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哑然:这都叫破事,这位爷统共就那一个亲哥哥,那不晓得什么才不叫破事儿。尽管心里唱戏,却不敢吐一个字出来。
楚归咬了咬牙:“知道了,出去吧!”
老九大胆问道:“那出去跟他们说晚上三爷准时过去?”
“行了行了!”楚归摆手,跟赶苍蝇似的。
老九低头转身,临去前哀怨地看了继鸾一眼,暗中把嘴一扁,露出个委屈哀怨的模样,倒是把继鸾逗得差点儿笑出来。
老九出去后,又有来定楚归中午头的饭局,原来本市商务局局长的儿子喜得贵子,锦城这帮有头脸的物自是要去庆贺,继鸾见楚归的时间安排的密不透风,心中气闷:如此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见到柳照眉,她也就只能经过金鸳鸯的时候将脖子伸的长一些……着实可怜。
谁知楚归打发了来,望着继鸾若有所思的神情,忽地发狠道:“别以为三爷不知道心里想什么!”
继鸾一怔:“啊?”
楚归恨恨地,也不做声:“早晚要……”却欲言又止。
继鸾见他咬牙发作,却不像是十足十地凶神恶煞样,定然是小性子又犯了,她对付这套已经有了经验,当下便淡定地看向别处,充耳不闻。
楚归见她如此,果真磨着牙不再做声。
如此快到正午,楚归便带着继鸾出门,一路上仁帮的上下见了两,口称:“三爷!”继鸾晚了一步,帮众们迎了她,便也躬身口称:“鸾姐!”十分恭敬。
自从那场“战龙头”,场的仁帮帮众都是楚归亲信,把当时的场面看了个十足清晰,不场的都是锦城黑道上的精英,一个个自然也大开眼界,事后无数便将继鸾同魏云外相斗那一场传了出去,流言总是跟丰富的想象力脱不开干系的,唾沫横飞添油加醋里,一直到传的越发神乎其神,惊世骇俗。
当初楚归把继鸾带入仁帮,只说是保镖,然而因继鸾是个女,因此仁帮上下众总是戴着有色眼镜看继鸾,以为不过是楚归的暖床而已……谁知道竟如此能耐,占龙头那一场旷古绝今的精彩大战一传出去,众看继鸾的眼神都凛然不同,先前提起继鸾都“那个女”,此刻,却统一口径,都用“鸾姐”来称呼。
继鸾对此很是不习惯,楚归却仍旧一脸欣欣然地出了门。
一直到了商务局长府上,楚归依旧挥洒自如八面玲珑地,同一干等寒暄入内,彼此落了座,继鸾楚归身后也坐了,酒宴未开,先听了一声鼓响。
继鸾一惊,扭头看向楼下,这才发现楼下得宴席之外,前方一处方寸戏台,影若隐若现。
继鸾听着那鼓声,心头乱跳,脸色也变了,心想:“难道、难道柳老板也吗?”全神贯注看向戏台,几乎倾身到栏杆边,浑然没发现旁边楚归正盯着她看。
果然继鸾所念成真,戏台上,未见,声先至,一声甜润清脆的唱腔扬出,继鸾一阵头晕,而与此同时,耳畔却又有低低地说道:“这幕戏叫‘思凡’……讲的是月里嫦娥恋上间男子,闹得春~情勃发神思不属……鸾鸾,瞧的脸色不大对啊?”
思凡,好一场思凡,地上的儿仰望明月,明月里的嫦娥却想着另外的凡。
继鸾回头,对上楚归双眸:“三爷……”
“嘘……”楚归低低一声,靠得她极近,说话的热度扑脸上,有些烫,“别做声,柳老板出来了。”
他笑了笑,往戏台上使了个眼色,继鸾身不由己地转头,望见那一抹窈窕影子,素衣如雪,冷若寒霜,月里嫦娥的惊艳扮相,他缓步而出,乍然抬眸。
虚空里,目光对上。
53
继鸾顾不上去理会楚归,只是望着柳照眉,似乎他身上有种奇异的吸引力,紧紧地引着她的目光,然而就在双目相对的那瞬间,继鸾忽地明白了一件事。
――她不应该在这。
那极快地一瞥,或许在满堂宾客的眼中都留意不到,但继鸾看得分明,柳照眉的双眸望见她的时候,既惊且喜。
然后他看到了楚归。
也看到了楚归向耳语时候那股格外明显的亲热劲儿。
就在那刹那,柳照眉的眼神变了,那是一种类似于恐惧的神情,在那双美艳的眸子里一闪而过。
而那一瞬间,继鸾甚至能体会到柳照眉那刻的感觉,有点震惊,有些麻木,他的动作甚至都在那一秒间有些停顿,然后……恢复如初。
就好像那一须臾的变色从不存在,就好像那一眨眼的心乱从未存在。
继鸾心中乱糟糟地,望着台上的柳照眉,她忽地站起身来。
楚归却好像预知了她会如此,就在继鸾将起未起的那刻,楚归抬手攥住她的手腕:“你不是很想去金鸳鸯看戏吗?这会儿人就在那里……要去做什么?”
