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族之间的争执杀戮, 向来最讳莫如深,也最叫人诟病,唐太宗千古明君,玄武门之变却仍是挥之不去的阴翳。
成宗本也是个好清誉的,然而他不动手,动手的就是太子赵启。
他已经老迈, 将要退位, 而自己的儿子路还长,总不能让太子在还没登基的时候就戴上残杀叔父的罪名。
何况太子动手,成宗隐隐地还有些不大放心。
今日的安排, 分为宫中跟西巷王府两处。
宫中由禁军曾金芝统领三千戒备, 内则是宣平侯所带八百龙骧卫负责。
曾金芝是成宗的心腹之人,宣平侯顾恒少年时候是成宗的近身侍卫, 是成宗一步步提拔起来的,向来行事沉稳谨慎,雷厉风行,最主要的一点是,顾恒跟赵宗冕向来不对付。所以对于宫中的安排成宗是放心的。
而在宫外,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魏翔先前跟赵宗冕过从甚密,故而成宗命副指挥使范涯代替行事,青乡侯辅佐,东宫又派执事监督,三人成虎,自然也是无懈可击。
至于太子赵启,成宗因不想他担上恶名,所以这两处地方都不许太子涉足。
按理说他此刻应该在东宫之中,静候佳音。
成宗缓缓起身,简直不能相信,极度的震惊让他浑身乏力,双膝一屈,复又落座。
赵宗冕却笑对赵启道:“太子殿下,你的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赵启身后有一把刀悄然往前,抵在他的腰间,微微刺痛。
太子身不由己往前一步,迈步进了殿内。
他竭力站稳身形,转头看向赵宗冕:“镇北王、你、你想谋反?”
“哈,”赵宗冕满不在乎地笑了声,“什么谋反,自古以来都是官逼民反,汉高祖,宋太/祖,天经地义,百姓们还知道你逼得老子活不下去,老子就要你的命,本王好歹还是个王爷,怎么命反而就不值钱了?”
赵启脸色颓丧而又愤怒:“你这是大逆不道,你、你是从什么时候……跟这些人……”
赵启转头看向外面,众侍卫散开,闪身出来的是龙骧卫统领顾恒。
顾恒的脸上有一抹血渍,神情坦然而镇定。
赵启忍不住叫道:“顾恒!父皇待你不薄,你居然、居然相助这贼子……你不要你的身家性命了吗?”
顾恒淡淡道:“太子殿下,镇北王殿下也是姓赵,也是皇嗣,他是贼子,殿下又是什么。”
赵启双眼瞪大。
身后传来数声咳嗽,是成宗终于又站了起来。
成宗道:“宗冕,你有恃无恐,原来是跟顾恒串通好了?”
皇帝扫一眼顾恒,顾大人却只垂着眼皮并不跟他对视。
成宗又道:“这么说,西巷王府那边,你必然也早有安排?范子以总不会也是你的人吧。”
他指的自然是五成兵马司副指挥使范大人,赵宗冕道:“那是个耳根软没主见的。跟我不相干。”
“那你又是怎么安排的?”
“皇上,”赵宗冕并没有回答,只说道,“你信不信运气?”
成宗不懂。
赵宗冕道:“有时候运气就是这么奇怪,你困了想要个枕头,就会有人递过来,你走路遇到河,就会有人乘船来渡……”
赵启心中暴躁而恐惧,叫道:“不要说这些没有用的!你又勾结了哪个贼子乱臣?”
在场顾恒眉峰一动。
大概是见太子情绪激动,泰儿忍不住也呀呀叫起来,仿佛在跟他争吵。
赵宗冕把泰儿拍了拍,将他送到顾恒面前,顾恒一怔,便伸手抱了过来。
赵启看他如此动作,心中竟有些畏惧:“你想干什么?”
赵宗冕走到他的跟前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道:“我若动手,只怕太子承受不了我这一掌。但我又实在很想打你。就算不是以臣的身份,我好歹是你的叔叔,打应该是能打的,是不是?”
赵启咽了口唾沫,竟不能做声。
成宗唤道:“宗冕。”
“当着老子教训儿子似乎不妥,”赵宗冕笑道:“好吧,你们都想知道原因,那,太子你可还记得那次端妃娘娘请众家女眷进宫?”
