麖来到巫族,它循着仡梦的气息找到了大巫,却没见到仡梦。
大巫看见这只活了三百多岁的麖,他觉得这也许是尸山之中活得最久的麖,他十分想要它肚子里的苍玉。
大巫与麖战斗。
为了扰乱麖的心神,让暴怒的麖更加丧失理智,大巫欺骗麖,告诉他向尸水之源投毒,杀死所有的麖,夺取苍玉,全都是仡梦的主意。仡梦去尸山是为了苍玉,与他相爱也是为了苍玉。从来就没有什么相爱,一切都是欺骗,一切都是阴谋。现在,仡梦已经喝下巫药,很快便会恢复成人了。
麖乱了心神,被大巫杀死。
麖的怨恨与愤怒,以及临死前的不甘心,让它死后化为了麖魔。
大巫用了禁忌的秘术,才将麖魔降伏。他将禁忌的巫族咒语刻满一面铜镜,将麖魔封印其中。
大巫虽然赢了,但他有一件不解的事。他杀死麖之后,剖开它的肚子,发现它的肠壁上一块苍玉也没有。这是不可能的事,从犄角上看,这只麖应该活了三百多岁,它的肠壁上应该有三百多块苍玉。
仡梦一直处于无知无识的傀儡状态,她被大巫不停地灌巫药,巫药与尸气相冲,使她全身溃烂,濒临死亡。
巫岩看见女儿却没有恢复,知道大巫骗了自己,但也没有办法了。
巫岩恳求大巫解除傀儡之术,让女儿恢复神智。
仡梦恢复了神智,她从巫岩口中得知尸山倾塌,尸水#干涸,麖族灭亡,麖被大巫杀死,怨魂也被封印进了铜镜之中,她一下子崩溃了。
没有了尸山,没有了尸水,没有了尸气蔓延,历山附近各族的日子倒是好过多了,大家不会再因为被尸气侵袭而丧命。麖这种异兽的死活存亡,并没有太多人关心,大家最多感慨两句,然后告诉子孙后人,曾经有这么一种身怀宝玉的神兽,在传说中的尸山之中驰骋。
巫族得到了大量苍玉,一下子富裕了起来,可以跟中原的大族换取更多的生活物资。巫族上下喜气洋洋,大家把将巫毒投入尸水之源的仡梦当作是族中的大勇士,大英雄。
仡梦全身溃烂,她心悲如死,却无法死去。她已经是介于活人与死人之间的存在,永远无法死去。
仡梦恳求大巫,求他将自己的一缕魂魄封印进铜镜的另一面。如果生不能长伴,那她就以自己的幽魂永远陪伴他的怨魂。
大巫看在仡梦除麖有功的份上,同意了。
大巫在铜镜背后又刻上了月神的咒语,将仡梦的魂魄引入其中。
日月为咒,阴阳相克,铜镜将麖魔与巫族的勇士永困其中。
日月为图,阴阳相生,铜镜将麖与爱他的少女永困其中。
八卦台上,麖魔逐渐化作了一个额头上长着麖角的少年。
元曜的身体里,逐渐升起一个虚渺的影子。
那是一个巫族少女。
仡梦望着麖,道:“麖神大人,不要再恨了,已经过了几千年了,巫族已经不存在了。真相没有意义,生死没有意义,怨恨更没有意义……”
麖开口了,他道:“那什么有意义呢?”
仡梦道:“麖神大人,我们生前没能好好告别,还有误会和怨恨横亘在我们之间,我曾经心哀如死,也曾万念俱灰,也曾充满了愤怒与怨恨。几千年来,悲哀愤怒憎恨痛苦我都忘记了,唯独只记得爱。对我来说,爱是我存在的唯一意义。这几千年来,我在你身后,你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你,但我知道你在我身边,就一点也不孤单了。麖神大人,跟我回阴阳镜之中吧,我们不属于这个世界。”
麖悲伤地道:“吾……不能回去了。这个世界已经因为吾之怨恨,而充满了被尸气侵袭的活死人。”
他让尸气侵袭人间,不仅因为怨恨人类,还因为一个潜藏在心底,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理由。如果把这个世界变成尸山,变成尸水,变成尸树,会不会回到过去的岁月,会不会再见到她?他追去巫族,至死也没有见到她一面,这才是他不甘死去,化身为麖魔的原因。
仡梦悲伤地道:“那,该怎么办呢?”
