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周周“腾”地脸红了,扭过头追上于老师的步伐落荒而逃。
只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带着喜悦却仍然别别扭扭的,“哈,我知道了。看你这回往哪儿跑!”
余周周那时候对于林杨的嚣张很是不屑。也许因为她彼时并不明白,命中注定的人,的确是无处可逃的。
一个老师走过来在主任和班主任小张老师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她们两个就朝林杨父母笑笑说,“稍等,张老师班里有点事,我去接个电话马上回来。”
老师一走开,林杨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林杨爸爸把手放在他毛茸茸脑袋上,笑着问,“就那么不耐烦?到学校了可就和家里还有幼儿园的时候不一样了,你得规规矩矩的,好好听话!”
林杨点点头,突然听到背后又尖又肉麻的喊声,“呀,爱兰,我就说今天肯定能碰见你们嘛。”
林杨在心里哀号一声,迎面走过来的两个女人,一个是凌翔茜妈妈,一个是蒋川妈妈。
他最受不了的两个人的妈妈。
“我刚才还和蒋川妈妈说呢,把一班的队伍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也没找到你们,怎么才来啊?”两个女人和自己的妈妈凑到一起就开始叽叽喳喳,林杨抬头,看到连爸爸的嘴角都有点抽搐。
林杨妈妈叹口气,看了他一眼,“我们家宝贝儿子缠上一个小美女。”
另两位妈妈闻言笑起来,咯咯咯,咯咯咯,仿佛两只下不出蛋的母鸡。就是这种笑声,最让他想要咬人的笑声。
林杨妈妈简单讲了一下早上发生的事情的来龙去脉,凌翔茜妈妈惊讶地掩住了嘴巴,“谁家小孩儿啊这么不小心,杨杨没被砸坏吧?真是的,怎么这么冒冒失失的!”
林杨抬头剜了她一眼,要你管。
蒋川妈妈反而笑得很诡异,“我告诉你,小男孩儿都这样,我家蒋川也是,见到好看的小姑娘就走不动道了,今天粘这个,明天粘那个,谁好看就赖着谁。”
三个妈妈又开始一齐诡异地笑起来。林杨低头轻声嘟囔一句,切,谁跟蒋川一样啊!
一直沉默的林杨爸爸蹲下身子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他很认真地看着父亲的眼睛说,“我跟蒋川才不一样呢。”
“哦?哪里不一样?”
林杨想了想,声音稚气却百分之百地郑重,“男人必须要专一。”
林杨父亲大笑起来,一把将他搂进怀里。
“恩,好儿子,说的对。”

我不是小甜甜

ˇ我不是小甜甜ˇ
余周周后来才知道,世界上再微不足道的事情都有可能别有洞天,比如……分座位。
倒数第二排和正数第二排有很大区别吗?
小学生和大学生的答案是不一样的。
余周周坐在倒数第二排,一直在困惑着于老师刚才按照大小个排队时候的眼光。明明那个小男孩比那个小女孩要高得多,然而他还是排在了人家前面。余周周侧过头好奇地看着眼前横看成岭侧成峰的队伍,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结果得到的是于老师冷冷的一瞥。
她安分地缩回了脑袋。妈妈说,不能惹老师生气。
长大后她才知道,奥运会有VIP和普通席,酒店有总统套房和标间,所以一个小学教室里面前排与后排的猫腻,实在算不上什么值得注意的问题。但是,奥运会观众席也好,酒店也好剧场也好,都会□裸地将等级划分开,毫不粉饰,然而于老师却会在排队的时候告诉大家,她是按照大小个排列的,她是公平的。
世界上最让人难过的不是高低之分,而是欺骗。
不过这一切都是她回头的时候才看得懂的。当年的余周周只是摆正眼前的白色铅笔盒,满心欢喜地坐在倒数第二排的角落里,连膝盖都不觉得痛了。
只不过……他们还要这样坐多久?
余周周上学之后学习的第一课,就是静坐。背脊挺直,目视前方,双手背在后面,要求左手背贴在右手心上。于老师在讲台前示范了一遍,背对她们掩饰如何将两只手叠放好,然后转过来说,“现在我们坐好,十分钟后休息。”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余周周在语文作文课上学会了如何形容此刻的情景。
“教室里面安静得仿佛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很想问老师,我们为什么要坐着呢?难道我们不应该学除法吗?——就是余玲玲一直在本子上写的那个好看的符号?
