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不以为意,淡淡地扫了一眼,便面无表情地又目视前方。
銮舆稳稳地正将经过的时候,皇帝却突然像是感觉到什么异样。
出于本能,他蓦地回头。
人在高高的銮驾上,皇帝看到在众采女之中的一道身影。
只是看见了一个半垂着头的侧影,很秀气的远山眉,亭亭垂落的长睫,以及微微挑起的眼角……
四月的暖风中,皇帝突然觉着身心都冰寒彻骨。
还没来得及深思,皇帝已经喝道:“停。”
抬舆轻轻地落地,皇帝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那少女,良久才说道:“你,叫什么?”
少女起初似不知皇帝是在跟自己说话,竟默默地没有答应。
雪茶在旁道:“皇上问你话呢,还不回答?”
少女这才反应过来,一时错愕般抬起头来。
近在咫尺,看的更加清晰了。
这是一张眉目如画的脸,眉若远山,双眸明亮,乌黑的鸦鬓,肤色白皙如无瑕美玉。
皇帝的目光像是黏在了对方的脸上,却没有出声。
雪茶本来不以为意,猛然间看见这张脸,心中打了个提突:总觉着……这幅眉眼儿似乎有些眼熟。
又因见皇帝这般格外留意,雪茶不免也多看了几眼。
然后雪茶几乎大惊失色。
他毕竟不如皇帝一般城府深沉,整个人踉跄倒退了一步,好像白日见鬼,差点儿失声叫出。
此时,面对皇帝的凝视,少女的脸上略微浮现淡淡地晕红,她有些不安般低头轻声回答:“回皇上话,民女姓胡,名唤漫春。”
皇帝听了这把声音,摁在抬舆上的手微微收紧,直到听见这个名字,才又慢慢地将目光从对方脸上转开。
“起。”淡淡一声吩咐,御驾重又往前而行。
雪茶愣愣地看着那跪在地上的少女,好不容易咽了口唾沫,又起身追着御驾而去。
陪着皇帝走了半晌,雪茶回头看向秀女队伍,那些人已经重又往内去了。
雪茶愣愣地抬头看向皇帝:“皇上、方才那个……”
皇帝置若罔闻,脸色沉静。
但雪茶却看出皇帝的心中只怕不如面上这样平静。
毕竟,那名叫做胡漫春的女子,虽然年纪有些轻,但是细细看去,容貌竟跟那人有五六分相似。
可不管是皇帝还是雪茶,都明知道那个人如今在……
今日是禹泰起进宫,皇帝本该在乾清宫接见,可此时突然有些心神不宁。
终于皇帝开口:“去宝琳宫。”

第 162 章
皇帝来至宝琳宫的时候, 正谭伶再派人往太医院传沈君言等, 原本守在宝琳宫的两名太医围在榻前,因为惊恐焦急, 弄的满头大汗。
突然见皇帝驾临,大家越发有些惊怕。
皇帝快步来到里间,见仙草闭着双眸昏迷不醒, 伸手一握,也觉着她的手其凉如冰。
赵踞一顿, 回头看谭伶:“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谭伶跪在地上:“奴婢也不知道,突然间……”他竟有些不敢说仙草提起“徐慈”之时,话在嘴边犹豫再三, 终究没有说出口。
赵踞又看向太医:“你们说!”
两名太医心跳加速,忙也跪地道:“回皇上,从小鹿姑姑的脉象看来, 脉象嘈而快, 并不似是因为之前的余毒未清导致的身体情形变坏,倒像是受了什么惊吓所致。”
“惊吓?”皇帝瞥一眼谭伶, 继续问道:“她的身体当真没有不妥?”
“据微臣们初步诊断是这样的,但到底如何, 还得请院首跟各位大人以及沈大夫进一步查看。”
皇帝听完两人回禀, 不动声色道:“你们先退下。”
两人如蒙大赦, 忙起身后退到外间恭候。
皇帝看着地上的谭伶:“好好的怎么会受什么惊吓?”
谭伶鬓边冒汗:“皇上,奴婢一直都在宫内,未曾离开, 也没有别的什么人接近小鹿姑姑。”
雪茶在旁边听到这里,忙道:“皇上,谭公公是最妥帖缜密的人了,他既然这样说,必定不错。”
正在此刻,外间有小太监通禀道:“太后娘娘驾到!”
