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泰起记得自己那小妹子失散时候的模样,只可惜如今在自己面前的是个青葱少女。
可虽然如此,他仍是不能舍弃那一丝极之可贵的希望。
外头仿佛有些微响动。
禹泰起长长地吁了口气,他转身往窗口边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仙草:“我找了她太久,本以为她死在那场乱军之中,直到遇到你……我这次来,本是想不顾一切也要带你走,可是、如果你真正喜欢他,想留在宫内的话……”
他的虎目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却不等仙草细看,便转身一跃而起。
禹泰起离开之时,右手往后一背,手掌心捏着的五枚棋子往地上激射而出。
不多时,谭伶身子弹动了一下,他最先睁开眼睛。
谭伶一跃而起,脸色大变,当看见仙草端端正正坐在面前、毫发无损之时,才总算松了口气。
而地上的宫女们也三三两两地醒转过来,大家茫然懵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以为是之前困极了才睡倒在地。
谭伶并不解释,只顺势叫她们先行退下,等宫女们退了之后,谭伶才上前,先把小鹿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问:“姑姑,方才我晕厥之后,那人可怎么了你吗?”
仙草说道:“没有。”
“那他是谁?”谭伶焦急地问。
仙草说道:“他蒙着脸,我不认得。”
谭伶道:“那他跟你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
仙草摇头。
宫内竟然出现这样的高手,能够轻而易举地把自己击倒,如果是心怀不轨的话,那岂不是会天翻地覆?这种大事自然不能不报。
谭伶略一犹豫,刚要唤人,仙草突然道:“公公。”
谭伶微怔,仙草说道:“那个人也没有歹意,也没有伤害过谁,又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公公若这时侯吵嚷出去,只会让皇上觉着公公失职。何况明日是封妃典礼了,何必在前夜闹出这样的丑事,让大家都心头惴惴,不得尽兴呢?”
谭伶听了这样合情合理的一番话,心中却微冷:“姑姑,你……”
此刻她的说话跟语气,却赫然跟那个自己从济南府陪着回来的小鹿姑姑,如出一辙。
面对谭伶狐疑的目光,仙草却又浑然无心地笑道:“这不过是我的一点浅陋心思,我只是不想皇上一怒之下把公公调走而已,毕竟若是再换了人,就未必像是谭公公一样真心对我好啦,所以今晚上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公公你也别说出去好不好啊。”
谭伶的心中天人交战。
终于他说:“那么、姑姑可能担保那个人……真的并无歹意吗?尤其是不会伤害到皇上、太后或者姑姑吗?”
仙草想了想,认认真真地说道:“我可以担保!”
今晚上来的人是谁,谭伶其实也可以猜得到。
放眼天下,有如此出色身手的人本来就少之又少,何况出现在皇宫中。
虽只一个照面,对那人的身形跟身手,谭伶已经印在心中,再加上来人那一身难以掩饰的凶猛霸气,答案呼之欲出。
谭伶自己其实也知道,假如跟皇帝说明此事,只怕必然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所以他很明白此中的干系匪浅。
如今听了仙草的话,谭伶犹豫片刻,终于叹息说道:“那好,我答应姑姑。只不过,若是以后因此而生出意外的话,我谭伶可就只有一死谢罪了。”
***
次日的封妃大殿,颜珮儿,江水悠两人都按照规制,规规矩矩地从各自宫中受封接印,然后分别步行往延寿宫跟乾清宫向太后和皇帝谢恩。
这一整套下来,也不知道跪了多少次,磕了多少头,总耗费了半天功夫,才算完成。
仙草就清闲太多了,太后知道她怀了龙胎不便,所以只叫她在宝琳宫接了封印,跪也不曾跪,只让人扶着她躬身行礼、象征性地表示了一下而已。
至于往延寿宫跟乾清宫谢恩,也都免了。
倒是其他六宫众人,在观完了颜贵妃跟江贤妃的受封典礼后,又先去颜贵妃宫中拜见贵妃,退出富春宫后,又来至宝琳宫拜见德妃,最后才又退去江水悠那里拜见贤妃,好一通的热闹忙碌。
仙草在宫中听着外头鼓乐喧嚣,眼见众宫之人齐齐拜贺,眼神中才透出了那么一点恍惚。
然而今日除了封妃外,皇帝另外自然也还封了其他几个妃嫔,除了之前提过的方雅,冯绛等人外,令所有人意外的是,皇帝居然还封了一个才进宫不久的采女名唤胡漫春的为美人。
之前挑秀女进宫的时候,正好传出仙草有孕,且颜珮儿病倒,太后喜忧参半,对于选秀也很没在意,一切只交给了方太妃跟江水悠等料理。
最近,太后又满心都扑在龙胎之上,每天跟嬷嬷和太医商议如何饮食调养,如何用药得当,又满心憧憬将来龙孙是何模样,一想到这个,不免又要催尚衣局里开始着手缝制小皇子的衣物等等,实在操心的很。
不料正好受封的众妃嫔来到延寿宫里谢恩,太后满面含笑,直到从人群中看到那排在最末的女子,心才狠狠一震。
可是当着众妃嫔的面儿却也不便发作,何况今日乃是大好的日子。当下只忍而不发。
等到众人都退出之后,颜太后才对方太妃说道:“那个胡美人,是怎么回事?”
