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身形相差不少,江恒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的最清楚的是那两道如同墨画的秀眉,跟静谧的长睫。
江恒道:“我以为仙长已经修炼到清心寡欲、不在乎男女之别的地步了。而且我只是担心这样一来,只怕是真的会得病了。”
薛翃道:“生老病死不过是人之常情,指挥使大人掌管镇抚司,什么样的情形没见识过,也会这样多愁善感,杞人忧天?”
江恒哈哈一笑,手上握着的油纸伞随着动作换了个角度,略略往后倾斜,上头窜流的雨水珠也如慌张似的换了个流淌的角度。
眼见将到了放鹿宫,远远地,江恒看见宫门口有几道身影,他停下步子,把伞压低了些,对薛翃道:“好像是雪台宫的人。”
这会儿乱雨如织,那几个人站的远,且又都打着伞,薛翃几乎分不清是几个人在那里,听江恒如此说,便道:“既然如此,指挥使便不必往前了。”
江恒把伞递给她:“拿着。”
薛翃道:“这里不过十几步远,我很快就到了。指挥使拿着吧。”
江恒盯着她清澈的眸子,突然把她垂着的手握起来,不由分说将伞塞到她的掌心:“我的身体比你好。”
不容薛翃出声,江恒转身,从伞下冲了出去。
薛翃吃惊地撑着伞回头,却见他红色的飞鱼服迅速地给雨水打湿,原本的大红即刻变作深红色。
他的脚步很快,宫靴点地,脚尖所踏之处水花绽开,如此几个起落,人已经离开了数丈开外。
在风雨之中,那点红影渐渐远去。
薛翃目送江恒离开,这才撑着伞转过身。
而那边放鹿宫门口,那几个人正还凑在一起不知说些什么,完全没有留意到有人靠近。
薛翃只听其中一个人说道:“娘娘真的病的很不好,又不愿意让太医院的人看,你们快去找和玉道长回来。”
似乎是小全子说道:“仙长之前从养心殿出来,本来是要回来的,可没想到下了大雨,这会儿大概在哪个地方躲雨呢,又往哪里找去?”
突然有人骂道:“混账东西,连你也来狗眼看人低,雪台宫没出事之前,你们也敢这么推三阻四?”
小全子不敢犟嘴,突然有个女孩子说道:“什么狗眼看人低?不要明摆着欺负人!你们那什么娘娘,昨儿还打过我们小师姑呢,我们小师姑从小修道,山上众人都恭敬的什么似的,谁敢碰她一指头?你们打伤了她,现在又要叫人去治病?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儿!别说现在小师姑不在,就算在,也绝对不会去什么雪台宫的!”
这说话的,却是冬月。
雪台宫的几个人听了这话,犹如一记记耳光打了下来,如果说话的是个寻常的宫女,他们自然无法容忍,可偏偏说话的是放鹿宫的女弟子,自然投鼠忌器。
他们素来都是跟随康妃的心腹人,一向趾高气扬的惯了,但是现在情势危殆,当然也不敢像是以前一样肆意妄为,后面那人还想反驳,前面那人拉住她,示意暂且忍气吞声。
冬月又道:“别理他们,把门关了了事。”
薛翃听到这里,便道:“稍等一下。”
大家这才发现身后有人来到,小全子忙跳下台阶:“仙长您回来了。”举手接过那把伞替薛翃撑着。
薛翃见雪台宫那几人或讪讪,或忐忑,便道:“你们的来意我已经知道,等我入内换了衣衫,便随你们前去。”
那几个人原本不指望了,突然听薛翃如此说,自然喜出望外,忙闪身让路。
小全子跟冬月等簇拥着薛翃入内,冬月早忍不住说道:“小师姑,你干吗要去?叫我说这是那什么康妃的报应,而且谁知道他们请小师姑前去安的什么心,上次打了您,这回如果还黑心狠手的使坏呢?”
