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道:“娘娘要问臣什么?臣自然是知无不言的。”

我看向他:“我就是怕你的知无不言……我只怕我听了你的知无不言之后,……”

他抬头看着我,问道:“娘娘在顾虑什么?”

“我顾虑很多。”我看向远处。

有些话,不能问。比如两年之前那一连串的宫廷内事变:从乌雅失去了孩子到自杀,金锁小产,令妃倒台,紫薇之死……连同最后那个晴天霹雳一般的刺客事件。永瑆直到现在人还没有找回来,据说那个刺客倒是捉到了,已经被午门斩首示众……一切都是善保一手操办。

最后捉拿到的那个刺客,我远远看了一眼。

不,不是我先前所见的那个。

我很清楚认得。

那个第一次出现是在坤宁宫,带萧拿剑的男子,那个在坤宁宫芷青居的假山内突然而出的人也是他……又再见时候在校场,他忙着教导永璂永瑆的男子,我早就怀疑他的身份,但是却没有想到,他潜伏宫内,为的是,——刺杀皇帝。

但是当时我怀疑他的时候,曾经让善保去调查过他,善保回来说的是:并无可疑,不是那人。

他那么聪明,若说认错了人,我不信。

我看向善保。

善保双眸,黑白分明。也看向我。

我缓缓地转过头去。

有些事情,是该永永远远,埋在心底的。

八年之后,永璂已经可以独立处理政事。

小皇帝聪明睿智,又励精图治,大有康熙爷风范,群臣交口称赞。

八年后秋日,太后急病而亡。

小皇帝痛哭失声,茶饭不思三日,太后出殡之日,白幡飘飘,举国哀痛。

后半年,当时权倾朝野的内务府总管,军机大臣和珅,上书请求辞官还乡。

小皇帝大怒不准,

三日后,和珅再请。

小皇帝仍旧坚持不准。

半月后,和珅第三次请辞,小皇帝忍痛准奏。

京城外的官道上,马车之内,隐隐地传来谈话声音。

“请问和大人,散了万贯家财,弃了高官厚禄,如此两袖清风的离开京城花花之地,是不是会觉得心痛?”

“哈……”他手中把玩着一物,只是微笑。

只顾看外头风景,也看不清他手中拿着的是什么,隐隐约约好似眼熟,却只问道:“不如回去?”

他抬头一眼,又低头玩着那物,缓缓地说道:“若不及时抽身,难道要永璂自己动手,将我剪除?永璂羽翼已成,我身为权臣,逐渐已经从辅政之人,变成了他忌惮之人,若不趁早抽身,恐怕早晚性命不保。”

于是嫣然而笑:“和大人向来都是这么聪明。”

他终于停了动作,将那物拢入袖子之中,柔声说道:“不,其实我要离开,并不是因为这些。”

好奇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他目光定定地看过来,缓缓说道:“你知道。”

他如此回答。

我收回望着窗外的目光,转头看向对面的善保,他含笑看着我,我的脸忍不住有些发热,咳嗽一声,说道:“我知道你大胆,却没有想到,你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我还以为我是真的病重将死,却没想到你竟然敢对我下药,最后又偷梁换柱,将我救出……”长长叹了一声,说道:“你到底,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我不敢真的对你不好。”他轻声说,伸出手来,放在我的肩头,又一点一点,抱了下去,“你也知道,永璂越来越大,他虽然依赖你,却已经是要高飞的鸟,总不会永远都靠着你膝下……以后……我……”他靠过来,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口:“我这么做,实在是胆大包天,万死没辞,你若是要将我揭发出去,我是必死无疑的了……你又为什么不声张呢?”

他袖子中的东西没有放妥当,嗖地滑了出来,我心头一动:这个……好眼熟,好似是我先前丢了的……

善保伸手抓起来,重新放回去。说道:“捡来得……你还没有回答我?”

我将目光移开,抬起头,看向他,一笑问道:“和大人你这般聪明,你说呢?”

善保不说,慢慢地低下头来,两片柔软的红唇,缓缓贴了过来,将靠近的时候,才轻声说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我。你明明怀疑一切,却不问,我便知道……你不舍得我,那日你在佛堂内去而复返,我就知道……你,不舍得……我。”

我伸手,抵住他胸口,却被他握住,双唇压下来,我不能出声,脑中一片昏眩,只好靠在车窗上,缓缓地闭上眼睛。

一阵轻风吹起窗帘,隐隐地带来花香的气息,而窗外,春光正好,山花遍野,开得烂漫天真。

远远地,似乎有人在欢快的唱着: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如何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番外·定乾坤

就好像皇后说的一样,有些事情不能问,一问就会说破,而有些事情,说破了,便万般皆休。

人家说“糊涂是福”,有时候装糊涂才是必要的。

善保对皇后说:我虽然并非正人君子……

这句话,并非夸张其词。他的确并非什么正人君子,谦谦如玉,一张秀美的面孔底下,藏着的都是阴狠老辣,冷酷无情。

那天宫内,紫薇来找善保的时候,他是惊了一惊的,皇后面前,只说紫薇是自己跑掉的……但是他是何等机灵的人,双目如炬,倘若他不愿,那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么会逃开他掌心?

