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队长听了这一声,鬼使神差地停了语声,转头就看旁边。
却见黄包车上楚三爷神情淡淡地,懒懒洋洋似的道:“擅闯公街是小事儿,不过我可是被撞伤了……”
他整个人动也不曾动,跟长在车上似的,甚至衣裳上褶子都没一道,被撞伤一说,可不知从哪里来的。
小队长心头一颤,却赶紧换了一副肃然表情:“不错!车马又撞伤了人,罚款嘛……就三十……”眼睛望着楚归的脸色,却见楚归眉头略皱了皱,小队长嘴巴一开一合:“三十却是不够的,当然要一百大洋!”
陈祁凤在侧一听,整个人气疯了,一辆马车加上马,最多也只有三十大洋,这会儿倒好,真真狮子大开口。
陈祁凤怒道:“胡说什么!哪里撞伤人了?马儿连碰到你也不曾!”
楚归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厚颜无耻地说道:“我的心受伤了,被你们这匹野马吓坏了,一百大洋真是不够赔的。”
小队长立刻点头:“三爷说的太对了!”周围几个巡警跟楚归的手下也跟着附和,一时之间仿佛起了一片回声儿。
陈祁凤大为不忿,陈继鸾暗中捏了捏他的手腕,她是看得极明白,这一场过节或者说官司,不是不能了结,而是面前这位“三爷”不让了。
陈继鸾望着楚归,见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便迈步上前,抱拳道:“三爷,我初到贵地,不知深浅冲撞三爷大驾,还请三爷大人大量,多多包涵,放我们姐弟一马。”
楚归嘴角一挑,一双漂亮眼睛扫向陈继鸾,嘴角忍不住多了一丝笑意:“先前让我留情之时就说过了,我一没见过你二没有睡过你,凭什么呢?”

第 11 章

陈祁凤在旁边听着这声调,看着那人玩味的表情,要不是陈继鸾拦着,定会冲上去杀个不可开交。
事情的了局,是黑马跟马车被巡警拉走,那位黄包车上的主儿也潇洒离开,偌大的锦城,这繁华漂亮的街头上,只剩下一对从蓝村来的姐弟,茕茕独立,不知要去往何方。
陈祁凤怀中揣着那只笑奶狗,身后背着包袱,手里还拎着两个,恨恨地望着楚归那威风凛凛的车队离开:“姐,你说那是不是个疯子?长得那样儿,我瞧着竟还是长头发,又不是女娃儿,这是整个啥?说话也阴阳怪气的……”
陈祁凤在平县的时候,常常被人说生得太好,如今见了这位诡异的三爷,就像是浣熊看到了熊猫,终于找到个眼圈比自己更黑更大的,陈祁凤由此自信心大涨,同时对于楚归有十万分的鄙夷。
陈继鸾依依不舍地望着黑马被牵走,这是他们陈家能拿出手来的财产之一了,陈继鸾每次出活的时候都要仰仗大黑马来回奔波,同黑马建立了颇为深厚的感情。
听了陈祁凤的话,陈继鸾道:“你看得倒清楚,不过这些话咱们两个说说就算了,万别跟其他人说,这是他们的地头,方才那个‘长得那样长头发又阴阳怪气’的,正是地头蛇之一,瞧那些巡警怎么对他就知道了,祁凤你记住,以后见了他咱们绕道走啊,千万别意气用事。”
陈祁凤点头:“行啊姐,我听你的,不过今儿的事我可也记住了,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把这口气争回来。”
陈继鸾笑:“有志气倒是好事,只不过可别想着暗地里动手啊。”
“姐,我看你跟他过了一招,他很厉害?”
“很一般,”陈继鸾说着,又慢慢道,“不过,他身边儿不少练家子。”
陈祁凤道:“哦……”小奶狗在陈祁凤怀中探头探脑,陈祁凤抬手以手背把它挡进去,“别闹……不过姐,咱们的马怎么办?”
陈继鸾也有些忧愁:“本来还想明天一早去莱县的,一百大洋啊……”想想都觉得肉疼的紧。
“别说咱们的钱不够,就算是够,他们这是明火执仗的敲竹杠啊。”陈祁凤又有些愤然地,“姐你说是吧?”