继鸾感觉他的手握的很紧,她垂眸看一眼:“三爷,我有些不舒服,想出去一会儿。”
“哪里不舒服?别是……这儿吧?”他笑吟吟地看着她,眼底锋芒不露,手却在自己胸口上一指。
继鸾望着楚归的双眸,对视间两人谁也不曾开口。
楚归依然是笑摸样,继鸾却一点笑意都没有,这一刻,周遭的热闹全都隔开,跟他们毫无干系,只有柳照眉那熟悉的声音,委委婉婉地唱着:“他把眼儿瞧着咱,咱把眼儿觑着他。他与咱,咱共他,两下里多牵挂。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死在阎王殿前由他。”
继鸾问道:“三爷,你想干什么?”
楚归说道:“没干什么……看戏啊。”
继鸾皱眉:“真的是看戏?”
楚归肯定地回答:“真的是看戏,当然是看戏,不然又看什么?”
继鸾暗暗吸一口气:“那我不打扰三爷看戏,还请三爷容我暂时告退。”
楚归微笑:“鸾鸾,这会儿正精彩着你又去哪里?你不是也喜欢看吗,先前看得目不转睛的。”
应景似的,果真听到一声声地好四起。
继鸾身不由己地将目光从楚归的脸上移开,看向台上。
柳照眉缓缓转了个身,他的眼睛本是看向别处的,不知为何却目光游弋,极快地看了他们这方向一眼。
继鸾心底抽了抽,手下不动声色地一甩,便将楚归的手震开。
楚归手颤了颤,抬左手在右手腕上揉了揉,笑着也不做声。
柳照眉垂眸敛眉,唱道:“佛前灯,做不得洞房花烛。香积厨,做不得玳筵东阁。钟鼓楼,做不得望夫台。草**,做不得芙蓉,芙蓉软褥。奴……”
旁边桌上一个士绅看的入迷,手在膝盖上打着拍子跟着低声吟唱:“奴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这柳老板的戏唱得可真是绝了,扮得更是好!若不是知道他是个男子,当真以为是个绝色的女娇娥了。”
楚归笑道:“这可不是?”看一眼柳照眉,又看看继鸾,望着继鸾盯着柳照眉的样儿,――当真似是个心无旁骛,理也不理楚归。
楚归看着看着,望着她那淡然的神情,目光在她的唇上盘旋了个周遭,手在腿上暗中揉搓了两下,忽地唤道:“鸾鸾。”
继鸾略皱了眉,不准备答应楚归,谁知脸颊上忽然多了一只手。
继鸾一怔,本能地抬手去将那手打落,不料眼前一黑,便多了张脸。
继鸾心头几乎窒息,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心中极快地涌起淡淡地恐惧感,手足都有些僵了。
而楚归更快,他阴暗地觊觎着她的唇,一下子亲上去,狠狠咬住不放。
全不管是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底下!
周遭的众人多半是在看戏,只有极少数宾客留意到楚三爷这惊世骇俗的举止,但,却有一人也看了个分明。
继鸾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连同她整个人都似跌入深渊,第二次了!可恨!心中一股怒火在急速升腾。
然而继鸾还没来得及发作,就听到耳旁一声哑然,是柳照眉的声音,依旧唱着:“见……人家夫妻们……”可已没有了原先的甜润清扬,竟是有些……沙哑凄然!
顿时之间满堂皆惊,有人倒吸冷气:“这这、柳老板他……嗓子怎么……”
继鸾用力将楚归推开,嘴唇上火辣辣地疼。
继鸾浑身发抖,气得看楚归。
楚归望着她,意犹未尽地抬起手指,轻轻地在唇角一抹。
这片刻间,已经是乱了。
“唱啊,怎么了这是?”
