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余周周跑进屋里拿了一本语文书,站到门口不明就里地给大队辅导员念起来。念完后抬起头带着些期待地看着大队辅导员,然而大队辅导员好像根本没有仔细听她在念什么。
“过来吧,到大队部来一趟,带着你的语文书。”
余周周进屋的时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六个小朋友,其中三个不认识,另外三个是余婷婷,林杨,还有一个看着面熟。
想了想,才回忆起来,是省政府幼儿园的那个撕挂历纸的女孩子。
原来,全省“康华制药杯”少年儿童故事大赛即将开赛,学校要选送一个一年级小朋友参加儿童组,三个五年级的参加少年组。现在屋子里的六个人,都是一年级候选人。
在大队部里面大家都像木头人一样紧张兮兮的,余婷婷也小眼睛滴溜溜乱转大气不敢出。屋子里面有长长的沙发,可是大家都抱紧语文书站着,只有林杨自己大喇喇地坐在沙发尾端。看到余周周的时候他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就笑起来伸手招呼她过来。
“周周一起坐吧!”
余周周觉得突然射过来的几道目光让自己的头发都要立起来了,她沉重而无奈地朝着林杨摇头。
读课文,一个接一个。面对眼前的机会,大家都把课文当成自己亲妈来读,每个字都拖长了音,尾音还发颤上扬,声情并茂,充沛得都要捏出水来了。轮到余婷婷的时候,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表情丰富到了狰狞的地步。
余周周却突然很想笑,她低着头,装作温习课文的样子,用语文书挡住脸,但是眼睛已经弯成了初五的月亮。抬头时候,却发现林杨也在笑——不过好像是笑她。
第五个轮到林杨。
他站起身,抱着语文书,声音不大不小,仍然是小男孩稚嫩却清冽的嗓音。林杨难得再次像是在入队仪式上带领宣誓一样正经,他态度端正,读得却很放松,语速适中,像是平常说话一样,毫不造作。
余周周歪头看着他笑。
恩,读课文其实就应该这个样子吧,林杨读得的确比他们都好。
最后一个是余周周。林杨并不清楚余周周其实已经“翻身”了,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惨遭老师撕作业本拼音考40分然后被值周生抓住的时候噼啪落泪的小姑娘上。
余周周这一次选择了另一篇一点都不优美的课文,学着林杨的样子,声音轻松,语气自然。
“小山羊和小鸡做朋友。小鸡请小山羊吃小虫。小山羊说:“谢谢你!我不吃小虫。”
小山羊和小猫做朋友。小猫请小山羊吃鱼。小山羊说:“谢谢你!我不吃鱼。”
小山羊和小狗做朋友。小狗请小山羊吃骨头。小山羊说:“谢谢你!我不吃骨头。”
小山羊和小牛做朋友。小牛请小山羊吃青草。小山羊说:“谢谢你!”
小山羊和小牛一同吃青草。”
小山羊找朋友。世界上只有同类才能够做朋友,志不同道不合的人往往只能在某个猎奇的时间段里做一阵子开心的同伴。被时间的洪水淘过,最终仍然堆在一起的,一定是同样材质的小石头。余周周自然说不出这些感受,她选择这篇课文的原因也并不是很明确。甚至她根本不知道“欣赏”的含义,但是,她觉得她和林杨,是互相欣赏互相了解的。
曾经和奔奔“相依为命”,像两只啄着小米的幼鸟,但是现在好像遇到了另一只幼鸟,并且才发现,原来她不光可以吃小米,也可以吃虫子。
其实,尽管和林杨认识了近两个月,余周周心里,林杨始终还是个“熟人”而已,一个有爸爸妈妈的宠爱、老师的器重、无比幸福的熟人甲,站在舞台灯光下领着大家宣誓的出众的熟人甲。
奔奔是奔奔,是不可取代的亲人,是可以随口对他说出“我没有爸爸”“他和妈妈吵架时候扔东西差点砸到我的头”这样的亲人。
而熟人……自然只是熟人,即使她每天听他在耳边讲笑话,怪叫,被他揪住马尾辫,和他斗嘴……余周周心里面想的事情,从来不会告诉他。
比如李晓智也是熟人。
但是就在这一刻,余周周觉得自己距离林杨很近,好像整个学校几百名一年级小学生里面,只有他们距离最近。奔奔了解余周周,是因为她愿意告诉他一切。而林杨和余周周了解彼此,却根本不需要多说什么。
大队辅导员并没有当场决定什么。余周周回到班级,两节课之后,于老师找到她,说,她被选上了,初赛在一周后的星期三,内容是抗日英雄的五分钟小故事。故事内容让家长写底稿,然后给大队辅导员过目修改。
放学路上再见到林杨的时候,她有一点点不好意思,可是林杨好像丝毫没有因为落选而沮丧,反而兴致勃勃地帮她参谋应该讲述哪个英雄人物的故事。
“所以你知道赵一曼是谁吗?”