太子愣住,不知怎么忽然又提起了此事:“那又怎么样?”
赵宗冕似笑非笑道:“说来我倒要感谢太子,如果不是你自觉有恃无恐,仗着裙带关系,把那个骄横跋扈的嘉昌县主弄回京来,就不会便宜我这许多了。”
西巷王府。
东宫执事催促着范指挥使立刻行事,范指挥使左右观望,迟疑着命人动手之际,就听身边那青年军官道:“且慢。”
大家都看向此人,范指挥使道:“何侯爷,不知有何说法?”
这说话的却是青乡侯何友晴,笑道:“范大人,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东宫派我们来做这样惊天的大事,怎么只派了区区一个执事人?”
范指挥使愣住:“这、这……好像是有点。”
东宫执事道:“何侯爷,你是什么意思?”
何友晴笑道:“别见怪,我只是为了我们的身家性命,不得不多想了想,毕竟这涉及的是镇北王,不是哪个猫猫狗狗,一旦弄错了乃是杀头诛九族的大事,倘若我们这里得罪了人,稍后却风平浪静,东宫自然不会有干系,只怕我跟范大人成了替死鬼。”
范指挥使脸色微绿,东宫执事道:“我有太子的旨意,还能有假?你们只奉命行事就是了!何必啰嗦?”
“这年头,说不准旨意是真是假啊,毕竟前些日子,不还发生过有歹人潜入东宫,把苏嫔害死的事?如今还没归案呢,如果说此人伪造了旨意,又有什么难的?”
执事倒也不是个蠢货,见何友晴如此,当即顿足:“青乡侯,你想干什么?事到临头你想退缩?你以为你退了,以后太子会放过你吗?”
他气急之下,这句话说的着实不太高明。连范指挥使也皱了眉头。
执事察觉气氛不对,忙又说:“我的意思是,你违命抗旨,以后在太子面前如何交代?”
青乡侯何友晴笑道:“你急什么?我又没说是你假传的旨意。等太子问我的时候我自有话说,只怕太子问的不是我。毕竟这里是范大人主事。”
范指挥使恨不得使一个遁地之术,立刻逃之夭夭。闻言道:“这……我们不如再派个人,回东宫核实一下?”
那执事愤恨不已,何侯爷道:“这法子不错,我看行。”
当即派了个人去东宫询问。
何友晴又朝上行礼,说道:“请娘娘们,各位夫人入内暂且稍后,指不定还怎么样呢。”
当即王妃跟西闲等重又回了里间等候消息,而在外头,那使者一来一去,小半个时辰已经过去,执事恨不得亲身前去,又怕撂下了这里的事不妥。
暴跳如雷望眼欲穿,那报信的终于回来了,却满面茫然道:“太子不在东宫。”
范指挥使的心嗖地就虚了:“这可怎么办?”
东宫执事一愣:“太子怎会不在,你问明白了?”
报信者一再确认。青乡侯笑道:“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太子不坐镇东宫,又到哪里去了呢,这叫我们做臣下的如何行事?”
东宫执事怒道:“何友晴!我看你是故意违逆太子的旨意。”
青乡侯笑看着他:“我什么都没做,只动了动舌头,哪里就是违逆太子旨意了?”
范指挥使忙打圆场:“都稍安勿躁,问问太子去了哪里。”
那报信者说道:“有说太子进宫了的,有说不是,没有个确定的去处,属下也不知道了。”
就在场面僵持的时候,又从外进来两人,却都着灰色常服,站在门口张望。
执事一眼看到,便不再叫嚣,只迈步走了过去,同那两人嘀咕起来。
青乡侯看在眼里,对范大人道:“你看那厮鬼鬼祟祟,如今太子偏又不在,别叫他坑了我们。”
范大人悄悄地问道:“侯爷,你想干什么?昨儿太子亲自召见咱们,说的明明白白,叫咱们今儿把镇北王府围住,不能放跑一个人的?你方才对这执事大人百般为难,不怕他事后找咱们麻烦吗?”
