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冕自然是发现了,他也慢慢地转过身来。
望着面前的人,仍旧是那张秀丽动人的面孔,因为将为人母,又多了几分难言的温柔。
赵宗冕突然有些心头惘然……这就是当初他在京城大街上见到的小女子?
他好像很懂她,但总又觉着是猜不透她的。
赵宗冕看着看着,突然就忍不住笑了出声。
西闲本有些不好意思地合着眼睛,听到他的笑声便睁开眼睛:“王爷在笑什么?”
赵宗冕本要回答,转念一想:“没什么,我……对了,等我离开后,你别再绣那什么肚兜了,这样的手若再伤了,我可不答应。”
西闲见他转移话题,便也不露痕迹,只应道:“下次不会伤着手了,何况还有几个月,总归是会做好的。”
赵宗冕笑笑:“你喜欢也罢,只是别太耗神。”
西闲不由道:“先前在家里的时候,几天就能绣出一个来,现在几个月绣一个,能劳神到哪里去呢。”
赵宗冕皱眉问道:“以前你也绣过这东西?”
西闲听到他的语气有些古怪,想了想,便忍笑道:“想想好像什么都绣过,是跟绣庄里约好了的。自然得交差。”
“绣庄……”赵宗冕蓦地明白过来,却又怒道:“你家里把你当绣娘使唤了?”
西闲道:“话不能这样说,毕竟我自个儿也得吃饭,虽不能跟男子一样出入家门经营,这也算做是自食其力罢了,王爷是瞧不起我们吗?”
虽说西闲是侧妃,但这却还是两个人第一次如此平心静气地说话,也是赵宗冕第一次探知了有关西闲的更多。
可越是知道的多,心里却是有些不太受用的感觉。
“我哪儿有。”赵宗冕否认。但他在心里拼命地想了想,又着实想不到自己该说什么。
夸西闲能干?她自然能干,只是吃苦罢了。
说林家太清贫?林牧野没出息不能给女儿锦衣玉食的生活?这当然也不能够。何况林家虽非大富大贵,但也还算是父严母慈女孝……总得来说算是小小团圆。
也许,他只是替西闲觉着有些委屈,毕竟这样的女孩儿,本来该值得更好的。
西闲听他只说了三个字就不言语了,心中后悔自己话说多了。
毕竟赵宗冕是皇室宗亲,凤子龙孙,哪里会懂他们小门小户里的事,而且当然也不会想要知道,自己又何必跟他说这些乏味无趣的。
于是西闲道:“是臣妾多话了,夜已深了,明儿王爷还要早行,就睡吧。”
“谁嫌你多话了?”西闲的声音虽仍温和如初,赵宗冕却听出了那一丝突然又出现了的疏离,“恨不得你多跟我说说话。”
西闲默然,赵宗冕突然探臂将她搂住:“我……本王只是在想,以后一定要对小闲好些。你放心,本王会很疼你的,绝不会让你受丝毫的委屈,你说好不好?”
西闲给他轻轻地揽在胸口,有瞬间的怔忪,本以为赵宗冕不耐烦听那些市井言语,哪里料到他想的却是这些。
不知是不是因为肚子里有那小家伙的缘故,西闲复又觉着鼻酸。
她低下头,很轻地答了声:“嗯。”
赵宗冕抬手抚过她缎子似的长发,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慢慢躬身下去,靠近她肚子上。
西闲不知他要做什么,却见赵宗冕先是侧耳听了听,然后喃喃说道:“你这小家伙听好啦,明儿你父王有事要离开王府,你一定得乖乖听话,不许折腾你母妃,不然的话……等你出生了后,老子一定要狠狠地打你屁股。”
西闲睁大双眼,无法置信。
直到听赵宗冕说了最后一句,她突然“啊”地叫了声。
赵宗冕一惊:“怎么了?”
西闲扶着肚子,望着他道:“孩子……踢了我一下。”
赵宗冕呆了呆:“他敢踢你?疼不疼?”