其实自从他一念之仁,将紫薇放掉之后,心底就有些愧疚。他为什么会放掉紫薇……或许,是因为那夜他因为皇后之事而心生抑郁,却被那女子细声安慰……就是那么一刹那,因为她的体贴劝慰,而有了一丝的宽容隐忍。

但是却没有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能进了宫来。

虽然并不能构成对他的威胁,但是……善保的心中,仍旧有隐隐的不安。

当听到假山外有动静之时,他急忙奔出却不见人,后来似察觉假山内有人藏着,便挺身一探,不料听到外面小禄子寻找皇后的声音,便又即刻出来。

小禄子离去芷青居的时候,他匆匆地敷衍了几句,将那女子劝慰回去。心底却只是冷笑,她这番进宫,可谓是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闯进,还在妄想什么?先前一时心软,是看在那人份上,如今……只觉得厌恶。

后来他重新回到假山口上,那种奇怪的感觉有出现,他再度进入里面,摸着黑向内走了好长一段路……一直到,嗅到鼻端有一种熟悉的香气,淡淡地,一闪而过。

他的心中,已经有数:她在这里呆过。

乌雅的事情,的确是他的安排。

乌雅受了令妃的气,只是小事,当时他已经很得皇帝宠爱,从中用了点小手段,引得乌雅小产,本来这女人是不用死的,但是若只是如此小产,宫内这种事情的发生……万一怀疑到皇后身上,却是不妥,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乌雅听到有人说话,却是真的,他只需要安排两个可靠的侍卫,说一番事先经过演练的话,那个蠢女人,自然会以为是令妃要下手报复她。

先让她在皇帝面前将事情备了案,再动手营造出自杀的场面,皇帝就算是不百分百的怀疑到令妃身上去,也绝对是不会怀疑皇后。

金锁之事,同样并非意外。

同样也是他一手操办。

皇后怀疑的没有错,小玉,的确是他安排在金锁身边的,金锁被还珠格格用花瓶吓得跌倒是真的,但是还没有到达小产的地步,只能说是上天庇佑,给了这样一个绝佳机会,小玉趁着扶起金锁的时候,偷偷地用银针在她的紧要的穴道上刺了一下,太医来到之后,自然会毫无疑问的判定是因为摔倒了而小产。

没有了孩子,谁来跟永璂争?

先前毒蜘蛛的事情,他心中略有怀疑,后来逐渐地查到令妃头上去,不论如何,她肚子里的都是孽障,而且先前令妃为了谋害永璂不择手段,他怎能放过?这日,发现令妃买通了小太监,送了块玉佩过来,指望让皇帝看了,念起旧情。他发觉之后,暗自冷笑:这岂不是一个大好的机会?真是不动手都不成。

他先前未曾成为朝臣之前,在坤宁宫行走,宫内的人情广阔,宫外的手腕了得,自派心腹寻了蜘蛛前来,自导自演,一幕苦肉计!

果然众人都中计。他所作的,只是躺着待人相救,他似乎有笃定的把握,虽然他昏迷,皇后,会处理好一切的……就算是皇后没有发觉,等他醒来,一样可以。

毒性发作的时候,有一刻想到:自己也许是会死掉的。

模模糊糊之中,他想:假如就这么死了,皇后心底,会怎样想?可会在无人之时,想到他,为他流一滴泪?

他为她所作,谁也不知道。然而她那么聪明,可会料到?

纵然料到,也必定是装作不知的吧。

她是……皇后啊。

醒来之后,仿佛隔世。

是听到有个声音唤,才醒来的。

是她的声音,在那么多乱哄哄,嘈杂的响动之中,他只听到有个声音温柔而焦急的叫了一声“善保”。

世人都恭敬地唤他“和大人”,只有她!

缓缓地睁开眼睛,扫过那一双略微带泪的双眸:她也是关心他的。

这一番辛苦,此刻已经值得。

他的确是逃也似的离开宫内的。

苦肉计要做,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在皇帝心目之中的地位。

皇帝爱他,他是自己明白的。平日里,那些若有若无的暗示,时不时的挑逗,他又不是铁石之人毫无感知,怎么会不明白?