“谁说不是呢,”陈继鸾抬手,把陈祁凤手里的两个包袱接过来,“我拿……咱们先找个地方歇会儿,明天再想法子吧。”
姐弟两个肩靠肩,往锦城的花花世界里行去。
楚归人在黄包车上,忍不住抬手,在耳朵上轻轻摸过,耳朵从刚才开始就有些
痒痒地。
楚归拨弄了一下垂在胸前的围巾,觉得不可能是因为风太冷了冻了耳朵,多半是有人在说他的坏话。
楚归鬼使神差地便想到方才撞见的陈继鸾同陈祁凤,抖了抖手腕便哼了声:“两个土包子。”
楚归在锦城有三处住所,头一处的老宅,是祖上传下来的,现如今是由楚归跟他大哥楚去非共同居住,名义上是如此,实际上楚归十天半月大抵才有一天去老宅转转。
楚去非没跟锦城名媛林紫芝成亲之前,楚归还常居留老宅,自从楚去非三年前成了亲,楚归觉得不好打搅大哥的新婚生涯,正好他有意要在别处买所宅子,便趁机搬了出去。
如今楚归回到的便是他的外宅,这所宅子其实也是座老宅,宅子主人曾也是锦城风光一时的名流,只因害了吸鸦片烟的毛病,把偌大的家产尽数败光,楚归看这所宅子古色古香,同自家老宅有几分相似,便接了手。
楚归回到家中,下了黄包车,管家接了进去,便又毕恭毕敬道:“三爷,您没回来之前,金鸳鸯的柳老板亲自来了一趟,没等到三爷,就走了,还留了拜帖,说是改天再来拜会三爷。”
说完了,就把那方帖子递了过来。
楚归垂眸扫过去,却并不伸手接,只道:“这柳照眉唱得是旦角儿,字倒是写得不错,只是上面终究是有股味儿的。”
管家知道楚归的意思,便将帖子递给旁边的下人,不敢让他沾手。
下人退了,管家敛着手又道:“不过,这柳老板来过几趟了,也不知是有什么急事儿,少爷您真的不要见他吗?”
楚归笑得几分古怪,且不回答。这功夫站在他旁边的黑衣汉子道:“听说杜五奎最近往金鸳鸯跑得忒也勤快,姓杜的是个大老粗,又有那么不上台面的癖好,多半是瞧上了柳照眉了。”
楚归优哉游哉,仿佛没听到。管家有些惊愕:“是那个杜帅?听说他前些日子才抢了个有名戏班的戏子,藏在家里头,怎么转眼间又看上柳老板啦?”
楚归这才笑着轻声:“姓杜的一贯的喜新厌旧,这回算是柳照眉倒霉,他要不是走投无路,也找不到我门上来。”
管家左顾右盼,却听那黑衣汉子也说道:“可不是,落到这姓杜的手里的戏子,零零总总足也有七八十多个了吧?没一个有好下场的,这回他看上了柳照眉,家里头那个……距离死期估计也不远了。”
管家人倒是忠厚,闻言便忧心问道:“三
爷,那柳老板落在他手里岂不是也没什么好果子吃?您不帮帮柳老板吗?”
楚归淡淡然道:“帮,当然要帮,人家三番两次走到门上来了,就算是那杜五奎有三头六臂,三爷也要会会他啊。”说着嘴角便一挑。
黑衣汉子似笑非笑,管家却松了口气,露出憨厚笑容:“三爷,您这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楚归微微笑得春风荡漾:“老九,你拿我的拜帖去一趟杜帅府上,说我请他明晚在金鸳鸯看戏。”
黑衣汉子应道:“好咧,我这就去。”
老九拿了拜帖去后,楚归便问管家:“余师傅在府内吗?”
管家道:“在,只是不知这会儿睡了没……少爷您等等,我让人去看看。”
楚归道:“不用,我自己去看一眼。”
楚归起身,缓缓地往内堂而去,拐过回廊,才进个月门,就见有人站在院子中央,正在练习打那木人桩。
楚归也不出声,只静静看着,倒是旁边伺候的丫鬟见了,不免向他见礼,那人瞥见了,便才停手,丫鬟递过帕子给他擦手脸。
“三爷回来了怎么也不说声儿?”余堂东转身,望向楚归,他看起来四十开外,生了一圈络腮胡子,大概是练家子,显得身段矫健。
楚归笑:“看余师傅正在练,就先不打扰了。”
余堂东笑道:“三爷有心了。”
楚归踱步过来,打量那木人桩:“余师傅天天练这个,想必受益匪浅。”
余堂东一笑:“这也有个悟性高低,我的悟性是一般的,因此只能算是聊胜于无。”
“哈哈,”楚归一笑,“过谦了,不过……”
余堂东见他深夜过来,就知道一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便问道:“三爷有事?”
