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完后笑道:“你很有心了,不仅有心办好差事,还很诚实,并不居功自傲。”
阑珊道:“微臣本就没什么可居之功,一切只是分内,尽忠报君而已。”
“尽忠报君……”皇帝颔首笑道:“杨爱卿,你这位部属很好。年纪虽轻,进退应对自如,言谈对答亦甚是缜密动听,将来只怕也自有一番成就啊。”
杨时毅道:“皇上不怪他年少轻进,有失谨慎,就是他的福分了。”
皇帝道:“他虽年轻,却未必有冒进之嫌,何况还有你杨爱卿在旁督察着。圣孝塔的修缮,你们二人缺一不可。”
“多谢皇上恩许。”杨时毅躬身。
皇帝抬手在下颌上轻轻抚过,终于道:“杨爱卿就罢了,他什么也不缺。舒阑珊,你的差事做的很好,朕十分喜欢,说罢,你想要点什么奖赏?”
他扫了一眼庆德殿内,道:“这殿内都是珍器重宝,你只管开口,不管你要什么,朕都会应允。”
终于来了。
阑珊屏住呼吸,浑然没留意杨时毅正悄然瞥了她一眼。
“回皇上,微臣不敢讨要奖赏,只不过……”阑珊深吸一口气:“微臣有一句话,不知能不能面禀皇上。”
“哦?你只管说。”
阑珊道:“微臣只是、愚见,觉着这圣孝塔寓在圣人之孝,自然不容给人玷污分毫,毕竟自太/祖而下,历代帝君皆以慈孝著称,就如同今时今日,本朝的天伦和孝……因此微臣更加无法容忍有人借圣孝塔来离间天家父子天伦之情,我虽卑微无知,却也听说荣王殿下本性虔孝,他自然更是明白太/祖皇帝侍太上圣母的仁孝之心,又岂会在这圣孝塔上动手脚?求皇上明鉴。”
杨时毅垂着眼皮,并不觉着意外。
皇帝有瞬间的沉默,然后说道:“原来,你不要奖赏,却是要给荣王求情。”
阑珊跪地:“微臣大胆、但所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若有冒犯不对之处,还求皇上宽恕。”
又过了片刻,皇帝说道:“朕听说,你向来跟荣王过从甚密,交情不浅,今日你竟当面跟朕为他求情,可见这话不是平白而来。”
阑珊似乎听出皇帝语气里的不悦,她心头一颤。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当下把心一横道:“臣虽然只是区区九品,人微言轻,但却也知道士为知己者死的道理。当初臣没上京之前,就蒙荣王殿下重用,且几次救过微臣性命,若是殿下遇事而我袖手无言,岂非是猪狗不如之辈,非但连这个九品官做的有愧,简直也不必为人了!所以才斗胆跟皇上进言……”
阑珊还未说完,皇帝已经笑了起来。
阑珊不知吉凶,忙抬头看了过去,却见皇帝笑意明朗,这敞怀而笑的模样,更跟赵世禛显得几分相似。
皇帝捋着下颌的胡须:“朕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杨时毅从旁沉声道:“请皇上恕罪,舒丞上京日浅,官职低,又只懂做事,更加不会什么应酬交际,面圣也是首次。微臣日后会好生的教导他规矩体统。”
皇帝笑道:“教导什么?教的跟你杨首辅一个样儿吗?那只怕就没了今日这份敢言敢进的气魄跟趣味。”
皇帝说了这句,转头看向旁边道:“雨霁。”
一直跟在身侧的雨霁公公忙躬身:“奴婢在。”
“他虽不想要奖赏,朕却不能薄待,你就带他下去到阁子里转转,有什么喜欢的,替朕赏给他就是了。”
雨霁笑道:“奴婢遵命。”
阑珊心头懵懂,不知自己苦心孤诣说了这番话到底奏了效没有,若是没有的话,或许应该再多说几句……毕竟面圣的机会不是天天有,何况这个机会又是拼了老命才得到的。
正犹豫间,接到了杨时毅送过来的眼神。
阑珊忙低头:“微臣叩谢皇恩。”
且说雨霁公公领着阑珊,往内殿走去。
雨霁且走,且不住地打量阑珊,笑道:“我之前听张恒说起翎海的事情,张恒很少夸人,提起‘小舒’,却是赞不绝口。我还以为他夸张其次了,今日看到舒丞才明白他为何那样推崇你。”
阑珊正在寻思皇帝的态度,听了这话忙拱手:“公公,卑职很不敢当。”
雨霁见她生得犹如温玉,不仅是容貌出色,性情也温和的令人舒服,像是天生的惹人喜欢的气质。
“只是你未免太大胆了,怎么竟在皇上面前提荣王殿下的事情呢?”雨霁笑着说阑珊吓了一跳:“公公,我说错了吗?”