只是装作糊涂,找机会避开就是了。

如今押上自己的身子,来引起皇帝对令妃的怒火,彻底把这个蠢蠢欲动的祸患给灭掉。

果然奏效。

后来……就是真假还珠格格的事。

其实就在皇后想通了小燕子是假格格的同时,他几乎也已经想到。

当初紫薇为何要急着进宫?以及她的谈吐种种……他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怎么会猜不透其中关窍。只不过,千不该万不该,紫薇会对他动心。

她起初是欲说还羞,后来便有些露出行迹。

当时,皇帝已经逼得他越来越急,有好几次竟然借口抱了上来,百般的挑逗自己,已经越来越按捺不住似的……让他心中很是恼火,却又不敢明着抗旨。

需要想个办法。

正在那时候,紫薇来求他帮忙,求他说情,这个女人,似乎把他当成了最后的救星,仍旧把他看成是昔日的那个恩人,她甚至,抛开一切的说以后会好好地报答他,的确,假如她真的恢复了格格的身份,她倒真的是会好好报答他的。

假如他真的开口替紫薇说情……会是怎么样的结果?善保连想也没有想。

他看着天真的紫薇,只在心头冷笑。

太天真了……这样天真,还千方百计的想进宫来,是嫌命太长了吗?

那天下午,他知道紫薇约了福尔康前来,要同他讲明一切——这也是金锁劝说紫薇,紫薇才写了亲笔信,至于金锁为何要劝紫薇,自然是小玉贴心之故。善保便先约了紫薇前来,紫薇喝下他事先准备好的掺了少量催情的酒,昏睡不醒,他所做的,只是引皇帝来这个地方,门口站着不入,反而借口有事需要离开一会,皇帝进了门,看了半是昏迷半动情的紫薇,以他的性子,自然是按捺不住。

而他出去,需要保证进宫的福尔康,出现的时机正正好。

皇帝心满意足出来之后不久,他便闯入,故意装作大惊之色,说方才皇帝把自己支开,问紫微发生了什么,紫薇大惊之下,一个字说不出,他估计福尔康来到世间差不多,便借口说要去问皇帝到底发生什么,便冲了出去,而后福尔康便刚刚到。

此后的事情,意料之中,其实若紫薇不死,他先进去,也是要送她一程的。

他先前已经放了她一条生路,是她不知死活,非要再撞上来,就别怪他心狠!

皇帝吐血的一幕,看的他何等快意,同亲生女儿乱-伦,这个报应对他来说,还算不错吧。

至于佛堂那件事,他起先是没有料到的……却也最终促动了他一直犹豫不决的心。

也就是那件事,促他的杀机无法遏制。

皇后的去而复返,他心中感激之余也知道,皇后这么做,是为了救他,而把自己给搭了上去。她寻常都是小心翼翼,步步为赢,为何这一次却肯如此挺身而出,不惜跟皇帝翻脸,也要回来。

她狠狠地打了他那一巴掌,他不恼她,只是担心她的手疼。

他跪在地上,不看她,却也知道,那一刻,她的心必定也是极疼得。

他低低地低头望着地面,听她大骂自己,眼泪一点一点落在地上。

“你的用心良苦,我又如何会不知道?你肯为我舍弃一切,难道我会不愿?”

心头如此想着。

她喝令他滚。

他谢她恩典,是真的谢她恩典,他低着头,匆匆而去,他怕站住脚之后,会忍不住看她一眼,更怕看她一眼之后,会暴露自己眼中的泪。

他头也不回,拂衣而去。

最后的最后,始终都无法说出口的惊天秘密,是皇帝之死。

那个刺客,名叫萧剑。

第一次出现在坤宁宫的夜晚,萧剑被神秘之人救走,后来却又出现在皇宫内,皇后让她去认人,他便去了,在地牢的密室里,萧剑说:“我知道你的心意,你不知道我的目的,只要你肯助我,我便也能助你一臂之力。”

他不动声色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萧剑伸出手向前,手慢慢地摊开,手心里,握着的,是一枚似曾相识的,无法忘却的……

皇后的护指。

红色的宝石,在火光之下,耀眼的鲜红,将他的眼睛也一点一点染的血红。

萧剑看了他的表情,微微一笑,他已经知道他的答案。

宴请群臣的那夜,他私底下做了诸多功夫,萧剑之所以能够顺利出现在大殿内,那么靠近皇帝,是他安排,萧剑之所以能顺利斩杀了那些侍卫,那是因为他特意调了最没有经验武功最差的侍卫,到了皇帝身边。他是皇帝面前最为信任的红人,做这些当然是易如反掌……他原本并没有绝情到要弑君的,只是……皇帝你把他逼得没有了退路!

