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公子混乱之中,把手一挥,竟打在无艳肩头,手劲居然极大,无艳吃痛,身子往后一跌,幸好尉迟镇及时过来,将她抱入怀中。
尉迟镇见无艳面带痛色,任凭他再好的性子也发了怒,道:“这人恩将仇报,无艳姑娘,咱们不管他了。”
地上的薛公子闻声,竟厉声笑道:“谁让你们救我了?多管闲事,滚!”
无艳握着被打痛的肩,歪头看向薛公子,见他倒在地上,**地身子上又滚了好些泥土,连头发跟脸上也沾了好些泥跟碎草,手也因为乱抓而被地上的树枝石块擦破了……周围的百姓指指点点,脸色各异,像是看什么怪物一般,有人发出窃笑。
大概是听见了笑声,薛公子的肩头抖了抖,他试图蜷起身子,可惜双腿却不能动。无艳推推尉迟镇,起身到了薛公子身边,低声道:“你怎么啦?”张手在薛公子的后背轻轻抚摸,引得他又是一震。
无艳抚了两下,道:“你别怕,尉迟大人是好人,我们都不会伤害你,你冷么?”无艳说着,感觉手底的身子瑟瑟发抖,她心头一动,就去解自己的衣裳。
尉迟镇见状,忙又握住她的手腕:“你又干什么?”
无艳仰头:“大人,他冷呢,我脱件衣裳给他……”
尉迟镇皱眉道:“胡说什么!你是个姑娘家,光天化日之下怎好脱衣?”望着无艳的眼神,尉迟镇无法,叹了口气,迅速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用力拧了拧水,本来想盖在薛公子身上,想了想,就递给无艳。
无艳极快一笑:“谢谢大人。”尉迟镇正在拧身上衣衫上的水,闻言心中一怔,叹道:“你啊……怎么总会遇上这些奇怪之事。”
无艳把衣裳抖开,替薛公子披上,又道:“你方才落水,恐怕呛到了,我是大夫,给你诊一诊脉可好?”
薛公子本来面孔朝下,闻言才转过头来,迷蒙的双眸看向无艳:“大夫?”
无艳点头,见他不动,便轻轻握住他的手腕。薛公子却又道:“大夫……”这一次,声音里却带了明显的冷笑。
无艳的手搭上他的手腕,却听尉迟镇道:“小心!”与此同时,无艳手腕上剧痛,却是薛公子一口咬了过来。
尉迟镇大怒:“快点放开她!”薛逢竟不松口,尉迟镇抬掌就要拍落,无艳叫道:“大人不要!”
尉迟镇的手停在薛逢后心上,只差一毫,薛逢瞪着无艳,两只桃花眼里带一抹血红,血从他的唇角流出来,却是咬破了无艳手腕流出的血。
尉迟镇心急如焚,恨不得一掌劈死薛逢罢了。正在这时,却听得有人大叫:“大公子,大公子!”飞快地跑上前来,见状扑过来,叫道:“大公子,快松开,快松开!”
薛逢的神情更见了几分凶狠,无艳望着他的眼睛,只觉得这貌似狰狞的人,眼中却是无尽地绝望,无艳心头一酸,道:“不要逼他!”那赶来的小厮却置若罔闻,正急着去拉扯薛逢,无艳提高声音,叫道:“不要动他!”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包括那赶来的薛家小厮。尉迟镇从旁看着无艳,却见她双眸竟也有些微红,无艳抬起左手,在薛逢的头上轻轻摸过:“没事啦,别怕。”声音如此温柔,充满怜惜之意。
薛逢愣了愣,无艳的手从他沾着草跟尘土的发上掠过,重又柔声说道:“乖,没有人会伤害你。”
薛逢凝视她的双眸,嘴巴一动,竟松开了无艳的手腕,尉迟镇捧起她的手,却见细瘦的腕子上一个深深地牙印,血绕着手腕蜿蜒。
尉迟镇望着这处伤,心也跟着颤动。
薛府的小厮扶着薛逢,合两人之力才将他抱到轮椅上:“公子,您怎么到这儿来了,这是怎么了……唉……”
薛逢脸色苍白,一言不发,嘴角还沾着血,乱发中的双眸扫了无艳一眼,又缓缓合上。
薛逢被薛家小厮簇拥着离开,只有几个百姓还在议论纷纷,有人道:“薛公子自从残了后,性子也变了,今儿是怎么又掉进水里了,莫非是自寻短见?”
