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衣被他淡淡一问,竟说不出话来,君朔看她一眼,眼中似有一抹讥诮之色,也许是朝衣看错。朝衣有苦说不出,心中又隐隐地怕问出什么不该问之事来,咬牙切齿一番,也就罢了,又觉得跟这人站在一块,仿佛守着一块万年寒冰似的,于是便径直迈步向外,出了金銮殿,才觉满目阳光灿烂,当下更是不想回头再看君朔一眼。
朝衣向前走了几步,却意外地又发现舒临渊站在白玉桥边上,望着她就笑:“少国公真是国之股肱,陛下一刻也离不了你,真是叫人羡慕啊。”
朝衣说道:“滚,离我远些!”舒临渊说道:“哟,少国公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哪里吃了气不成?”朝衣厌恶说道:“死断袖!呸!”啐了一口后,理也不理他,狠狠瞪了一眼就走。
舒临渊刚要追,回头一看,却见到君朔自殿内缓缓出来,舒临渊脚步一停,君朔走到他的跟前,也略微放慢了步子,低声说道:“这场戏你还满意么?”
舒临渊面上笑意略微收敛:“多谢你。”
君朔说道:“不用谢我,你要知道你在做什么最好。”
舒临渊垂眸,面上已经丝毫笑容都无,说道:“我自然知道的。”
君朔点点头,望着朝衣远去的身影,说道:“恐怕,你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舒临渊扫了一眼朝衣的影子,微微一笑,笑容之中略带苦涩之意,淡淡说道:“奈何。”
君朔道:“他很聪明,但是……”
舒临渊听他声音沉沉,不由肩头微抖。君朔说道:“倘若他挡在路上,那么,你也该知道要如何行事罢?”
第二十九章 闹学塾
朝衣昨日在翡翠明珠阁里嗅到舒临渊身上檀香气,推门进去却是君朔四王爷,那种感觉就如同本是要捉只小老鼠结果却赫然看到一只老虎蹲着相似。
朝衣自然是震惊非常。
本是想刨根问底的,怎奈后来发生之事连她自己都有些弄不清了,但越是如此,越是证明其中有鬼。
虽然不知道究竟怎样,但朝衣觉得自己大概是中了毒之类的,却苦于无凭无据的。而且君朔又非寻常之人,就算明知其中有什么,她也只能在口头上对付几句,暂时不能轻举妄动。
她自进皇都,心中所记恨厌恶的头号人物便是君朔。如今更加上舒临渊一事,舒临渊的名头不怎地好,那君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人身上相似的檀香之气,让朝衣百般猜忌,当下对舒临渊仅存的一抹好感也荡然无存,只是充满厌弃。
以朝衣之心,恨不得跟两人再不照面才好,然而谁知道阴差阳错,小皇帝居然叫她跟君朔同审账簿一案。
朝衣的满心厌烦,哪里有好脸色,出了午门见到燕沉戟才觉得好些,两人一并回府。
刚到了国公府门口,便见到有个小小身影蹲在墙角,朝衣定睛一看,唤道:“留安!”那小人影闻声抬头往这边张望,果然正是留安。
见朝衣同燕沉戟两个回来,留安急忙从地上站起来,拔腿跑到朝衣身边叫道:“小舅舅你回来了!”
朝衣将他抱住,奇道:“怎么你在这里?难道是在等我的么?”
留安说道:“嗯,你终于回来啦。”说着就顺势靠在朝衣腿边。
朝衣笑了会儿,同留安一并入府内,傅东篱却人在官衙尚未回来,朝衣便问留安:“今日不是去私塾了么?怎地这么快回来,清宁呢?”
留安说道:“他还在,我早早回来了。”
朝衣见他欲言又止,仔细瞧,那粉嫩的脸上还多了一块淤青,便问道:“怎么你这般早回来?莫不是有事?脸上是怎地了?”
留安低下头,不大言语,朝衣看了会,问道:“究竟是出了何事?”
留安犹豫了会儿,说道:“没事的小舅舅,是我自己撞坏了的。”他本来极腻着朝衣,被她这样问了几句,却低着头一副要溜走之态。
顷刻清宁回来了,朝衣便叫丫鬟把他叫来,清宁进了门,行了个礼,唤一声道:“叔叔。”便不言语了。
朝衣打量了他一会,问道:“清宁,今日在私塾里可有什么事发生么?”
清宁问道:“叔叔为何这样问?”