他若是再忍,他迟早是逃不过皇帝手心,皇后也迟早会遭殃。他已经不能再忍,也不能再等。

烟花绽放的瞬间,他隔着远远地距离看见皇后的双眼,那一双眼睛里微微泛起的红色让他的心砰然而动,就好像烟花绽放瞬间徐徐的温柔。

“很快……不会让你再等,也不会让你再在这污浊的宫廷之内,战战兢兢……我会给你……”他镇定的看着萧剑拔剑,看着萧剑冲上皇帝身边,当萧剑的剑刺入皇帝胸口的时候,没有人看到,皇上面前的红人和大人,那风流妩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多么惊艳的笑容,一闪即逝,比烟花的消失更快。

他安排了一个假的刺客,当场斩杀于午门以堵住悠悠众口,而报了仇的萧剑则带了十一阿哥离去,起先如此,本是要给永璂清路,保证他登基的。谁知后来,永瑆自己不愿再回朝廷,情愿跟着萧剑,海阔天空游走江湖……或许这样,最好吧,永璂登基之后,越来越像一个皇帝,永瑆若还在宫内,祸福未知。

他步步为营,直到现在。

他等了八年,或许说……等了一生,他抛弃所有,筹划一切,大逆不道……却最终终于得偿夙愿。

最后的最后,在微微摇晃的马车内,他藏起那从萧剑手中得来的护指,红色的宝石被他长年的摩挲磨得温润,她似看到,他不以为意收起,以吻封缄。

双唇终于吻到了那一双渴望已久的嘴唇的时候,他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微微地颤了一下,手握住她的手腕,身上包裹的,都是属于她的微微馨香,他已醉了。