西闲忍着笑道:“我想他不是要踢我,是王爷方才说的话,让他不高兴了,他想踢你呢。”
赵宗冕意外之余,也跟着笑道:“这可反了天了,还没生出来就敢踢老子了。这生出来后还了得?一定是个混世魔王。”
因夜已经深了,两个人说笑声虽不算大,外头的宫女丫头们却都听得一清二楚。
西闲忍着笑:“王爷。”意思是不要叫他这样口没遮拦。
赵宗冕却伏在那里,抬手作势要打西闲的肚子,换了好几个姿势却打不落手,最后只唉声叹气道:“罢了罢了,等出来的时候再打,现在都记着了。”
西闲掩口,两只眼睛都笑的弯弯的,这还是头一次这样开心。
赵宗冕看在眼里,便又直了身子重将她抱住,在她脸上狠狠地亲了两下:“先罚你好了。”
如此将到丑时,西闲才困倦的终于睡了过去。
赵宗冕却并无睡意,一直眼睁睁地看一会儿想一会儿,直到天将明。
他狠狠心不再看身边的人,逼了自己起床,又吩咐侍女们不许吵醒西闲,便干净利落地拿了袍子出门。
只是就在他走出真珠院院门的时候,屋内,西闲缓缓地睁开双眼。
西闲转头看了看身旁,空空如也,伸手探一探,却仿佛还有赵宗冕身体的余温。
心一动,肚子里的小孩子也挣扎着动了一下,似乎已经感应到自己的父王要离开自己了,突然不依起来似的。
西闲扶着腰缓缓起身,撩开床帘。
外间宫女本按照赵宗冕吩咐不敢惊动,突然见她下地,忙要过来伺候穿鞋,西闲却顾不得,雪白的罗袜踩过西域的云纹氍毹,裙摆摇曳,直到窗户边停了下来。
西闲扶着窗子往外看去,在黎明的薄曦之中,却见镇北王的袍摆一角在门口晃了晃,然后,就如同一片墨蓝色的云似的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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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看三更君这个架势,阅书无数的你们会不会猜到会发生什么~


第56章
镇北王向王妃交代了府内诸事,便带人出城, 点兵往白山而去。
一路上毫无耽搁, 因为着急赶路, 不过只用了十四天就到了白山, 即刻升帐议事。
之前代统军的余副将向赵宗冕交代了自到白山后发生之事。
原来那次遇伏之后, 余副将命三万将士就地驻扎在白山脚下,又派了五路斥候进山哨探。
领队的斥候都是雁北军的精锐, 但这次入山, 却仿佛泥牛入海,三天后,只有两队斥候陆续返回。
据斥候回报,他们上山后不久就遇到了十分刁钻的伏击,有的士兵踩中套索,给吊在树上, 有的中了林中暗箭,还有不少踩中了早就挖好的雪窝, 掉在底下无法爬上来。
能够返回的斥候是因为反应灵敏, 见势不妙便且战且退,才得以回营报信,其他没有折回的只怕都已经沦落敌手了。
余副将细细询问敌人是何方势力, 斥候道:“看他们的打扮跟行事,不像是山中的土匪, 而且言语不通。”
另一队的斥候负伤, 撑着道:“听说这白山里有一族野人居住, 原是从大雪山那边的多夷国迁过来的,向来以捕猎为生,只是他们行踪不定,也未必有这样大的胆子敢跟官兵抗衡。”
余副将听了两人的回报,心中暗暗盘算,原本他以为伏击官兵的是白山里的匪贼,可突然又冒出野人来,到底是贼匪还是野人,亦或者二者联手,却是扑朔迷离。
可是余副将负责带兵,却吃了前所未有的败仗,而且连小公爷关潜也下落不明,回头在镇北王处却是无法交代。
当务之急自然是迅速摸清敌方情形,然后进行反攻,最好一鼓作气歼灭敌人,这样才能将功补过。
但敌人都在白山之中,就算是磨刀霍霍找不到人那也是白搭,就在余副将一筹莫展的时候,从白山里来了一个人。
这来人身披兽皮,头发散乱,肩上背着弓箭,身长八尺,看着十分强悍。
根据那斥候指认,这人跟当日袭击他们的野人打扮的一模一样。余副将忙命人将他围住。
不料那野人却仿佛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指余副将,用有些生硬的官话说道:“谈、谈……”
余副将先是损失了前锋营,又折了几个斥候团,心中一股火无处发泄,又听着野人语焉不详,于是二话不说命人将他押入帐中,令他跪了问话。
不料这人竟死也不肯下跪,两个裨将连踢他的膝弯,野人被迫跌倒在地单膝着地,居然暴跳如雷,打伤了两名副将,又指着余副将叽哩哇啦说了些什么,便要冲出帐去。
这毕竟是雁北军的驻扎营地,哪里有那么好逃的,可足足闹了两刻钟,才将这野人重又抓住。
赵宗冕听到这里已有些不耐烦:“你们最近能耐见长了,三万人捉一个人,还能闹的上蹿下跳不可开交,就算是三万只鸡对付一只狗,啄不死它,聒噪也把它聒噪死了。”
众人想笑又忍着,余副将小声道:“回王爷,那厮跑跳十分灵活,犹如猿猴,且力大无穷,为拿下他又伤了几个弟兄。”
“你还有脸说出来,”赵宗冕横了他一眼,“人呢?”