赵踞闻声便站起身来。
原来消息不胫而走,延寿宫也很快知道了,如果换做以前,颜太后自然不会理财,可是如今仙草非同往日,已经有了身孕了,也是这后宫的第一根独苗,太后恨不得每天把人捧在掌心里才好。
突然听说出了事,太后竟不顾一切立刻赶了来。
贴身宫女跟掌事嬷嬷扶着颜太后进内,太后的目光有些慌乱:“到底是怎么了?人呢?”
颜太后统共来过两次宝琳宫,第一次,却是当时朱冰清跟罗红药都还在的时候,朱冰清自导自演的那出戏。
这会儿皇帝已经迎了出来:“太后。”
颜太后见了皇帝,加快脚步走到跟前:“小鹿怎么样,孩子怎么样?”
听了太后这样问,皇帝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方才居然忘了问那龙胎如何。
当即咳嗽了声,看向在旁边站着的太医:“太后不必着急,据太医们说,像是没有大碍。”
两名太医忙道:“回太后,皇上,目前看来龙胎还算是安稳。”
“当真?”太后的心突突乱跳:“阿弥陀佛,真真的要把我吓死了不成。”她又紧紧地握着皇帝的手催促:“快点带我到里头看看。”
皇帝只好陪着太后来到里头,见仙草仍是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的样子。
颜太后见她这般模样,心头一软,便道:“可怜见儿的,怎么这样憔悴?我先前派了些有经验的老嬷嬷过来贴身伺候,皇帝怎么竟不要?但凡有人汤汤水水地多叫她吃喝着,也不至于如此。”
当初太后虽然点了数十近百的人送来伺候,可皇帝却不能放心,恐怕这其中有些心怀叵测的,反而防不胜防,便找了个借口婉拒了。
皇帝原本也很是挂怀,可见太后如此忧虑,反而宽慰道:“太后放心,太后这般疼惜她,一定是无碍的。”
颜太后又看了会儿仙草,压低了嗓子对皇帝道:“当初你要把她安置在宝琳宫,可知我心里就很不喜欢?皇帝难道忘了?当初朱妃在的时候,也是有了身孕在这里出的事儿,后来又有个罗淑妃也年纪轻轻的就……稳妥起见,不如还是早点儿搬出去吧?另外给找个安置的好去处。”
皇帝当初自然也不想仙草来这里,只是碍不过她自己愿意而已,此刻便道:“太后说的是,这个是朕大意了,容朕再细想想。”
太后说道:“这是关乎龙胎的大事,万万马虎不得,这宫内这么多地方,哪里容不的人,偏来这里,可知道只要对龙胎好,哪怕把她安置到延寿宫去呢,我也乐意的很。”
可见太后果然是情急了,居然说出这话来。皇帝不禁苦笑。
正在这时候,突然间听到身后榻上的仙草喃喃地唤了数声。
皇帝早听见了,一时微微地色变。
颜太后却还没有听明白,因惊喜交加地:“醒了吗?唤的是什么?”太后转身道:“怎么好像是要吃什么,又像是渴了?”
皇帝忙先走两步立在榻前,略把太后挡了挡,才道:“想必是饿了要吃的。最近她越发的喜欢乱吃乱喝东西,又让太后见笑了。”
太后见仙草闭着双眸似又睡了过去,便笑道:“这话不对,皇帝岂不知有身孕的人最是喜欢吃吃喝喝,有时候想吃喝的东西千奇百怪的,本宫记得,当初我怀着皇帝的时候,时常想吃一种小酸枣……那时候就有人说酸儿辣女,说我会生个皇子。”
皇帝虽然面带微笑听着太后说话,实则警惕地听着身后仙草是否又出声。
太后自顾自说完,心里泛出一股做为人母的温柔,看待皇帝的时候眼神更加柔和了几分,便叮嘱道:“皇帝不知道为人母亲生养的苦楚……倒要多体恤小鹿才好。她想吃什么也别拦着,只要对龙胎无害,什么都答应她,就算龙肝凤髓也要叫人找来。”
皇帝不禁失笑:“太后,哪里就到这种地步呢。”
“你不懂,”颜太后笑道:“总之这件事上皇帝一定要听我的。知道吗?”
赵踞本来担心仙草又说梦话给太后听见,如今见她安安静静的,又听太后这样真心,才含笑道:“若真这样,更加把她惯坏了。太后不生气?”