海阔,天空,前路,正远。
番外·定君心

如今回首——
那一场相遇是他精心等候,也是上天给予的绝妙机会,在此之前,善保的心中隐隐似乎有所察觉,皇后的病倒,皇后的痊愈,以及被他查到的那跟侍卫淫-乱的坤宁宫的宫女。这一切,似乎是冥冥之中某一只手织成的网,网拉起来,是他一手提着去拜见他命定的那人。
他在关键时候挺身而出,勇救皇后娘娘,且又用计调走了福尔康,种种表现,无可挑剔,反应敏捷,自己心底都大赞一声好。
皇后娘娘肯定也是对自己感激不尽的吧?善保心底曾想。
他曾见过那个女人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他也见过她泪水肆虐凄惶无主。
他先前以为只是如此……又一个再度被他利用的女人,但是,究竟跟她的关联从几何时,那个人变得不再只是他安身立命之人,而是,就连祸福都相依,心境一般同。
皇后不知道——
善保兀自记得,见她的第一面。
那是皇后刚刚病愈,第一次见十二阿哥。善保在坤宁宫外,望见那个备受欺凌的小阿哥被带入坤宁宫内,本来他只是经过而已,转身要走,却看见,那个传闻之中冷酷刚直的皇后,脸上露出的表情。
她呆呆地望着那个小小的孩子,她的双眼发红隐约带泪,她张开口似乎咽下所有的苦,反而张开双臂将那个小小的孩子拥入怀中,终于忍不住,泪自红了的眼圈里一涌而出。
他一瞬间看呆了,站在外面静静地看着听着,善保听她后所:永璂,额娘会保护你。
很坚定。不知为何,他对此丝毫不感到怀疑。
静静看着,善保那缩在袖子里半露出的手,紧紧地握起来,又缓缓地放开,一如他那一刻起了波动的心。
善保转身而去。
他自来不将色相这种浅薄的东西放在眼里,自小善保就知道自己生的很美,但是这种美对他来说,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混沌的人心,有种种莫名狰狞地欲-望纵横,他从最初的手足无措到最后的习以为常,到现在甚至已经变得学会让其得到利用发挥其最大的价值,不得不说,是一步一字艰辛历练而出。
但是——他记得她那一笑,仿佛花开。
从此好像忘不了,他的身边流转经历的那些,再多青春鲜艳,娇嫩活泼,千娇百媚的笑容,在他眼底,都是黑白色。
唯有皇后那看着十二阿哥时候,充满了宠溺爱意的粲然一笑,永不退色。
其实,善保本来以为皇后不过也是寻常贵妇,他的聪明让他颇为自信,但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够棋逢对手。
而且她用她的身份将他压下一头,他不得不低头,跪倒,有一丝不甘,也有一丝奇妙的心甘情愿。
就好像,在以前的善保,是一颗肆意疯长的杂草,柔韧,果断,不惜所有,虽然努力钻营,仍旧听天由命,风雨雷霆,听之任之,他只保证自己是活着的,那便仍旧可以跟这人生一搏。
但是现在,他已有了主。
当他跪倒她的跟前,听那尖锐犀利的言语,一字一字,割裂全身,他感觉那份被人看穿的痛跟无地自容,自成年来他向来良好的掩饰被人掀开,血淋淋的。她将他毫不犹豫的一脚踩入烂泥,却又在下一刻将他温柔扶起。
青云之路,一步登天。
善保面前尽是这样的喜悦字眼在飞舞,他此一刻才明白,自己所跪拜之人,并非是那后宫之中任何一个他拜过之人那么肤浅轻浮,她聪明,聪明的甚至于超出了他的想像,甚至比他更为聪明。
从此之后,风雨雷霆,有她给予,他似那乱世中投奔了明主的豪杰义士,从此天大地大,也有依傍,每每想起来,都热血沸腾。
那一次,福尔康查出端倪,知道他在皇后同延禧宫之间的事情中插手过。福尔康寻衅不成,被十二阿哥阻挠,便趁着五阿哥回宫,鼓动五阿哥找他的茬。
他又能如何,自小到大他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忍。就算巴掌打下来,亦是带着笑面对,喜笑颜开的仿佛那一巴掌打的是自己的仇人。
能忍则忍,当忍则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却不料想,一墙之外,竟然有她在听。
被唤出来的时候,跪倒皇后面前之时。他的心底,百感交集,反复辗转,难以名状,最后竟陡然升起,一种想哭的滋味。
真的,他最狼狈的时候,都被她看到了。
他很想做给她看,让她知道他没有用错人,所以什么都是竭心尽力,然而善保感觉,皇后的心中,好像对他存着一份忌惮,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有些不安。
新月格格之事,他做的很好,一步一步,毫无差错,最后带新月格格去见努达海的新-欢,冷眼见一幕人世间的情仇离别,那被他誉为“气质高雅”的女子在边上哭的梨花带雨,摇摇欲坠,他都吝啬伸出手去扶一扶。
他觉得很不屑,又有些不耐烦。
尘世间的感情,无非都是如此,他跟皇后一样,都处在高高在上的位置,挑拨耍弄这一切,皇后说过“再怎么样的真心,都经不起尘世间的洪炉之火”,他亲眼所见这一切,又怎么会不明白,真情?情不自禁?好一场乏味的笑话。