太妃见问,忙道:“娘娘指的是?”
颜太后不悦地皱眉道:“你难道没看出来?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狐媚子,你瞧瞧她的眉眼儿,是不是跟昔日的徐悯有几分相似?这种人当初是怎么放进宫内来的?”
方太妃见太后生气,忙起身告罪:“太后息怒,当初这胡漫春进宫的时候,打扮的很是寻常,我只见她生得有几分可人才觉着可以给皇上留下,哪里想到这么一收拾,居然会……”
太妃有些后悔似的,又道:“实在是怪我,说起来我差不多都忘了徐悯长的什么样儿了,又加上从来没往那上头去想,因此竟然跟瞎子一般的没看出来,只不过如果当初早点发现,悄然不闻地把这件事料理了就罢了,偏偏皇上封了她为美人……”
太后听到最后一句,心头蓦地震动。
太妃道:“不过太后也不必过于生气,毕竟那已经是老黄历了,宫内也没几个还记得那个人的,皇上多半也都忘了,如今只是觉着她生的还好所以封了,以后少不得仍丢开手就罢了。”
颜太后本满心厌烦,此刻却反而道:“你说的也有理。也只有我心里还记得那个人长的什么样儿,连你都忘了,何况别人?罢了,也不用巴巴地当一件正经事来说,刚才是我一时着急,现在仔细想想,倒也是没那么像了。”
太妃笑道:“您说的很是。最近越发天热,弄的人心浮气躁的。太后要多留意身子才好。”
等方太妃也退下,颜太后忙传了掌事嬷嬷来:“皇帝最近召什么人侍寝了?”
嬷嬷说道:“因贵妃身子还有不适,皇上又忙于朝政,最近只召过江贤妃,还有个冯昭仪。”
“那个什么胡漫春呢?”
“新封的胡美人却没有侍过寝。”
颜太后略放了心:“这就好,这就好。”太后喃喃两句,召那掌事嬷嬷靠前,如此这般吩咐了几句。
嬷嬷吃了一惊:“太后……”
颜太后咬牙道:“这种祸水本就不该在宫内出现!如今入了皇上的眼,更加留不得了!”
****
入夜后暑气消减,仙草在谭伶等的簇拥下来至延寿宫给太后谢恩。
颜太后一改以前的偏见,双眼含笑望着她,不等她行礼就叫人拦住,扶着到自己身边。
太后轻轻握住小鹿的手,笑吟吟道:“近来你觉着怎么样?听人说你吃的东西仍是不太多?是不是因为御厨的手艺都吃絮烦了不喜欢?你说你想吃哪里的菜,我叫人去从各地里选好的厨子上调就是了。”
仙草道:“多谢太后,最近吃的已经很好了,不敢再挑剔。”
太后听着她温声回答,见她垂头的模样,真像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越看越是喜欢:“好孩子,不亏皇帝看上的是你,你偏有这个大福分。”
旁边掌事嬷嬷笑道:“太后对于德妃娘娘真是无话可说了。我先前还听闻贵妃娘娘暗地里抱怨,说是太后如今把德妃当成自己的亲侄女了呢。”
太后笑道:“随她去,本宫倒不是故意偏心,只是如今德妃怀了龙胎,当然要加倍仔细地照料,她要是吃醋,那就让她也怀一个去,那我自然也加倍的疼她。”
太后笑罢,又问仙草有没有感觉到龙胎怎么样之类。
仙草面红耳赤,原来这段日子里她终于也感觉到了一点异样,虽然还早的很,但如同整个人有了第二种心跳似的,那种感觉竟是无法形容的奇妙。
颜太后嘘寒问暖了半晌,又问道:“皇帝怎么还没来请安?如今德妃在这里,正好儿让皇帝陪着你回去。”
当下派了人去打听,半晌那小太监回来,跪地道:“回太后,听说皇上才召了那胡美人去乾清宫。”
太后陡然色变:“什么?”