楚归思忖片刻,说道:“余师傅,你能不能帮我解惑,看看这是什么……”
余堂东拭目以待,而楚归说完,抬起手腕,回想陈继鸾举手挡枪,抚自己手腕,然后夺枪的一系列动作,然后随之缓缓作出,虽不算完美,但也有六七分相似。
余堂东看着他手上动作,神情一动:“三爷,您这是从哪学来的?”
“并非是学来的,怎么,您认得?”
余堂东双眉微蹙,慢慢道:“如果我认得不错的话,这是太极……三爷知道这招是因何使出的?”
楚归道:“我瞧见她就这么一动,那个使枪的人就莫名地松了手……另外另还有一招……”楚归思想着,又比划:
“是这样擒向那人手腕,谁知道竟被她以极为刁钻的角度避了过去……”
余堂东看着他思忖之态,沉吟道:“三爷,恕我直言,跟此人对招的人可是三爷?”
楚归见他猜到,便点头。
余堂东道:“我瞧您用的这两招,其实是太极里头极简单不过的推手……只不过能将推手使得这么‘玄妙’,那可就……难说,当今太极门的行家的确是有几个前辈,但他们都不在锦城……如果是后辈的话,那就像是我方才所说的打木人桩,除了苦练,还要有绝好的悟性……只是倒是没听说后辈里有什么出类拔萃的,三爷,这跟你对招的人是什么样?”
楚归咳嗽了声:“是个年纪不大的……”说到这里,忽地又停住。
余堂东皱着眉:“这个恕我不知,三爷若是想知道,容我再打听打听。”
楚归想了想:“这个就暂时不必了,我只是随口问问,余师傅,时候不早,你就早点歇息罢。”
余堂东见他虎头蛇尾,匆匆而停,却也知道这位三爷心思聪灵,常人不能及,他既然如此,必定有缘由,便也暂时将此事搁下。
次日红日初升,日头过正午,极快地滚滚落山。
黄昏初上,金鸳鸯里里外外已经灯火通明,炫美异常。
戏楼外头,叫卖的小贩,奔跑的孩童,以及打扮的各色各样的摩登人士各自忙碌,扎着红绸的花牌,上面“柳照眉”三个字金碧辉煌,格外醒目。
今天柳照眉唱得是《游龙戏凤》,说的是那梅龙镇上开酒楼的李凤姐,遇上微服私访的正德帝,你一言我一语,暗中调明里戏最终成就好事。
楚归出现的时候,金鸳鸯里倒有一大半的人拿眼看他,一身挺秀长袍华锦背心长发及腰的楚三爷,俊美出彩的令人不敢直视。
而楚归一眼便看到前面戏台下头排大喇喇地坐着一个人,正是杜五奎。
姓杜的听得副官在耳畔回报,便转过头来,看到楚归时候便霍地起身。
“三爷,三爷!”杜五奎扯着粗大的嗓门,像是一枚炮弹似的冲着楚归迎上来,“您可来了!方才兄弟还在这儿思量三爷邀我看戏,自个儿怎么还没到?哈哈哈……”
杜五奎的确是个粗人,嗓门更粗,将满场子的细碎声响尽压了下去,粗噶声音一枝独秀地在空中回荡。
楚归不动声色地抬手,在杜五奎的袖腕上轻轻一握,看来是个亲热的姿态,却是挡住了杜五奎握向他的手且占据
了主动。
楚归搭着杜五奎的手,笑成了一只猫:“兄弟来迟了……只不过,答应了请杜帅看戏怎么又敢不到场呢,只是有劳杜帅起身相迎那可真是罪过了!”
两人眉开眼笑,笑里藏刀,执着手你亲我爱似地到了前排,又寒暄了一阵,方才落座。
片刻只听得“锵”地一声,戏楼内嘈杂声响尽退,众人屏息瞪眼,静候好戏开场。

第 12 章

台上一出戏,台下也是一出戏。
杜五奎打量着楚归,远看这人美,近看了却更是令人欣喜,杜五奎心里头痒痒地难以自控,只恨没个抓挠从喉咙里伸进去挠挠。
都是锦城里数一数二的人物,楚归知道杜五奎,杜五奎也知道楚归:这位小三爷,因出生的时候早产加难产,好不容易生出来后被算命的又批是早夭相,因此从小就被当女孩儿养,花衣裳布裙子,头发一律不许剪不说,据说还起了个乳名叫小花。
当女孩儿养又加上这样的名字,楚三爷果真是一板一眼有惊无险地长大,也不知那算命的真有远见还是歪打正着。
而杜五奎打听到楚归的乳名后笑得差点钻到床底下,自觉有一块肥美多汁的肉吊在自己跟前,他很想一口吞下,又怕噎了喉咙。
锦城里头说一不二的黑帮老大,提楚归第一没人敢说第二。
这倒也罢了……杜五奎自忖,他好歹也是土匪发家,手下几千号人几千把枪,还奈何不了他?