薛翃道:“不至于,何况人都求到门上。若是不答应,而娘娘有个三长两短,却是我们的不是了。修道人当仁慈为怀。”
冬月重重叹了口气:“真不叫人安生,小师姑淋雨回来,本该好好洗个热水澡的,这样别又着凉,小师姑,不然我陪您去吧。”
薛翃道:“有小全子公公就很好。”
于是冬月给薛翃找了一间厚些的棉衣,外头又罩了一套挡风遮雨的蓑衣,才送了她出宫门。
***
雪台宫里,银炭在铜炉里明明灭灭,康妃坐在扶手椅里,望着殿外淋漓的雨势。
一大早终康宫传出消息,康妃就知道事情不妙了,她本是个极身娇肉贵的,从小身受万千宠爱,一朝失势,犹如从云端坠落。
之前王嬷嬷给打死,又遭到了正嘉的面斥,康妃又惊又惧,不知为什么,突然间想起了惨死的康妃跟之前的张贵人,她骤然害怕,自己也会步这两人的后尘。
但是一想到昔日皇帝对自己的百般恩宠,对比现在的境地,康妃又无端地愤怒,之前把殿内的东西都砸摔了一遍,精疲力尽后,才停住。
本来她还想着,禁足就禁足,以后仍也有复宠的时候。
可是张贵人的血写遗书一出,康妃知道大势已去。
因为不管皇帝信不信那血书上所写,只要皇帝起了疑心,知道她利用端妃的事兴风作浪,从此后,她的遭遇,只怕也跟张贵人差不多了。
屋内虽然生着炭火,康妃的身体却一阵阵地发抖。
有一股发自心底的寒冷,慢慢地升腾起来,她恨不得将银炭塞到身体中,也许这样,才能将那股冷意驱散些。
自顾自出神的康妃,没有听见宫女们禀报的声音,直到她看见眼前的雨丝飘零里,几个宫人簇拥着伞下的一个人,慢慢走近。
康妃瞄见被风吹动的黑白交映的醒目袍摆,在宫内,没有人敢穿这种犯忌讳的颜色,除了那个人。
薛翃拾级而上,小全子伸长手臂将伞抬高,送她上台阶到了屋檐底下。
雪台宫的宫人把伞放下,忙入内回禀,薛翃立在阶前,等里头说完,才迈步入内。
康妃抬眼:“没想到……本宫以为你不会来。”她面前的这张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康妃想起昨日责罚薛翃的时候,女冠子也是这样淡定自若,好像从来都没有悲喜。
薛翃道:“请容我先给娘娘请脉。”
康妃把手伸出来,放在扶手上。
薛翃抬手搭上,她的手指冰凉,康妃虽然冷极,此刻仍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动作太过明显,薛翃看了她一眼。
康妃把下颌扬起,假装无事。
薛翃把她两只手都诊过,道:“娘娘是因为被风寒所侵,所以患了寒疾,幸而并未拖延,只要三两副药,就能治愈。”
“是吗?”康妃有些意外,定睛看向薛翃。
“这不是大毛病。”薛翃收手,“太医院的太医能处理的很好。”
康妃冷笑,突然抬手。旁边伺候的宫人们见状纷纷悄然退后。
“本宫特叫你来,不是为了区区寒病,”康妃道,“只是本宫不服,宠冠六宫这么久,居然会因为你这样一个小小地道姑,让本宫满盘皆输。”
薛翃听到这里道:“娘娘至今还不明白吗?”
“你说什么?”
“让娘娘满盘皆输的,不是小道,是娘娘自己。”
康妃怒道:“你在嘲弄本宫?”
薛翃道:“实话总是格外难听些。娘娘若不想听,那就算了。”
“站住!”康妃咬牙,“你说明白。”
薛翃垂着眼皮,“先前血书送到养心殿的时候,我正好在那里。皇上起初震怒,但静下来,却也在怀疑这血书为何会出现的这样巧。”
“嗯?”康妃握着月牙负手,坐直了些,眼中透出狐疑。
“在此之前娘娘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薛翃对上康妃的目光:“张贵人送鹿肉的事,是娘娘暗中指使人做的?”
康妃的嘴唇蠕动了下,终于缓缓说道:“一个小官之女,盛气凌人到那种地步,宫内谁不讨厌她。”
她虽然没有直接回答,却也算是变相承认了。
“那,娘娘是怎么知道,鹿肉犯忌的?”
“这谁不知道?”康妃脱口而出,哼道:“皇上遇刺那晚上正是在端妃宫内吃的鹿肉。”
“可张贵人为什么不知道?”
“因为她、她愚蠢,她还是后进宫的,大概没有听说。”
“娘娘也是后进宫的,娘娘怎会听说。”
康妃不以为然道:“当然是有人告诉过本宫这禁忌。”
“是谁告诉的娘娘?”