朝衣说道:“我瞧留安样子有些异样,问他他又不说,故而来问问你。”
清宁冷笑道:“叔叔,他自己都不肯说,叔叔问又有何用呢?”
朝衣挑了挑眉,觉得这孩子说话很有几分意思,就道:“留安性子内向,有什么事习惯憋在心里,逼问的话自是不好,但是也不能放他不管,你也算他的哥哥,不是该多留心他么,有什么不妥,便该同我说。”
清宁脸上露出不屑之色,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妥的,无非都是些旧日老一套,不过叔叔问又又何用?以后还不是照样。”
朝衣说道:“有没有用先放下,你就说给我知道就是了。乖啊。”
清宁的性格却跟留安大不相同,听朝衣用一种宠溺口吻,便面露厌恶之色,说道:“叔叔,我又不是三岁小儿,也不是留安,你不用哄着我。”
朝衣哈哈大笑,说道:“你这小家伙果然有几分意思,快些说,留安在私塾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清宁去后,朝衣并没惊动留安,午后两个小的依旧相伴去私塾。进了门后,便隔开了坐。
这是一间贵族书塾,能入住的,都是非富即贵,达官贵人的子弟。留安坐了之后,旁边便有人起身到了他的身边,说道:“昨日算你跑的快,今日不还是要回来的?看你怎么办。”说着,就抓起桌上的书任意打在留安头上。
旁边清宁冷眼看了,却不做声,那身材高大的孩子作弄过后,周遭的孩子便鼓噪,此刻教授也没有来,一时之间乱成一片。
清宁看不过眼,终于喝道:“你们够了!”那领头的孩子却说道:“清宁你管他做什么,人家也不领你的情,你还是省省心罢。”
清宁起初还皱眉,望着留安垂头不语之态,果真就将头扭过去,眼不见为净。
几个七八岁的孩子见状越发高兴,围着留安笑道:“你哥哥也不管你了,留安你真是没用啊。”
又有人说道:“脸又红了,怎么这么容易脸红,莫非留安真个是女孩子?”
“不如脱衣裳看看!”有人鼓噪。留安伸手掩着襟子,满脸通红也不吱声,几个人正热闹,听到外面有人说道:“欺负小孩是不好的哦。”
那几个孩子一怔停了手,留安身子微震抬头,却见一人自门口缓缓进来,抬眼看向这边。
旁边的清宁也愣着,不知道朝衣怎会来此。
几个闹事的孩子望着朝衣,叫道:“你是何人,来此作甚?”朝衣说道:“我么,是你们正在欺负的留安的舅舅。”
有懂事的叫道:“是傅家刚回来的少国公!”其中一个孩子是这帮小孩的领头之人,望着朝衣的模样,便说道:“哦,原来是少国公,怪不得留安娇怯怯的好像是个女孩,原来少国公也是这样的。”他说着便哈哈大笑,引得周围的孩子尽数笑起来。
旁边清宁听了,脸色更是发黑。
朝衣慢慢走到那孩子跟前,说道:“你很是胆大啊,你叫什么?哪家的孩子?”那小孩说道:“你想如何?”朝衣说道:“你爹怎么教你的,没教你什么叫祸从口出么?”
小孩娇纵惯了的,哪里肯向她服软,便说道:“你这样娘娘腔的,能怎样了我?”
朝衣哈哈一笑,说道:“既然如此,我总要让你知道,我这样娘娘腔的,不仅能怎样了你,包括你家中之人,我都能怎样得了,你信么?”
她眼睛眯起,直直地盯着那孩子,自有一股慑人气质。
那孩子竟有些说不出话来,愣愣望着朝衣,半晌结巴说道:“你……你……”
朝衣忽地一笑,笑容却带几分鬼魅,说道:“怎么,你怕了么?”她转过身望着周遭跟着这孩子胡作的几人,说道:“你们几个,想跟着他一起闹么?”
有胆小怕事的立刻缩了回去,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则仍旧直着脖子嚷嚷:“又怎样,你难道要为难我们?”