雨霁笑道:“别怕,你并没有说错,只是出乎我的意料而已。”
阑珊迟疑了会儿,壮胆问道:“公公,我说的话,皇上会听,还是会……会恼?”
“哈哈,”雨霁笑了几声,道:“你放心吧,你还在为殿下担忧是不是?其实已经是雨过天晴了。”
阑珊不懂:“这话何意?”
雨霁却并不回答,只从旁边格子上取下一尊毫无瑕疵通体清透的小玉香炉,上雕着飞龙舞凤:“你看这个好不好?”
阑珊一愣:“啊,自是上好的。”
“可中意吗?”
阑珊这才明白他是要代替皇帝赐给自己,忙推辞道:“不不不,不敢。”
雨霁笑着把东西放回去:“可见你不中意这个。”
于是仍领着阑珊继续往内,眼前各色的宝物一一掠过,阑珊心里却只惦记着雨霁方才的那句“雨过天晴”。
雨霁当然也知道她的心意,走了片刻才道:“你跟杨大人虽是同门,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类型。杨大人呢,心事都藏的深深的,怎么也叫人看不透他心里想什么,你呢,什么都写在脸上,清楚明白的。”
阑珊摸了摸脸:“是、是吗?”
没有这么明显吧?但是自己面对这些自然都是人精里最顶尖的,恐怕真的瞒不过也是有的,一时有点后怕。
雨霁看着她惶恐之色,笑道:“放心,这不是坏事儿。至少我喜欢你这样的,简单明白纯粹的,皇上……目前应该也是喜欢的。”
阑珊略松了口气:“公公方才说……”
“雨过天晴?”雨霁果然眼神犀利,接着笑说:“杨大人的嘴可真严啊,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你来提这种无谓的要求呢,还是事先真不知道?”
阑珊心惊,却更加不懂了。
雨霁却道:“哟,这个好!”他把拂尘递给身后的小太监,自己举手将眼前一个匣子取下,才一打开,眼前光芒闪烁!
里头竟是一颗小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氤氲光动,照的眼前都明亮了许多,难得的是这光芒甚是柔和,一点儿也不刺眼。
雨霁笑道:“这个怎么样?晚上放在屋子里,连蜡烛都不用点,还不伤眼睛。之前皇上很喜欢的,把玩了数月才又叫放了回来。”
阑珊听到“蜡烛不用点”,却有点动了心,这岂非省了很多钱?