新月格格的哭声犹在耳边。善保却自觉看穿所有,心无挂碍。
但却不晓得,有时候心无挂碍,只是因为有更大的挂碍。
他回到宫内,听闻了十二阿哥重病之事,以他的敏锐反应,立刻知道事情有蹊跷,果然略一打听,便知道些许端倪。
他往坤宁宫去,犹豫着要不要复命。却听闻皇后伤心过度昏厥的消息,他只好守候在外,表面上看来似要向皇后复命,然而实则如何,没人知道。
他内心忐忑。
等了一个时辰,终究给他等到,见她散乱长发,罗袜生尘,慌张失措的出来,靠在门上摇摇欲坠,他急忙闪身出来护驾,却又不敢乱了分寸。
手碰在那柔软的腰间,立刻触电一般收回来。
手指犹有余香。
皇后很快平静下来,再度出面时候,已经仿佛换了一个人。是,善保心头知道,他们两个,都是同种类型的人,反手一面,正过来又是一面,多半时候冷酷而坚强。那最脆弱的一面,只有在关乎亲人的时候才能流露,却偏偏被他见到。
皇后大概是恼了,以为自己最不堪的一面被他撞见,却不知他全无芥蒂,反而为她……
她为了新月之事夸奖他,他却只想为她多做点事,不错,他是想飞黄腾达,可不是在这一刻,在这一刻,他只是作为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头一次尽心竭力地想要为她解忧。
然而这片好心,却显然被误解了。皇后冷冷地呵斥了他,言外之意便是让他不要多管闲事。
无懈可击的退出来,善保站在长长的走廊上,望着栏杆外涛走云飞,天色沉沉,无限烦恼。
那一次被皇后识破他喝酒之事,他的确是去“茂陵佳人”那里,借酒浇愁。
皆因为自己生平头一次奉献真心,却又被对方误解。若是别人倒也罢了,但……
那人是皇后。
他是那么清醒而自制的人,但是这一次,却差一点喝醉,那女子果然是善解人意,莺声呖呖问道:“大人心中,是否有什么不可开解之事?”
他摇头不语。
那女子贴心又问:“大人向来冷静的很,怎么这一次如此反常?我听人说……男子借酒浇愁,一来是为了前途生计,二来却应该是为了一个女人。”
他的心一跳,眼前竟浮现皇后冲着十二阿哥的粲然一笑,竟浮现她先前张皇倒在他手臂上的样子,竟浮现她冷冷站着,呵斥说道:本宫若有事自会吩咐你做,不需要你来自作聪明!
真是冷酷。
他猛地喝了一口酒,喃喃说道:“自作聪明,自作聪明……”
他说的是自己,那女子却以为他说的是她,急忙温声道歉。
善保一笑,也不解释,摇头离开流水小居,正巧撞见宫内的同僚,言说皇后曾来寻他不着,他心头一动,匆匆忙忙清理了一下自己便进宫去。
十二阿哥的事,他早就心底有数,要查起来也容易的紧,何况自己的主子,并非寻常之人?
两个聪明的人合谋办事,事情自然是事半功倍。
他听了太医的话便立刻出宫,找到自己在宫外的三教九流的朋友,很快便将那毒蜘蛛找到。带了回来,他并没有对皇后说会找谁试验这毒蜘蛛,如果此刻去大牢里提几个死囚来,也是可以的,但是他都没有。他只对太医们说时间紧迫,必须要快,近乎于愚蠢的令太医们对他动手。
他是故意如此。
破釜沉舟,以自身试药,以自己的身体当作赌注,来赌皇后对自己的全心信任。
当毒蜘蛛慢慢地爬上他的胳膊的时候,周围的宫女太监,以及大部分的太医都转过头去不敢看,他却丝毫犹豫都没有,当毒蜘蛛的毒牙狠狠地向着那雪白鲜软的肌肤上刺下来的时候,胆小的宫女发出惊呼,有人甚至要晕过去。
没人知道,善保的胳膊上一阵剧痛,然而心底却是一份快意的。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毒蜘蛛分外畅快的在自己胳膊上作恶,并不急躁也不害怕,当时若有人仔细看,会看到他的嘴角甚至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笑意。
然而就算有人看到又如何,首领院判大人还以为他体内毒素扩散,导致神志不清,心头分外怜惜副都统大人忠勇可嘉。
善保望着太医们惊慌失措地将毒蜘蛛取走,他的眼前景物已经逐渐模糊,试药这回事,不是没有风险的,但是他竟然一点儿后悔都没有,在太医们的惊叹惊呼之中,善保甚至能想到当皇后听说他以身试药时候的震惊的表情,只要如此,他的所有目的便已经达到。
他费尽心思,以身犯险,要的就是她听说之时有那一刹那的震惊,便是要借着这一份震惊,来打消她心底对他的那一丝针对。
善保自己甚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偏执,需要有一个完完全全赏识他的主子吗?可是这份用性命做赌的手段,做得实在太过激烈 。
皇后提审小禄子的时候,他人就在坤宁宫外。
皇后为了皇帝夜宿坤宁宫的事情大发脾气透露心声的时候,他同样在外一一听到。
那一夜,他吊着打着草药缠着纱布的胳膊,在坤宁宫外,靠着廊柱,望着天上那一轮幽幽的月。
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侍卫来换班,都被他一一支走,他背靠廊柱,冷眼望月。
一阵风过,善保耳畔似听到有谁在笑,细细听去,却又像是哭泣之声。
他轻声叹息。
直到天亮。