麖伸出手,道:“跟吾一起走吧。”
“去哪儿?”
麖道:“去天地之间,化为风霜雨露,朝为行云,暮为行雨。”
仡梦露出了笑容,道:“好。”
白姬一听,急忙一挥手,收了那圈无形的屏障。她又捏了一个法诀,一道白光闪过,缚妖阵也破了,十六个道士齐齐晕倒在八卦台上。
麖和仡梦一起朝白姬望来,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麖的身上光芒大炽,他的身形逐渐淡去,凝成了一个蓝色的玉珠。——这就是麖身上的苍玉了。活了三百岁以上的麖,因为肠壁容纳不下几百块苍玉,便会把苍玉转化为玉灵,纳入灵魂之中。这是大巫不知道的秘密,也是他没有从麖腹中找到苍玉的原因。
麖温柔地道:“走吧,仡梦。”
仡梦笑道:“好的,麖神大人。”
苍玉之灵散作无数蓝色碎尘,如同星屑。
麖与仡梦的身影也逐渐消失了。
元曜手中的阴阳镜刹那间碎作齑粉,飘散在地上。
元曜如梦初醒,他回过神来,只见自己站在八卦台边,十六个道士晕倒在地。
八卦台上空空如也,早已没有了麖魔的踪影。
不远处,白姬、离奴、守心真人、孙上天、黑白无常等人正一起望向自己这边,每个人的神色都很悲伤,黑白无常还抱在一起痛哭了起来。
元曜挠头,迷惑地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小生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麖魔呢?!”
每个人都很悲伤,没有人回答元曜。
黑白无常放声大哭。
“小安,好伤心,好难过,看见他俩,我就忍不住想起了咱俩死的时候……”
“阿咎,他俩跟咱俩一样,都是情深意重之人。他俩只是化为风霜雨露了,这么想,就不会太难过了……”
孙上天忍不住道:“怪哉!怪哉!难道只有贫道一个人认为他俩跟你俩是不一样的么?人家是情侣,你俩是兄弟。”
守心真人见孙上天又杠起来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孙上天顿时不作声了。
“哗啦啦——”
突然下起了秋雨。
这阵秋雨很奇特,居然带着蓝色的莹光,仿若玉屑。
山门之外,蓝雨之中,活死人们停止了躁动,他们逐渐恢复了神智,疑惑地面面相觑,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跑来江城观外面站着淋雨。
终南山中,一群凑在一起的狮虎鹿羊兔在蓝雨中恢复了神智,各自奔跑追逐了起来。天上的乌鸦和夜鸮,也都在雨中作鸟兽散。
长安城外,淋了蓝雨之后,活死人们也都恢复了神智,他们一边迷惑不解,一边冒雨跑回家了。
长安南郊,山野之中,玄武也在蓝雨中恢复了神智,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爬出曲江那么远。它掉转头,苦恼地往回爬。
崇仁坊,韦宅。
蓝雨淋在“无尽之庭”中,活死人也都恢复了神智,大家不知道身处何处,不禁躁动起来。
沙蟒急忙将人们放出了“无尽之庭”,大家纷纷从韦宅跑出,回家去了。
长夜过去,东方既白,当最后一个活死人恢复正常时,秋雨也停了。
一缕阳光照射到大地上,终于放晴了。而在朝阳升起时,这场尸气之祸,就此终了。
第十五章 尾声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江城观,玄机楼。
白姬坐在轩窗边,一边欣赏寒山转苍,层林尽染的秋景,一边喝着白果鸡汤。离奴不在,去河边钓鱼了。
元曜在白姬旁边懒洋洋地晒着秋阳。
元曜忍不住道:“白姬,咱们都在江城观待了五天了,什么时候回缥缈阁?”
白姬笑道:“不急,发生了活死人横行这种大事,长安城里一定会戒严一阵子,东、西两市也不会开。咱们回缥缈阁,也没有生意可做,不如在这风景如画的江城观待一阵子,喝喝鸡汤,看看秋景,顺便再读读闲书。”
白姬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珍珠檀木案,上面堆了十卷道家的法术秘笈。——白姬解决了阴阳镜事件,守心真人按照约定,允许她读十部藏宝阁里的降妖秘笈。不过,只许在江城观看,不许带走。
元曜道:“白姬,小生以为你会向掌门真人索要真金白银的报酬,没想到居然是书。”
白姬笑道:“秋日正是读书的时节,我又是一个风雅之人,自然要书啦。”
元曜道:“白姬,你读这些降妖除魔的道家秘笈有什么用呢?你又不是道士,而是妖。”
白姬笑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元曜冷汗。
白姬望着天边的浮云,想起了麖与仡梦,喃喃道:“去天地之间,化为风霜雨露,朝为行云,暮为行雨。轩之,人与非人,明明是不同的存在,为什么会相爱呢?”