不过这样的时光对于余周周来说绝对不是很难熬的,她努力地集中精力盯着于老师冷冰冰的脸,然而过不了多久就神思恍惚了。
转眼间自己已经站在了悬崖边,手掌和膝盖都擦破了,血流成河。眼前却是林杨狰狞的笑脸,哈,女侠,你也有今天?你以为把蚀骨散泼了我一身就能为民除害了吗?想得美!今天我也不难为你,你从这悬崖上跳下去,我们就一了百了!
怎么办?余周周正皱着眉头兀自纠结,突然觉得眼前罩上了一大片阴影。慌忙抬起头,于老师正居高临下用鼻孔看着自己。
怎么了?余周周不明就里抬头看她,
“你笑什么?”
“恩?”
余周周不知道因为自己一人分饰两角,所以不经意间将林杨的狰狞笑容也摆在了脸上。一屋子屏息静气表情严肃的小朋友,只有她一个人一脸生动,格外显眼。
于老师白了她一眼,眉头皱起来。周围霎时出现了好几道责难的目光。老师就是神明,惹老师生气就是渎神,余周周死定了。
十分钟的静坐终于结束,她趴在桌子上打了一个哈欠,这才转过头打量自己的同桌。那是一张基本没有什么特点的脸,不大不小的眼睛,不高不矮的鼻子,不黑不白的肤色。
“你叫什么名字?”
“李晓智。”
“我叫余周周。”
然后彼此无话。余周周觉得无聊,把自己的白色铅笔盒打开又关上,关上再打开,重复了好几遍,发出喀拉喀拉的声响,然后又说,“真没劲,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干坐着啊。”
李晓智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些可以称之为表情的变化,“什么为什么,你幼儿园的时候没有背着手坐过吗?”
“我没上过幼儿园。你们在幼儿园还要背手坐着吗?”
“对啊,老师说这样对脊柱好,这样坐着脊柱就不会长弯了,而且也能培养我们的纪律性。”
余周周看向李晓智的目光有了点崇拜的意味,“是这样啊……脊柱是什么?”
李晓智有点难堪地低下头,“……我也不知道。”
这毕竟是个比较复杂的专业词汇——何况李晓智把脊柱念成了鸡柱。
第三次“静坐十分钟”过后,于老师终于笑了一下,说,“咱们可以下课了。操场小,为了大家的安全,我们避开高年级的同学,他们上课的时候我们再下课。现在从靠门那一组开始,两个两个走出去,到门口站好等我。不许讲话,不许跑跳,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
不拉长音会死啊?余周周带着一脸稚嫩的鄙夷,心里暗道,真是幼稚的小孩子。
操场上,大家并没有很撒欢地到处跑,于老师号召大家好好相处,互相自我介绍。于是余周周身先士卒,开心地跑来跑去跟很多人说,“我叫余周周,你叫什么?”
一圈下来,大家都记住了那个一身红药水的女孩子叫余周周,可是别人的名字,余周周一个也没记住。
很快就觉得无聊了。学校里面的孩子没有大杂院的小孩那么活泼,好像都怯生生地在害怕着什么似的,余周周独自一人坐到小花坛边,背对着大家开始进行她自己的游戏。
背靠花坛,笑容满面,轻轻地一甩头发,很小声地喊,“玛丽贝尔的花魔法,变!”
动画片中金色长发笑容迷人擅长花魔法的玛丽贝尔也是余周周的偶像,她觉得玛丽贝尔又漂亮又有能力,而且还有妈妈贝尔爸爸贝尔爷爷贝尔奶奶贝尔的宠爱,简直是过着完美的生活。余周周喜欢一切能够变身而又完美的大人物,如果不是因为超人内裤外穿而且颜色搭配很不协调,那么她也一定会喜欢超人。
她正拎着冰棍杆儿当作花魔杖挥舞着,突然听见背后一阵掌声。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有点脸红,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然而回过头的时候才看到,一直零零散散地站在操场各处的呆大头们都汇聚到了一起,在背对自己的花坛另一侧不知道围观着什么。她发现只有自己孤零零地站在外面,突然有些窘迫,赶紧也跑了过去。
还没有靠近人群,就听到诗朗诵的声音。
“请让我采撷最清澈的一滴露珠,
请让我衔取最明媚的一缕晨光,
请让我掬一捧最和煦的风,
请让我拈一片最灿烂的霞,
可是啊可是,
这些,都不能将我的心意完全诉说……”
余周周被女孩子温柔深情的清脆声音所吸引,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好像是被摄住了魂魄一般。
……情诗吗?就像童话里面王子写给公主的那种?