可是杜五奎还真奈何不了楚归,因为楚归自己本身就是硬茬子之外,他还有个哥哥叫楚去非。
楚母生了楚去非后,一心想要个女儿,却得了楚归,差点儿还害自个儿去了半条命,因此借着算命先生的话取个巧宗,就把楚归当女孩儿养,还给他排名老三,意思是说老二已经没了。
楚归在生母面前懂事乖巧,楚母爱逾性命,撒手人寰之时,还拉着楚去非的手,语重心长地叮嘱他要好好照顾弟弟小花。
楚去非不敢违抗母命,依旧让楚归保持原来模样,只不过楚归渐渐长大,女孩儿衣裳是不能穿了,乳名也不能叫了,倒是一把长发仍旧留了下来。
楚母早逝,楚父早就远渡重洋在海外逍遥自在,长兄如父如母,楚家兄弟间的感情非同一般。
楚去非起初害怕楚归会养成女孩儿似扭扭捏捏的性情,没想到穿着花衣裳长到九岁的楚归,一副娇弱皮相底下藏着的是又黑又狠的心,而且越长越歪,最后一路往黑道龙头这条最黑的道上奔去。
原因之一是楚母的出身。
楚家兄弟的生母朱寰性子柔弱,出身却不是好惹的,乃是锦城龙头之一朱继邦的独生女。
朱老大纵横江湖,一世英雄,因没有儿子继承砍杀事业,迫不得已早早金盆洗手。
朱继邦老而寂寞,楚归又伶俐可爱,比略古板的老大楚去非更得他的欢心,几乎把个孙子当成儿子养。
虎死威风在,何
况朱继邦并没亡,因为江湖地位又在,经常被各路新旧老大请着出席各类场面、堂会之类。
朱继邦爱孙心切,每次都带着楚归出席,博得四面八方的夸奖称赞,都说这闺女长得俊,朱继邦哈哈大笑揭露楚归是爷们,各路豪杰便也哈哈大笑,不免阿谀奉承如潮水一般纷涌。
而这种江湖人士聚集龙蛇混杂的堂会场面,进行得好便其乐融融大呼小叫声色犬马,一言不合那却是拔刀相向子弹横飞,常常是拳头跟牙齿齐飞,鼻血同唇血一色……在小小年纪的楚归眼里,那些可怖惊人宛若噩梦的场景,却分明显出一种另类的美感来,大抵是数十年后才有的所谓“暴力美学”。
楚归自小场上来场上去,刀光剑影子弹飞一会儿里成长,期间见识了无数的少儿不宜,外表越是漂亮,内里越是凶残,渐渐地养成了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性情,又格外的胆大包天,性情诡谲莫测。
跟朱寰的出身不同,楚家却是如假包换,门槛极高,楚家兄弟的生父楚才天乃是一名才子,好一手诗赋风流,是个颇为清高的人物。
楚才天娶了黑道之女,其中缘由可谓错综复杂,一言难尽。
所以楚才天在朱寰怀上楚归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远渡重洋……原因可蠡测一二。
楚才天本质上自命清高,虽然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二儿子将来会成长为出类拔萃的黑道龙头,阴差阳错地继承了朱继邦的衣钵且发扬光大,但就在朱寰生了大儿子楚去非后,刚养到八岁,楚才天做主即刻将儿子送到海外留洋接受新派教育,及至楚去非十八岁归国,便又去了当时赫赫有名的黄埔军校。
楚去非跟楚归不同,生得仪表堂堂,少壮气概,但想念故土跟亲弟,便要落叶归根,到底又回到锦城。
当时中央嫡系讨伐军阀,军阀也有些跟嫡系不对付,楚去非身为嫡系派来的干将,名义为一省的督军,但是这省里头掌握大权的,却仍旧是人称“杜帅”的军阀杜五奎。
楚去非觉得杜五奎是只会扎手的豪猪,杜五奎觉得楚去非是只中看不中用的野鹰,两人彼此很不对付,谁也看不惯谁,但谁也不敢先动,因为一不小心就会弄得两败俱伤。
所以锦城的局势暂时维持着微妙的稳定。
此刻杜五奎近便里看楚归,真个儿越看越爱,口水横流,连茶水都省下了。
可是爱归爱极,也只能隔靴搔痒望梅止渴,杜五奎还真不敢动楚归一根手指头。
正当杜五奎想入非非之时,台下众人喝彩声轰然雷动,杜五奎忙转头,才看到原来是柳照眉出场了。
杜五奎跟楚归不同,楚归外表无害内怀凶残,两相反差极大,但杜五奎乃是个容貌跟灵魂高度统一的主儿,内外兼修地都极畜生。
此时杜五奎见了柳照眉李凤姐的扮相,那样娇俏美艳,一举一动且又活泼泼地撩拨人心,顿时便把对楚归的一腔口水转到他身上去了,眼睛直直盯着,恨不得把人生吞活剥了。
楚归眼睛望着台上,眼角余光往杜五奎方向一扫,心里冷笑半点没露出来。
“月儿弯弯照天下,问起军爷你哪有家?”
