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曜尚未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白姬突然站起身,道:“轩之,我出去一趟办些事情,你留下来看店。”
元曜点头同意了。
白姬走后,元曜坐在青玉案边,一边喝茶,一边看书。想到翠娘与刘章的事情,他心中无限唏嘘,想到离奴去找月眉蝶鱼的事情,他的脑中又一片烦乱。虽然捧着圣贤书,也没怎么读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缥缈阁里又来人了,元曜听见响动,起身去大厅查看,发现是黑花狸猫和黄花狸猫回来了。黑花狸猫和黄花狸猫扛着一个大箱子,气喘吁吁。
黑花狸猫看见元曜,笑道:“按白姬大人的吩咐,小的们从强盗的窝点把黄金箱拿回来了!元公子你点点数,小的们分文未动,原物奉还。”
黄花狸猫笑道:“强盗的窝点居然还有不少好东西,看来他们生前真是没少干坏事。他们都死了,也用不着金银俗物了,小的们就消受了。今年可以吃饱穿暖了!”
黑花狸猫伸爪,狠狠拍了一下黄花狸猫的头,吼道:“你胡说些什么?!长得丑也就罢了,脑子也不好使,嘴上没个把门的!”
黄花狸猫不高兴了,回骂道:“说我长得丑?!哼!你也没好看到哪里去!你要是长得可爱,能当吃不饱穿不暖的流浪猫?!”
黑花狸猫还要吵架,被元曜劝住了:“好了,好了,两位猫仙都少说一句,和气为贵。白姬出门未归,你们如果没有急事的话,坐下喝杯茶等一会儿吧。等白姬回来交接了黄金箱,你们便可自去了。”
听见元曜这么说,黑花狸猫和黄花狸猫都高兴地同意了。
黑花狸猫笑道:“最好有点心,米糕、乳酥都行,小的今天还没吃东西。”
黄花狸猫笑道:“太激动了!猫生第一次喝茶!”
元曜给黑花狸猫和黄花狸猫端来一壶六安茶,一盘羊乳酥,一盘芙蓉糕。黑花狸猫和黄花狸猫道谢之后,很开心地喝茶,吃点心。
元曜心中迷惑重重,看不进去书,只好陪着黑花狸猫和黄花狸猫喝茶说闲话。
不一会儿,缥缈阁外飞进来一道黑影,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摔在缥缈阁门口。
“啊啊——”掉下来的东西发出惊叫声。
元曜和黑花狸猫、黄花狸猫急忙跑到门口查看,但是什么也没看见,疑心刚才是幻听。还是黑花狸猫眼尖,指着地上道:“这儿有一只蜗牛。”
元曜定睛望去,只见一只蜗牛翻倒在一滩积水之中,口中吐着白沫儿。
元曜认出蜗牛是穿梭在长安一百一十坊间给大家报信的信使,十分担心它的安危。
“蜗牛老兄,你没事吧?”
蜗牛挣扎着翻了一个身,伸出柔软的触角,道:“摔死俺了!该死的燕子,飞那么快干啥?!这些天上飞的年轻人真是心浮气躁,一点儿也不稳沉,速度虽然快,但不如俺的脚踏实!”
元曜道:“蜗牛老兄,你乘着燕子飞,怎么掉在缥缈阁门口了?”
蜗牛道:“俺是受白姬之托,来缥缈阁给元公子你报信的。离奴嫌俺的脚程慢,怕耽误了它的好事,非得把俺放在一只小燕子上,真是坑死俺了!”
元曜问道:“白姬和离奴老弟在一块儿?太好了!他们让蜗牛老兄你来报什么信?”
蜗牛道:“白姬要给离奴提亲,让元公子你准备聘礼带过去。”
元曜问道:“准备什么聘礼?带去哪里?”
蜗牛道:“白姬说,聘礼只要准备一只相思鸟就可以了。地点是布政坊,大裴府。”
元曜道:“小生明白了。蜗牛老兄赶路辛苦,不如进去喝杯茶休息一会儿?”