“……不知道。”余周周摇头。
“故事必须要你自己写吗?”
“当然不是,是要家长写的。不过我妈妈肯定没有时间给我写。”
“那让你爸爸写呗。”
下午刚刚在余周周心里形成的平整如新的“知己”牌小镜面上产生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好像再怎么欣赏,有些事情,还是不能放在林杨浑身散发的正午阳光下曝晒。
余周周仰头,假装是被风吹迷了眼睛,揉了揉,才想到回答的办法。
“连外婆最近都忙着老年大学的事情,肯定没有时间。”
“连”外婆“都”,她已经学会了小小的语言游戏,不想撒谎,那就巧妙绕开。
林杨沉默了,过了几秒钟,突然又笑起来,“对了,让我妈想办法。她在省政府政策研究室,手底下有好多会写文章的人,他们肯定能写好英雄故事!你等着吧,我回家求我妈妈!”
“真的可以吗?”
“五分钟是吧?我知道了,放心,肯定没问题!”
余周周心里的大石头放了下来,她轻轻地松了口气,然后笑得很甜,认真地说,“林杨,谢谢你。”
谢谢你一直对我这么好。
晚上林杨晃着妈妈的胳膊把事情颠三倒四地叙述完,林杨妈妈看到自家儿子泼皮无赖的样子,无奈地点了点头。
手底下有好几个大学生,查点资料写个小学生能讲出来的五分钟抗日英雄小故事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林杨欢呼雀跃地跑到客厅看电视,林杨妈妈叹了口气,对着假装坐在桌前看晚报实际上却在偷笑的丈夫说,“你儿子,现在就知道支使我帮他讨好女生了。真是谁的儿子像谁,这种事不学就会!”
林杨爸爸放下报纸,走过去从后背抱住妻子,笑得很温暖。
“最好能像我一样有福气,娶个好老婆。”
林杨妈妈再次叹气,果然,有其子必有其父。
林杨坐在客厅津津有味地看着《三眼神童》写乐小朋友的故事。其实今天,大队辅导员先找到了林杨,告诉他,入选的是他。本来这个机会属于小燕子,可是小燕子省台活动很忙,婉拒了。7班的于老师不希望这个机会落到别班头上,所以又推荐了余周周。大队辅导员自然希望找到一个既有背景但又不草包丢脸的人选——没有人比林杨更合适。
可是林杨告诉李老师,“我不想参加,反正我不想参加。”
好像笃定只要自己退出,机会就是余周周的。
林杨小朋友何其天真。如果大队辅导员一心找一个有权势的家庭的孩子,那么即使林杨任性退出,那么那个人可能是凌翔茜,可能是很多人,但是绝不会是余周周。
幸好大队辅导员懒得再折腾,就选择了课文读得很自然的余周周。
幸好。
否则就是一场“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他的一切都这么完美这么幸福,连偶尔一次天真的成全,都能侥幸成功。
林杨浑然不觉,只是坐在沙发上,跟着动画片,笑得前仰后合。

死去活来

ˇ死去活来ˇ
“你说,我抬手的时候,是五指并拢伸直比较好呢,还是握成拳头比较好?”
余周周闻声,茫然地侧过脸看着身边的小女孩,“呃?”
舞台上只有橙黄色的背景灯,照着立式麦克风和评委席上的四个老师,底下的观众席昏暗一片。余周周和其他五六十个差不多大的孩子都安静坐在台下,手里攥着自己的稿子以及抽签得到的号码牌等待上场。由于只是初步筛选,所以除了其他参赛选手之外,初赛是没有观众的。
“问你呢,你说我是五指并拢好还是握成拳头好?快点,我要上场了!”