“啊?!大概是两情相悦?”
“什么是两情相悦?”
“唔,两情相悦大概就是你看见我很高兴,我看见你很欢喜……”
白姬指着楼下,道:“比如……他俩?”
元曜低头一看,孙上天和胡辰正携手从楼下经过,一个满脸高兴,一个神色欢喜。
“阿辰,好久不见,你去哪里了?”
“我去了一趟南海。”
“你去南海干什么?”
“我三妹远嫁南海,我记得三妹有一本《妖宝箓》,就去取了来,给你开开眼界,我们妖怪的奇珍异宝比你们道家的奇珍异宝可多多了!”
孙上天嘴角抽搐。
“阿辰,你居然还记得那件事情……”
“那当然,怎么也得争出个长短,分出个胜负!”
“算了,你赢了……”
望着孙上天和胡辰渐行渐远的背影,元曜急忙摇手道:“不对,不对,这不是两情相悦!这是至交好友!”
“那什么是两情相悦呢?众生为什么会相爱呢?”
白姬迷惑地问道。
元曜想了想,道:“被孙道长和胡辰兄弟一搅合,小生也不知道什么是两情相悦了!不过,众生相爱并不一定都是一见倾心,两情相悦,也有可能是朝夕相处,日久生情。”
白姬指着不远处的星河斗转屏风边,道:“比如,那两个?”
元曜转头一看,原来是黑白无常来了。
元曜吼道:“不对,这是好兄弟!”
“哦!”白姬道。
黑白无常见到白姬,似乎有话想说,却又不敢开口。
白姬笑道:“两位鬼差,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
黑白无常面面相觑,以眼色互相推诿,推给对方开口。
最后,还是黑无常开口了。
“白姬大人,那个……麖角……是不是该还给我们了?”
白无常赶紧道:“这是我们兄弟二人向判官借的,还得还他呢。”
白姬笑眯眯地道:“两位鬼差,你们好像忘了,按照约定,麖角已经当作苍玉,抵给我了。你们跟判官之间的事,我管不着。但在我这儿,麖角是‘给’,而不是‘借’。”
黑无常耿直地问道:“麖角不能还给我们吗?”
白姬斩钉截铁的答道:“不能!”
黑无常将铁镣抡起,问白无常道:“操家伙上去抢吗?”
“闭嘴!”白无常骂道,他笑道:“白姬大人,我们兄弟俩刚好路过江城观,顺路上来问一句。您不要多心,别放在心上。麖角,本就是孝敬您的。您慢慢喝鸡汤,我们告辞了。”
白无常把黑无常拉走了。
元曜忍不住道:“白姬,你要人家的麖角做什么?”
“轩之错了,这是我的麖角。阴阳镜已经粉碎了,这麖角就留着做个纪念吧,每当我不能理解众生的爱情时,就拿出来看一看,想一想。”
“麖与仡梦姑娘的爱情,真是让人觉得悲伤啊!”
“爱情都是悲伤的吗?”
“也有快乐与幸福的吧。”
“比如呢?”
“白姬,你快别比如了,你总能比如出一些奇怪的存在,害得小生都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了!”
“嘁!轩之本来也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你不是也不知道么!”
“不知道爱情是什么,真让人烦恼呀!”