朝衣说道:“好,有志气,能同进退,那也希望你们几个能共患难,别后悔呀。”
她在人丛之中,此刻便伸出手来,一个一个拍过去,有那被她拍到的孩子就露出厌恶之色,朝衣却挨个拍了一遍,大概有六七个孩子,才收了手,转过身往外走。
留安叫道:“小舅舅……”朝衣说道:“留安你跟我出来。”
留安仓皇跟着出去,站在书塾门口,朝衣说道:“方才为何不还手?”留安说道:“小舅舅……”朝衣问道:“怕打不过他们?”留安低头。
朝衣说道:“倘若你还手,起码表示你有反抗的心思,你若是不还手,他们就欺负定了你了,留安,我这一次来不是为了替你出头,只是想告诉你一句话:别这样懦弱,没有人可以护着你一生的。”
留安的泪啪啦啦掉下来:“小舅舅……”
朝衣笑着替他擦去泪,说道:“你听舅舅的话不?”
留安点头:“听的。”
朝衣说道:“既然如此,你听好了,假如有人以后再找你麻烦,他怎么对你,你就加倍怎么待他,打死打伤了没关系,有舅舅在。”
留安猛地抬头看向朝衣。朝衣说道:“留安,你听明白了么?”
留安带着泪点头:“舅舅,我知道了。”
正说到这时候,私塾里头却闹腾起来,几个孩子脸色焦黄,不约而同地捂着肚子哀叹,领头那位跑出来,路过门口望见朝衣,愁眉苦脸说道:“你!为何会如此……是不是你用什么鬼花样……”
朝衣笑道:“说出来怕吓死你,故而我不说了,你就慢慢熬罢。”
那领头的孩子叫道:“来人啊,来人啊!”门口顿时跳出两个青年男子来,继而又有几个孩子跑出来,大叫几声,原来这些孩子都是有跟随之人的,先前都在茶房里头,此刻闻声都跑出来,大概共有十几个人。
那些孩子叫嚷:“打他,打他!”
留安大惊,身子本能缩了一缩,朝衣笑道:“留安休怕,看舅舅怎么威风。”
将留安拨在一块,朝衣迈步向前走过去,当下两个随从合身扑上,便想擒住她,朝衣不紧不慢地自袖中摸出一把扇子,左右飞快一点,那两个随从之人便觉得一股酸麻涌上,顿时浑身僵硬不能动,朝衣哈哈大笑,迎面一脚向着另一个扑过来的踢过去,那人大叫一声,身子急速倒退,一直退出去三四米不止,摔在地上。
留安目瞪口呆,见状大叫:“舅舅小心!”
此刻屋内的顽童们也都跑了出来,挤在门口向着这边看,有人便大大喝彩,有人便尖叫。
朝衣听到留安提醒,一回头,见身后三个随从一并扑上来,朝衣叹道:“唉,没有办法,看我的伸掌……”她将扇子向着腰间一插,双掌拍出,只听得“哎吆”三声连响,那三个人倒飞出去,一人撞在柱子上,一人撞飞了栏杆,一人竟自书塾门口跌进了里头去。
朝衣这一番动作,声势惊人之极,这般孩子哪里见识过这样的“神乎其技”,他们家中请的教头也不过是教些拳脚功夫而已,如今见识了这一场,顿时个个都目瞪口呆,那几个起先还肚子疼的小孩都惊呆了,连叫疼都忘了。
顷刻间这六人倒下,剩下几人见状不好,有人便握了棍棒,有那些凶恶的,便抽出腰刀来扑过去,朝衣不慌不忙,将扇子重掏出来,那人一棍子当头劈下,留安惊声尖叫,朝衣却站着不动,扇子向上一抵,那白色的小扇子能有多少分量,然而这棍子碰到扇子边儿的时候,这握棍之人一声惨叫,那棍子竟自弹了回去,反敲在这人的脑袋上,这人哼了一声,软绵绵倒地。
旁边的那持刀两人见状,一人犹豫不前,一人咬牙向上,刀光霍霍闪烁。
朝衣后退两步,说道:“我顾忌这般孩子不想在此开杀戒,你倒是步步紧逼起来了。”一声冷哼之后,蓦地站住脚不动,那人正一刀刺向朝衣胸口,连趴在窗边看的清宁都吓得脸色发白,然而那人的锋利刀尖到了朝衣胸前之时,却是半点也动弹不得,朝衣哈哈一笑,说道:“刺啊,怎么不动了?”
那人使了吃奶的劲儿,那刀尖竟分毫进入不得,就算是往后撤都难,那人心惊胆战,不由地手上一松,将刀松开,刀铿然落地,此人面色惨白,朝衣冷冷一笑,一脚踹过去:“死去罢!”