那个脑袋上扎着巨大的粉红色蝴蝶结的小姑娘瞪着眼睛,倒不是因为生气,只是的确很着急。于是余周周咽下自己的疑问,很快地说,“我看大人抬手看表的时候好像都是握成拳头的。”
“好,那就拳头。”
蝴蝶结小姑娘刚说完,台上的工作人员就喊了一声,“37号,单洁洁!”
“……不是dan,是shan。”小姑娘嘟囔了一声,站起身。她经过余周周身边的时候,余周周看到她正紧张地攥着蓝色小裙子,百褶裙上出现了第一百零一个褶子。
单洁洁讲的是黄继光的故事。
刚才出现的抗日英雄故事里面不仅仅有黄继光,甚至还有雷锋赖宁和王进喜。这些小孩子好像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反正都是英雄啊。
单洁洁的英雄故事极其富有激情,虽然因为紧张而语速偏快,但是声音高昂,而且……动作丰富。
“东方升起了启明星!”左脚向前跨出一步,左手高举。
“指导员看看表,”抬右手,握拳,低头注视手腕。
“已经……六点了!”左手拇指小指翘起,其他三指弯曲,比出巨大的“六”。
“黄继光在这一刻站出来,大声说,指导员,我去堵住它!”刚才的“六”重新握成拳头,狠狠地砸在胸膛上。
余周周甚至听到了她小小的身板中传来了敲击的回声。
就这样,单洁洁的表演将余周周彻底石化在了观众席上。
那时候她的心里仍然很矛盾。不得不说她看到这样的表演的确是很想笑的,可是内心深处又觉得这样才是正经的表演方式,单洁洁做的是对的,尤其是评委老师嘉许的点头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47号余周周上场。她刚准备开口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呼机哔哔的响声,一个评委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后台去了,示意余周周等一会儿,结果等来的是一个老爷爷。其他三个评委老师连忙站起身,朝老爷爷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地打招呼,说着谷老师您怎么过来了云云。
老头子目光很凌厉,并不像其他几个评委老师那样一脸和蔼。他坐在了那个出门回电话的老师桌前,对着桌子上的麦克风说,“47号,那就开始吧。”
和刚才的小朋友相比,余周周的故事讲得实在是平淡无奇,甚至有些口语化——于是她讲到赵一曼被日本侵略者拷打的时候,看到了那个一直低头浏览参赛者名单的老爷爷抬起头,皱着眉看了自己一眼。
那个眼神,含义不明。
余周周原本就对这个拗口的英雄故事不是很感冒,里面大量的成语和长句子让她背得很痛苦,所以发挥得很局限。被这突然袭来的冰冷眼神惊吓到,她一下子就乱了阵脚。
“被残酷的拷打折磨着,赵一曼不知不觉昏了过去,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
废话,昏过去了,还能说什么?
“可是残暴的敌人并不放过她,他们拎过一桶水,狠狠地淋在了赵一曼的身上,她苏醒过来,面对的是丧心病狂的敌人更加恐怖的严刑逼供。”
“被残酷的拷打折磨着,赵一曼不知不觉昏了过去,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
糟了,怎么又说了一遍……
余周周微微停顿了一下,不出意外看到了那个老爷爷嘴角的冷笑——姑且称为是冷笑吧。
她镇定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自己加了一句话。
“就这样,赵一曼昏过去又醒过来,醒过来又昏过去……可是党的秘密,她一个字都没有说。”
说着,还学着单洁洁的样子抬起左手,攥紧拳头,做了一个“宁死不屈”的手势。
老爷爷终于笑了——这次好像是嘲笑……
余周周讲完故事坐回到座位上,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脑袋汗。抬起头看了一眼评委席,结果正好赶上那位老爷爷也带着一脸古怪的表情看着她,刚刚结束了一通胡说八道的余周周只好羞愧地低下头去。
半个小时之后公布20个入围选手的名字。单洁洁紧张地不停咽口水,余周周看到之后,伸出手去,轻轻地握住了她的。单洁洁一抖,然后侧过脸看她,给了她一个勉强的笑容。
评委老师捏着那张纸上台接过话筒开始宣读名单。那一刻,余周周仿佛又回到了数学课堂上,看到于老师抱着一大摞被撕了的作业本,一本一本地念着,漫长的恐惧慌张像是张大嘴的怪兽吞噬着她们这群小豆丁。
“37号,育新小学校,单洁洁。”
单洁洁僵硬的身体一下子柔软下来,余周周紧握了一下她,说,“太好了。”
“47号,师大附小,余周周。”
单洁洁恢复了活泼本色,笑着搂住了余周周,“的确太好了!”