蜗牛道:“没有那个闲工夫,俺还得去传信呢。修真坊的佘三公子跟升道坊的苟家二娘子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佘三公子要俺给苟二娘子传话邀请她明天一起去游曲江,俺还得赶去传信,不能耽误了人家的美事。”
说完,蜗牛便一步一步地爬去了。
元曜思量了一下西市到升道坊的距离,以及蜗牛的脚程,很担心明天佘三公子会在曲江边等不到佳人。
不过,小书生也没有闲工夫操心蛇与狗的约会,他还要忙着猫与鱼的相思。他拜托黑花狸猫和黄花狸猫看店,就拿着雨伞离开缥缈阁了。
西市的大柳树下,男子还在怔怔的站着,相思鸟已经醒了。它正站在男子的肩头,以喙梳理羽毛。
元曜走过去,与男子和翠娘打过招呼,他不好意思说要拿翠娘做聘礼,只说白姬传话在布政坊的裴府等待,让他带翠娘一起去。
翠娘一听裴府,心知跟刘章有关,她十分犹豫与不安,想去又害怕去。最终,她还是鼓起勇气,决定去了。
元曜带着翠娘离开,男子踌躇了许久,心中还是放心不下,悄无声息地跟在元曜身后,也向布政坊而去。
布政坊离西市很近,元曜不一会儿就到了大裴府外。裴府分为大裴府和小裴府,大裴府是裴先家,小裴府是裴宣钰家,一墙之隔。
大裴府外的家奴事先得到过吩咐,听元曜自报来意之后,将他带了进去。
裴府是仕宦之家,自然重楼飞阁,富丽堂皇。家奴带元曜来到裴先居住的小楼,元曜带着相思鸟走进客厅,裴先、白姬、离奴、三个强盗的鬼魂都在。
白姬坐在罗汉床、上,正在认真地摆弄一副龟甲,不知道在占卜什么。裴先坐在白姬对面,痴痴地望着她,一副沉溺于相思之中的状态。离奴愁眉苦脸地坐在窗边,望着刚升起的一弯新月。三个强盗的鬼魂静静地站在墙角,一脸怨戾与狰狞,不知道裴先看不看得见他们。
白姬看见元曜来了,笑道:“轩之来得还挺快的。”
元曜与裴先见过礼,便问白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白姬把下午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元曜。
离奴思念小蝶,跑去小裴府见小蝶,当时裴宣钰正在书房里赏鱼,酝酿诗意。离奴一路跑进书房,看见裴宣钰望着月眉蝶鱼的眼神充满了痴怜之意,不由得心中由妒生恨,幻化出猫妖形态,把裴宣钰吓晕了。
离奴打算把小蝶带走,可是小蝶却已在琉璃缸中奄奄一息。
月眉蝶鱼是海鱼,在陆地上无法存活太久,哪怕被温暖的海水和精致的鱼食环绕,哪怕人们再精心细致地照料它。裴宣钰痴怜的眼神正是感怜月眉蝶鱼短暂的生命,想起裴家祖辈中有不少征伐沙场英年早逝之人,自古美鱼如名将,人间不许见白头。谁知,这眼神却被离奴误会,将他吓晕了。
离奴向小蝶倾诉了衷肠,希望小蝶跟它走。
小蝶不肯。
离奴打算强行带小蝶走,小蝶急得拼尽全力跃起来自杀。
离奴不敢强迫,只好哭着跑了。
离奴伤心欲绝,在裴府外的大树下放声大哭,正好遇见白姬和三个强盗的鬼魂。白姬听了离奴的哭诉,眼珠一转,安慰它说小蝶是一条矜持的鱼,不肯私奔,那就是要按礼数来,先提亲再说。
蜗牛正好经过,白姬让蜗牛给元曜传话,准备聘礼来提亲。离奴嫌蜗牛走得慢,捉了一只在树叶间避雨的小燕子,把蜗牛放了上去。
裴宣钰被猫妖惊吓的消息传到了裴玉娘的耳中,她急忙跟丈夫一起回娘家探望父亲。此时此刻,裴玉娘跟刘章正在与大裴府一墙之隔的小裴府中。


第九章 诀别
在白姬丢龟甲占卜时,应白姬的请求,裴先早已派人前去请刘章夫妇了。
这时候,有家仆来报告,说刘章夫妇已在楼下。裴先望了一眼白姬,白姬点了点头,裴先吩咐家仆带刘章夫妇上楼。
白姬望了一眼元曜肩头的相思鸟,道:“翠娘,我想让你见一个人。”
相思鸟啼音婉转:“是我夫君吗?”
白姬没有回答,只道:“你见了就知道了。”
裴先见白姬对着虚空说话,感到十分奇怪。
昼与夜的界限早已昏昧,另一个世界缓缓醒来。
一个错眼间,裴先看见元曜的肩头站着一只美丽的鸟儿,而白姬正在对它说话。
不多时,刘章与裴玉娘夫妇相携走了进来。刘章看见白姬与元曜,略微有些震惊,但他很快平复下来。他没有看见站着墙角阴影处的三个强盗的鬼魂,也没有看见他们盯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怨恨与愤怒。
刘章对裴先行了一礼,道:“不知道堂兄找刘某人有什么事情?”
