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风月宝鉴
作者:八月薇妮
第一章
上天造人,各有不同,如贾雨村对冷子兴说的那一番话:“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恶,余者皆无大异……”
那天地之间的清明灵秀之气,是天地正气,必造就世间仁心仁德之人;而残忍乖僻的,是天地邪气,会造就一些大奸大恶之徒,自古以来,正邪不两立,犹如水火不相容,彼此相斗,两股力量纠结之下,会生出另一种异状的来,而尘世间秉承此气而生的,便也有这样一等人——“纵使将其放在千万人之中,其聪俊灵秀之气,也在千万人之上;而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千万人之下”
总归在一个人的身上,也会呈现出两个极端情形来。
贾雨村又说:“此种之人,如果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情种。若生于诗书清贫之族,则为逸士高人。纵然生于薄祚寒门,甚至为奇优……”
如此大意。
本文所说,就是那被天地正邪之气熏染的一个尘世俗人,在先前的乖戾恶劣之后,猛地遇到了一个命里的冤家对头,发誓立改前非,最终修成正果之事。
顾名思意,本文所讲,无非也逃不过“风月”两字,而“风月”却必定关乎一个“情”字才称得上是上乘,无论是美景,美人,若是关乎一个“情”字,便可称得上是“风月无边”,若只限于床帏之事,只为私欲所迷,未免会流于低俗无趣。
譬如警幻仙子曾说宝玉是“天下第一淫人”,并非贬义,而是说他对待众位姐妹都是一腔爱护喜欢之意,其情深义重,不加掩饰,一视同仁,一切都是发之于“情”,并不是赤裸的禽兽之欲。所以警幻仙子亦说:吾之爱汝,正因汝是天下第一淫人。
想这古往今来,多少痴男怨女,翻来覆去,纠结厮缠,总关乎一个“情”字,直在上面遇了魔障,丢了性命,就好比呆香菱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痴冯渊,却偏偏曹公安排个薛大傻子来棒打鸳鸯,如今,我偏要将那不可能的一对捏合一起,让这一对薄命痴人也尝一尝那随心所欲夫妻恩爱的滋味。
言归正传,且说这尘世间应天府中,有一名乡绅之子,名唤冯渊,是个极风流绝品的人物,长的极好,面容俊秀,举止斯文,这样的男子,却是属于那贾雨村所谓的“情痴情种”一流了,只不过,此子竟有一种奇特的爱好,由来酷爱男风,不近女色,生平最恨女子姬妾之类。
若是父母在,未免还会好生管教一番,也许会拗得过,让他不至于如此的一心牛性,然而偏生冯渊的父母早亡,剩下他一人,靠着些先前的田产房契之类过活,虽然不够大家贵族的丰厚,却也够得他半生吃穿无忧。
这冯渊没了管束,手头又有些钱银,身边又聚集了几个看中他腰包里有些银两的闲人,不停撺掇教唆。于是这冯渊越发胡天胡地,只跟些清秀小厮,风流子弟,镇日里厮混在一起,或吹拉弹唱,走马斗鸡,或同榻而眠,并肩而卧,做那些不入流的勾当,应天府里人人皆知。
也合该是命运造化,这一日,冯渊起了个大早,心血来潮要往河边走走,信步沿着长街向河畔而去,因太早的缘故,街头上都没什么人,正在没意思,却见河畔上轻烟袅袅,似是睡觉烧得火生了烟,顺着蔓延过来,又似是清晨的薄雾,玉带也似,正在怔怔的看,却见河边上有个女子打了一桶水,也正起身,慢慢转过身来。
冯渊一眼看过去,望见那女子的容颜姿色,刹那间三千花花锦绣的世界都在眼前褪了色:只见这女子生了一张好生毓秀的脸,两道似弯非弯翠柳眉,一双黑白分明含情目,最奇特是,在眉心有丁点大小一个圆点红痣,越发衬得人如玉女下凡,竟是个精致的不得了的女孩儿。
冯公子怔怔地看着那女孩儿,眼珠一点儿也不错开,那女孩打了水,艰难的向着河畔上提过来,猛然一抬头,看有个决定俊秀的公子盯着自己直愣愣的猛看,也是一怔。
冯渊见这女子站住了脚,人才反应过来,正欲向前,却听得有个声音粗鲁嚷道:“叫你打桶水,也如此磨磨蹭蹭的,还以为你跳了河……”
冯渊皱眉,转头看去,却见是个发有些微白的老头儿,生着一脸凶巴巴的,正在责骂那女子。
冯渊见状,不由出声喝道:“不得无礼!”