原来那个老爷爷竟然是省少年宫的总负责人谷老师。他代表评委点评了大家的初赛表现,然后宣布了决赛的时间地点,以及决赛的内容。
“英雄小故事占总分60%,剩下的40%是现场题目的分数。”
单洁洁举起手,“老师,什么现场题目?”
谷老师朝她们的方向看了一眼,“从大纸箱里面抽题,根据纸条上的关键词现场编小故事。”
底下一片惊呼,现场编故事?余周周还在发愣,就看到谷老师淡淡地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仍然笑得很奇怪,但是这次温和得多,好像在说,加油,胡编乱造的小姑娘。
“切,我知道了,”单洁洁低声在余周周耳边嘀咕,“他们这都是照顾那些有后门的,我敢说有些人肯定能提前知道题目。”
“可是不是要抽签的吗?”
“你傻啊,”单洁洁白了一眼余周周,“要想造假,抽签根本不是问题!”
余周周没办法反驳,毕竟单洁洁比她大,作为二年级的中队长,单洁洁敬过的队礼比余周周看过的动画片都多。
不过通过了初赛自然是一件非常值得开心的事情,她跑出昏暗的剧场,妈妈正在外面等着她。
“妈妈我进决赛啦!”她笑得比蜜都甜。
妈妈的怀抱永远最柔软安恬,只是曾经徘徊在鼻端的淡淡的草木清香现在变成了另一种更为精致的香气。
“周周最棒了!”妈妈轻轻顺了顺周周额前的刘海,“决赛什么时候?”
“下个星期天,老师说我们要上少年宫的大舞台,还会有很多观众的。”
余周周把那句“妈妈你能来吗”吞进了肚子里。一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妈妈一直很忙,另一个是因为,如果台下坐着自己的亲人,她也许会紧张。余周周潜意识觉得,即使台下坐着一万观众,只要自己不认识他们,那她就无所畏惧。
妈妈匆匆赶回公司上班,只留下了初赛通过的奖励——一大盒美登高冰淇淋。余周周一个人坐在小屋里面用小勺子挖着香蕉口味的部分——她热情地把冰淇淋分给余婷婷,可是得到了一句“少跟我显摆”。但是玲玲姐很大方地对余周周表示了祝贺,并分走了一碗冰淇淋。
也许也是因为日记的问题而忌惮至今。
之后的一周她一直处在一种奇妙的心情中。初赛通过的兴奋,对于决赛的小小担忧,以及众人的瞩目老师的夸奖带给自己的飘飘然——当然,更重要的是那种很有可能即将坠落云端的恐惧感。
一次无能,百次不用,一次无能,百次不用。
作为一个7岁的冉冉升起的校园新星,她的确有些想多了。
然而从尘埃中开出花朵的余周周,却比很多人更清楚落差的含义。那种战战兢兢的“小家子气”,诚惶诚恐,并且深深知道“宠爱”这种东西的脆弱和随机……在每天和林杨走在放学路上的时候,她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就越来越膨胀。
要做得更好,要爬的更高,要尽快凭借自己的力量变的更重要,更强大。
尘埃里开出的那朵花,名叫欲望。充满了“更”这个字眼的人生,现在才刚刚开始。
她一步步地走向沉沉的夕阳。
决赛的那天果然人山人海,余周周跑出后台,偷偷从安全通道的侧面的大门往里面看,熙熙攘攘的观众席让她有点紧张,手心冰凉,满是粘腻腻的汗。
周周,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次一定要记住,赵一曼只晕过去了一次,不要再胡说八道让人家女英雄死去活来的。
却突然听见背后的笑声,“呀,你不是那个小丫头吗?”