“你问这个干什么?”
薛翃不言语。
康妃凝视着她的眼睛,起初浑然不解,慢慢地,她好像意识到什么,眼中开始有恐惧流露。
云液宫出事当然人尽皆知,但对皇帝来说鹿肉是禁忌,却未必会有人知道,至少不是人尽皆知,不然的话张贵人就不会因此自取灭亡。
事实上,夏英露原本也是不知道的,她的消息来源,出自于梧台宫。

第29章

夏英露回想昔日, 惊心动魄。
“你是说, ”康妃凝视着薛翃,“是梧台宫故意的?”
“小道什么也没说,”薛翃脸色淡漠, “毕竟我并不是宫内之人,对宫中事情一无所知,只是隐约听人提起夏家跟颜家似乎有些利益之争,这个娘娘总比我更清楚吧。”
康妃白着脸,双唇紧闭。
颜幽身为本朝首辅,向来深得皇帝青眼, 但近几年颜首辅年纪渐大, 皇帝又慢慢偏向青睐夏苗夏太师。
夏太师也不是个等闲之人,早就想力争上游、取而代之,但是颜首辅毕竟在朝中经营这么多年, 势力盘根错节,可最要紧的是,宫内的太后也是颜家的人, 可谓根深蒂固。
康妃虽然性子跋扈,对这些事却自然是极为清楚。
再开口, 夏英露的嗓子有些沙哑:“可是,如果梧台宫想要害本宫,当初不告诉本宫这个机密, 让本宫去犯忌岂不是一劳永逸?”
薛翃说道:“娘娘跟张贵人之间最大的差别是什么?”
康妃一愣, 竟不能回答。
薛翃道:“是家世。”
康妃略一想就明白她的意思。——康妃得宠, 皇后自然不会太高兴,但皇后不过是武将之女,绝对比不上赫赫夏家,就算皇后不喜康妃,却也无可奈何。
而且就算把夏英露拉下马,但对夏家来说,却也不至于到伤筋动骨的地步,反而会因此引发夏太师对皇后的仇恨。何雅语当然不会做这种不明智的事。
而且当时张贵人的独得恩宠,也的确太过打眼,假如利用夏英露将张贵人除掉,一来除去了张贵人,二来,夏英露做了这种事,为她以后的塌台埋下了伏笔。
薛翃说道:“所以娘娘大可不必仇恨小道,因为早有人算计妥当,娘娘是在劫难逃。”
夏英露后退一步,扶着椅子缓缓落座。
她只是任性、又缺一些深思熟虑,却并不是个蠢人,这会儿经过薛翃提醒,突然间又想起了宝福公主之前来告密——说御猫给宝鸾毒死一事。
宝福公主给太后养着,对太后的话言听计从,那天突然说出了此事,夏英露也觉诧异,只不过她给仇恨迷了双眼,只顾得意捉住了薛翃的把柄,所以忘乎所以。
现在想想,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的算计之中,雪台宫被罚,张贵人在这个紧要关头自戕……这是要连环计、把她置之于死地啊。
夏英露几乎喘不过气来。
薛翃道:“娘娘保重身体,小道会告诉太医院,让送汤药过来。”
夏英露抬头:“你为什么要告诉本宫这些话?”
薛翃正欲转身,闻言道:“我只是个才进宫的人,自忖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想成为别人摆弄的棋子。也不想康妃娘娘不明不白的恨上我。”
夏英露道:“现在、本宫该怎么做?”
薛翃等的却正是她这句话,能问出这句话,便证明还留有一点契机。
“娘娘何必问别人?您难道不懂圣上的性子?要怎么做,想必娘娘最是清楚。”薛翃垂眸,“有的人之所以针对娘娘,也之所以忌惮娘娘,无非是因为……”
——夏家。
也只有夏家,是夏英露最后的稻草。
对薛翃康妃的失势与否,无关紧要,但是夏家是能够跟太后颜家抗衡的人,所以就算康妃倒下,薛翃也得让康妃跟夏家明白他们真正的敌人是谁。
正在这时,雪台宫的大门给推开,从外又匆匆走进几个打伞的人。
为首的一个,大脸盘,小眼睛,眼神冷飕飕地,正是太监田丰。
田丰上前给康妃行礼,阴阳怪气地说道:“娘娘恕罪,奴婢奉命,要将娘娘身边伺候的几个人带去慎刑司审讯。”
康妃道:“是因为冷宫死的那个人吗?”