可探头凝眸细看了半晌,仍道:“这么名贵,卑职可不敢要,就算是可以省了灯油钱,但若给歹人盯上,岂不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且若白丢了,又可惜了儿的,又落了罪过。”
雨霁没想到她竟有这样一番说辞,一愣之下哈哈大笑:“好好好,真有你的。”
当下又把这夜明珠放了回去。
大概是高兴了,雨霁又说出了一番令阑珊惊喜交加、心也放回肚子里的话。
“我知道你惦记的是什么,不过是荣王殿下安危而已。其实皇上并不是真的信了那贼人的话,只不过觉着荣王殿下做事太过招摇了些,所以借机稍微惩戒。”雨霁重又抱着拂尘,缓步而行。
他且走且四处张望,皇帝既然发话要赏赐,总要找个合适的阑珊喜欢的东西。
嘴里继续说道:“索性再告诉你一件事,在圣孝塔佛光现世的第二天,也就是昨儿,皇上已经下了旨意,不仅赦免了殿下的罪过,且封了荣王殿下为北镇抚司第一任的镇抚使。”
“真、真的?!”阑珊惊呆了,她愣愣地听着,浑然不知泪已经先涌了出来。
雨霁还未发现,自顾自说:“你们杨大人是个最消息灵通的,他自然早就知道了,所以我说他嘴严,怎么半点儿风声都没透给你呢?让你冒冒失失的……”
说了这句突然觉着异样,回头看时,见阑珊已经落后了一步。
雨霁瞧见她正侧身拭泪,又惊又笑,道:“哟!怎么说苦就哭了,这可是好事呀。”
“是是,是好事,我、下官是喜极而泣,”阑珊急忙抬起袖子拭泪,又忙向着雨霁深深地行礼:“多谢公公,多谢!”
雨霁看着她真情流露的赤诚之态,笑道:“不用谢我,我只是跟你说一声而已,你横竖出去就知道了。何况你要谢的是你自己,皇上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这么快的赦封殿下,那日看到佛光,心情大好,回头就下了旨意呢!你啊,如今可是殿下跟前儿的大功臣了。”
阑珊很是羞窘:“我哪里就当得上,若不是因为我,殿下也不会有这一场无妄之灾。”
“你啊,还是不懂。”雨霁看着她眼皮儿微红湿润的样子,笑着摇头,“殿下素日的行事便很招摇,皇上一直想给他些教训呢,毕竟玉不琢不成器,也正是看的重,才想去琢磨他。”
雨霁说了这句便停下了,皇帝内心还是钟爱赵世禛的,所以才肯费心调/教他,之前翎海之事,也是明面敲打暗地放过。
荣王跟舒阑珊过从甚密,这很刺皇帝的心,若不是因为这两件儿事,那也是会找出别的因由来教训的。
不过也好,这一试,果然就试出了谁是真金。
阑珊方才所说“士为知己者死”,间接地澄清了两人间的关系,皇帝又看她斯文清秀,一派温和,绝无任何妖娆风流之态,并不是那种会祸国的董贤韩子高之流,且圣孝塔之事又做到他心坎上,由是之前的心气儿便烟消云散。
最重要的是,这北镇抚司的设立自然不是一朝一夕的,镇抚使的人选当然也早有考量,只是如何名正言顺的让赵世禛上去,皇帝还在考虑,经过这一次先苦后甜,先压后升,再加上圣孝塔的“佛光”扶持,当然便顺风顺水儿了。
雨霁望着阑珊聆听的模样,在她的肩头轻轻地拍了拍,语声温和:“听闻你为了圣孝塔,这大半个月不眠不休的,怪道人看着憔悴,如今大事已了,你年纪轻轻的,一定不能大意,要好生保养才是,朝廷要是多了似你这样的朝臣,皇上还有什么可操心的?”
阑珊听他这样高看自己,只觉着受之有愧,便红着脸只管道谢。
雨霁见她脸红红的不敢抬头,甚觉单纯可爱,便又笑了几声,又苦恼道:“到底挑点什么好呢?”
阑珊才要跟他往前走,忽然看见旁边地上放着一个颇大的匣子,不是木质,倒像是青铜等物铸造,表面有着斑驳的纹路,孤零零地放在最底下。
她便问道:“这是什么?”
雨霁止步扭头:“这个……这是什么来着?”
他竟也忘了,忙叫小太监把匣子打开,却见里头有一块已经褪色了的绸缎,掀起缎子,雨霁道:“啊!原来是龙纹甲!”
阑珊好奇,细看那物,绵绵密密,像是有年岁了,闪烁着黄褐色的微光。
“公公,这是什么?”