仙草忙道:“太后不要着急,皇上召人侍寝也是寻常的,何况也是好事,我自己回去就是了。”
颜太后却一把握住她,冷哼道:“什么寻常好事,得了一个不够,却去亲近那种狐媚子……”说到这里太后收敛了几分,又看着仙草叹道:“你倒是贤德,可今儿毕竟是你封妃的好日子,你又有身孕,皇帝竟撇下你……如何使得?不用怕,我替你做主。”
太后说着便吩咐道:“去,把皇帝叫来!”
第 164 章
负责前往乾清宫中请皇帝的太监, 还未到宫门, 就听到里间传出了一阵悦耳的琴声。
宫门口内侍们见是延寿宫来人,忙躬身见礼。
太监问道:“那个新封的胡美人, 真的在里头?”
内侍们小声道:“回公公,的确,皇上先前才批完了折子就叫人喊了她来, 已经来了一段时候了。”
延寿宫的太监微蹙眉头,自言自语地叹道:“这怎么话说的, 今儿是封妃的大日子,有三位主子娘娘等着皇上呢,皇上难道要独宠这位美人?”
当下就叫那小太监去通报, 不多时里头命传。
乾清宫内,胡漫春坐在御桌之前十数步远,面前放着一架红木琴桌, 乐声正是从她手底的琴弦上发出。
今夜胡美人并没有穿宫装, 只身着一袭藕荷色的百褶裙,淡青色的立领长衫, 发髻松松地绾着,上面只簪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浅粉色绢花, 整个人看起来竟有些人淡如菊、清新出尘之态。
尤其垂首弹奏的时候, 两道远山眉向着旁边舒展开去, 看着甚是恬静自若的模样,看起来还真的跟昔日的徐太妃有些许相似。
传旨太监扫了一眼,隐隐心惊, 竟不敢再多看。
在胡美人的前方,皇帝半闭着双眼,好像是在静听琴音的样子。
听见太监进内,皇帝才抬手示意胡漫春停了下来。
赵踞睁开双眼,端然正坐,问道:“可是太后有什么懿旨?”
那太监含笑说明太后有请,皇帝道:“没有别的事了?”
太监道:“回皇上,并没其他,只是德妃娘娘如今正在延寿宫谢恩,太后或许是想皇上会去宝琳宫,怕皇上白跑一趟,所以叫奴婢来请皇上直接过去,也可陪着德妃娘娘直接回宫。”
赵踞道:“原来如此,朕知道了,你且先回去,朕稍后便到。”
太监领命退出,正将出殿门的时候,便听见皇帝在里头问道:“你弹的也还算不错了。”
胡漫春起身行礼,含羞道:“回皇上,臣妾资质不佳,有辱圣听,”
赵踞瞟着她亭亭玉立之姿态,一笑道:“朕说不错,就是真不错。你除了这个,可还会些别的?”
胡漫春道:“臣妾所会甚少,其他的,也只有琵琶还算略会一些。”
赵踞点头:“难得,倒可以领略一下琵琶行的风韵了,只不过今日是不成了,朕要去延寿宫,你且先退下吧。”
胡漫春躬身领命,退后几步,又抬头看皇帝一眼,才转身出殿去了。
赵踞起身更衣,才往延寿宫而来,一路上雪茶心怀忐忑,只是不便跟皇帝多嘴。
默默地陪着皇帝来至延寿宫,将进宫门之时,却听到里头传来太后的笑声,正说道:“莫怕,只要你喜欢就成,皇帝那边我早就说过了。”
赵踞一笑,进内道:“太后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仙草本给太后拉着坐在旁边,见皇帝进内便站起身来。
颜太后却慢慢地敛了笑,瞧着赵踞行了礼,太后竟淡淡道:“皇帝竟然还有空前来,本宫还以为请不动你了呢。”
赵踞刚在旁边椅子上落座,闻言又站起身来:“太后为何如此说?”