“白姬,别烦恼啦,你那么聪明,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众生的爱情是什么的。”
“轩之,等我知道了,我就告诉你。”
“好呀。”
一阵风吹来,金黄的梧桐叶飘落,又到深秋了。
(《阴阳镜》完)
作者有话说:某绾:强行虎摸大家!《阴阳镜》终于完结了!下一折《活人俑》准备开始更新啦。。。秦始皇将会登场!=3=
第五折 活人俑
第一章 楔子
秦灭六国,一统天下。
秦王政认为自己的功绩胜过三皇五帝(1),采用三皇之“皇”,五帝之“帝”,自称“皇帝”。
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北击匈奴,南征百越,修筑万里长城,修筑灵渠,同时在骊山建造了一座气势恢弘的陵寝。
秦始皇盛年时期野心勃勃,不惧生死。晚年期间,他的心境发生了转变,对于生死十分恐惧,一心追求长生。他派遣方士徐福去往东海,寻找传说中的不死之药,不老之泉。
秋夜,咸阳宫。
秦始皇从噩梦中惊醒,再也睡不着了。他命宫人备车辇,离开了寝宫,进了司天监,登上了观星台。
秦始皇站在百丈之高的观星台上,俯瞰脚下的城坊和远处的山河。
秦始皇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这双灭了六国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爬上皱纹,也不如盛年时有力了。他可能抓不住山河万里,也抓不住这帝国之巅的无上权力了。
月光下,这个已过盛年的帝王星霜满鬓,满目凄惶,他双手捂脸,痛哭起来。
宫人们见此情形,吓得瑟瑟发抖,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李斯,把李斯叫来——”
秦始皇一边痛哭,一边吼道。
宫人领命,急忙去找丞相李斯。
李斯到来时,九五至尊已经停止了悲哭,情绪也稳定下来了。
“臣李斯,参见始皇陛下——”
李斯行礼道。
秦始皇望着星空,问道:“李斯,生为何?死为何?徐福一去不返,渺无音信,寡人也会死吗?”
李斯一惊,道:“回陛下,庄子曾说,‘方生方死,方死方生’。这生死之事,并非绝对,陛下您乃天下之主,六合之尊,是永远也不会死的。”
秦始皇道:“寡人真的不会死吗?”
李斯眼珠一转,道:“陛下英明神武,天地独尊,即使您一朝西去,也仍是这天地之主,甚至连地下之国,黄泉之地,也将是您的疆土。”
秦始皇想了想,道:“地下……之国?寡人的兵马皆在人间,如何去地下征战?”
李斯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安抚这个喜怒无常的暴君,免得自己获罪。这一下子不能自圆其说,说不出话来了。
秦始皇颤声道:“寡人灭六国,杀人无数,光长平一战,就坑杀了赵国四十万俘虏。寡人有许多敌人,他们大部分含恨而亡,对寡人充满了怨恨,他们会不会在地下等着报复寡人……李斯,寡人不能没有兵马,寡人要下令,让大秦所有的精锐兵马都给寡人陪葬!”
李斯一听,急道:“万万不可!陛下,您绝对不能这样做!”
秦始皇用凌厉的目光扫向李斯,雷声道:“李斯,你敢忤逆寡人?!莫不是你有贰心?!”
李斯满头大汗,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却又不敢开口辩驳。可能因为年迈的缘故,这些年秦始皇变得疑神疑鬼,暴虐无常,不是沉迷于请方士炼制仙丹,就是在修建陵寝上劳民伤财,跟壮年征伐六国时的聪慧理智,英明神武判若两人。
李斯突然灵光一闪,道:“陛下,不需大秦的精锐兵马殉葬,您也可以拥有千军万马护卫,征伐黄泉之国。”
秦始皇望向李斯,目光疑惑。
李斯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道:“将殉葬的土俑做成兵马之状,排布于陵寝地宫,则如千军万马……”
秦始皇沉思,道:“土俑有灵魂吗?”
李斯颤声道:“即使没有灵魂,也有一颗忠诚护卫陛下的心。”
秦始皇勃然大怒,道:“李斯,你在糊弄寡人吗?没有灵魂,哪来的心?!一堆土俑怎么能护卫寡人周全?”