雨霁道:“你拿着试试。”
阑珊大胆抬手摸了一把,冰凉滑润,才上手摸起来似是软的,可用手指捏一捏,却又是坚硬无比,且有些沉重。
用了点儿力气试着拎起来一些,依稀看着如同贴身的里衣形制。
“这不是丝绸织物,也非单纯的金银等物……”阑珊疑惑,“而且这个工艺很是复杂难得,……这是怎么造出来的?”
雨霁见她很有仔细研究一番的样子,便笑道:“这个叫龙纹甲,的确不是本朝的工艺,是山西那边进贡的,说是在一个山洞里发现的,不知来历也不知何物,但是不怕火烧也不怕刀砍,地方上不敢藏私,就丞到宫内了。你喜欢这个?”
阑珊本来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只要赵世禛无碍,她的目的已经达成。
可听到说“不怕火烧也不怕刀砍”,蓦地心头一动。
“我、我若是要这个,算不算逾矩呢?”阑珊小心翼翼地问。
雨霁笑道:“皇上对此物的兴趣不是很大,本来要赏赐给皇子们,可是这甲只有一件儿,总不能厚此薄彼的,所以才一直留在这里招灰呢,你要了去倒也好,怕是……”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才又意味深长地笑道:“怕是会物尽其用。”
阑珊倒是没在意雨霁神色的变化,只喜滋滋地说道:“那么我便大胆讨要这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对于小舒的努力还是很肯定的,替小舒鞠躬感谢~~今天的章节可以这样——震惊~某小媳妇辛苦打工只为替夫君搞一件神秘内衣~二更君会在下午四点左右哦,么么哒!

第 93 章

且说雨霁领了阑珊出外, 向皇帝禀明, 她挑的是龙纹甲。
皇帝略有点意外,却也笑道:“好眼光。”
雨霁建议说道:“皇上,那放着龙纹甲的青铜匣子有些沉,不如换一个轻点的箱子,派人送到舒丞的府邸吧?”
皇帝点头:“你去办就成了。”
这边杨时毅又跟阑珊叩谢了恩典。这才双双退出殿内。
有小太监来领路, 阑珊跟在杨时毅身后缓步往外而行,走了片刻,实在忍不住笑声唤道:“大人……”
杨时毅脚步不停, 也未回头, 只淡淡地:“怎么?”
阑珊说道:“大人, 皇上已经下旨赦免了荣王殿下,您、知道这件事儿吗?”
“本官也是昨夜才知道的。”
阑珊愕然而忐忑:“那、大人为何不跟我说一声……”
话音未落, 就知道自己造次了。
她并没有把进宫给赵世禛求情的事情跟杨时毅透露,而以杨时毅的身份, 当然也不可能巴巴地告诉她赵世禛转危为安的消息。
果然, 杨时毅道:“你心中所打算的事情,可曾跟我说过吗?”
阑珊低下头。
杨时毅又道:“你可知你今日只是运气好?皇室内部的事情,岂容你一个九品小官插嘴, 何况皇上最讨厌别人插手自己的家事。”
阑珊不能反驳,便低声说:“我、我只是没有别的办法……”
杨时毅却忽然问道:“你当初为何选择留在工部?”
阑珊仓促看他一眼:她当然想留下来为赵世禛做点事情, 可这话万不能跟杨尚书说。
可她不说,不代表杨时毅不知道。
杨时毅道:“那时你问我如何挽回圣心,你就是为了在圣孝塔上做一做手脚, 好替荣王殿下脱罪,是吗?”
今日杨大人的态度似乎格外冷硬些,不是素日里和风细雨不动声色的了。
阑珊越发气虚,小声道:“殿下是给冤枉的。”
“那也跟你无关。”
“跟我有关……”她的口气虽软,却很坚决。
杨时毅看她一眼,倒也无语。
过了片刻,眼见将到宫门,杨时毅才又说道:“我只再问你,你方才在圣前说,士为知己者死,你真的当荣王是你的知己吗?”
“是、是。”
“那他……荣王殿下又把你当做什么?”