台上演得热闹非凡,正是高~潮,柳照眉所扮的李凤姐跟正德帝“调情”,声音婉转柔美如黄莺。
楚归瞟着柳照眉,心想怪道连讷言的李管家都肯替他说话,这男子扮的李凤姐,竟比女人更生动三分,莫说是台上的正德帝,底下一大半戏迷都给迷倒了。
那好色皇帝道:“风姐不必盘问咱,为军的住在这天底下。”
李凤姐抿嘴一笑,上了妆的眼睛闪闪生动鲜活,往台下一瞥。
楚归心头一动,知道这人是在看自己。
柳照眉那光鲜亮丽的扮相底下,似乎有一抹若有若无的幽怨,却随着奏曲欢悦唱起来:“军爷作事理太差,不该调戏我们好人家。”
正德帝不依不饶:“好人家来歹人家,不该斜插这海棠花。招扭捏捏捏捏扭扭十分俊雅,风流就在这朵海棠花。”
楚归呵呵地便在心底笑:可不是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今这世道岂非如此?像是柳照眉这般尤物,生得美就是天大的错。
李凤姐一跺脚一扭腰,作势将花儿摘下,扔在地上,唱:“海棠花来海棠花,倒被军爷取笑咱。我这里将花丢地下,从今后不戴这朵海棠花。”
这半真半假的嗔怒中,那正德帝将手中扇子收在颈后,俯身捡起花儿似的:“李凤姐,做事差,不该将花丢在地下,为军的用手忙拾起……”
他瞧着李凤姐,步步逼近:“李凤姐,来来来,我与你插……插……插上这朵海棠花……”
两人在台上一闪一避,你追我赶,欲拒还迎,柳照眉脚步轻盈翩若惊鸿,被个好色皇帝追着,似羞似怕还似欢喜,……真真好一个“游龙戏凤”。
唱到这一段儿之时,台下杜五奎心花怒放似的笑起来,嘴里十分淫~浪地跟
着哼哼:“我与你插……插……插!哈哈哈……”
台上柳照眉那唇边的笑意已经有些勉强,一双上了妆的眸子光闪闪地,黑白分明的惊人,更为频繁地望向楚归,加之他扮相绝美,就如个可怜兮兮地美人一般,就差当场一拜了。
楚归对着柳照眉那双眼,好歹便开了金口:“杜帅,这戏唱得不错呀!”
杜五奎正在想入非非无法自拔,闻言咽了口口水:“可不是吗?三爷也听出好儿来了?”
“好,是真的好,”楚归点头,一本正经地说,“不是我说,这柳老板的唱腔、扮相,在这锦城里敢说是第二,就没有人敢说第一了。”
杜五奎瞄瞄楚归的脸,又看看台上的柳照眉,咽了嘴口水一拍大腿:“这话哥哥赞同!”
楚归忽然做若有所思状:“听闻近来蒋委员长正在主张‘新生活运动’,也有几个名流大员,也附和提倡保护国宝,我看,这柳老板也算是国宝之一了吧?杜帅怎么看?”
杜五奎意味深长地望着柳照眉:“柳老板当然是宝贝,国宝!难得的国宝啊!哈哈哈……”
楚归道:“既然杜帅也这么说,那么我看,我们是不是也附议一下……把柳老板这样的国宝给好好地保护起来?”
杜五奎刚要表示赞同,忽然间才觉得有点儿不对味儿来,脸上的笑僵了僵,转头看着楚归,道:“三爷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