那老头儿听有人从旁开口,这才转过头来,看到冯渊之时,双眼中闪过一道光,急忙说道:“这不是冯大公子吗?怎么今天这么有兴致?”
盖冯渊好男风的兴致,是人尽皆知的,冯渊的名字,应天府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非是美名,却也一时名扬出去。
冯渊哼了一声,说道:“她是你的何人?你为何对她如此凶?”
这老头儿本是个机智狡黠,极其会察言观色的主儿,他消息又灵,知道这冯渊冯公子是个好男色的,平素里绝不在女色上用心,见了女子都目光也不动一下,今日怎么如此反常?心头一动,便不想放过这个自撞上门来的好主顾,即刻陪笑说道:“回冯公子,这是我亲生的女儿,近日里小人手头吃紧,正打算将她卖掉换几个生活的钱银。”
冯渊吃了一惊,打量着这老头儿,见他形容丑陋,举止猥琐,跟那女孩儿完全没一点相似。便喝道:“你休要胡说,你这般人,怎么会有她这样的女儿?再说,这世上哪里有卖自己亲生女儿的?”
这老头儿见多识广,自然是不会惧怕冯渊这点诈唬,反而镇定越发笑着说道:“冯公子还别不信,有道是老蚌生明珠,我这便是了,再说,您是大家公子,哪里知道我们小的们的苦楚,如果是山穷水尽,哪里还管的上什么亲生女儿,就算是亲生儿子,也照买不误,何况……在我们这等小户人家,孩子跟着也没得多受些苦,若是到了那大户人家,就算是当个丫鬟小厮,也是吃好的穿好的,怎么也比跟着自个儿强些啊。”
这老头儿花言巧语,巧嘴如簧,倒是说的冯渊信了几分,于是问道:“那……你女儿叫什么名字?”
老头儿见冯渊又问下去,知道这事情大约是有了几分可成,心头一喜便说道:“她名唤英莲。”
冯渊点了点头,正想问这老头儿要怎么卖这女孩,却不料老头儿身后,那英莲却探头来问道:“你既然姓冯,你叫什么?”声音清脆可爱,听得冯渊心头一动。
老头儿回头,喝道:“这也是你问的?”
冯渊急忙说道:“小可姓冯,单名一个‘渊’字。”
那英莲浑然不怕自己“亲爹”,只呆呆看着冯渊,问道:“可是……‘深渊’的‘渊’?”
冯渊点头,说道:“正是,又是‘渊亭山立’之渊,‘临渊羡鱼’之渊。”
英莲呆了一会儿,见他如此一本正经,本来想笑,然听了这个名字,又想到自家的名字,却又一时嘿然无语,自顾自垂眸沉思起来。
老头儿见状,哪肯放过如此机会,便张罗说道:“冯公子,此地并非说话的地方,不如让我们回去继续细细的商量。”冯渊正有此意,便也没有推辞,跟老头儿一起沿着河堤向着他们家而去,走不多时候,见一座石墙的房宅,老头儿推门而入,冯渊便先让那英莲进去,自己才迈步走了进来。
进门之后,那边冯渊便商量着要跟这老头儿买了英莲,英莲在旁边垂眉听着,等两人快要说定的时候,才忽然出声说道:“你要买我,却也是可以的,只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必须应允,你若是不允,那什么再也免谈。”
冯渊一惊,不知这英莲打什么主意。又看她年纪小小,容貌俊秀,说话却如此的有条理,又觉得惊喜。
老头儿却怒了起来:“此地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不退下!”
冯渊说道:“别急,且让她说。”
英莲望着他,说道:“你若是真心对我,就别管那些繁文缛节,今日里将银两拿来,交付给他,咱们一锤定音,省得夜长梦多,你若今日不带我过门去,那便再也不必厮缠,日后也是休想。”
冯渊见她说的坚定,未免踌躇问道:“为何要如此,不免仓促?”