又有人道:“百草堂好大的名头,大公子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怎么竟像是个疯子一样?真是可笑又可怕。”
尉迟镇不理这些,只问无艳:“这伤如何料理?”无艳道:“不碍事。”单手在布袋里翻来翻去,找出一瓶药粉,尉迟镇见她只手动作不利落,便接过来,道:“撒上就行?”无艳点头,尉迟镇拔~出瓶塞,小心给她伤口敷了一层。
眼睁睁见那血已经止住,尉迟镇才松口气。
无艳见他**地,便道:“大人,你怎会在这里?你衣裳都湿透了,留神着凉,到哪里换换呢?”
尉迟镇道:“我住客栈,距离此处不远……”无艳道:“那你快些回去换衣裳吧。”尉迟镇自是这么想的,但把她就这么扔在这里,却又万分不放心:“你呢?”无艳道:“我差不多也要出城了。”尉迟镇道:“这么快?”无艳正欲回答,忽地想到方才薛公子那泛红的眸子,便道:“最迟明儿就走了。”尉迟镇一笑,道:“那你跟我来,咱们可以住在……同一间客栈了。”
第26章芙蓉塘外有轻雷
尉迟镇叫店小二打了热水,把湿衣裳脱下,用热水擦洗了身子,正收拾妥当,便听得敲门声响,无艳的声音隔着门扇传来:“尉迟大人,你弄好了么?”
尉迟镇忙打开门,却见无艳手中端着木盘,里头盛着一碗汤似的东西,无艳举高托盘,望着尉迟镇道:“大人,这是姜汤,趁热喝了,也好驱驱体内寒气。”
尉迟镇道:“你做的?”担心她手上有伤,忙接过来。
无艳笑了笑道:“我不会做饭菜,勉强会弄这个,大概不好喝,不过对身子是有益的。”尉迟镇低头尝了口,觉得滚烫,便笑道:“好喝,正觉得心头有股冷意。”无艳道:“才盛出来,留神烫。”
尉迟镇让了无艳进门落座,自个儿捧着汤,一边儿吹一边喝,很快将姜汤喝光了,只觉浑身也热腾腾地,很是舒服。
无艳见他脸色润泽,知道寒气已去,便问道:“大人,你当时怎么也在城墙那里?好巧。”
尉迟镇闻言便有些不自在,咳嗽了声,道:“是啊,我……见天色不错,因此想到城墙上看看长安全貌……没想到,这样巧。”
无艳点头道:“大人什么时候出京?”
尉迟镇道:“我在等兵部的批示,也就这两天。”说完了这句,便又道:“那位小殿下没事了?”
无艳道:“小紫璃已经好了,所以我才跟王爷说要走了。”
尉迟镇沉吟片刻,道:“这样也好,长安这个地方……太过复杂了,还是早些离开为妙。”
无艳想了想,道:“长安虽然大,不过我没怎么乱走,因此倒也还好,不曾迷路。”
尉迟镇听了这话,情知无艳是误解了他的意思,他笑一笑,看一眼无艳,瞧着她天真烂漫的模样,心中禁不住又是一叹,想道:“这孩子不通世事,若是留在长安……一不留神,掺入那些钩心斗角的龌龊争斗中去可就大不妙了,幸好她没有久留的意思。”
无艳见他不语,便道:“既然大人没事了,那么我也该走啦。”
尉迟镇才跟她会面,听了这话,便道:“这么着急?”
无艳道:“嗯……也不是很急,只是我怕耽误了大人的正经事。”
尉迟镇道:“我现下也不忙……”忽然间想到:当初他急急离开了丹缨跟无艳,是不是因此才让无艳有些避讳?自从城墙下见了她,她的表现仿佛拘谨了许多,不似之前那样全无芥蒂地跟他相处了。
尉迟镇心中转念,便道:“你的手可还疼么?”
无艳看了一眼抱着纱布的手腕,道:“不疼了。”
尉迟镇道:“以后遇到这样的人,且不要忙着去救了,你瞧,他竟不识好歹地咬了你一口,若是还作出其他的事儿来,又没有人在旁边救助你,那可怎么办?”
无艳摇头道:“这样的事毕竟是少,而且我看那个人大概是受了惊吓才这样的,不是有意。”
尉迟镇皱眉道:“我才是受了惊吓呢。”
无艳歪头看他:“大人说什么?”