余副将道:“人已经给关押起来了。王爷若见我叫人带他过来。”
赵宗冕不耐烦等,只叫余副将带路,且走且又问道:“既然捉住了,可问出什么来没有?”
余副将愁眉苦脸:“他十分嚣张,除了用他们的土话叫骂什么也没说。”
“他既然用土话你怎么知道是叫骂?”
余副将低头道:“看也看出来了。”
赵宗冕嗤地一声,他本是想知道有没有关潜下落的消息,见这架势是不指望了。
于是一起到了关押囚犯的帐子,侍从忙把帘子掀起,赵宗冕入内看了眼,见那野人给牢牢地捆绑在柱子上,大冬天,却赤/裸着上身,身上血迹斑斑,还有不少鞭痕,下面倒还穿着兽皮裤子。
这野人也不知是昏厥还是死了,耷拉着头动也不动。
赵宗冕回头看一眼余副将,余副将道:“先前用一条绳子绑着,不料他竟能挣脱了,没有办法,才多加了两条。”
赵宗冕道:“你把人打死了还怎么问?”
余副将只讪讪道:“等闲是死不了的,这人强悍的很,先前以为他死了,才要抢救,谁知竟是诈死,差点杀了我们一名将官。”
赵宗冕挑眉。
两人说话的时候,这野人醒了过来,眼睛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满是野兽似的凶狠敌意。
赵宗冕打量着此人,却见他皮肤竟是雪白的,脸微长,两只眼睛也不同于中原人的黑眼珠,深目高鼻,倒是并不难看。
受了这样重的鞭刑,又是挨冻受饿,这厮居然还很硬挺。赵宗冕喃喃道:“果然有点意思。”
野人咬牙瞪着赵宗冕,赵宗冕笑道:“你瞪我干什么?是你们先动的手,我们中原有句老话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如今,你们既然开了头,怎么结尾,就是我们的事儿了。”
野人听了这几句话,冲口又说了几句土话。
余副将立刻喝道:“你老实点,这是我们镇北王殿下!”
野人本极为愤怒,可突然听了“镇北王”三个字,眼神微微一怔。
赵宗冕问:“你听说过本王?”
野人迟疑地看着他,终于道:“你、真……王?”
赵宗冕知道他的意思:“难道还有个假冒的不成?说罢,你们有多少人,都在那儿,只要你们乖乖地投降,还算是悬崖勒马,本王,兴许可以考虑……”
他正在思忖,野人道:“鹿公要见你。”
赵宗冕疑惑:“你说什么?”
野人摇头,却又清晰地重复了这一句。
赵宗冕身后的段珍道:“鹿公该是他们的首领。”
余副将道:“王爷是你们说见就能见的?你们鹿公在哪里?”
赵宗冕瞧了他一眼,余副将忙后退数步,不再吱声了。
野人却仍是直愣愣地瞪着赵宗冕:“鹿公要见……谈……”
赵宗冕道:“谈什么?”
野人皱紧眉头,嘴唇翕动,却说不出来,急得叫道:“那个!”他的眼睛往旁边看去,赵宗冕回头,却见旁边堆着些野兽的皮毛。
余副将道:“这是他穿来的。”
段珍上前拿了过来,翻来覆去,发现贴着胸口处有个口袋,入内掏了掏,却拿出了一块儿麟纹的玉佩。
赵宗冕将玉佩拿在手中:“这是关潜的,关潜……在你们手中?你这是在要挟本王吗?”
野人直直地看着他,被赵宗冕慑人的双眸一扫,原本雪白的脸憋得通红,仿佛不知要说什么。
赵宗冕拿了玉佩离开营帐,吩咐身边的各位副官:“动手的就是这班野人无疑,这白山虽然大,这里却有三万人马,不信连区区几个野人都奈何不得。如果不能报前锋营跟斥候团之仇,雁北军三个字从此就给狗吃了!”