番外·定乾坤

就好像皇后说的一样,有些事情不能问,一问就会说破,而有些事情,说破了,便万般皆休。
人家说“糊涂是福”,有时候装糊涂才是必要的。
善保对皇后说:我虽然并非正人君子……
这句话,并非夸张其词。他的确并非什么正人君子,谦谦如玉,一张秀美的面孔底下,藏着的都是阴狠老辣,冷酷无情。
那天宫内,紫薇来找善保的时候,他是惊了一惊的,皇后面前,只说紫薇是自己跑掉的……但是他是何等机灵的人,双目如炬,倘若他不愿,那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么会逃开他掌心?
其实自从他一念之仁,将紫薇放掉之后,心底就有些愧疚。他为什么会放掉紫薇……或许,是因为那夜他因为皇后之事而心生抑郁,却被那女子细声安慰……就是那么一刹那,因为她的体贴劝慰,而有了一丝的宽容隐忍。
但是却没有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能进了宫来。
虽然并不能构成对他的威胁,但是……善保的心中,仍旧有隐隐的不安。
当听到假山外有动静之时,他急忙奔出却不见人,后来似察觉假山内有人藏着,便挺身一探,不料听到外面小禄子寻找皇后的声音,便又即刻出来。
小禄子离去芷青居的时候,他匆匆地敷衍了几句,将那女子劝慰回去。心底却只是冷笑,她这番进宫,可谓是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闯进,还在妄想什么?先前一时心软,是看在那人份上,如今……只觉得厌恶。
后来他重新回到假山口上,那种奇怪的感觉有出现,他再度进入里面,摸着黑向内走了好长一段路……一直到,嗅到鼻端有一种熟悉的香气,淡淡地,一闪而过。
他的心中,已经有数:她在这里呆过。
乌雅的事情,的确是他的安排。
乌雅受了令妃的气,只是小事,当时他已经很得皇帝宠爱,从中用了点小手段,引得乌雅小产,本来这女人是不用死的,但是若只是如此小产,宫内这种事情的发生……万一怀疑到皇后身上,却是不妥,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乌雅听到有人说话,却是真的,他只需要安排两个可靠的侍卫,说一番事先经过演练的话,那个蠢女人,自然会以为是令妃要下手报复她。
先让她在皇帝面前将事情备了案,再动手营造出自杀的场面,皇帝就算是不百分百的怀疑到令妃身上去,也绝对是不会怀疑皇后。
金锁之事,同样并非意外。
同样也是他一手操办。
皇后怀疑的没有错,小玉,的确是他安排在金锁身边的,金锁被还珠格格用花瓶吓得跌倒是真的,但是还没有到达小产的地步,只能说是上天庇佑,给了这样一个绝佳机会,小玉趁着扶起金锁的时候,偷偷地用银针在她的紧要的穴道上刺了一下,太医来到之后,自然会毫无疑问的判定是因为摔倒了而小产。
没有了孩子,谁来跟永璂争?
先前毒蜘蛛的事情,他心中略有怀疑,后来逐渐地查到令妃头上去,不论如何,她肚子里的都是孽障,而且先前令妃为了谋害永璂不择手段,他怎能放过?这日,发现令妃买通了小太监,送了块玉佩过来,指望让皇帝看了,念起旧情。他发觉之后,暗自冷笑:这岂不是一个大好的机会?真是不动手都不成。
他先前未曾成为朝臣之前,在坤宁宫行走,宫内的人情广阔,宫外的手腕了得,自派心腹寻了蜘蛛前来,自导自演,一幕苦肉计!
果然众人都中计。他所作的,只是躺着待人相救,他似乎有笃定的把握,虽然他昏迷,皇后,会处理好一切的……就算是皇后没有发觉,等他醒来,一样可以。
毒性发作的时候,有一刻想到:自己也许是会死掉的。
模模糊糊之中,他想:假如就这么死了,皇后心底,会怎样想?可会在无人之时,想到他,为他流一滴泪?
他为她所作,谁也不知道。然而她那么聪明,可会料到?
纵然料到,也必定是装作不知的吧。
她是……皇后啊。
醒来之后,仿佛隔世。
是听到有个声音唤,才醒来的。
是她的声音,在那么多乱哄哄,嘈杂的响动之中,他只听到有个声音温柔而焦急的叫了一声“善保”。
世人都恭敬地唤他“和大人”,只有她!
缓缓地睁开眼睛,扫过那一双略微带泪的双眸:她也是关心他的。
这一番辛苦,此刻已经值得。
他的确是逃也似的离开宫内的。
苦肉计要做,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在皇帝心目之中的地位。
皇帝爱他,他是自己明白的。平日里,那些若有若无的暗示,时不时的挑逗,他又不是铁石之人毫无感知,怎么会不明白?
只是装作糊涂,找机会避开就是了。
如今押上自己的身子,来引起皇帝对令妃的怒火,彻底把这个蠢蠢欲动的祸患给灭掉。
果然奏效。
后来……就是真假还珠格格的事。
其实就在皇后想通了小燕子是假格格的同时,他几乎也已经想到。
当初紫薇为何要急着进宫?以及她的谈吐种种……他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怎么会猜不透其中关窍。只不过,千不该万不该,紫薇会对他动心。
她起初是欲说还羞,后来便有些露出行迹。
当时,皇帝已经逼得他越来越急,有好几次竟然借口抱了上来,百般的挑逗自己,已经越来越按捺不住似的……让他心中很是恼火,却又不敢明着抗旨。