尉迟镇看她惊奇之色,便道:“总之你以后行事,务必要留神,就算是要救人,也要先保证你自己好端端地,我不管他们是受了惊吓亦或者刺激,倘若你给伤着了,或者伤的更重,别说救人,连自个儿也要赔上,你懂了么?”
无艳眨了眨眼:“懂了。”
尉迟镇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又回答的这样快,是不是在怪我多事?或者是不想听我的?”
无艳抿嘴笑笑:“没有,我只是觉得大人你这会儿说话的样子,像是师父……教训我的时候……”
尉迟镇意外,愕然之下便笑道:“又是你师父……不过说起你师父,我真是不明白,什么样的师父竟然教自个儿的徒弟去亲别的男人?就算是救人,未免也太过了,你毕竟是个未嫁的少女,若是给人知道了,谁还敢娶你?”
无艳却道:“难道不是救人最要紧么?师父说在那种情形下,嘴对嘴吸一吸是最有效的了。”
尉迟镇听着“嘴对嘴吸一吸”,头皮发麻,皱眉道:“你师父或许是对男弟子说的,你是女弟子……总之不许!”
无艳嘟起嘴来,这回却是真的“不想听他的”,这幅表情看的尉迟镇心中一阵忐忑,同时因为这种莫名忧虑而引发了加倍的焦躁。
尉迟镇无奈,也不怕被嫌啰嗦,苦口婆心又道:“我是为了你好,不信的话回头你问你师父,他或许也是如我一样想法,他是不是没有亲口跟你说要你去亲陌生的男人?”
无艳思忖着,手指无意识地戳了戳腮:“嗯……这倒是没有说过。”
尉迟镇忍笑道:“那你听话么?”
无艳又嘟了嘟嘴:“好吧,我听大人所说就是了。”
尉迟镇叹息了声:“你这孩子,真叫人……是了,你为何总叫我大人?”
无艳道:“那么我叫你什么?”
尉迟镇心头一动,含笑道:“我听你叫王爷身边的沈统领‘大叔’?你可知他比我还小一岁?”
无艳目瞪口呆:“啊?可是我看他的样貌……好似比你大许多呢。”
尉迟镇哈哈笑道:“那或许是我面相年轻些罢了……既然如此,不如你就也如此叫我。”
无艳仔细看了看他:“看着着实不像……大人你是不是诳我?”
尉迟镇正色道:“我怎会诓骗你?不信你可以问沈统领。好歹你叫我大叔,总比叫大人要亲切些。”
无艳鼓起腮帮子:“知道啦,那好吧,尉迟大叔。”
尉迟镇看着她的样子,不由想起在青州府家中“洞房”早起,无艳吃点心的模样,很是可爱。他咳嗽了声:“连名带姓地叫何其生分,叫大叔就成了。”
两人说了这会儿,无艳便站起身,道:“大叔,我得走啦。”
尉迟镇忙道:“不是说今日你要住在这客栈里么?我跟店主说声便是了,现下又去哪里?”
无艳眼前浮现那薛逢公子临去之时的眼神,便道:“我出去随便走走。”
尉迟镇看到她面上那一闪而过的惘然之色,心中暗惊,便道:“你不会是还惦记着那位薛公子吧?”
无艳受惊,瞪圆眼睛看尉迟镇:“你、你怎么知道?”
尉迟镇搁在桌上的手悄然握紧,又缓缓松开:“丫头,你听我的话么?”
无艳问道:“什么?”
尉迟镇道:“帝都不比别处,这里的人多,事多,恩怨情仇也多,有些事和人,不要去理会,才是明哲保身的法子。”
无艳略有些疑惑:“我没有想怎么样,只不过、看着那个人……怪可怜的,何况我只是想想,不至于就这么快又碰上……”
尉迟镇又叹了声,忽然觉得自己一辈子的叹息都在认得她的这几天里发生了。尉迟镇道:“这世上可怜之人数不胜数,莫非你一个个都要放在心上?”
无艳道:“若是给我遇上,若是我能做些什么,我自然是不能袖手不理,能救一条性命,总是好的。”
“可……若是因此惹祸上身呢?”