颜太后瞥着他道:“听说你得了新人忘旧人,乐不思蜀了?”
赵踞笑道:“太后是误会朕了,朕何曾如此?”
太后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在今儿这样重大的日子里,你放着贵妃贤妃等的不理,也不管德妃身怀有孕很是不易,反而去亲近那……什么胡美人?这不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又是什么?”
赵踞看向仙草,却见她低着头沉默不语。赵踞道:“原来是德妃在太后跟前告状了?”
“胡说!”太后忙喝了他一句,“你自己做的事情说不过理去,怎么反而诬赖别人?”
颜太后皱着眉,停了停才又说道:“是本宫听闻你召了那什么胡美人去乾清宫,心里很不受用。德妃反而替你说好话呢,没想到你却倒猜忌她,这可是好心没好报了不是?”
赵踞忙笑道:“太后,朕不过是玩笑而已。”
太后绷着脸道:“什么玩笑,我不爱听,如今她是有身孕的人,半点儿委屈都不能受的,你反而说这些伤人心的玩笑话,若是她当了真听进心里去,伤了身子,可怎么算?”
赵踞道:“太后放心,她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不会放在心上的。”
太后气道:“你还顶嘴?可见是丝毫没把我的话听进心里,又或者觉着我是小肚鸡肠的人,所以丝毫不当回事儿,那好,你现在就不必理会我们,你仍旧回去,去亲近那个什么胡美人吧!”说到最后一句,太后竟真的动了怒。
赵踞忙垂头大片:“太后宽心息怒,天热,别伤了身子。”
颜太后冷笑着,话里带刺地说道:“你快省省这些假惺惺的话,倘若你能不去做那些戳我眼珠子跟心肺的事儿,那才比什么都强。”
皇帝眉峰一动。
此刻仙草也忙道:“太后息怒,太后有什么话训诫皇上自然是应当的,只是若因此气坏了身子,却叫皇上如何过得去?太后若是不肯息怒,臣妾就替皇上跪下,恳求太后……”
她说着竟欲跪地,吓得颜太后一叠声地道:“不许,快打住,把她扶着!”
雪茶反应比谁都快,忙上前扶住仙草,而从右手边扶住她的,却正是赵踞。
太后也已经起身,亲自走到仙草跟前,攥住她的手说道:“你这是做什么?明知道现在有了身孕不能做这些事了。”
仙草道:“臣妾看着太后生皇上的气,自己心里也不受用的很。太后……您就别生气了。”
颜太后看了她半晌,叹气道:“唉,今日才知道你是这样的体贴人心。”她拍了拍仙草的手,回头对赵踞说道:“皇帝的眼光好,德妃果然是极好的,可是已经有了这样极好的,何必还去得陇望蜀呢。”
四目相对,赵踞缓缓垂头:“太后说的是。”
太后见他默然应答,却只是叹了口气,又说道:“忙碌了一天,我也乏了。今儿才是封妃的大日子,今晚上不许你去别的地方,如今就好好地陪着德妃回去吧,有什么话明儿再说。”
赵踞道:“太后的吩咐朕知道了,太后也早些安歇,明日朕再来给太后请安。”
说罢,便又扶着仙草的手道:“走吧。”
皇帝一行退出了延寿宫后,颜太后心思烦乱,哪里能够入睡。
白天见到胡漫春后,太后就生了疑,可是方太妃一句话提醒了她:是啊,此事不能大肆张扬。
毕竟皇帝已经封了那胡漫春为美人,如果再把这狐媚子像徐悯的事情张扬出来,对皇帝又有何好处?
幸而当时方太妃解释她并没看出胡漫春像谁、且皇帝自然也绝不会一眼认出来的话,太后即刻顺坡下驴,也只说是自己多心而已。
听着外头夜风乍起,呼啸有声,太后终于无法按捺:“来人!”
****
且说赵踞陪着仙草离开延寿宫,来到门口,底下已经备好了肩舆。
仙草道:“我不想坐这个。皇上陪着我走走可好。”
赵踞道:“就是怕你身子受不住。”
仙草一笑:“皇上是担心我的身子,还是担心龙胎?”