“怀了龙胎,她就是宫内头一号功臣,”太后摆摆手,“惯坏了又何妨?应该的。”
皇帝忙扶着太后:“这里没事了,这般炎天暑热的太后这样着急走来,可别给毒日头晒着。不如且先回去吧,一有消息朕派人去延寿宫告知就是了。”
颜太后点点头,又道:“是了,我也正想跟皇帝说,近来天越发热了,也要预备去避暑山庄的事,尤其是小鹿,留在这宫内别热坏了她,避暑山庄那边正适合她安胎养身子。不如就等封妃典礼过后,五月初就去,皇帝说呢?”
赵踞想了想,笑道:“还是太后想的周到,这样也好。”
皇帝才送了太后,沈君言跟众太医也来到了宝琳宫,给仙草诊过后,说法却也跟那两位当值太医如出一辙,皇帝的心这才安稳。
****
仙草醒来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雪茶半坐在榻边儿上,正耷拉着脑袋在打盹儿。
她盯着雪茶看了会儿,突然伸出手指,轻轻捏住了他的鼻子。
雪茶呼吸不能,耸着鼻头挣扎了片刻,猛地打了个喷嚏,惊醒过来。
仙草看着他窘迫的样子,不由冲着他笑了。
雪茶回头见她醒了,又见竟是眉开眼笑的样子,一愣之下,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当下便只道:“什么时候醒了的,身上觉着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受用?怎么一醒了就闹人?”
这连珠炮似的问完,仙草慢悠悠道:“你问这么多,我都不知要答哪一个了。”
雪茶才要说,外头谭伶跟沈君言听了动静双双走了进来。
谭伶仔细打量仙草,却见她面色如常,沈君言道:“小鹿姑姑,容我给您请个脉。”
仙草扶着雪茶坐了起身,把手伸了出去,沈君言仔细听了一阵:“还好,现在不像是先前那样脉象噪乱令人不安了。”
沈君言说了这句,又看向仙草道:“小鹿姑姑,之前是因为什么忽然间晕厥过去?”
仙草愣了愣,抬手抓抓头道:“为了什么?我、我有点不记得了。”
沈君言道:“不记得了?”
仙草道:“也许是没什么要紧的,所以才不记得了。”
谭伶在旁边说道:“是不是有什么人打扰了姑姑?”
仙草拧眉想了会儿,微微摇头。
雪茶道:“没有就好,平安无事,大吉大利。”他念叨了这句,又对仙草道:“我听谭公公说,你不听他的话,一定要吵嚷着吃什么冰莲百合,叫我看不是什么受惊,恐怕是给那冰寒着身心了才是。你以后可安分些吧,你这一不受用不打紧,皇上连禹将军都不去见了,太后都巴巴地跑了来……还有那两个当值的太医,差一点因为你掉脑袋呢。”
仙草道:“以后不吃了就是了。对了,你怎么不去伺候着皇上,在这里做什么?”
雪茶说道:“皇上白天在这里陪了你半晌,你没有醒,皇上又有事实在耽搁不得,就先去了,特留着我在这里替皇上陪着你。”
仙草道:“皇上身边儿片刻也少不得你,你不在他身旁,别的人恐怕不遂皇上心意,我又没有事,你不如快去吧。”
雪茶其实也惦记着赵踞,只不过又不放心仙草,如今听她说才道:“说的也是,正好你醒了,又没事儿,我亲自跟皇上报这个喜讯去。”
仙草啐了声,道:“我醒了没事儿又是什么喜讯了,我本来也只是多睡了一会子而已。”
雪茶笑道:“好的很,是我说错话了,那么奴婢就先向德妃娘娘道个不是了。求主子不要怪罪。”
仙草蓦地听了这句,脸上的笑才微微收敛起来,她盯着雪茶,终于又一笑低头道:“我可当不起。”
雪茶道:“怎么当不起,明儿就正式册封了,看以后宫内谁还敢小觑你这头小鹿崽子。”
仙草听到他叫自己“小鹿崽子”,才又笑道:“你这般得意,倒像是要册封的是你。”
雪茶深看仙草,轻声叹道:“好心没好报,我替你高兴还不成吗?”