田丰笑道:“娘娘的消息果然灵通,已经知道了吗?不错,正是因为冷宫里的那个人。”
康妃盯着田丰:“皇上是怀疑本宫了?”
田丰道:“奴婢可不敢乱说,只是皇上交代了让奴婢审讯而已。”
康妃缓缓吁了口气,回头叫了心腹的宫女过来,吩咐了几句。
田丰便上前跟雪台宫的人交接,将素日很得力的几个近身的太监,宫女,嬷嬷尽数点了名,足有十几个人,命手下像是驱赶猪羊一般带了出门。
薛翃在旁边看着,见康妃自始至终倒是保持着镇定。
这自然是方才那番话起了效果,不然的话,以康妃的性子,此刻自然会呼天抢地先大闹起来。
田丰见康妃如此冷静,却也觉着意外,临行看向薛翃:“仙长是来给娘娘看病的?可是要走?”
薛翃道:“正是要走了。”
回头向着康妃打了个稽首:“请娘娘保重玉体。”
康妃这才出声:“多谢你今日特来给本宫看诊,不管如何,本宫承情了。”
听了这般口吻,对上康妃的眼神,薛翃确认她已经明白。
来的时候,是有专人给田丰打伞,可此刻田丰却亲自提了一把伞打开,替薛翃撑着,又殷勤地叮嘱:“地上滑,仙长留神脚下。”
这一行人离开了雪台宫,身后,雪台宫沉重的宫门重又关了起来。
田丰盯着看了眼,才笑道:“大风大雨的,仙长何必亲自跑这一趟。看她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薛翃道:“田公公如此,不怕得罪了夏太师吗?”
田丰苦笑道:“奴婢干的就是得罪人的活儿,上回杖毙王嬷嬷,还是奴婢进养心殿回禀万岁爷的,那会儿夏太师就在场呢,看他的脸色,只怕要生吃了我。又有什么办法,我们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怪就怪这康妃娘娘,不知天高地厚地对您动手,别说是皇上,连奴婢也气的很呢。”最后两句,声音里透出谄媚之意。
薛翃扫向前方:从雪台宫押出来的那些人都在前头,风雨之中,有人忍不住哽咽出声。
薛翃垂眸:“田公公,之前万岁跟我提到冷宫里那位贵人的血书,说康妃娘娘做了不可饶恕的事,不知是怎么样?”
田丰起初自然是敌视薛翃的,但直到现在,只怕是真正的蠢人才不知道皇帝对这位女冠子的宠爱,先前有个丽嫔,如今又有个康妃,田丰自然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假如是别人问出这话,田丰只怕立刻要啐一口,但听薛翃这般问,便一五一十偷偷说了。道:“明知道皇上因为昔日端妃行刺的缘故忌讳鹿肉,却撺掇张贵人进献,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天底下还是有报应的。”
薛翃说道:“端妃的事我就算远在千里之外,也有所耳闻,当时只不肯相信,难道是真的?好好的为何要行刺万岁?”
田丰道:“这、这谁又知道呢?兴许是活的不耐烦了吧”
“公公是皇上的近身得力之人,也不知道内情?”
田丰咽了口唾沫,迟疑了会儿,才又说道:“仙长,这话奴婢悄悄跟您说,您可千万别往外说出去。”
薛翃说道:“小道可是个多嘴之人吗?”
田丰才道:“奴婢隐隐听说,当初薛将军仗着兵权在握,屡建军功,有不臣之心,商量好了跟端妃里应外合,颠覆朝纲呢。”
薛翃不禁笑道:“这话,连小道这种方外人士都觉着不可信。皇上竟然信了吗?”
田丰道:“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呢?”
“除非……”薛翃迟疑。
“除非什么?”
“除非端妃亲自动了手。”
“这个、”田丰一顿,“有两个小宫女倒是供认,说端妃动手了。”
薛翃道:“事发那天晚上,公公也在场吗?可看见了?”