“怎么了,这是在砸场子吗?”
四周已经起了鼓噪的声响,宾客们不依了,纷纷叫嚣。
继鸾心头一惊,霍地起身看向台上,柳照眉站在台中央,依旧是角儿的姿势,然而他唱不出来。
他提起,张口,却发出微弱地沙哑声响。
――“见人家夫妻们,一对对着锦穿罗,不由人心热如火”。
心热如火?还是心凉如水?
鼓噪声里,不知是谁大怒:“他妈的,这是在干什么!不会唱就滚下去!”
不知是什么从楼上飞下去,砸在戏台上,就在柳照眉的脚边上碎裂,发出沉闷声响。
楚归冷笑,并不做声。
柳照眉后退一步,却不知是谁又叫了声,同样扔了个东西下去,这回却扔在柳照眉的肩头。
有人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又有人道:“不对啊,柳老板这是怎么了?”
楚归抬手端了一杯茶,慢悠悠道:“人有失手……”
轻描淡写又幸灾乐祸地说到这里,忽然心头一凉,那下半句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只听得一连声地惊呼,二楼上白影一闪,竟是继鸾手按在栏杆上,飞身跃下!
楚归大惊,大怒!几乎不敢置信,手上一松,那盏茶落地,楚归喝道:“陈继鸾!”
继鸾充耳不闻,她的身影轻灵,姿势曼妙,落在地上脚尖一点,动作不停地往戏台上飞身跃去。
柳照眉还在呆站着,耳旁声音嘈杂,无数的东西迎面掷来,有的打在身上,有的跌在脚下,乱糟糟,一片狼藉。
戏班的人做梦也想不到柳照眉会“失误”,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后想来拦,又被喝骂下去,又怕被东西砸到了,不敢上前抢救,只是拼命地喊着让他下台避避风头。
仓皇中有一个碟子直直地冲着他的头脸砸来,柳照眉茫然地看着,浑然不晓得躲闪。
一直到有一道人影如白鹤似的急掠过来,人未到,长腿连踢,将几样奔向他身上的家什连连踢飞。
继鸾双足落地,手在柳照眉肩头一揽,抱着他一转身,背上接了一个扔下来的茶盏。
柳照眉木然地望着她,双眼中一片地泪湿,油彩也有些花。
继鸾看着他这模样,千言万语都说不出来,只轻声道:“没事、没事的。”
她用力抱着他,半拉半抱地带着人下了台。
身后楚归双手攥住栏杆,双目喷火地看着这一幕:“混账东西!混账东西!”他抬起腿来,像是要翻过栏杆跳下去。
旁边几个相识的如梦初醒,见状一窝蜂上来拦住:“哟!三爷!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楚归拉回去,却见三爷脸白白地,眼直直地,浑身发抖……显然是被气魔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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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鸾乍从二楼一跃而下之时,在场的众人还未曾反应过来,等她飞身上了台,把柳照眉抱住,一探臂挡下几件飞来的物事,出手干净利落地。
继鸾这一登台,当下大半的人都认出来:这不是楚三爷身边儿的那位吗?
楚归这人,在锦城算是家喻户晓,而继鸾身为她身边儿的亲近要人,虽不能说是人尽皆知,但对这些乡绅或者显贵们来说却是“如雷贯耳”了。
人人都知道三爷身边跟着个清丽的男装美人,却是个极为不可小觑的主儿,虽然不知道她跟三爷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仅仅是限于保镖跟雇主还是另有玄机,则不是外人可能蠡测的了。
也只有少数方才有幸看到楚归吻继鸾的人才能确定,原来楚三爷跟这女子之间果真有着超乎寻常的关系。
但是这一幕又是怎么回事?
且不说一干人等劝止楚归,且说继鸾拥着柳照眉下了台,戏班子的人都给吓呆了,见状慌忙围过来,有问的,有不敢问的,有害怕的,有幸灾乐祸的。
柳照眉一言不发,任由继鸾半扶半抱穿过人群,入了后台房间。
他似丢了魂儿般,自始至终一语不发。
继鸾看着他无措的模样,心中又悔又痛,手自他的肩头滑落,自然而然握紧他的手:“柳老板,你说句话……”
柳照眉抬眸望着继鸾,这会儿才缓缓回魂,然而想到先头的遭遇,茫然道:“我、我方才……”
继鸾知他是惊坏了,在戏台上出错儿,这叫塌台,是所有梨园中人的大忌,柳照眉熬得今时今日的这片风光,着实不易,怎能容得下出这样的错漏?对他来说,却如天塌了一般。
然而去思量这让他出错的缘由,却更让人无所适从。
柳照眉看明白继鸾的眉眼,便想到他在戏台上那一眼。
三爷他居然……
至今柳照眉还有些不大相信那是真的。
可那若不是真的,他又为什么忽然哑了嗓子?自己平白想出来那样的一幕吗?