无艳疑惑道:“我只是想救人罢了,什么惹祸上身或者其他……怎会去想那些多余的。”
尉迟镇哑然:当初在云门寺,丹缨的刀几乎贴上她的背了,她兀自不动,只为了一放手的话,就会害死紫璃;之前薛逢咬住她的手腕,她第一反应,竟还是护着薛逢。都说医者父母心,但做到这点的,放眼天下又有几人?可偏就在他面前,有此一人。
或许对无艳来说,并没想其他什么大道理,就如她自己所说的,只是单纯地想救人而已,可这点,却又是最难能可贵的。
尉迟镇本是极能劝服人的,但是此刻,看着一片赤子之心袒在自己面前,他竟没有法子用他那套人情世故明哲保身的道理来劝她,或许,是不忍,这少女如雪一般无邪的心意,若是需要谁在上面踩上污糟的一脚,他不愿那个人是他。
尉迟镇垂眸,心念转动,便故意皱眉道:“对了,我差点忘了,这两天我急着打马回京,生怕误了期限不敢稍作停留,回来后,却觉得双腿到了夜间就一阵阵地疼……不知是怎么了……”
一听这个,无艳果真没再说其他,忙问:“是么?是怎么样儿的疼?”她说着便靠过来,俯身看向尉迟镇的双腿。
尉迟镇拧着眉道:“是膝盖这里,隐隐作痛,我也没得空去找大夫……”
无艳很是关心,扶着尉迟镇的膝盖便蹲□子:“我给大叔看看好么?”
这自然正中他下怀:“有劳,如此就再好不过了。”
无艳的手在尉迟镇的膝头轻轻按落,问道:“这样儿可疼么?”
尉迟镇道:“不疼。”目光从她面上落到她的手上,见那细嫩的小手轻轻在膝头摩挲,忽地想起……曾经是握过她的手的,只不过现在仿佛已经忘了那种感觉。
无艳却认真地又看他一眼,试探着问道:“大叔的腿曾有过旧伤不曾?莫非是受过寒?我能不能仔细看看?”
尉迟镇身不由己道:“不曾受过旧伤……曾有过几次野外露宿,或许受过寒也不一定……好,你看吧。”虽这样说,却浑然不知无艳会如何替他看。
无艳扶着尉迟镇的腿,将他上面的袍子轻轻地撩起来,神情凝重。
尉迟镇望着她的动作,身上忽地有些发热,他喉头一动,瞬间心跳也莫名急促。
“无艳姑娘!无艳姑娘你可在?”掩起的门忽地被用力推开,门口来人面色仓皇,一眼看到眼前情形,呆若木鸡。
第27章金蟾啮锁烧香入
那进门之人陡然看见眼前这幕:无艳半跪半蹲似的俯身在尉迟镇腰间,尉迟镇坐在椅子上身姿端正笔直,面上却带一丝紧张神色……若是个不通风月心无邪念的人看了倒也罢了,还不至于往别处去想,但这来人偏生是很懂这些,且这又是客栈,孤男寡女,姿势暧昧……不由得不往那歪处想了。
来人倒也机警,见势不妙,忙欲倒退出去,谁知身形一动刹那,却听尉迟镇沉声道:“沈统领,有何事寻无艳姑娘?”
门口来人自然正是跟随四殿下丹缨的沈玉鸣,之前从云门寺跟无艳同行回京的“老熟人”。
听了尉迟镇一声唤,沈玉鸣才堪堪住脚,有些尴尬地扭过头来重新看向两人。
无艳还未反应过来,只见沈玉鸣急急进来,又似要忙着“离开”,只觉疑惑。
尉迟镇云淡风轻一笑,道:“我的双腿近来酸痛,正要劳烦无艳姑娘诊治一番,沈统领可是有急事?”说话间,才不慌不忙站起身来,无艳才也随之起身。
沈玉鸣一听,一颗心放回肚子里,看看尉迟镇,又看看一脸茫然的无艳,不由有些面红:“原来……咳咳,是了,我是有事来寻姑娘的,幸好打听了人,说是尉迟将军领着一位……咳咳,才来一看的……”
尉迟镇一笑,委实镇静。无艳却问道:“沈大人,为什么来找我?”
沈玉鸣正在震惊跟羞愧之间难以自拔,听无艳问,才记起正事,忙又道:“是了,姑娘快随我回王府吧,嗯……是小、小殿下有事。”
无艳陡然色变:“什么,是小紫璃么?他怎么啦?”
沈玉鸣脸色有些不自在,又咳嗽两声,道:“总之,有些不太好,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无艳惦念紫璃,又见沈玉鸣说的模糊,自焦急难安,回头对尉迟镇道:“大人,回头我再来给你看腿……”
尉迟镇冷眼旁观,见沈玉鸣竟松了口气似的,便问道:“沈统领,是临江王有恙?”