写得多美的情诗。
余周周还在恍惚中,就听见了点题的最后一句。
“这样的日子,只能化作一句最简单的祝福,老师,谢谢您。”
……原来不是情诗啊……
哗啦啦的掌声再次响起来,余周周才走到人群的外围,听到刚才的柔情优美的女声恢复了正常的语气,很谦虚地说,“其实这首诗是参加去年省电视台教师节十佳教师评选表彰大会的串联词,我有点记不清楚了。”
“记不清楚了还朗诵得那么好啊,你那么小就在省台大型活动做主持了?真是小童星,真厉害。”
现在这个说话的人,是那个冷冰冰的于老师吗?她的声音多温柔啊,简直像某个温柔的妈妈一样。
人家不是常说老师就是我们的妈妈吗?果然没说错。
余周周正在一边自问自答,突然看到身边站着的正是讷讷的李晓智。她刚才做了一圈的自我介绍,最后认识的人还是只有一个李晓智。
“李晓智,刚才朗诵的人是谁?”
李晓智带着一点惊讶的表情问,“啊,你不认识她?她是詹燕飞啊,就是小燕子啊。”
“小燕子?”
李晓智更惊讶了,“难道你不看《小红帽》吗?你不知道小红帽的主持人是谁吗?”
“主持人?”余周周歪着脑袋想了想,“难道是小红帽和大灰狼?”
如果这两个人一起主持节目,应该就是电视上说的世界大同吧……
李晓智并没有如她想象得一样朝她翻白眼,而是很认真地纠正她,“没有大灰狼。”
……
余周周后来才知道,詹燕飞,艺名叫小燕子。而《小红帽》则是一档省台最有名的儿童节目,一档让余周周恨得咬牙切齿的节目——每周二和周四晚上六点播出,占用了动画片的时间。所以原本可以一星期播放7集的动画片,因为《小红帽》的存在,就只剩下了5集。小燕子就是这档节目的三个主持人之一,也是年龄最小的那个小童星。另外两个,是三十岁女人带上假发扮演的“外婆”,还有十一岁女孩子扮演的“小红帽”。
果然没有大灰狼。
余周周对这档节目很没有好感,所以从来没看过,以至于连它的名字都不清楚,自然不会知道詹燕飞是多么多么有名气的小孩子。
于老师站起来宣布大家列队,该回教室上课了。人群散去,余周周这才看到了詹燕飞的模样。
像个娃娃。瓷娃娃。她梳着两个小辫子,脸上有胖乎乎的婴儿肥,眼睛黑亮黑亮的,穿着鹅黄的公主裙,黑色小皮鞋,干净优雅,像是个极惹人怜爱的小洋娃娃。
余周周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惨兮兮的红药水,扁扁嘴,才发现“花魔杖”冰棍杆还握在手里,连忙松手丢掉,然后低着头混进了队伍里面。
回到班级之后又是静坐,但是于老师趁这个时间公布了班干部的名单。
詹燕飞是班长。
徐艳艳是副班长。此外还有各种“委员”若干,以及负责眼保健操的卫生员一名,小组长四只。
自然都跟余周周没关系。
于老师说,等到大家加入了少先队,还会有中队长的职务,中队长是班级里面最大的官,到时候会根据小朋友们的表现来选出。至于这些班干部,都是代职,如果表现得好会晋升,至少从一道杠升为两道杠。如果表现的不好,则可能被撤职。大家要好好配合班级干部的工作。
“大家听懂了没有?”
“听——懂——了!”