原来这范大人到底混迹官场多年,也不是个傻子。早看出青乡侯有意拦阻。
青乡侯笑道:“大人,你只管和稀泥,千万别冒头,我担保结果好歹不跟你相干。”
范大人叹了口气:“我是怕了,这场神仙斗法什么时候才能完结。”
青乡侯看一眼皇宫的方向:“该是时候落幕了。”
那执事同两人商议过后,便又回来道:“范大人,五城兵马司的人若是不听太子指挥,我少不得就动用东宫人马,自己行事了。以后太子问罪,请范大人自己领受。”
他说了这句,喝道:“东宫府兵听令,给我……”
话未说完,就听青乡侯的声音响起:“请问这是谁的命令?”
执事冷瞥他一眼,拱手朝上道:“太子殿下!”
青乡侯笑道:“太子殿下在宫中,怎么给你的命令?”
执事答不上来,却傲然道:“这跟侯爷不相干。”
“是吗?”青乡侯一挥手,数名带刀侍卫一拥而上,把先前那跟执事交头接耳的灰衣人拿住,那两人大叫挣扎,却给捆绑着送到跟前。
执事喝道:“青乡侯,你这是干什么?”
何友晴不理他,上前踩在其中一名灰衣人肩头:“两位在哪里当差,听谁的命令呀?”
那两人面面相觑,并不回答。
何友晴笑道:“哟,不理我。”说话间往前一踩,脚尖压住其中一人咽喉。
侯爷脚下用力,那人无法呼吸,嘶嘶乱叫,憋红着脸道:“我们是……太子妃的……”
“太子妃?”何友晴回头看向范指挥使,“范大人,我记性越发差了,我记得太子妃不是给废黜了吗,哪里又冒出一个来。”
范指挥使忐忑道:“想必是废太子妃。”
何友晴道:“原来如此,太子妃叫你们来干什么?”
那两人仍不肯回答,何友晴冷哼了声:“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执事急红了眼:“侯爷请住手。”
何友晴道:“我不住手又如何?说,废妃让你们来干什么?”
“拿、拿下林妃……或……杀之!”
何友晴回头对范指挥使道:“范大人,听见了没有,这些脏活干了出来,就记在你我头上了。”
范指挥使眉头紧皱,面有愤愤却仍不敢非议太子。
执事见撕破了脸,喝道:“青乡侯,你是执意要跟太子对着干了?你想造反不成?”
青乡侯道:“区区一个废妃,还把自己跟太子等同,我看你们才是要谋逆!”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执事指着青乡侯,喝道:“东宫府兵何在。”
一不做二不休,他是想要将何友晴一并拿下,横竖背后有太子靠山,何必怕区区一个侯爷。
东宫的府兵齐齐拔刀而上,五城兵马司的侍卫不知如何,青乡侯自带的几名侍卫拔刀相向同他们对峙起来。
范指挥使忙道:“有话好好说。”
“他从开始就不安好心,”执事阴狠地盯着青乡侯,“必然是跟镇北王一伙儿的,给我把青乡侯拿下!”
青乡侯笑道:“我跟镇北王虽不算一伙儿,却绝不会跟太子一伙。”
“你……”执事才要叫嚣,突然戛然而止。
原来在眨眼之间,青乡侯拔剑出鞘,剑光闪烁,那执事只觉喉头发凉,已经无法出声,低头看了一眼胸口鲜血淋漓,遂轰然往后倒下。
第93章 0718二更
青乡侯的祖父何老侯爷, 曾是先帝身边的功臣,进出伴驾很得宠信。老侯爷膝下唯一独子在十八岁那年夭亡, 幸而留下青乡侯何友晴一个遗腹子。
老侯爷爱逾性命, 从小娇惯的很。
老侯爷下世后,何友晴袭爵, 他原本是个十足十的纨绔子弟, 斗鸡走犬, 吃酒打架,无所不用其极。
只在二十岁成家后, 才终于有所收敛, 因为老侯爷在军中的威望,他也在五城兵马司里担任副指挥一职。
只不过他毕竟纨绔惯了, 也不大管事,每天只呼朋唤友地团聚喝酒, 倒是跟军中上下厮混的很熟。