在场的谭伶跟沈君言虽都是再聪明不过的人,但却没有人跟雪茶似的清楚,面前这人从一开始走到现在,是何等的离奇古怪,用九死一生来形容都不为过。
对雪茶来说,封仙草什么其实不是最要紧的,最重要的自然是她平安快活。
可是对后宫的人、尤其是女子而言,被封为妃自然是无上的荣耀,仅仅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要差那么一步。
何况雪茶觉着,这是仙草应当的。
当初皇帝在延寿宫说要封她为德妃,雪茶起初震惊的无法形容。
可后来想想,却也有些明白皇帝为什么竟非得是要这样惊世骇俗。
那是因为,这世间只有自己跟皇帝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小鹿,而是真真正正的徐妃娘娘。
她曾经用非常的手段调/教养成了曾经的少年赵踞,皇帝对她敬爱有加,爱慕不舍,想来只有一个“德”字,可以匹配她的为人。
谭伶在旁边默默地听着两人斗嘴,此刻便道:“公公快去吧,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去告诉皇上,皇上也好安心。”
雪茶闻言这才告退去了。
剩下谭伶跟沈君言两人守在榻前,谭伶便问仙草是否饿了,想吃什么之类,又吩咐了两名小太监去传一些清淡可口的饮食。
谭伶吩咐小太监的时候,仙草便问沈君言:“方才雪茶说皇上今日召见禹将军……皇上见过他了吗?”
沈君言道:“听说已经召见过了,还听说因为耽搁了时辰,所以今晚上皇上把禹将军留在宫中安歇,可谓是无上的殊荣。”
仙草“哦”了声:“想来这也是禹将军应得的。”
“应得?”沈君言瞥着她。
仙草道:“是啊,我素来最敬佩能打仗的大将军了,皇上大概也很敬爱他,所以破例留人在宫中。”
沈君言的眼中透出了些许怅然,淡笑道:“忠臣良将,可遇而不可求,皇上是明君,自然知道爱才惜将的道理。不过……”
“不过什么?”
沈君言见谭伶还没回来,便低低道:“我却也听闻一些不好的传言,说是皇上召禹将军回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是‘在’的什么?”
沈君言并未多语,只意味深长地说道:“功高震主啊。”
****
这夜,仙草因白天昏睡良久,一时竟毫无睡意。
她翻来覆去良久,见月光透过床帘,照的帐子里微微地银白,便索性坐起身来。
谭伶因为白天的事,于心不安,所以越发不错眼地守着,幸而他是习武之人,假寐的时候也警觉的很,仙草才起身他便察觉了,比那些守在帐子前的宫女们还快些。
谭伶撩起帐子:“姑姑怎么了?还是多睡会儿,明日要行封妃之礼了,虽然太后体恤,说一切从简,但毕竟有些礼数缺不得,多歇息会儿可以养足精神气力。”
仙草说道:“我心里有些发闷,觉着热的很,你可叫他们把窗户都打开了?”
谭伶道:“晚上风冷,怕沾了寒气。我叫他们来给姑姑扇扇子便是了。”
“我不喜欢给人围着,”仙草道:“那就开一个,让我透透气儿。”
谭伶无奈,只得叫宫女去开了窗户,刹那间清凉的夜风自窗口吹拂进来,仙草仰头缓缓地吁了口气,道:“真舒服啊。”
谭伶看着她眯起双眸微微陶醉的样子,心里却想起白日她念叨“徐慈”名字一事。
太后来到后,仙草在昏睡之中也叫过“徐慈”并“哥哥”等语。
别人不知道,谭伶自己明明是听见了,皇帝应该也听见了,不然不会对太后那样隐瞒。
谭伶知道“徐慈”是何意,至于“哥哥”,便无法忖度。
“白天,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有人来过?”终于,谭伶压低声音问道。
仙草笑道:“你怎么还问?说了我记不得了。”
夜色中她原本清澈的眸子变得有些幽深,谭伶竟隐隐不安:“姑姑……”
仙草不等他说完便道:“公公,这件事都过去了,不要再提啦,何况皇上也没说什么。”她说了这句,又对谭伶道:“对了,听说今儿秀女进宫,可有什么出色的吗?”