段珍道:“王爷,白山不仅大,且地形极为险峻复杂,气候说变就变,别说三万人马,就算三十万,要填补只怕也不够,我看此人似乎是想跟王爷议和之意,不如……”
“他拿着的是关潜的玉佩,显然是想要挟本王。本王像是个给人吓大的吗?”
赵宗冕不由分说,进了营帐后,吩咐先前曾进山探过的斥候带路,先点一千人为先锋,留一万原地驻扎,其他尽数进山。
果然如段珍所说,进山走了半天,原本灿烂的天色突然变化,阴云密布,狂风大作,且飞下鹅毛大雪。
行军中有几个士兵脚下不稳,被大风卷着滑入旁边的雪窝之中。
明明已经是四月,气候却比雁北十冬腊月还要冷。
“这鬼天气。”赵宗冕抹去脸上的雪,抬头望着天空,却见灰色的阴云在头顶横亘着,影影绰绰,竟像是一条黑龙蜿蜒盘旋,正在往白山洒落雪花似的。
赵宗冕正在打量天色,前面突然起了骚动,传令官飞奔回来报说:“有野人出没,前锋营正在交手。”
“呸,老子还愁他们不敢露头呢。”赵宗冕吐了吐扑到嘴里的雪,疾步往前,他的亲卫营见状也忙都跟上。
然而在赵宗冕赶到现场的时候,战事已经告一段落。
前方是一处雪谷,入口狭窄,而前锋营有几十人此刻已经倒在地上,风卷着雪,发出呜呜的声响,雪片渐渐地盖在他们的身上,让他们的身影显得若隐若现,这一幕场景看着十分骇人。
两名亲卫跃过去查看,却见死者多数都是给人砍中要害,一刀毙命,手法狠辣非常。
可看来看去,却竟没有发现一个野人的尸首。
赵宗冕盯着这场景,雁北军到底是他带出来的,虽不是手把手的教,但每一个都算是精锐,若论起单人作战能力,比京城的王师还更胜一筹。
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人像是杀猪宰羊似的消灭了。
从来没有过的败绩。
赵宗冕盯着这一幕,心中的怒火越发高涨。
就在这时候,那被士兵一起拉来的野人突然叫了起来,大家随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在狂风烈雪之中,对面雪谷的入口处,影影绰绰露出几道身影。
在最中间的那个人,看着尤其诡异,竟像是悬浮于空中一样。
身边的野人叫了数声后,突然冒出一个令众人精神一振的词,他喜悦地高叫:“鹿公!”
赵宗冕知道他们的首领终于出现了,擒贼先擒王,机会却是千载难逢。
何况才死了这许多人,血腥气跟怒意在胸口翻腾,让他两只眼睛都有些染红。
“让本王看看你到底有何能耐。”赵宗冕从腰间将刀抽出,越过地上的尸骸,一步一步向着对面逼近。
其他亲卫见状,忙也要跟上,谁知就在迈步的一瞬间,从崖下传来的风越发急了,有那走的仓促的,竟给大风生生掀翻了一个跟头,跌在地上爬不起身。
其他众人想靠近也无法,狂风中像是有看不见的手在推搡阻拦着众人,让他们一步也无法向前。
只有赵宗冕只身一人,破风而出。
段珍因走的慢,此刻才赶到,见状知道事有蹊跷,急的大叫道:“王爷,回来!”但声音才出口,就给飓风卷的消失无踪。
等段珍勉强睁开眼往前看的时候,却见前方风雪迷蒙,早就没有了赵宗冕的身影。


第57章
雁北王府。
赵宗冕去后半个多月,王妃请陆知州夫人跟小姐过府看戏。
原来这戏班子来雁北也有些时候了, 如今时值五月, 春光融融,草长莺飞, 便打算回江南去。
本来他们只是应陆康所请,在春节时候以娱众宾,其实早该启程回南边了。
却没想到竟合了王妃的眼缘, 所以又来至王府多留了一阵子。
半月前赵宗冕还未去白山的时候,戏班的管事已经悄悄跟陆府管家透露过想走之意, 陆康碍于镇北王的面子, 仍是劝他们稍安勿躁,才又强留了这数日。
今日演的却是《碧玉簪》,讲的是李秀英给人污蔑私通, 被丈夫王玉林误会,最后真相大白, 玉林高中后, 捧着凤冠霞帔跪在李秀英面前认错赔礼, 然后大团圆的故事。
正演到李秀英给折磨成疾, 玉林后悔莫及的时候, 王妃叹道:“虽然知道结局是好的,可这一段却总不忍看。”
陆夫人笑道:“娘娘说的很对, 可我私心想, 若没有这些叫人心酸流泪的地方, 怎能显得出最后结局的好呢?”