这人被踢得直飞出去,倒在地上,嘴角沁出一丝血来,竟不能动了。
剩下的那持刀人跟其他几个双股战战,顿时都再无斗志,一个个跪在地上磕头饶命。
那般孩子自不必说,都魂飞魄散,在原地无法动弹。
朝衣上前,朗声说道:“我本来不愿意同小孩子计较,怎奈你们这等穷凶极恶,逼得我没有法子。因此才出手,你们这帮小兔崽子都给我听好了,我就是傅轻羽,留安的舅舅,你们记清楚了我是不是个好惹的,以后,谁若是敢再对留安有丝毫的不客气,我要你们死在我手里!”
威胁小孩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这般孩子尽数都是纨绔子弟,被家中宠的无法无天,若不下猛药,他们也难收敛。
此刻见朝衣出手,果然个个都呆若木鸡,一声不敢吭。
朝衣出来外面,隔着一层门,燕沉戟正站在门边,见朝衣迈步出来,说道:“方才无恙么?”朝衣拍拍手,嘻嘻笑道:“有大哥相助,当然是绝无不妥的。”
她会医术懂药草,对武功却是一窍不通,方才不过是负责做做花架子,却是燕沉戟在背后相助。燕沉戟的武功已至化境,就算是隔着一堵墙不看,闭上眼睛听风辨音就知道对方如何动作,有这位武学大师级别的人物相助,也难怪朝衣有恃无恐。其实若不是有心给那般小鬼开开眼,朝衣便只用毒物,也是能将那十几人轻易摆平的。
在学堂里头闹腾了这番,去京兆尹那边的时辰便有些耽误,当朝衣踏步进了京兆尹府邸之时,却见对面也正有一顶轿子缓缓而来,虽然没见到轿子中的人是谁,但是看到轿子旁边随行的蓝衣妖娆少年,那里头是谁自然是不言自明的了。
第三十章 毒蛇牙
锦衣少年蓝若尘远远地扫了朝衣一眼,就把头转开去,朝衣连逗弄他的机会都没有,这小子似乎学乖了。
眼睁睁看着君朔下了轿子,朝衣上前,装模作样行了个礼:“巧啊四王爷,臣见礼了。”
面具底下那人淡淡说道:“少国公免礼,请了。”
两人转身向着京兆尹府中而去,进门的时候朝衣略停了停,让君朔先走,君朔只淡淡点了点头便迈步进去,朝衣望着他黑雾笼罩的影子,微微地耸了耸鼻头,鼻端那檀香气已经淡的嗅不出来了。
三堂会审,君朔在上,朝衣同京兆尹大人分别两侧坐了,君朔低头检视了一番手中的账簿,问道:“两位可都看过了么?”
朝衣说道:“已经看过。”京兆尹说道:“下官也看过了。”
君朔问道:“不知两位的有何见解?”
朝衣就看向京兆尹,京兆尹硬着头皮说道:“这个……下官不敢妄言,还请王爷定夺。”
朝衣笑道:“大人休要如此谦让,若是要让王爷一人定夺,那么我们两个又算什么?有什么说什么便是了。难道你以为王爷会跟六部各位大人是一伙的,故而不敢直言?”
京兆尹的冷汗唰地一下就涌了出来,早就听说这位少国公很是刁钻,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京兆尹差点自椅子上跳起来,急忙压抑住,说道:“不不不,下官当然不会如此以为了!”
朝衣幸灾乐祸地看他。君朔嘶哑的声音却响起,说道:“少国公不过是玩笑话而已,不过也有几分道理,郭大人还请不要拘谨,有什么说什么便是了。这里只我们三人,话也不会被随意传出去,更何况,我是代替陛下而来的,自然要黑白分明,一碗水端平,故而郭大人不必有其他的担忧,如何?”
这一番话说的真正委婉动听,京兆尹刚被朝衣刺激而绷紧的心弦顿时放松下来,说道:“下官、下官多谢王爷体恤。”
君朔便说道:“那么,大人不妨将心中所想的直说。”
京兆尹便清清喉咙,说道:“下官细细将账簿看过,实话说,里头并没有什么错误疏漏之处,一笔一笔记录的很是详尽,下官觉得……不像是伪造的。”
君朔说道:“嗯……说的好。”他转头看向朝衣,问道:“不知道少国公的意见又是如何?”