谭伶隐约听说了点儿风声,却因自己没亲眼看过,不便当真,更加不想跟仙草说,当下道:“还不知道,不过想来无非是那样,明日皇上封了妃,纵然有一两个差不多的,也终究是在姑姑底下。”
仙草竟点头笑道:“说的有道理。”
谭伶正要再劝她安歇,突然间身后有风轻轻送来。
连宫女跟仙草在内,都以为是一阵夜风而已,可谭伶到底非同一般,他回头喝道:“是谁!”
话音未落,有一道身影蓦地从窗口跃入,向着他猛扑了过来。
以谭伶的身手机变,本是在镇抚司里排前几名的,但是面对这来者,却突然有些窒息之感,仿佛浑身的武功都施展不出来。
手还没碰到对方,就给扼住了颈间,谭伶闷哼一声,晕死过去。
那人干净利落解决了谭伶的同时,左手抄起桌上散落的几枚棋子,细微地响动过后,原本伺候周遭的四名宫女也在瞬间悄无声息地晕厥倒地。
来者屏息静气,听周围再无旁人,这才迈步走向仙草。

第 163 章
从来人现身, 到制住了谭伶跟伺候的宫女,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简直就在转瞬之间。
来人身着黑衣, 身形高大挺拔,加上方才那番雷霆手段,寻常之人恐怕都就给吓晕了, 但仙草仰头看着他,却并不觉着恐惧。
两个人四目相对, 他将蒙面的黑巾轻轻拉下,灯影下照出一张极俊朗英武的脸,长眉入鬓, 纠纠生威。
“你……”仙草目光涌动,轻声道:“你是禹将军。”
禹泰起的眼神也起了变化,他盯着仙草的脸看了半晌, 又看向她的身上:“你真的有身孕了?”
仙草闻言低头。
她的长睫垂落, 在夜影里轻微地眨动。
最终,仙草抬手在肚子上轻轻抚过:“他们是这么说的。”
禹泰起的双手握紧了几分:“你是、喜欢皇帝, 还是他逼迫你的?”
仙草微怔,继而说道:“我当然是喜欢皇帝。”
黑衣的领口, 突出的喉结蓦地一动, 禹泰起道:“这么说……他待你很好?”
仙草笑道:“当然了, 皇上对我很好,明日还要封我为德妃呢。”
禹泰起薄唇紧抿。
仙草眨了眨眼,突然道:“可是禹将军你也太大胆了, 你为何深更半夜地偷偷跑了来?还弄伤了谭公公,要是给皇上知道,恐怕你性命不保啊。”
禹泰起道:“我想见你。”
“你见我做什么?”仙草不解,“难道我认识你?”
禹泰起对于她这般回答却也并不觉着意外,虽然是远在夏州的武将,但禹泰起却并不是鲁莽的武夫。
他望着仙草,虎目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像是深深的疼惜不舍,又像是有些微恼和遗憾。
“你真的不记得了?”禹泰起盯着她,浓眉拧起:“当初我明明告诉了皇帝让他把你送到济南府,是他不听我的话擅自行事,才害你受那么多苦,最终竟落到现在这地步。”
仙草诧异道:“禹将军,你在说什么?你说什么受苦,什么这种地步,明儿我要封妃了,这难道不是好事?你怎么反而很惋惜似的?”
禹泰起欲言又止:“你……很想要封妃吗?”
仙草嗤地笑了声,才回答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想要,但大家都说这是好事,为什么不要呢。对了禹将军,你还是快点离开吧,免得给人发现了不好。”
禹泰起道:“你不问我为什么想见你?”
仙草笑道:“你总不会是喜欢我吧?”
“是,”禹泰起竟没有否认,反而极认真地回答,“我是喜欢你,你早该知道。”
仙草脸色一僵,这瞬间竟然无话可对。
禹泰起却又说道:“只是你、并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
“为什么?”仙草讷讷地问。
禹泰起道:“因为……”
他顿了顿,才道:“你极有可能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妹妹。”
这个答案,完完全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你说……什么?”仙草睁大双眼,几乎从床上跳起来,“禹将军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对吗?”
她笑的有些勉强。
禹泰起深深看她:“我没有开玩笑,我更加不会用我妹妹的命开玩笑。”
从当初回京,在宫门口看她的第一眼,心里就有种奇异的感应,当时禹泰起还以为是别的什么原因。
等到皇帝把她赐给了自己,那夜在驿馆之中,明明想要唐突,可是听她诉说对徐慈的“兄长之情”,更加引出了他深埋心底的那份旧日惨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