王妃想了想, 也自笑说道:“原本是我当真了,但只要想想,若真有此事发生,这李秀英只怕也活不到玉林高中榜首的时候就被折磨死了,哪里还能等到后来的扬眉吐气呢。所以总叫人心酸不忍。”
陆夫人点头,叹了口气。
忽然陆尔思说道:“娘娘纵然是慈心仁善,不忍看人间疾苦的。不过妾私心想,凡事也不必总是往最坏处打算,譬如这李秀英如此贞节贤良,老天爷也是不忍心的,自然会暗中照看着她,所谓人善人欺天不欺嘛,所以才能逢凶化吉柳暗花明。”
王妃微怔。
陆夫人笑斥责道:“当着娘娘的面儿,也敢如此多嘴。”
“不妨事,”王妃笑道:“我倒是觉着尔思说的很有道理,也盼着如此。倘若这人世间所有之事都有天神佛祖暗中照看着,我又何必在此杞人忧天的为一处戏伤神呢?”
大家都笑了起来。
笑罢,陆夫人又说道:“我们只是心粗,只顾看戏瞎乐而已。王妃心软且细,才会格外为戏中人担心。”
王妃道:“也是他们演的好,才会叫人不知不觉的入戏呢。”
西闲在旁听着她两人的对话,并不言语,只默默地含笑看戏,却见那扮李秀英的小旦演得着实是好,悲悲戚戚哭的叫人心酸。
王妃终于受不了,便笑对陆夫人道:“还是把这段先过了吧。”又回头问西闲,西闲自然是无可不可。
陆夫人笑道:“一切都听王妃的。”
于是一直跳到最后一幕,是玉林终于高中状元,亲自捧着凤冠霞帔跪着向李秀英请罪,夫妻们争执了一场,秀英诉说满腹委屈,终于尽释前嫌,重归于好。
王妃舒心地笑道:“果然这个才和我的心意。方才听得我心里一阵阵地难过,只怕妹妹也禁受不住。”
西闲笑道:“娘娘看个戏也惦记着我,其实不碍事。”
陆夫人忙道:“我倒也疏忽了,侧妃娘娘月份也大了,的确不宜听先前,大家还是欢欢乐乐的最好。”
众人一团和气,西闲也笑着颔首。
戏台上大喜落幕,王妃命赏赐,众戏子跪地谢恩。
西闲扫了眼,眼角却仿佛看到了什么东西似的,重转头望那“出将”的入口,却见帘子垂着,像是风吹过似的一动而已,却并没看见什么人。
待大家尽兴后,撤了席,西闲略坐陆尔思因跟西闲投契,便陪着她回房。
经过花园的时候,就听见有人说道:“这李秀英也是个没气性的,原先给人污蔑,就该一头撞死。”
两人对视一眼,西闲听出说话的是王琴儿。
却又听另一人道:“妹妹怎么变成贞洁烈妇了?还是跟王妃一样也入了戏呢?”这却是柳姬。
王琴儿道:“呸呸,入的什么戏,就算入戏,也不要选这个呀。你知不知道,这处戏原先不是这样的,这还是改过了的呢,原先的叫做《三家绝》,你听听这个名字,可是个好的?”
“果然不是好名字,”柳姬道:“可我竟然不知道这些,妹妹怎么知道?”
王琴儿道:“我、我当然知道,原本那个是地方上的戏嘛。我们自然听说过。”
柳姬笑道:“我以为呢,还当妹妹竟然也能通今博古,连戏文也有研究了。”
两人说到这里,就听是李夫人道:“先前五夫人所说的,倒也没什么错。”
王琴儿一怔:“什么?”
李夫人淡淡道:“若有气性,一头碰死那句呀。”
王琴儿笑道:“怎么,姐姐也觉着我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