相思鸟听见刘章的声音,呆若木鸡。
裴先尚未回答,白姬已笑道:“是我拜托裴将军请您来的,也还是为之前的事情。”
刘章大怒,道:“还真是没完没了!我与那个什么翠娘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的妻子是玉娘,我深爱我的妻子,绝不会再见翠娘!我可以给翠娘钱财作为补偿,也会派人护送她回岭南,就当我刘某人已经死了,望她以后不要再来纠缠。”
裴玉娘本想开口劝丈夫几句,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翠娘在元曜的肩膀上站着,呆若木鸡。
元曜听不下去了,为翠娘愤愤不平,大骂刘章:“哪有这样子的道理?!既然结为夫妇,就该一世相守,不离不弃。刘大人始乱终弃,抛弃糟糠之妻,不仅不认错,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还把背弃妻子的事情说得那么理直气壮?!刘大人真是丢读书人的脸!”
刘章气急败坏,正要开口,元曜肩头的相思鸟却开口了:“不是,不是,他不是我的夫君,我的夫君在哪里?!”
刘章看不见元曜肩头的相思鸟,也听不见它的声音。
裴先见元曜肩头的相思鸟口吐婉转人语,不由得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元曜道:“翠娘,这就是刘章呀。”
相思鸟摇头,道:“不对,不是,这个人不是我夫君。我虽眼盲,但能听声,这不是我夫君的声音。”
刘章见元曜对着虚空说话,觉得自己受到了愚弄,大声道:“你们在搞什么鬼?!”
白姬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刘大人不必紧张。”
刘章冷哼一声,道:“我刘某人坦坦荡荡,无愧于天地。”
白姬笑道:“刘大人既然不愿意见翠娘,那就罢了。毕竟,其实您跟翠娘也没有关系。不过,有三位故人,您必须见一见,因为您还欠他们一样东西呢。”
刘章倨傲地道:“我刘某人从不欠任何人的东西。”
白姬笑道:“话不可说得太满了。难得刘大人来了,你们三个还不快过来找他还东西?”
三个强盗的鬼魂在黑暗中浮出,向刘章走来。
刘章见了,大惊失色:“你们…你们…你们不是被我杀了吗?!”
三个强盗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们怨恨地道:“马四,你还我们命来!”
“毒药穿肠烂肺,好痛苦呀!”
“马四,你真是心狠手辣,枉我们还是结义兄弟!”
裴玉娘一下子懵了,惊道:“相公,这是怎么回事?!”
刘章倏地抽出佩剑,对着三名强盗的鬼魂乱挥,虽然剑剑刺中,却是虚空。
刘章道:“你们是盗寇,杀人如麻,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胖强盗幽幽地道:“你,不也是盗寇吗?”
瘦强盗和矮强盗也以怜悯的眼神望着刘章。
刘章道:“我不是盗寇!我是朝廷命官!我是吏部书令史刘章!”
“哈哈哈哈——”
“别自欺欺人了,马四。”
“刘章早就被我们杀死了,还是你杀死的呢。”
三个强盗的表情既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刘章尚未回答,相思鸟早已疯了一般扑了过来。
“你们说什么?我夫君…他已经死了?!”
三个强盗怜悯地望着相思鸟,道:“刘章三年前已经被我们杀死了,他的老仆和书童也杀了。”
“其实,那一单买卖挺亏的,他身上也没有多少钱财,埋三个人还花了我们不少力气呢。”
“谁叫他要反抗,乖乖交出钱财不就没事了吗?”
裴玉娘惊道:“刘章既然已死,那我相公…是谁?!”