朝衣说道:“王爷想一碗水端平,我自然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账簿的确不似是伪造的,只不过,虽然不似伪造的,也的确是够分量的证物,但是让我担忧的是,就算是真的的话,王爷,你想如何做?”
君朔淡淡地问道:“少国公,本王不懂你的意思。请说明白一些。”
朝衣冷冷一笑,说道:“谁人不知六部在朝中势大,根深蒂固,盘根错节……拔出萝卜带出泥,我的意思就是,就算这份证据是板上钉钉的可靠,那么,王爷可有能耐把这朝中的毒瘤一一切除?我只怕就算是真正的切除了,那么对于王爷,对于皇家以及陛下,也相当于自伤一臂,——这难不难受,能不能动,是最紧要的问题。”
这句话说的真正是要害问题,京兆尹忍不住也缓缓地点头,他所担心的其实也正是这个,自己拼死拼活到最后,最后却还得看皇家的意思罢了……只不过他没有朝衣这样的胆子,敢当面质问四王爷君朔。
谁不知道君朔性情古怪,从来没有人敢当面撩虎须,这少国公虽然刁钻,不过倒也的确是个有胆之人。
因此京兆尹虽然先前有些恼恨,此刻却忍不住也钦佩她的胆量。
君朔沉吟片刻,说道:“少国公是怕,我们耗尽力气查到最后,不过是一场空么?”
朝衣坦然说道:“正是。郭大人,王爷,两位当时在殿上也看的明白了,如果是换了另一方,宰相大人将账本呈上,陛下何必如此大费周折的还要让我们三人来审,大可以当即命令殿上禁军将人先拿下,然而事到如今,只是立案而已,可见陛下也知道若是当场拿人是万万不可的。如今这个烫手山芋被扔到我们三人手中……”
京兆尹刚退下去的冷汗又涌上来。
这案子的确棘手,要彻底处理,不免一定要得罪六部,但若是用“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政策,那不免要得罪宰相一方,真真是左右不讨好,京兆尹想到此处,真恨不得自己昏厥过去,世事不知推得一干二净才好。
君朔说道:“身为臣子自然是要为陛下解忧的,若是这点都不能够,不如回家卖红薯去。本王不管涉案的究竟是谁,什么背景,倘若这账簿是真无误,那便是最大证据,本王是绝对不会姑息养奸的。”
朝衣惊讶说道:“怎么,王爷这口吻莫非是要动真格的?”
君朔说道:“难道本王是闲着没事了来陪众人玩玩的么?”
朝衣笑道:“王爷也是皇家之人,可知道若是真正除了六部奸佞,会有何后果,无异于壮士断腕啊,想想便疼得紧。”
君朔说道:“少国公说的很是,壮士断腕,自然惨烈,痛彻心扉,但若是不断,则有性命之忧,因此还是断的好。”
朝衣颇为惊讶,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望着君朔那张古怪的面具看了良久,最终说道:“王爷所言极是。”
京兆伊也很是佩服,赶紧说道:“王爷高见!”
可是转念一想,话说的容易,这三个人当中,以君朔最为位高权重,又是皇家之人,倘若真的事办不成,没有人敢怪责到他头上去,至于这少国公傅轻羽么,狡猾如狐狸一般,瞧她的模样,却也似是个游刃有余的样子,倘若此事不成的话,最倒霉的或许就是他了……京兆尹叹一口气,汗湿重衣,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君朔倒是个能干之人,三人商议完毕之后,便叫底下的捕快前去传六部中的涉嫌之人前来审讯。
这边京兆尹战战兢兢,如坐针毡,朝衣却从袖子里摸出一把扇子来,白色扇面,纤尘不染,缓缓地扇动,虽然是在堂上,她却悠闲自在的如在山野乡间一般,看的京兆尹又恨又羡,只能抬起袖子略微擦擦鬓角渗出的汗。
擦汗瞬间不免抬头看堂上的君朔四王爷,那传说中因为毁伤了面容所以戴着面具的四王爷高高在上,不说话之时仿佛并非一个人,反而似是一尊雕像,或者一个假人,只是当他略微一动之时,才叫人察觉危险慑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京兆尹偷眼看了会儿,却见君朔低垂的双眸一转,竟看向旁边正在摇扇子的少国公傅轻羽身上,而少国公却正一边摇扇子一边低头翻看手上账簿,全然不知。
君朔定定看了会儿,才又收回目光,京兆尹心头一颤急忙低头,作出仔细翻看手上账簿之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