因为他出手阔绰又讲义气,再加上是老勋贵之后,长相又好人也风流,所以竟跟五城之中的大小头目都很熟络, 大家都十分喜欢他。
自从太子监国后, 太子有意把五城兵马司的人手也更换一下,竟把中,东, 西三城的指挥副使都相继换成了自己的人,而且东西两城还都是太子妃的娘家亲戚。
对此将领们十分无奈, 私下相聚颇有牢骚。
青乡侯对此不以为意,他本就是富贵出身,在军中厮混只是不想日子过得无聊而已,又没指望飞黄腾达。
而且若算起来,其实青乡侯也算是太子一脉的人,所以在这次动荡里纹风不动。
因种种缘故,青乡侯对身边许多变故只一笑了之而已。
直到那日青乡侯夫人入宫,竟给嘉昌县主给羞辱了。
这位侯夫人的性子良善娇弱,也非伶牙俐齿之辈,受了委屈便只是哭,青乡侯却一向疼爱有加,自从娶了后,连向来流连的青楼地方都不去了。
侯夫人回家之后说起此事,青乡侯听了大怒,恨不得去东宫理论,或者把嘉昌县主先打死,但他毕竟已经不是当年那冲动的纨绔少年,思来想去,竟生生地按捺下来。
嘉昌县主是太子妃的娘家人,区区一个县主敢如此羞辱侯爷夫人,不过是仗着太子妃的权势,将来太子登基,他们这些老勋贵的子弟当然越发给人骑到头上来了。
青乡侯是个外优内慧的人,举一反三,把一切都看的十分明白。当下反而越发表现出忠心于太子之态,甚至有一次,跟一名非议太子做事的军官打了起来,果然太子听闻,十分嘉赏,竟以心腹看待。
成宗觉着兵马指挥使魏翔平日里跟赵宗冕喝过几顿酒,不值得信赖,所以便命副指挥范大人行事,又派了东宫的心腹执事跟青乡侯两人督助行事。
青乡侯在得了太子所命之后,立刻就告诉了一个人。
那人也立刻转告给了西闲。
所以才有了今日这场。
青乡侯杀了东宫执事,范大人已呆若木鸡,青乡侯握着滴血的剑,喝道:“这两个狗杂碎为证,此贼假传太子旨意欲挑起皇室相残,如今此贼已经给本侯杀了,谁还不服站出来!本侯替太子诛之!”
东宫有几个统领因为暗受了太子的授意,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只是万万想不到青乡侯居然临阵倒戈,且如此干脆地手起刀落。
起初的震惊过后,一人喝道:“青乡侯,你敢如此!”纷纷拔刀。
刹那间,东宫的府兵跟青乡侯的亲卫打了起来,五城兵马司的人没有范大人的命令,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握着兵器胆战心惊。
青乡侯的人毕竟少,正在苦斗,却见从里间有一名美艳女子走了出来,正是先前露面过的柳姬。
只见柳姬哼道:“就算是太子也不该这样明目张胆的欺负人,仗着你们人多吗?”
又扬声道:“雁北王府的人还不动手,是要等人家真的把王妃拿了去吗?”
赵宗冕这次上京,不过带了二三百人的亲卫而已,多半都在西巷王府充当侍卫等。
原先因王妃有命不能擅动,一个个像是老虎给锁在笼子里,只看着外头人家厮杀热闹,本来就已经忍无可忍了,如今听了柳姬吩咐,顿时都跳起来冲入战团。
有了这些人相助,场面顿时大不同了。
青乡侯本受了点伤,此刻退了下来,范大人拉着他:“你、你怎么杀了他?这下乱成一锅粥了,该怎么办?”
青乡侯笑道:“痛快,痛快,今日才出这口鸟气。”
回头看范大人一脸惶恐,便说:“大人放心,牵连不到你,你真的以为今天的事就这么完了?咱们这里不过是小意思,你想象看宫里头吧。”说着,提着剑又跳了进去。
范大人呆站了会儿,忙跳脚吩咐道:“五城兵马司的人都不要轻举妄动,退后,退后!”
宫中。
赵宗冕道:“这叫做天作孽,尤可为,自做孽,不可活。太子你觉着是不是这样?”