三个强盗怜悯地望着裴玉娘,道:“你相公叫马四,是我们的好兄弟。”
三年前,四个强盗在荒野打劫去长安赴任的刘章,因为刘章不畏邪恶,奋力反抗,他们杀死了刘章和他的老仆。强盗们留下了年幼的书童,打算卖了他换钱。
马四在落草为寇之前也读过诗书,他看见了刘章身上的官文,并从书童口中逼问出刘章的生平,认为是去长安大赚一笔的好机会。马四从书童口中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信息之后,就杀了他,并且不辞而别,带着官文走了。马四走之后,三个强盗只好把刘章和仆从的尸体埋在荒野之中,继续干打家劫舍的勾当。
不久前,三个强盗无意之中看见马四,打听到他盗取了刘章的身份,在长安城混得很好,他们心中起了邪念。他们找到马四,威胁勒索他,扬言如果马四不满足他们的要求,他们就去官府自首,揭发马四的罪行。
马四假装同意了三个强盗的要求,邀请他们在郊外的别院中宴饮叙旧,他在酒里下毒,毒杀了三人。马四连夜将三个强盗的尸体掩埋在别院的花园中,第二天若无其事地回到长安,继续过日子。
裴玉娘一时间不能接受,她缓缓后退,似要昏倒。
裴先眼尖反应快,赶紧伸手扶住了堂妹。
相思鸟听见刘章的死讯,仿佛天地都倾塌了。它胸中因绝望和愤怒而腾起熊熊烈焰,这股强烈的恨意让它妖化成魔。
相思鸟从火焰中腾起,幻化为鸟妖。
相思鸟妖睁着血一般的双目,向刘章,不,马四扑去。
“你这贼人,还我夫君!”
马四看见妖化的相思鸟,十分震骇,他大惊之下,挥剑向相思鸟刺去。
相思鸟眼盲,没有看见来袭的剑,眼看锋利的长剑就要刺穿它的胸膛。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挡在了相思鸟面前,闪烁着寒光的长剑刺穿了那人的胸膛。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长剑刺穿那人透明如雾的身体之后,仍旧刺入了相思鸟妖的胸口。
相思鸟妖的胸口被长剑刺穿,鲜血如注。它哀鸣一声,软倒在地。
冲出来以身挡剑的人正是在柳树下吹鬼笛的男子。他不放心相思鸟,尾随元曜来到大裴府,看见相思鸟遇见危险,他没有多想,奋不顾身地扑了上来。可惜,他只是一缕幽魂,无法保护它的周全。
白姬、元曜、裴先等人看见突然挺身而出的男子,都吓了一跳。
元曜惊道:“兄台,你…”
马四和三个强盗更是震惊。马四的眼中还流露出一丝惊慌,他倏地拔回宝剑,相思鸟妖鲜血四溅。
当相思鸟妖胸口的鲜血溅到男子身上的那一瞬间,男子如遭电击,有许多画面在他眼前浮现,有许多声音在他耳边低喃,他忘掉的记忆逐渐在脑海中浮现。
他出生清贫,刻苦读书。他遇上了此生挚爱,与她一起面对重重阻碍,终成眷属。他们相亲相爱,和睦美满。他接到调令,独自去长安,跨越千山万水,却命途多舛,被强盗杀死。临死之时,他仍旧牵念千里之外的她,不能割舍。
走过奈何桥,饮下一口孟婆汤之后,他心中仍不断地涌出对她的相思,对她的爱恋,他无法割舍她。他从地府逃走了,徘徊于人间。
可是,因为喝下了一口孟婆汤,他忘了前尘后事,忘了她。他只凭着心中的一点模糊的执念,来到长安,游荡于一百一十坊间。
他想起来了。他的名字叫刘章,他心爱的妻子叫翠娘。
相思鸟胸口的鲜血凝聚着对刘章的相思与爱恋,让刘章找回了记忆。
刘章回头,望向妖化的相思鸟。
相思鸟妖虽然胸口不断地涌出鲜血,但是仍因丈夫的死而愤怒疯狂。它的血目中怒火如炽,似乎还要扑向马四,将他撕成碎片。
刘章伸出手,抚摸相思鸟妖的羽毛,悲伤地道:“翠娘,我来接你了。”
相思鸟妖听见刘章的声音,一瞬间平静了下来。它睁着失明的眼眸,不可置信地望着刘章,道:“你说什么?”
刘章温柔地道:“我说,我来接你了。翠娘,是我,我是你夫君,我刚刚才想起一切。”
相思鸟妖闻言,倏地化作了一只手掌大小的翠色小鸟,小鸟的胸口仍在滴血。
相思鸟飞入刘章的掌心,它悲伤地道:“你真的是我夫君吗?你真的被强盗杀死了吗?”