需要想个办法。
正在那时候,紫薇来求他帮忙,求他说情,这个女人,似乎把他当成了最后的救星,仍旧把他看成是昔日的那个恩人,她甚至,抛开一切的说以后会好好地报答他,的确,假如她真的恢复了格格的身份,她倒真的是会好好报答他的。
假如他真的开口替紫薇说情……会是怎么样的结果?善保连想也没有想。
他看着天真的紫薇,只在心头冷笑。
太天真了……这样天真,还千方百计的想进宫来,是嫌命太长了吗?
那天下午,他知道紫薇约了福尔康前来,要同他讲明一切——这也是金锁劝说紫薇,紫薇才写了亲笔信,至于金锁为何要劝紫薇,自然是小玉贴心之故。善保便先约了紫薇前来,紫薇喝下他事先准备好的掺了少量催情的酒,昏睡不醒,他所做的,只是引皇帝来这个地方,门口站着不入,反而借口有事需要离开一会,皇帝进了门,看了半是昏迷半动情的紫薇,以他的性子,自然是按捺不住。
而他出去,需要保证进宫的福尔康,出现的时机正正好。
皇帝心满意足出来之后不久,他便闯入,故意装作大惊之色,说方才皇帝把自己支开,问紫微发生了什么,紫薇大惊之下,一个字说不出,他估计福尔康来到世间差不多,便借口说要去问皇帝到底发生什么,便冲了出去,而后福尔康便刚刚到。
此后的事情,意料之中,其实若紫薇不死,他先进去,也是要送她一程的。
他先前已经放了她一条生路,是她不知死活,非要再撞上来,就别怪他心狠!
皇帝吐血的一幕,看的他何等快意,同亲生女儿乱-伦,这个报应对他来说,还算不错吧。
至于佛堂那件事,他起先是没有料到的……却也最终促动了他一直犹豫不决的心。
也就是那件事,促他的杀机无法遏制。
皇后的去而复返,他心中感激之余也知道,皇后这么做,是为了救他,而把自己给搭了上去。她寻常都是小心翼翼,步步为赢,为何这一次却肯如此挺身而出,不惜跟皇帝翻脸,也要回来。
她狠狠地打了他那一巴掌,他不恼她,只是担心她的手疼。
他跪在地上,不看她,却也知道,那一刻,她的心必定也是极疼得。
他低低地低头望着地面,听她大骂自己,眼泪一点一点落在地上。
“你的用心良苦,我又如何会不知道?你肯为我舍弃一切,难道我会不愿?”
心头如此想着。
她喝令他滚。
他谢她恩典,是真的谢她恩典,他低着头,匆匆而去,他怕站住脚之后,会忍不住看她一眼,更怕看她一眼之后,会暴露自己眼中的泪。
他头也不回,拂衣而去。
最后的最后,始终都无法说出口的惊天秘密,是皇帝之死。
那个刺客,名叫萧剑。
第一次出现在坤宁宫的夜晚,萧剑被神秘之人救走,后来却又出现在皇宫内,皇后让她去认人,他便去了,在地牢的密室里,萧剑说:“我知道你的心意,你不知道我的目的,只要你肯助我,我便也能助你一臂之力。”
他不动声色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萧剑伸出手向前,手慢慢地摊开,手心里,握着的,是一枚似曾相识的,无法忘却的……
皇后的护指。
红色的宝石,在火光之下,耀眼的鲜红,将他的眼睛也一点一点染的血红。
萧剑看了他的表情,微微一笑,他已经知道他的答案。
宴请群臣的那夜,他私底下做了诸多功夫,萧剑之所以能够顺利出现在大殿内,那么靠近皇帝,是他安排,萧剑之所以能顺利斩杀了那些侍卫,那是因为他特意调了最没有经验武功最差的侍卫,到了皇帝身边。他是皇帝面前最为信任的红人,做这些当然是易如反掌……他原本并没有绝情到要弑君的,只是……皇帝你把他逼得没有了退路!
他若是再忍,他迟早是逃不过皇帝手心,皇后也迟早会遭殃。他已经不能再忍,也不能再等。
烟花绽放的瞬间,他隔着远远地距离看见皇后的双眼,那一双眼睛里微微泛起的红色让他的心砰然而动,就好像烟花绽放瞬间徐徐的温柔。
“很快……不会让你再等,也不会让你再在这污浊的宫廷之内,战战兢兢……我会给你……”他镇定的看着萧剑拔剑,看着萧剑冲上皇帝身边,当萧剑的剑刺入皇帝胸口的时候,没有人看到,皇上面前的红人和大人,那风流妩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多么惊艳的笑容,一闪即逝,比烟花的消失更快。
他安排了一个假的刺客,当场斩杀于午门以堵住悠悠众口,而报了仇的萧剑则带了十一阿哥离去,起先如此,本是要给永璂清路,保证他登基的。谁知后来,永瑆自己不愿再回朝廷,情愿跟着萧剑,海阔天空游走江湖……或许这样,最好吧,永璂登基之后,越来越像一个皇帝,永瑆若还在宫内,祸福未知。
他步步为营,直到现在。
他等了八年,或许说……等了一生,他抛弃所有,筹划一切,大逆不道……却最终终于得偿夙愿。
最后的最后,在微微摇晃的马车内,他藏起那从萧剑手中得来的护指,红色的宝石被他长年的摩挲磨得温润,她似看到,他不以为意收起,以吻封缄。
双唇终于吻到了那一双渴望已久的嘴唇的时候,他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微微地颤了一下,手握住她的手腕,身上包裹的,都是属于她的微微馨香,他已醉了。
海阔,天空,前路,正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