还在恍惚中的余周周这一次并没有对大家的拉长音发表任何评论。
她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名字。
小燕子。
第二次下课的时候,大家已经不再像离群的呆头鹅。她们都聚到了詹燕飞身边,听她讲电视台的事情,还有许许多多的省里文艺圈的名人笑星的故事……余周周挤不进去,而且她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有点憋闷,一点都不想挤进去,就和李晓智游离在外围,却又因为好奇而忍不住偷听。
她忽然想起来,当时奔奔是怎样对她说的。
他希望她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
余周周忽然有些怅然。她对所有人都做了自我介绍,可是未必她们都能记得她,然而詹燕飞什么都没说,却让他们都围在她身边。
余周周抬起头望向渺远的天空,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们都不知道,余周周其实也很厉害。詹燕飞变身之后是小燕子,余周周变身之后……
还是余周周。
她踱步坐到花坛边,托起自己的小脑袋,低头看着自己的雪青色凉鞋。
脑海中一遍遍地回放着“我是小甜甜”里面,小优变身的一系列动作。变身成为小甜甜的小优,站在舞台上唱着好听的歌曲,光芒万丈,拥有数不尽的支持者。连俊夫喜欢的,也是那样的小甜甜。
在余周周孤独地对自己进行“我是小甜甜”的催眠活动时,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好像失去了某种笃定的快乐。而且,小甜甜不是雅典娜,不是女王,也不是女侠。她只是一个博取目光的凡人,而余周周对于这样一个凡人的渴望,竟然远远超过了做女神。
突然感觉到马尾辫被别人拽了一下,她张开眼睛,眼前出现的竟然是林杨的脸。
“我们班也下课了,就看见你自己坐在这儿,哈,是不是没人理你?”
……被说中了。
余周周白了他一眼,但是心里却有点高兴,她终于遇见了一个熟人,可以不那么孤单了。她刚想跟他说点什么,就听到远处几个男孩子喊,“林杨,快点过来啊!”
才半天,他就有新的小伙伴一起玩了。余周周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很沮丧。
于是竟然很乖巧地说,“你的小伙伴在找你,快去吧。”
林杨又一次扬眉,瞪圆了眼睛,一脸“你吃错药了吧”的表情。愣了一会儿,就转身跟那些孩子们喊道,“你们先玩儿,一会儿我就过去!”
他说完就走过来坐到了余周周身边,歪着脑袋看她,“你怎么了?腿还疼吗?”
“不疼了。”
“你不高兴?”
余周周缓缓地叹了一口气,“林杨,我心情不好。”
林杨张大嘴巴看着她,心里惊异极了。他一直觉得余周周跟别人不一样。包括他自己,要是不高兴,也许会哭,会胡闹,会躺在地上打滚儿,会要这要那,但是绝对没有人会像大人一样叹气,说,我心情不好。
“为什么?”他也决定在她面前表现得深沉点。
“我也不知道。”
他们肩并肩坐着,用同样的动作,手肘撑膝盖上,然后用双手撑住小下巴,一边茫然地目视前方,一边晃荡着悬在半空的腿。
“我说,你看过《小红帽》吗?”
林杨摇摇头,“那是什么?”
余周周忽然有点开心,你看,也不是所有人都看过《小红帽》的。
“我们班的班长,是《小红帽》的主持人。”
林杨的语气没有什么变化,“小红帽的主持人?……是大灰狼吗?”
他做好了被她翻白眼或者痛骂的准备,可是没想到,余周周竟然在对他笑,眉眼弯弯,嘴角上扬,像是五道傍晚的月亮。他有点局促地偏过头不看她,咳嗽了一声说,“班长有什么了不起啊,我也是我们班的班长啊!”
余周周并没有如他料想地嘲讽他,而是很认真地说,“真好。好好表现,我们老师说,表现不好会被撤职的。”
林杨一下子虚荣心极度膨胀,他骄傲地拍拍胸脯大声说,“切,撤职?我以后会做大队长的!大队长除了校长,谁都得听我的!”
余周周眯起眼睛笑,“恩,我相信你。”
林杨一生中都不会再忘记开学第一天。那是一个沉闷的阴天,无聊,漫长,但是在他的记忆力觉得光芒耀眼。升旗仪式上面有那么多的人,她的饭盒偏偏砸中了他。
这就是电视里面说的命中注定吧?