李斯以头伏低,惶恐不已,斗胆道:“陛下息怒!人殉之事,自献公(2)时期,便已废止。王薨,皆以土俑为殉。陛下,人死则肉销骨化,哪怕是大秦精勇之士,肉身也会在岁月流逝之中化作一堆灰尘。土俑不生不灭,千年之后,还能形貌长存。以士兵为殉,还不如土俑能护卫您。”
李斯一口气说完,以为自己再一次反对人殉,秦始皇会继续雷霆震怒。
谁知,秦始皇却没有暴怒,而是望着深邃的夜空,陷入了沉吟。
过了许久,秦始皇才开口了。
“人有心,却会化作灰尘,土俑形貌长存却无心……如果土俑有人心,那就太妙了……”
李斯一听,不寒而栗。
暗夜深沉,一阵冷风吹来,仿如鬼哭。
注释:(1)三皇五帝:历史神话人物“三皇”与“五帝”的合称。三皇指天皇,地皇,人皇。五帝指:白帝、青帝、黄帝、炎帝、黑帝。三皇五帝具体人物有多种不同的说法。
(2)献公:秦献公,公元前424年—公元前362年,战国时期秦国国君。秦献公早年流亡魏国,回秦国继位后进行改革,其中包括废止人殉、迁都、扩大商业活动、编制户籍和推广县制,并且数次发动收复河西失地的战争。他的政绩为商鞅变法奠定了基础。
作者有话说:某绾:强行虎摸大家。。。《活人俑》是写人殉的残忍故事,读奴隶社会活人殉葬的资料,残酷窒息感扑面而来,难以想象那些被殉葬的活人是多么痛苦绝望,真是让人致郁难过。。。这一折让秦始皇背了黑锅(他的墓中确实有活人殉葬,但是不是他的想法,我们不知道,毕竟他在“沙丘之变”中,死得仓猝。《史记》里记载,胡亥把他爹的妃子和自己的兄弟们都殉了OTZ)。。。故事开始,离奴快去骊山压秦始皇的棺材板。。。
第二章 噩梦
清明断雪,谷雨断霜。
正是“杨花落尽子规啼”的谷雨时节,碧绿的浮萍在池塘里蓬勃生长,戴胜鸟在桑树上出现,农人开始在田陌之中播种插秧。
西市,缥缈阁。
离奴开春后有些掉毛,到了谷雨时节,更加严重了。张大夫诊断过后,说是“疥症”,让离奴多食“香铃子”,以及将“香铃子”捣汁涂抹在掉毛之处,以消风祛毒,治愈疥症。
香铃子就是香椿芽。
香椿芽是时令野蔬,产量不高,农人通常自己摘来吃,很少拿来市面上货卖。
离奴买不到香椿芽,只能自己去郊外寻觅野生椿树,采摘嫩芽。
正午时候,白姬才睡醒起床,她伸着懒腰走下楼。白姬在后院的古井边洗漱之后,去厨房转了一圈,没有看见离奴,便走向了大厅。
大厅里,元曜正在货架旁一边清点货物,一边记在账本上。白姬昨天刚从抵达长安的波斯商人手中买下了一些宝石和香料。缥缈阁里一向没什么生意,在宝石香料之类的杂货上赚不了什么钱,不过元曜还是细心地把白姬从胡商手里盘下的货物一一记下,等年底时再结算,看到底能亏多少。
“轩之,离奴去哪儿了?”
白姬从里间走出来,问道。
元曜抬头,道:“离奴老弟去郊外了。”
白姬揉着肚子,道:“它又去薅椿树芽了?!哎,肚子好饿。离奴不在,中午吃什么?”
元曜道:“离奴老弟临走前交代了,它用昨天剩下的香椿芽烙了面饼,放在笼屉里。还有一砂罐椿芽鲈鱼汤,在火炉上温着,让咱们中午吃。”
白姬抱怨道:“最近每天都吃香椿芽,都快吃吐了。”
元曜笑道:“没有办法,离奴老弟要治它的疥症,只好大家一起吃香椿芽。”
“哪有什么疥症?猫每年都会换毛,猫妖隔几十年彻底掉一次毛,都是很正常的事。每隔几百年,我也会掉龙鳞,严重的时候,会掉得光秃秃的,然后又会长出新的来啦。”
元曜冷汗,不由得在心中庆幸。还好,人类不掉皮。
“白姬,小生去给你拿椿芽饼和鲈鱼汤?”
“不必了。轩之自己吃吧,我去东市吃萧家馄饨去。”
白姬走到柜台边,从盛放零钱的陶罐里拿了一吊钱,飘出门去了。
元曜继续清点货物,记写账目。
元曜写完之后,觉得肚子饿了,就去厨房取了一盘椿芽面饼,盛了一碗鲈鱼汤,放在里间的青玉案上,准备享用。
元曜正要吃的时候,韦彦却来了。
韦彦走进缥缈阁,见大厅里没人,径自走进了里间。他越过牡丹戏蝶屏风,见小书生正在吃午饭,打了一声招呼,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轩之,你怎么一个人在吃午饭?白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