沈玉鸣怔了怔,然后讪讪道:“这个……倒是没有。”
无艳一愣,尉迟镇却仍笑笑地,又问:“那究竟是怎么样呢,说的跟急病似的,何况既然是要用到无艳姑娘,自然是因急病了,莫非不是?”
沈玉鸣没想到尉迟镇竟这样难缠,然而他奉命而来,又怎能功亏一篑,当下硬着头皮道:“其实是小殿下舍不得无艳姑娘,发觉她离开之后,十分惦念,四殿下怕他思虑之下对身子不好,因此才命我急寻无艳姑娘回去。”
尉迟镇道:“是么?但今儿是两位殿下回京头一日,按理说该是进宫面圣才对……”
沈玉鸣脑中“轰”地一声,恨不得把尉迟镇一掌拍开,看一眼无艳,咳嗽道:“方才……刚回来了。”
尉迟镇正欲再说,却听得门口有人道:“就是这间么?”店掌柜的声音道:“正是正是。”先前那声音道:“人在里面?开门给我看看。”
门随之打开,门口处站着数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屋内。正中一人,明显便是主事的,周围几人都似是他的随从跟班一般,此人身着圆领青色锦袍,乃是个玉树临风的青年,俊秀斯文的面上自来带着些傲然之意,他漫不经心地扫向室内,当看到无艳之时,青年的脸色一变,眼中更透出堪称惊艳的神色。
皇帝比想象中病得更重,丹缨跟紫璃入宫后所见到的,是斜倚在龙榻上半昏半醒的皇帝,大概是听见了他们来进见,双眸似闭似睁看了一眼,神态懒懒地。两人甚至没有机会听到皇帝的声音,就在内侍的示意下默然往外退出。
出了寝殿,丹缨握住紫璃的手,兄弟两个缓缓往外而行。走了片刻,紫璃忍不住仰头,看着丹缨小声问道:“哥哥,父皇也是病重了吗?”
此处太静,就算紫璃已经放低了声音,却仍显得突兀,在这沉寂地宫室中,稚嫩的问话,令人惊心。
丹缨不知皇帝是因为昔日旧事的原因不愿理会他,亦或是真的病得厉害,却知道宫内不比别处,要处处留心,便道:“会好的……对了,你觉得身子如何?伤处可妥当?”
若不是因要进宫面圣,礼不可废,丹缨是不会答应让紫璃走这么多路的,生怕对伤处有损。
紫璃却若无其事地道:“我没事的,哥哥,现下我们要出宫去么?无艳姐姐真的走了么?”
丹缨望着紫璃隐隐带着一抹期望的眼神,语塞道:“这……”
两人说话间,便出了寝殿,丹缨正在想该如何回答紫璃,门口处有个公公上前一步,俯身道:“殿下,小人奉陈妃娘娘之命来接殿下。”
丹缨望着那张熟悉的脸,惊喜交加:“林公公,是你……”
林广恩抬起头来,笑容盛开的脸上皱纹也跟着跃动,往寝殿内看了一眼,方压低了声音道:“殿下……”
丹缨会意,迈步往旁边走去,叹道:“不知不觉两年过去了。”
林广恩道:“殿下比之前长高了许多,也越发出息了,自从殿下离京,娘娘跟老奴都是日夜惦念,终于盼来了现在这天。”
丹缨点点头,此刻身边没有旁人,丹缨便问道:“母妃可还好么?父皇……怎么会病的这样?”
林广恩道:“皇上也是年纪到了……娘娘倒还好,尤其是自从皇上下旨召殿下回京,娘娘高兴地跟换了个人似的,整天念叨着殿下。”说话间,才又看向紫璃,赞道:“五殿下也长高了。”紫璃很是礼貌,道:“多谢公公夸奖。”
眼见将到慈恩宫,隐隐可见殿门处站着几人,林公公把眼一望,道:“娘娘大概是等不及要见殿下了……”
丹缨正也看着彼处,却见数人之中,有一道人影越众而出,往前走了几步,怔怔又急切地看着这边,丹缨跟那人的目光相对,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酸涩并欢欣交织的复杂之感,喃喃地唤了声:“母妃!”松开握着紫璃的手,丹缨加快脚步,拔腿往那边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