一阵风刮过,余周周的头发被吹起,拂到他右耳侧,痒痒的。林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抬起头,看着阴沉的灰色云朵,听着远处伴随翅膀拍击响起的鸽哨声,轻轻地对余周周说,“我一定会当上大队长的。”
很多年后余周周才在某本言情小说里面看到,男主角一世枭雄,却温柔深情地看着女主角说,你看,我要把这天下都送到你眼前。
然而这样的江山和美人,永远都不会有一个好结局。

Lonely Walk

ˇLonely Walkˇ
那天晚上家里的晚饭成了余婷婷一个人的舞台。
余婷婷成了她们班的文艺委员。
“我们班班长是林杨,副班长是凌翔茜,学习委员是张铭,生活委员是徐佳迪,体育委员是……”她一气儿说完,咽下嘴里的豆角,继续道,“文艺委员是我!恩,还有一些小组长什么的,我记不清楚了。”
基层干部果然不受重视。
然而余周周还不如余婷婷——她只记住了一个小燕子。
“张老师说,明天开始我们就学握笔姿势和坐姿,这些我都在幼儿园学过了。”
“张老师说,我们一班是全年级最好的班级。”
“张老师说,一年级的小朋友不许自己一个人去楼下的小卖部买吃的。”
“张老师说,在走廊里面跑跳喧哗是会被值周生抓的,给班级扣分抹黑,会被批评的。”
“张老师说……”
因为父亲值班来不及做饭而到奶奶家蹭饭的余乔,此刻突然放下碗筷大笑起来,余婷婷突然被打断,气得眼睛圆睁,但是她和余玲玲都很害怕阴阳怪气的乔哥哥,所以平常十分伶俐的小嘴只能倔强地抿起来,什么都没有说。
“我说,老师这种东西啊……”余乔笑到一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余乔!闭嘴!”大舅劈手又是一个暴栗。
余乔捂着脑袋盯着墙上的挂钟,“爸,你该走了,要不就迟到了。”
“我走了你就能胡说八道了是吧?”
“您没走我不也一直胡说八道吗?关键是,您觉得只要我开口说话,那就一定都是胡说八道。”
“小兔崽子你——”
余周周抱着碗低头偷笑,听到外婆轻咳了一声,饭桌上再次恢复了安静,只有筷子和盘子清脆的敲击声。
“周周啊,今天过得怎么样啊?……除了把腿磕破了以外。”外婆说完,余乔就朝她摆了个鬼脸。
“恩,挺好的。”她点点头,夹了一筷子酱牛肉,“……一切……都挺好的。”
余婷婷扬眉,半笑不笑地说,“我知道你是怎么摔倒的,你没跟奶奶说实话。你中午没吃饭吧?因为你用饭盒把我们班长给砸了!”
余周周心里一惊,她只是告诉外婆自己在操场上玩的时候把腿摔坏了,并没有提到林杨的事情。正在忐忑不安的时候,突然听见余乔的惊呼。
“我果然没看错人,不愧是我的接班人啊,我开学第一天都没你这么英勇,砸班长?牛!你要打土豪闹革命吗?作为前辈,我可以给你传授经验啊!”
余周周狠狠地瞪着光顾着火上浇油的余乔,狠狠地扒了几口饭,没有说话。
外婆停下了筷子,“到底怎么回事儿?你把人家给砸伤了?”
余周周还没来得及摇头,就听见余婷婷气愤的声音,“可不是吗,她砸得可准了!虽然我没看见,但是听同学说她把我们班长都砸回家去看病了,升旗仪式都没参加!我们班长……”
“他都没急,你急什么?”
余周周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仿佛是在余婷婷嘴里噎了一整个馒头,她张着嘴巴愣了许久,被打断之后不知道怎么继续,于是只好转头去看着外婆。
“真的没事?用不用跟你们老师谈谈?”外婆始终垂着眼帘吃饭,声音都没有一丝起伏。
“没事,”余周周非常淡定地学着电视里面的演员一样,说,“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
晚上八点,余周周正坐在小床上翻着新发下来的语文书,听到门铃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