田丰的脸色微妙地僵了一下,然后说道:“那时候奴婢还没资格伺候皇上身边呢,是郑公公在。奴婢当然也没有看见什么。”
薛翃笑道:“但现在田公公已经是皇上身边不可或缺之人了,将来只怕前途无量。”
田丰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安,听了这句,才又露出笑容:“虽然说奴婢还不敢当,但多谢仙长吉言啦。”
次日,甘泉宫郝益早早派了小太监来给薛翃送素菜吃食,又催促她尽快往养心殿去。
薛翃吃了早饭,带了小全子出门。
眼见快到养心殿,却见有两名身着红色官袍的大人正从养心殿门口出来。
头前一位,正回头跟身后的人不知说着什么。
小全子忙道:“是内阁的几位大人,道长看,高侍郎也在。”
薛翃也早看见了,头前说话的是高彦秋,他身边那个离后一步的不容忽视、丰神俊朗的身影,却是兵部侍郎虞太舒。
高彦秋好像在发脾气,声音低低的含着愠怒。
虞太舒还是那样神情镇定,不见任何喜怒,只是在高彦秋说完后,他低声细语地回上一句。
兵部侍郎显然也看见了薛翃,回答高彦秋的时候,双眼抬起,不动声色地看向薛翃。
正高彦秋回头,看见薛翃的那一刻,老头子皱紧眉头。
然后,高彦秋直直地走了过来。
两人之间相距本就不远,高彦秋走了七八步,就到了薛翃跟前,他凝视着薛翃,又扫向旁边的小全子跟那两名小太监:“我有几句话要跟和玉道长说,你们先走开些。”
小全子迟疑地看薛翃,却见她一点头。
于是三名小太监才齐齐地后退了数步。
虞太舒在高彦秋身后四五步远的地方站住,垂眸凝神,神情淡静。
薛翃稽首:“高侍郎有礼了。”
高彦秋又高又胖,站在薛翃面前,越发显得她身形纤袅。
高侍郎看她神色清冷,又如此称呼,便道:“哼,果然是出家了,真的是这样冷面绝情起来了。”
薛翃道:“请高侍郎见谅。”
高彦秋眉头更加皱深了几分,按捺不住道:“可是我有几句话要跟和玉道长说,你虽然自诩出家,我也当你是修道之人,可有的人却不这么认为,他们心心念念记得你是高家的人呢!所以你所做的一些事,他们就会以为是老夫的主张,认为是老夫别有用心,指使你这么做的!你倒是清闲自在,却害的老夫出来顶罪!”
高彦秋很不负他的“大炮”诨号,说到最后,几乎咆哮起来。
薛翃不为所动:“我不明白侍郎说的是什么?谁推侍郎顶罪,又是因为什么?”
高彦秋粗声道:“你别装糊涂,康妃娘娘的事,不是你惹出来的?夏太师先前把我骂的狗血淋头,你当然是不知道。”
薛翃微微一笑:“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据我所知,康妃娘娘的事自有圣上处置,太师为难侍郎实在是大不明智。”
高彦秋直眉楞眼地瞪着她:“这话你不如跟太师说去,看他是怎么明智地回答你!”
薛翃淡淡道:“侍郎稍安勿躁,想必太师只是一时冲动,以太师的为人,定然很快就会明白这些事跟高侍郎无关的。”
高彦秋见她从头到尾都是一派淡然处之不当回事的样子,气的胡子都飞起来:“你说的轻巧!你……”
正在这时,虞太舒走到跟前,他咳嗽了声:“侍郎,这儿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高彦秋横向他:“怕什么?难道我说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
虞太舒沉声静气道:“仙长所说的有道理,太师应该是一时气恼而已,且方才太师已经去了雪台宫,凡事只要说开了就好了。毕竟张贵人之死,的确跟和玉无关。”
薛翃听了这句,不禁抬眸看过去。
——虞太舒这话,倒像是未卜先知,知道夏英露会把她给太后跟皇后设计了的真相跟夏太师解释似的。
高彦秋磨了磨牙,斜睨薛翃一眼,咬牙喝道:“那好吧,只盼千万别再有下次!”
一拂衣袖,往前而去。
虞太舒却并没有立刻跟着离开,缓声说道:“仙长虽是出家之人,可毕竟俗家在京内,倘若得闲,最好回府探望探望。”口中温和地说着话,双眼却直直地盯着薛翃。
薛翃对上他的凤眸,看出虞侍郎的眼神之中暗潮隐隐,好像还有许多话没说完,又好像在等待她的回答。

第30章

四目相对, 薛翃眼前突然出现这样一幅场景, 一个矮小的身影站在身形高挑的男子前方,郑重地说:“一定要记得我的话。”
男子沉声道:“我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