英莲冷笑说道:“依你的性子,拖上十年半月岂非更好?我是个痛快的人,今日遇到你,也是缘分,你若不答应,咱们就撩开手,日后,我自会去我那有缘人的家里,这是事实,你爱信不信。”
她一派正色,看的冯渊发愣,过了一会儿拍手笑道:“好好,那就依了你,我今日就拿银两来,带你过门。自此之后,只爱你一个,再也不娶他人,也不近男色。”
英莲听了,这才微微一笑,却又对那老头儿说道:“亲爹,你也听到冯公子的话了,我同他是个有缘分的,他既然如此痛快的要拿银两来买我,你也可以心满意足了,女儿丑话说在前头,女儿也是认了冯公子的,只要今日他来,女儿便除了他谁也不跟,若是爹敢出尔反尔,把女儿卖给第二个,那女儿只有一头撞死的份儿。”
老头儿听英莲侃侃而谈,说出这么多的话,跟平常的畏惧胆怯大相径庭,一时也听呆了。此刻才皮笑肉不笑的说:“瞧女儿你说的话,爹怎么会做那样的事呢?”
冯渊听英莲如此说,似乎大有内情,不免也多了个心眼,便望着老头儿,说道:“英莲说的,你听到了,我冯渊虽然说并非官宦世家,不过这应天府内,有的是人情手段,你若是对她有什么异样想法,敢做什么不尴尬的事情,少不得就让你尝尝我的手段。”
那老头儿听了两人的话,唯唯诺诺,只敢点头称是。
冯渊又说道:“我清晨出门,来的仓促,只带了五十两银子,暂且给你做定金,我去去就来,不出半个时辰。”最后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去看向英莲。
英莲点头,冲他微微一笑,冯渊亦回之微笑,将银子给了那老头儿,转身出门去了。
这英莲本是个情痴,情有独钟,偏冯渊是个情种,一见钟情。这真是,情痴子遇上了情种子,合该天生姻缘,两情相悦。
第二章
话说到此,有看过曹公《红楼梦》的看官都应该猜到了,前一回出现的那位眉心有米粒大小一点胭脂记的女子,正是小英莲,她原本是姑苏甄士隐的女儿,是正经人家身份尊贵的女孩儿,却因命运多舛,幼年便被拐子带走,从此之后受尽了苦头。被拐子养大之后,出落的花容月貌,气质出众,一女两卖,引得两家争斗,冯渊冯公子斗不过财大气粗的呆霸王,被狠狠地打了一顿,薄命而亡,总归两个无缘,英莲终于落入红楼,几番曲折,为那呆霸王的小妾,后来终于被薛蟠的正妻夏金桂折磨而亡。
原来红楼之中,那冯渊因为同小英莲一见钟情,因此就算是买她,务必也要做的礼数周全,想要以正经“迎娶”之礼在对待英莲,是以要等三天之后再过门,却不料,只因为冯公子这一番的“郑重其事”,才令得好端端一段姻缘变作孽缘。
缘何今日如此不同,这被拐子打怕,本是一个字也不敢说的小英莲竟然能如此出头呢?大家恐怕也已经猜得到,原因是这小英莲,早已经非昔日那个英莲。
此间呆在英莲躯体里的,是个叫做方莲生的现代女子。
方莲生从未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能到这红楼的世界里来。
她初初醒来之时,两眼一抹黑,只有那兄很霸道的拐子,对自己颐指气使,又时常锁着她在屋子里做些粗活,不肯放她出外,是以她虽然醒来,却对外面的世界是黑是白都很少知晓,一直到四五天后,那拐子才肯放她清晨出外打水,却正好遇到这位冯渊公子。
方莲生原先听到自己叫英莲的时候,本是怔了怔,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却并没有在意。又见那拐子对自己态度甚是恶劣,起初还以为真个是自己亲爹,后来才慢慢回味过来,这人如此凶巴巴恶狠狠的,时时刻刻说他是自己亲爹,却一副恨不得要卖了自己的样子,偶尔言语之间也透露出来,是将她拐来的,所以她就是他的亲女儿……方莲生就算知道此刻,也不敢确定自己人在何处,及至遇到了这位冯渊公子,互相通过了姓名之后,才霍然惊悚:莫非自己真个是到了红楼之中?