柳照眉闭了闭双眼又睁开,他心里有震惊,有疑问,有悔恨,有害怕……就像是苦胆加黄连又调了酸,滋味比毒药更。
那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猛,让素来伶俐的他居然也懵了。
问一问?他不想。
说什么?也不知道。
他麻麻木木地坐着,不知道自己的身子在细细地发抖。
继鸾将他的手握紧了,柔声道:“柳老板,你别担心,先别去想,这只是件小事儿,别去想好不好,先缓口气。”她劝柳照眉坐着,自己却半蹲下来,仰头望着他轻声地劝慰。
继鸾说罢,看他兀自发抖,便想要让人送一口热水过来让他缓缓,谁知刚想回头招呼,便看到身后门口处站着一人。
那自是楚归。
先前楚归宛如疯虎下山,不由分说地下楼,把挡在前头看热闹的人尽数粗暴拨开,有些有眼色的早看见三爷气急败坏,则早早地退避三舍让开一条路。
戏班子的人本来围在门口上,见楚三爷忽然来到,吓得立刻作鸟兽散不敢靠前。
楚归一步迈进来,本来要不依不饶地先喝骂一顿,谁知道望着眼前情形,那一嗓子却憋在了嘴里头。
那边继鸾一回头对上楚归的眼睛,心中微惊之下脸色便有些冷意。
楚归望着她微冷的神情,又看看她紧握着柳照眉的手,怒火冲天之余,悲愤莫名。
自从对继鸾动了别样心思之后,在楚归眼里,陈继鸾便已是他的人了。
是啊,又有什么不成的?他楚三爷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钱有钱,要势有势……总之要什么有什么,想要亲近他的女人从楚府门口一直排到浅海弯子里去。
――陈继鸾得他喜欢,应该是三生有幸赶紧跪谢隆恩啊。
他眼里有了一个人,其他的就怎么也看不下去。
其实先前也是什么都看不下去的……
楚归隐约知晓继鸾对柳照眉是有那么一点意思的,可是他却也懂继鸾的性子,这貌似谦恭做事叫人放心的陈姑娘,在儿女之情上恐怕也不过是个生手,所以楚归笃定她不会跟柳照眉好到哪里去。
之所以会在大庭广众下亲吻继鸾,一来是他真心喜欢,二来,却是断了柳照眉那点儿心思。
如果继鸾能够娇羞从之就更好了。
楚归只想到人家在感情之上是个生手,却没想到他自个儿也大大地高估了自个儿的段数。
没想到,继鸾会二话不说地把他甩掉,还直接跃下楼去救场,只为了区区柳照眉。
精明如斯的楚三爷什么时候算计错过?
这回就是。
看着继鸾那么温柔地对待柳照眉,楚归感觉有人在捏自己的心,他整个人恨不得掏出一把枪来把这对奸~夫淫~妇……想到这里楚三爷却又鬼使神差地生生刹住:“不对……什么奸~夫淫~妇,老子不是武大郎,这厮也不是西门庆……呸呸。”
继鸾在那边冷而又冷地看他一眼。
楚归顿时便更怒了。
继鸾起身去提墙角的暖水瓶,楚归迈步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继鸾抬手一挡,手腕轻抖,轻快地便挣脱了去:“三爷,请自重。”
楚归倒吸一口冷气,看出她眼角一丝冷冷地愠怒。
楚归压着怒火问道:“我倒要问你,你在干什么?”
继鸾道:“三爷不是看的很明白吗?”
楚归忍不住一笑,撕开那道面具,直接问道:“陈继鸾,你这是为了这个人跟我翻脸吗?”
继鸾双手垂在腰间,不停地握紧了又松开,竭力按捺:“三爷,我跟你说过,有些事儿,你不该做。”
楚归带着三分笑意,却冷冷地问道:“哦,那你说,我做什么了?”