刘章温柔地道:“是的。我死于路途,所以没能按约定去接你。翠娘,让你受苦了。”
相思鸟悲伤地道:“夫君,因为思念你,我哭瞎了双眼。我看不见你,也认不出你。”
刘章流下了眼泪,道:“对不起,翠娘,让你受苦了。”
刘章的眼泪滴在了相思鸟的眼睛里,他的眼泪中凝聚了对翠娘的相思与爱恋,让相思鸟的双目逐渐清澈明亮,也让相思鸟胸口的伤逐渐愈合。
相思鸟的眼前逐渐浮现出刘章的模样,它看见了它深爱之人,开心地啾啾啼鸣。
“夫君,我能看见你了。”
刘章也笑了,道:“翠娘,我们不要再分离了。”
刘章的身体中闪过一道白光,他倏地也化作了一只翠色的相思鸟。两只相思鸟相依相偎,绕梁而飞。
“白姬,谢谢你。”翠娘道。
“元老弟,谢谢你。”刘章对元曜道。
说完,两只相思鸟比翼而飞,飞出了小楼,不知所踪。
白姬扶额道:“我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它们就飞走了。”
元曜迷惑地道:“小生也一头雾水。”
裴先苦着脸道:“先别管那两只鸟了!先搞清楚我堂妹夫和这三个强盗的事情吧。”
白姬、元曜回过神来,大厅中依旧剑拔弩张。翠娘和刘章化鸟飞走之后,马四和三个强盗的鬼魂仍在对峙。
三个强盗满怀怨恨,向马四索命。
胖强盗道:“马四,你好狠毒,还我们命来!”
瘦强盗道:“呜呜,好痛苦,我的肚子还在痛呢!”
矮强盗道:“马四,好兄弟,你来地府陪我们吧!”
马四铁青着脸道:“都怪你们!是你们自寻死路!如果你们不来威胁我,勒索我,我也不会杀你们!这些年,你们杀人劫财,死在你们刀下的冤魂也不少,你们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三个强盗如哭似笑,他们围着马四道:“那你自己呢?”
“你假装成刘章,可还是马四。”
“你也是杀人如麻的强盗。”
马四愤怒地道:“我做够强盗了!我不想再提心吊胆地逃亡,不想再命悬一线,刀头舔血。我想行走在阳光下,有爱人陪伴。荣华富贵算什么?我不稀罕,我只希望有挚爱之人相伴。无论是谁,想分开我和玉娘,我都会杀了他!”
马四望向瑟瑟发抖的裴玉娘,向她伸出了手:“玉娘,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为了你,我可以杀掉所有阻碍我们的人!”
裴玉娘虽然深爱丈夫,可是刚才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思绪混乱如麻,一时间没法接受眼前的一切。她的丈夫突然不是刘章,而是一个盗寇。这个盗寇杀了刘章,伪装成他,与她成亲。这个盗寇又杀了三个同伙。翠娘变成了鸟妖,一个鬼魂自称是刘章,与鸟妖化为一双相思鸟飞走。三个盗寇的冤魂出现在她眼前,向她丈夫索命。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的丈夫究竟是谁?谁能告诉她,她现在该怎么办?眼看马四向自己伸出手,裴玉娘一时间思绪混乱,她退后一步,别过了脸。
马四见裴玉娘避开了自己,他眼眸中如火的热情如同被冷水浇熄。她嫌弃他了么?她不再爱他了么?他失去她了么?
一时之间,马四心灰意冷,生无可恋,心中涌出无限痛苦。他狠了狠心,拿起长剑,横于颈上。
马四冷笑着对三个强盗道:“欠你们的命,我还给你们。”
说完,马四横剑自刎了。
马四倒在血泊中。
在临死的刹那,马四尤自痴痴地望着裴玉娘,他的左手放在胸口,手和胸口都被鲜血染红了。
见马四已死,三个强盗面面相觑,怨孽之债已偿,他们三个消失了身影。
在马四死去的那一瞬间,裴玉娘幡然醒悟,她猛地扑向马四,泪如雨下:“相公——相公——”
可惜,马四已经与裴玉娘天人永隔,听不见了。
裴玉娘大恸,一想到失去了心爱的丈夫,她就心如刀绞。其实,他的身份是刘章,还是马四,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她爱的是这个与她相伴两年的人啊!他爱她,她爱他,彼此相恋,彼此珍惜,这就足够了。之前,她为什么要迷惑,为什么要迟疑,以至于他心生死念,自绝于人世。
马四的左手放在胸口,似乎胸口有什么东西。裴玉娘拿开马四的左手,从他的胸口摸出了一支金枝点翠步摇。
金步摇上还带着马四的鲜血,十分刺目。
裴玉娘突然想起两年前的今日正是她与马四成亲的日子,这支金枝点翠步摇应该是马四送给她的礼物。
裴玉娘心哀如死,她望着虚空道:“相公,你在哪儿?别人因为相思可以化为飞鸟,因为仇恨可以化为鬼魂,你死了,不能化为鬼魂与我相见吗?”
大厅中并没有马四的鬼魂。
马四的尸体静静地躺在血泊中。
天人永隔,再无会期。
裴玉娘攥着金步摇,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