而且现在,正巧是冯渊初次跟英莲见面。
莲生初中的时候便读过《红楼梦》一书,第一遍的时候不觉得什么,只为了刘姥姥之无稽荒唐大笑了一回,为了黛玉焚稿归去而大哭了一回,对于香菱,却总觉得印象不深,等看了第三遍,才回味过来那是个极命薄的人,本该有一个疼爱她如珠如玉的父母,本该嫁一个爱慕她非她不娶的绝品风流夫君,却偏偏落入了那粗鲁不堪的薛大傻子手中去,最后被薛蟠正室欺辱,落得个凄惨而死的下场,魂归薄命司,为金陵十二钗副册之首。
后来莲生闲暇,看过这一段之后,常感叹,长恨那顽固不化的“三日之约”
如今忽然确认了自己是英莲,而这个明显对自己有意的长身玉立,风流翩然的公子竟然就是冯渊!莲生听他同拐子交谈,心头却在暗暗筹划。
是以才从中插嘴,不让那冯渊有考虑出口的机会,莲生心想:“倘若他不答应,那么这门亲事自然是结不成,让他自安安分分的去了,不娶自己的话,就不会遇到薛蟠不同他争抢,自然也不会伤了性命。但倘若他真的是以自己为重,立刻答应了的话,那么这门亲事便是上天注定。”
这冯渊本是个聪明灵秀的人,见莲生如此知情识趣,自然也将那一番迂腐的规矩且按下,他本来就不算是个讲究规矩礼节之人,当下顺着莲生的话,同那拐子约定好了,出门而去。
剩下莲生跟那拐子两两相对,那拐子瞪着莲生,问道:“小贱人,今日怎么这么多话,当爹的还在说呢,你插得什么嘴?最近可是没打过你是不是?”
莲生望着他,反而微笑着说道:“亲爹,您别动怒,您不是手头紧么?急着催他一点让他快些拿银子来,岂不是好?女儿为您着想,您又何必动怒呢?”
那拐子奇奇怪怪看她一眼,说道:“怎么今日如此爱说话,莫非是看了那冯公子,动了心了?”
莲生笑道:“这还不是亲爹你撺掇成的?如今却又说这些做什么?”
拐子看不透她究竟是怎么了,想到银两即将到手,又觉得欢喜,于是压了一腔疑惑,坐下说道:“今日合该我走运,这冯公子,是城中有名的断袖,素来只喜欢那清俊少年,没想到竟对女儿你一见就爱上,也算是你的造化。”
莲生此刻最怕的,就是他忽然走了,或者遇上薛蟠,另生枝节,于是便也有心缠着他说话,说道:“这是上天注定的,亲爹你的福气……”一边说着,一边心中想:英莲受了他这么多年的折磨,阴差阳错,今日让自己替了她的身子,这些苦楚若是不替她尽数讨回来,却非让她一缕香魂妄自归去?
何况这拐子从来凶性作恶,自来不知拐骗了多少好人家的女孩儿,害了多少夫妻家离散,这口气自然是一定要想个办法出的。
莲生心中盘算着,一边同那拐子言语周旋。
且说冯渊出了门,一路如飞,回到自己的住宅,二话不说叫人取银两来。下人们不知发生何事,账房立刻取了一百银子前来,正在问讯发生何事,恰巧冯渊素日里玩得好的一个朋友寻上门来,要请他同去游湖。
不料进得门来,见冯公子神色凝重,手中捏着一个布包,一边交代人备轿,飞速的准备红烛,布置厅堂,排放帖子,邀请司仪,点缀花轿……种种种种,真是前所未有的态度认真,干净利落。
那人唬了一跳,急忙挥手制止了想去通传之人,自己静悄悄地进得门去,走近了,却见冯渊一边吩咐着众人去忙,身后带了几个人,边退着边转过身欲走,没留神,两人竟正撞了个满怀。
第三章
那人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向着冯渊身后走去,想吓他一跳,却不料冯渊说着正转身过来,疾步一迈,两人都不防备,登时撞了个满怀。
冯渊果真被唬了一跳,却被那人伸出手臂一把抱住,笑道:“可被我捉住了!”