他亲了她一口,还是第二回,当第一次发生的时候她已经说得很明白,他不该这样。
但是此刻他明知故问。
他有这个脸皮,继鸾却不想奉陪。
两人四目相对,竟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
寂静里,听到柳照眉的声音,道:“三爷……您大人有大量,这件事,是我……的错。”
楚归下巴微扬,仍旧看着继鸾:“你?”
继鸾忍不住竟咬了咬牙:“柳老板,你不必……”
柳照眉起身,脚步仍有些飘忽,走到两人旁边,半垂着眸子,扮相本就我见尤怜,此刻更是如被风吹雨打过一朵花似的,带着一种想让人呵护的凋颓之美。
他轻声道:“是我学艺不精,才闹出了笑话,继鸾是为了维护我……才来救助,我很感激,这只是一件……小事,请三爷不要在意。”
那样卑微地姿态。
其实柳照眉从来便是如此,他从来都明白“忍”字怎么写,不然的话,先前又怎会明知道是楚归设计打得他半死却硬是一声不吭。
要在这残忍的世道活着,他就得这样。
能忍下别人不能忍的,能咽下别人不能咽的。
卑卑微微地,谦谦恭恭地,温温顺顺地。
仿佛这才是他的本分。
柳照眉这模样,看的继鸾揪心。
看的楚归生气:好个得了便宜还卖乖。
楚归面对继鸾还能忍,但见柳照眉当着她的面儿如此,一口火再压不住,听到“一件小事”,一抬手,“啪”地一巴掌过去,狠狠打在柳照眉脸上。
柳照眉本就站不稳,当□子往后一晃,赫然竟跌在地上。
继鸾简直不敢相信,瞪着楚归怒道:“你!”却来不及跟楚归理论,急忙上前要将柳照眉扶起来。
楚归眼疾手快,便拽住她的手。
谁知继鸾见他先动了手,心中又本就有气,当下用了三分力道,手腕一抖,不往后退,反而往前拍出。
楚归只觉得肩头被她轻轻一拍,整个人顿时往后倒去。
继鸾俯身去扶起柳照眉:“你怎么样?”又急又担忧,关怀情切。
那边上楚归眼睁睁地望着这一幕,自己却身不由己地往后踉跄两步,然后推金山倒玉柱似地跌了下去。
哗啦啦……
身后一排琳琅满目地华丽戏服,随着他一推尽数委地,锦绣华缎,精致繁复,重重叠叠地落了一地。
楚归跌在这许多的戏服里头,一时爬不起来……或许是根本都不想动。
他只是望着继鸾跟柳照眉,或许只是看着继鸾。
一双极好看的凤眼里头,水火交煎。
这会儿,门口上老九等几个亲信闻风而至,老九见状心中咯噔一声,唤了声“三爷”,整个人抢过来救助。
老九扶着楚归的手臂,将他扶了起身:“三爷……”本想问他可还好,但望着楚归的神情,却嘎然而停。
身上倒是好的,没有受伤,但是里头就不一定了。
老九惊心:跟随三爷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这样儿。
老九暗暗叫苦,扶着楚归,便冲那边的继鸾使眼色。
楚归觉得心肝脾肺肾都在一寸寸地疼,望着面前的两个人,垂在腰侧的颤抖的手指忽地碰到一件硬硬地东西,楚归记得,那是自己放在腰间的枪。
他心里的火烧着,舞着,化作咆哮蠢动的杀意:没有人敢这么对他,从没有。
“你大概忘了你的身份。”楚归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继鸾气他对柳照眉出手,一时冲动才拍了他一掌,却没想到竟会将他推倒,她也看到老九拼命使的眼色,心中叹了声,垂眸道:“对不住,三爷。”
楚归看着她,道:“你过来。”
继鸾心头一颤,看看柳照眉,很是犹豫。楚归道:“怎么?”
他的手握住了那冰冷的铁东西。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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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瞬间,继鸾看来,楚归会拔枪。
因为就跟他对视的瞬间,继鸾仿佛又看到了她跟祁凤初进锦城的那晚上……那个坐在黄包车里,不动声色抬臂持枪对着她的那看似冷清却周身散发着杀机的人。
继鸾握住柳照眉的手腕,脚尖斜指,只是她分不清自己这一刻,究竟是想挡在柳照眉身前保全他无恙,还是抢上前去制止住楚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