赵踞笑着握住她的手道:“你说呢?”
“我说,”仙草想了想,道:“皇上大概是在不快,因为太后搅了皇上的好事。”
赵踞扬眉:“你真是这么想的?”
仙草笑道:“我也不过是玩笑罢了,难道只许皇上在太后跟前开我的玩笑,不许我开皇上的玩笑?”
皇帝也笑道:“才说你不是小肚鸡肠的,怎么转头就跟朕斤斤计较了?”
仙草道:“这是一报还一报。”
皇帝“嗯”了声:“好好好,就当时朕自找的,如何?”
仙草嫣然一笑。
这会儿宫人在前打着灯笼,赵踞握着她的手缓步而行,灯光照着她的脸,明明是小鹿的脸,但因为相处了这数年,又知道她是徐悯,在皇帝的眼前,这张脸便有些似是而非。
但是她的眸色却依旧清澈如许,只不过在夜色的浸染下,稍微带了些难以描述的暗沉。
过了会儿,仙草问道:“那个胡美人,真的生得很好?莫非比贵妃还好看?”
赵踞道:“比不上。”
仙草道:“那她哪里引得皇上这样留心?”
赵踞想起胡漫春那副眉眼,不能回答,只假作无事般道:“你也跟太后学,朕哪里对她留心了?不过是个寻常的妃嫔罢了,难道朕不过是召了她一次,就是对她格外留心了?”
“不敢,只是我才说了一句,就引得皇上说了这么多。”仙草笑了笑,才要将手抽回,皇帝却又紧紧地握住不放。
仙草哼了声,道:“太后说的好,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从来都是这样的。皇上若喜欢胡美人,不如现在就去,何必在这里为难呢。”
赵踞打量着她:“真的生气了?”
仙草不语,脸色上却显然透出不虞。
赵踞拉拉她的小手,在掌心里揉了揉,故意说道:“朕的确是有些为难,只不过不是为了这件事。”
“那是为了什么?”仙草忍不住问。
赵踞转头,俯身在她耳畔低语了一句。
仙草听的分明,一点晕红顿时从脸颊上开始漾开。
赵踞兀自凑近,含笑说道:“以前怎么没发觉你这么容易脸红呢。”
仙草羞恼,才要将他推开,却给赵踞握着肩头,被他俯身轻轻地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仙草低呼。
赵踞似笑非笑地垂眸看她,道:“怕你走的累乏了,还是朕抱你回去吧……以前朕抱一抱你,每每就会惹得宫内风风雨雨,又叫太后生气,这一回总算是光明正大,太后知道后非但不生气,想着反而会高兴呢。”
仙草忍笑:“原来是想讨太后欢心?”
赵踞却低声说道:“朕……更想讨德妃的欢心。”
他的头顶上是湛深的夜空,今晚上月朗星稀,月亮恍若满月般的自在圆满,皎洁的月光洒落下来,将皇帝的脸色也照的清辉飒飒。
仙草给他抱在怀中,对上他凝视着自己的眸子,不禁有种无法跟他对视之感。
顷刻,她终于一歪头,把脸躲在了他的怀中。
夏日的宫袍十分单薄,皇帝身上龙涎香的味道越发浓烈,阵阵地热力自结实的胸膛里透出来,像是靠着个小火炉,竟让她的身上也不知不觉变得炽热起来。
虽然仙草想回宝琳宫,皇帝还是不由分说地将她抱回了乾清宫。
她竟仍是不敢面对皇帝,只低低地说了声累热,便转身背对着他假装睡过去的样子。
不多时,只听到细微的水声,随即,后颈上给什么微微沁凉的东西轻轻一碰。
仙草低呼了声,情不自禁缩起身子。
她转身去看,却见皇帝手中拿着一块儿帕子,正笑吟吟地看着她道:“知道你没有睡着,为什么装睡?”
仙草支吾道:“累了。”
赵踞道:“方才还嚷热,这样睡着也不受用。你别动。”
他制止了仙草,自己拿着帕子,给她把脸上轻轻地擦拭过了。
皇帝的动作十分轻柔,仙草起初还绷着身子,慢慢地竟随着他的动作而放松下来,感觉皇帝又换了块帕子,给她擦拭颈间,再然后……
仙草醒悟过来,忙抬臂挡住了皇帝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