妇人微微颔首。
“多谢三位。”元曜作了一揖,道。
白姬、元曜挑了东方,坐了下来。
外面雷鸣电闪,大雨倾盆,屋子里篝火熊熊,十分安静。五个人围着篝火坐着,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元曜只好开口打破沉默,问道:“三位怎么会此时此刻在荒山避雨?”
中年男子道:“我是长安城的捕快,刚从咸阳办事回来,路上没掐准时辰,导致半夜经过蓝田山,又遇暴雨,困在此了。”
素衣女子柔声道:“奴家回娘家探亲,因为贪捷径走小路,不成想迷了路,又遇暴雨,只好来此避雨。”
老妇人道:“老身是山下村子里的猎户。这所破房子是猎户们进山打猎时休憩的场所,老身今日来补充柴火和干粮,人老了做事不麻利,误了时辰,不好下山,只好在此歇一晚了。”
中年男子问白姬、元曜道:“二位深更半夜在荒山做什么?”
元曜刚要回答,白姬已经抢先答道:“我们是采药人,来山中采药。”
老妇人问道:“你们的药篓、药锄和采到的药材呢?”
白姬笑道:“刚才一下暴雨,手忙脚乱,都丢在山里了。等雨停了,我们就去找回来。”
突然,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又有人走了进来。
“雨真大呀,幸好有一间茅屋!”来人一边推门进来,一边道。
篝火旁的五人转头向来人望去,不由得眼前一亮。来人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他约莫十七八岁,容颜十分英俊。他舒袍广袖,气质如仙,手上还捧着一管碧玉笙。
中年男子哂笑道:“又来了一个。”
美男子一手撑开门,笑道:“不是一个,是两个。道长,请进。”
这时候,又有一位年轻的女道士走了进来。女道士眉清目秀,束发盘髻,头戴南华巾,穿一身青兰色道袍,手执拂尘。
女道士向众人道:“各位施主,叨扰了。”
美男子掩上门,与女道士一起在篝火边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深更半夜,一个女道士与一个美男子一起在荒山野岭避雨,总觉得不合礼数。众人不明白这两人的关系,又不好开口询问,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美男子把碧玉笙放下,抖了抖湿衣,朝元曜身边挤了挤,笑道:“劳烦这位兄台靠边一点,借个火。”
元曜只好往白姬身边挤了挤。
白姬的目光扫过美男子和女道士,嘴角似笑非笑。
中年男子开口道:“如今这世道真是什么事都有,和尚娶妻啊道姑嫁人啊,活久了什么事情都能看见。”
美男子笑道:“这位大哥,瞧您这话说的,我跟这位女道长是山路上遇见,搭个伴同行而已。我是一个登徒浪子,被误会了也没什么,可还是要解释几句,以免坏了女道长的清誉。”
中年男子道:“那你深更半夜在荒山干什么?”
美男子促狭地笑道:“我来山中与狐女幽会,不料她家相公今晚在家,我只好败兴而回。走到半路,刚遇见这位女道长,准备结伴出山,不料就下起了暴雨,所以一起来避雨。”
中年男子道:“道长,你又为何在山中夜行?”
女道士道:“贫道四海化缘,这次前来长安拜访道友,今日恰好经过蓝田山,错过了投宿的时辰,只好行夜路。”
素衣女子嘻嘻笑了,道:“今夜蓝田山真是好热闹,个个都错过了投宿时辰,个个都迷路,个个都避雨。”
白姬笑道:“天降暴雨,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老妇人叹了一口气,道:“活得久了,什么事情都能看见。”
七个人坐在篝火边,听着外面哗啦啦的雷雨声,闪电不时地劈开黑暗,打在众人的脸上,气氛有些诡异。
元曜觉得有些压抑,看见美男子的碧玉笙,没话找话地道:“这玉笙真漂亮,兄台还会吹笙吗?”
美男子笑道:“枯坐无趣,我给大家吹奏一曲解闷吧。”
说完,美男子拿起碧玉笙,开始吹奏了。
美男子的笙曲吹得十分动听,音色琅琅,如击玉石,声如凤鸣,直入天际。众人眼前仿佛看见了远山平芜,碧水烟霞,沙边水色,凤飞鸾翔。
不多时,一曲终了,众人还沉浸在美好的笙乐之中。
元曜先回过神来,赞道:“如听仙乐,兄台太厉害了!”
众人回过神来,也都对美男子的调笙之技赞不绝口。
美男子谦虚地道:“雕虫小技,诸位谬赞了。”
因为美男子的一曲笙,让气氛缓和了不少,大家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不多时,木门又“吱呀——”一声开了,走进来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
小男孩约莫八九岁,唇红齿白,梳着总角,穿着一身红色搭袄,双眼十分明亮。他走进来,怯生生地望着一众烤火的人。
大家以为小孩子身后还有大人跟着,可是等了半天,也没有大人推门进来。
小男孩扫视了众人一圈,怯生生地问道:“俺可以过去烤火吗?外面风雨交加,好冷。”
老妇人慈爱地招手,笑道:“当然可以。来,过来,到婆婆这儿来。”
小男孩跑到老妇人身边,坐下烤火。
老妇人问道:“你是谁家孩子?为什么深更半夜一个人在山里?”
小男孩答道:“俺姓封,俺家住在长安城的永安坊,俺白天跟俺爹来山中郊游,不料走散了,俺在山中迷了路,到处乱走。”
除了元曜,众人都齐刷刷地望向小男孩,目光炯炯。
白姬眼珠一转,笑道:“真巧,我也住长安城。小弟弟,天亮之后跟姐姐走,姐姐带你回家。”
元曜也附和道:“你父母找不到你肯定很着急,我们明天一早直接把你送回家,免得他们担心。”
美男子冷哼一声,道:“听说江湖上有人贩子这一行当,通常都是一男一女合伙,专门拐卖小儿,以为谋利。小弟弟,你可要当心歹人。哥哥在平康坊当乐师,还是哥哥带你回长安找家人妥当。”
元曜不高兴了,道:“兄台这话说的,难道小生看着像人贩子吗?”
美男子道:“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
元曜正要开口,素衣女子开口了:“平康坊是三教九流聚集的烟花之地,一向也有拐卖男孩去做清倌的肮脏勾当,公子您也不可信呢。我夫家姓侯,正好住在永安坊,说起来跟小弟弟你家还是街坊呢。小弟弟,明早还是跟阿婶一起回长安吧。”
中年男子道:“你们一个个的,恐怕都不是好人。我是捕快,小弟弟,明天跟我走,我带你去衙门,让你父母来领你。”
老妇人道:“小弟弟,还是跟婆婆回山下的村子里。你父亲丢了你,肯定会在山中寻找,也肯定会找到村子里来打探,你不如在村子里等你父亲。你跟这些人走,婆婆不放心。”
女道士没有开口,她盯着篝火静心养神。
小男孩环视了众人一圈,篝火中众人眼神炯炯,表情有些扭曲,甚至狂热。
小男孩噗嗤一笑,道:“俺喜欢听故事。你们给俺讲故事,谁讲得好,俺就跟谁走。”
众人面面相觑,元曜一头雾水。
注释:(1)出自《诗经?曹风?蜉蝣》。


第二章 夜雨
元曜道:“小弟弟,现在不是讲故事的时候,你父母恐怕很着急呢。小生不是歹人,明天小生送你回家,以免你父母担忧,可怜天下父母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