她松开门把手,回过头,人来人往的安全通道中央站着个穿着白衬衫和浅灰格子绒线背心的男孩,看着她,眉眼清朗,笑容和煦。
“陈桉?”余周周没有来得及惊讶,就一瞬间脱口而出。这个名字软软的,念出来,唇齿间都是温柔的共鸣。
她能看得出他在想要喊她名字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显然是记不起她的名字了。
但他并没有暴露这一点,而是很快又恢复了满脸笑容,轻声问。
“怎么?女王陛下也来看比赛?”

可是我还没有讲完

ˇ可是我还没有讲完ˇ
余周周立刻在心里把当初盛情邀请她出任女王的格里格里公爵父子狠狠责备了一通。
真是太不低调了。
不过,余周周还是开心地咀嚼着这一令她难以想象的重逢。眼前的这个人,就像是从她的铁皮盒子中蹦出来的一样。
她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很礼貌地说,“我叫余周周。”
被小孩子无情戳穿了健忘这一事实的陈桉有点尴尬,只好笑笑说,“恩,周周,你来看比赛吗?”
余周周还没来得及回答,突然听到远处有人喊,“陈桉,陈桉!”
她被一大群从通道口跑过来的孩子隔绝在了外围,他们都和陈桉差不多大,或者比陈桉还要大一些。四个男孩五个女孩,每个人都背着乐器盒,长的宽的扁的圆的——余周周这才注意到,陈桉的手里也拎着一个黑色的盒子,看形状,好像是小提琴。
她像是站在锅边注视着一大盆沸腾的水。
“你听说他们开始调整第二小提琴的事儿了吗?第二小提琴的首席,就是那个戴啤酒瓶底儿的四眼钢牙,她调到你们第一小提琴去了,有人说她可能占你副首席的位置……”
“陈老师真能乱来,收礼也没分寸,还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呢。分部考核时候没及格的那几个大提琴和黑管上周日不是也来参加合练了吗?切,当初谁说这次要严查的?反正查不到他自己头上。”
“不都是为了择校和加分吗?睁只眼闭只眼吧,这又不是第一次了。不过陈桉你还是小心点吧,那个二提琴的首席绝对不简单。”
“算了吧,再不简单也绝对没胆子动陈桉……”
他们的七嘴八舌地说着,余周周几乎听不懂,但是她安静站在旁边并没有走开。陈桉陷在这群人当中,抿嘴笑着,也不说话,可是仍然很和气,好像天生就适合被围在中央,所以看起来反倒比那几个哥哥姐姐还要成熟稳重些。余周周不知道她在等什么,虽然中途被扔在一边让她有点憋气,但是身边的少男少女围成的小世界让她好奇。
他们骂老师,他们在乎却又态度随意,他们说着她不懂的话,他们对于各种潜规则见怪不怪,他们彼此相熟,他们……
自卑,恼怒,羡慕,好奇……种种情绪在余周周的心里翻滚,她安然看着人群中的那个少年,他不再是陪着沉默木讷的自己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看动画片的小哥哥了,他应该也不记得那张写着两个名字的纸片了。这一次,他带着他的世界一同出现,世界的外围是透明的空气罩子,一下子把余周周撞出去好几米,只能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里呆望。
他们讲起来没完,余周周听到远处传来的声音,几个主持人齐声说,我宣布,“康华制药杯”全省少年儿童故事大赛,现——在——开——始!
少年组和儿童组一共45名选手,她是第41个出场。
可是她还是转身离开,回到后台去候场。背后传来了陈桉的声音,招呼着几个同伴进观众席看比赛——原来是他小姑姑家的妹妹也参加了这次故事大赛,他刚刚在少年宫的学生乐团排练结束,顺便过来捧场。
余周周原本看到人群而略微紧张的心情因为遇到了陈桉而变得……更为紧张。可是奇怪的是,刚刚被无视了之后,她反而就安定平静了下来。
如果说一开始是因为知道了观众席里面有熟人——而且是重要的熟人——而害怕丢丑的话,那么当她默默走开之后,心里想的却是,即使真的丢丑了,好像对方也不会很在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