冯渊定睛一看,眼前之人,眉清目秀,形容娇媚,却正是应天府一个有名的戏子名角,艺名唤作琪官,本名叫做蒋玉菡的。
冯渊笑道:“原来是你,我倒是谁!这么爱胡闹。”
蒋玉菡松开了冯渊,说道:“自然是我……冯哥哥,你这是在忙什么?我瞧你百年才有这么一顿正经时候呢,指挥若定,倒似我们戏台上那大将军,要点千军万马,去北定胡虏。”
冯渊说道:“你笑话我呢?不过我今日的确要正经了些,好兄弟,你来的正是时候,哥哥告诉你个大大的喜讯,你也须帮哥哥的忙。”
蒋玉菡奇道:“真是奇了,说你正经,你便真正经起来了?什么喜讯啊?我方才听你说什么轿子司仪的,总不会是你冯府上要办喜事了吧?”说罢望着冯渊,嘿嘿地只是笑。
冯渊闻言,拍拍蒋玉菡的肩头,笑的宛如一朵风中菡萏,半是带羞,半是带美,又有几分无比的惬意,说道:“好兄弟,真个是你说对了,哥哥今日便是要办喜事。”
蒋玉菡跟冯渊向来交好,知道他是个喜男风的性子,尽管听了些轿子司仪之类的词,也只以为不知冯渊突发奇想要搞什么名堂,是决计想象不到他当真是要娶妻,一听冯渊承认,当时就觉得额头带汗,直愣愣望着冯渊,问道:“哥哥你莫不是发烧了?怎么说出这等荒唐不可靠的话来,你莫要作弄兄弟。”
蒋玉菡身为戏子,素来东奔西走,迎南走北,见惯了多少达官贵人,王公子弟,多因为他扮演的是娇媚小旦,台上那一股气质别具风流,多少人对他有非分之想,奇癖之好,蒋玉菡虽然并不热衷此道,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多少豪门大户人家,势力压下来,也是无可避免,不能抗拒的,多多少少,也习惯承受了些。
他到应天府之后,因名声在外,便引得冯渊闻风而来,冯渊是个温柔风流的性子,虽然好男风,从来不强迫于人。蒋玉菡见惯了那些强横霸道之辈,对冯渊自是另眼相看的,两个人你来我往,情到浓时不免作出些来……
然而蒋玉菡虽碍于身份,惯常厮混,却不似冯渊那般。寻常里大家推心置腹起来,蒋玉菡曾讲过自己将来想要置办些许田产,房地之类,再张罗一个美满的妻子,传宗接代,便是最大愿望。
而每说到此,冯渊都会很是不悦,而且总是口出鄙薄言语,说些诸如:“女子又有些什么好?那些忸怩作态,啰啰嗦嗦,哪里比得上男子爽利自在?”
久而久之,蒋玉菡也明白了冯渊的为人,他只是想随着性子,玩乐一世,跟蒋玉菡为自己所设计的将来,可谓是大相径庭了。
同冯渊结交之人,也都明白他这种厌恶女子的脾气,且都以为他一世怕也只是个孤家寡人的。蒋玉菡做梦也没有想到,如这样的冯渊,竟在今日口口声声说要娶亲!
这简直就如江河水倒流,日头自西边出。
“哥哥你是当真?”
蒋玉菡一把抓住冯渊手腕,问道。
冯渊笑道:“骗你做什么……好兄弟,我知道你是个精细人,这事情来的突然,你今日就别走,留下来帮哥哥一把,哥哥现在出门,接你那嫂子归来,家中诸事,就赖你帮衬指挥着了。”
蒋玉菡大急,却见冯渊一本正经,不是个玩乐面貌,只问:“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要娶妻,哥哥你素日里不是最恨堂客么?”
冯渊闻言,哈哈一笑,继而认认真真说道:“这个不同,我一见便爱上了她,此生非她不娶,娶了之后,便也将先前那些癖好都改了,绝对不做对不起她的事,兄弟你放心,哥哥自有分寸,这一回子并非玩笑话,句句当真。”
蒋玉菡心底震动,想道:也不知道是哪个神仙临凡,竟惹得冯家哥哥动这样大的念头,但既然他已经决定,少不得自己要帮上一把,也当是彼此的一番情意,有始有终。
他放眼一看,见院子里众奴仆小厮本来走去,忙的跟牛马一般乱窜,当下笑道:“既然哥哥意思已决,兄弟当然不能推辞,哥哥你自去吧,这里都交给我,保管给你弄得妥妥当当。”蒋玉菡虽然是戏子,却是个有心胸,有谋略的,那戏台上的诸多把戏套路,也见的惯了,当下便指挥众人,开始各色安排。
冯渊见状,心底也放心,蒋玉菡拔腿要走,冯渊伸手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捏,两人四目相对,皆是微微一笑,冯渊才放开蒋玉菡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自出门去了。
蒋玉菡自留下来在冯府上指挥妥当,不提。
冯渊带了几个奴仆,直奔河沿拐子家中,到了那两扇紧闭的大门前,隐隐地听到里面说话。
是那老头说道:“这冯公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爱上女儿你,不过他是个好后门的个性,将来万一翻了脸萌发了旧性子,只怕会苦了女儿你了。”
冯渊听他说的低俗,登时火从心底起,几乎想抬起一脚将门踢开把人揪出先打上一顿,那靴子尖快到门板上的时候,却听得里面英莲开口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爹你何必如此未雨绸缪,既然已经受了人家的订金,不管是好是坏,也都得自己受着就是了,难不成再给人家送回去?更何况我看冯公子并不似那样反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