赵启颓然无语。
他当然记得青乡侯,这本是他所看好的年轻勋贵子弟,所以才在这次特派了他如此秘密而重要的任务,本想让这年青人建立从龙之功,没想到竟给他反刺一刀。
成宗道:“曾金芝呢?他总不会也反叛朕吧?”曾金芝统领三千禁军,此刻却仍没有露面,成宗不信连他也叛变了。
这次回答他的,是顾恒:“回陛下,曾金芝冥顽不灵,已经被我所杀。”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仍是平静如水。
成宗的双眼蓦地睁大,他瞪了顾恒半天,仿佛不认得他。
顾恒脸上那一抹醒目的血渍显得那么刺眼,皇帝想说话,一股气却直冲而上,这让他猛然咳嗽起来,喉头隐隐地有一股腥甜涌动。
皇帝再也支撑不住,他摇摇欲坠,脸色颓败。
往后倒下的时候,皇帝听见赵启唤道:“父皇!”
一只手臂将他及时扶住,成宗模模糊糊看见小孩子的脸在面前晃动,似是而非的稚嫩的脸庞,像是泰儿,也像是小时候的赵宗冕。
成宗听见自己沉沉地叹息了声:这难道……就是命中注定吗。
然后就闭上双眼,昏厥过去。
成宗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面前坐着的人是章令公主。
见皇帝睁开双眼,章令道:“皇兄,你可算醒了。”回头叫太监将药端了上来,她亲手捧着,要喂给成宗喝。
成宗皱眉摇头,示意不想喝。
章令道:“皇兄,你知不知道你先前吐了血?可千万别再动气。”
成宗问道:“太子呢?”
章令面有难色,只道成宗催问才回答:“现在西苑。”
成宗似松了口气:“宗冕……把太子幽禁了?”
章令一点头,成宗道:“好、好。宗冕现在哪里?”
章令说道:“我听说他先前出宫去了。”
“出宫?”成宗简直不信,“这会儿他出宫去干什么?他、他不是该……”
“该怎么样?该逼宫,该让您下旨让他继位?”章令苦笑了声,“皇兄,你不要多想了。其实宗冕没有谋反的意思,只是你们逼的他无路可退了。”
“他不谋反,那今日是怎么样?”成宗有些糊涂,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难道、难道他是想……”
章令叹道:“您已经猜到了?不错,我听了也还不信呢,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人,辛辛苦苦成了事,却叫别人来摘果子。”
章令说完,忙又拍了一下自己的嘴:“瞧我在说什么。皇兄,喝药吧。”
成宗下意识张嘴吃了口药,却又挡住:“宗冕他真的无意于皇位?”
“那当然,要不怎么八百里加急地叫文安王上京呢。”
“他,他是想让宗栩继承……”成宗无法置信满面错愕,半晌干哑着声音笑道:“这个人,还说自己聪明了,居然还是这样、这样……”
章令细看着他:“皇兄,你觉着宗冕这样做不妥?”
“算了,”成宗却又摆手道:“让他去,让他去,他什么做不出来,简直、简直是疯了。”说着又咳嗽起来。
章令公主忙放下药碗,举手在他背上轻捶,道:“行了行了,明明一家人,偏偏弄得水火不容,横竖文安王还没到,等到了的时候再说吧。”
成宗往后一倒:“等宗栩来?哼……他倒是惦记着人家的情分,只不知道人家会不会给他容情。”他转头看向章令公主:“这殿内外的人是不是都换了?”
章令公主道:“是。”
“顾恒呢?”
“顾统领在外巡视,皇兄想见他?”
“朕自问没有对不住他,他向来又跟宗冕不对付,朕想不通,他为什么居然……”
章令公主笑道:“何尝不是呢,我也还记得呢,当初他们两个还小的时候,宗冕常把他打的鼻青脸肿,两个人一见面就恨不得你死我活的,今儿怎么反跟宗冕一个鼻孔出气了,简直是母鸡打鸣,铁树开花,太阳打西边出来。”
成宗听了这几句话,却突然若有所悟。
他拧眉,半晌,没有再开口。
是夜。
赵宗冕抱了泰儿回府的时候,这孩子兴奋了一整天,终于疲倦的在马背上的时候就睡着了,就算赵宗冕下马进府,都没有惊醒。
里头西闲早得了消息,忙不迭地迎了出来。
赵宗冕看她那样急切,小心将泰儿交还给她:“放心,这孩子睡得沉着呢。”
西闲细细看看泰儿,禁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又问赵宗冕:“给他吃了东西没有?”
赵宗冕正凝视她亲泰儿之举,心中一动。闻言道:“吃过了,还真好喂,顾恒拿了个饼子给他,吃的还直打嗝,后来才想起来,又给了他一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