阑珊的心一颤。
不管是什么,总之绝不会是知己。
杨时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好自为之吧。”
他们来的时候,是一块儿的,往回走,杨大人却把自己的得力下属抛在了宫门口,自己先去了。
阑珊看着他端直的背影觉着,杨大人好像是生气了。
是因为自己贸然在御前给赵世禛求情吗?
但是以他这样缜密的性子,又怎么会得知赵世禛无恙的消息而丝毫也不透露给她,除非是故意的。
阑珊想了半晌,嘀咕道:“我还生气呢!早点告诉我又能怎么样?能掉了你尚书大人的架子吗?”虽知道杨大人怕是自有考量,但背地里腹诽几句却也无妨。
想到自己在御前绞尽脑汁地说那些求情的话,忍不住伸手抓了抓腮。
杨时毅先一步回到了工部。
温益卿正自军器局回来,到了部堂的院中,将军器局研制弩机的进展说了一遍。
杨时毅淡淡道:“只要告诉我最后的结果就行了,中间如何,你自盯着,不必事事回禀。”
温益卿发现他的脸色跟平日仿佛不对,又知道他今日是带着阑珊去面圣的。
如今竟一人回来。
忍不住问道:“大人,今日面圣可顺利?”
杨时毅抬眸看了他一眼:“嗯。”
温益卿想了想,不便多问。
正要退下,杨时毅道:“你想说什么?”
温益卿沉默片刻:“舒阑珊先前求辞官,大人心里其实根本不想让他走的,是么?”
杨时毅的眼睛微微眯起:“嗯?”
“荣王殿下给诬告,此事传遍京城,人人都以为殿下危殆,可是大人心中应该自有考量吧。大人明明知道皇上对于荣王,是外严而内宽的,不至于因为此事就降罪。”
杨时毅听着温益卿的话,眼中流露出激赏之色,一笑道:“不愧是益卿,对于局势看的比大多数人都清楚。”
得了首辅大人夸奖,温益卿却毫无自矜之色,仍是面色如常道:“益卿不敢,毕竟先前传的风雨飘摇,什么夤夜开城罪涉反叛之类……其实直到圣孝塔大放佛光的时候,我才终于肯定荣王殿下无事。”
“那你又为何说本部堂不想让舒阑珊走呢,明明本部堂已经许舒丞辞官,是舒丞自己改变主意的啊。”杨时毅微笑。
温益卿看着对方幽深的双眸:“大人这欲擒故纵的法子很是高明,恐怕舒阑珊至今也不知道,其实不是他要留,而是他根本没有走的机会。大人之所以主动提答应他辞官,不过是因为知道,舒阑珊为了荣王殿下的事绝不会就这样离开,大人故意不告诉他荣王终将无事,不过是以退为进,推挤他甘心情愿留在工部,并杜绝他以后再萌生退意的隐患吧。”
“哈哈。”杨时毅笑的眉眼生辉,“益卿,你把本部堂看的如此之透,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温益卿道:“我也是有些出乎意料,没想到大人对他如此看重。”
“怎么,益卿是察觉到危机了吗?”杨时毅扬眉,唇边有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是因为看出了阑珊才能的确过人,觉着自己将被比下去了?”
“大人知道我不是那种妒贤嫉能的人。工部有出色的人才,我更高兴。”
“其实不管外头的人如何猜忌,我还是知道你的……”杨时毅的脸色稍霁,微笑道:“阑珊先前屡次冒犯你,你若是想要惩治打压,大可以借机发作,但是你非但没有,反而在公主殿下面前也否认阑珊动手的事实。这已经是看出你心胸宽厚,能容人之雅量了。”
温益卿一时没有说话,片刻才悻悻道:“可我竟不知道,他既然身负绝世才华,为什么性格那样……难以相处。”
不,温益卿话一出口就觉着不对,平心而论,阑珊的性子并不难相处,恰恰相反,她对其他人都极好脾气,比如先前给西窗责骂却不发一声,倒并非单单因为西窗是赵世禛的人的缘故,工部内部也有很多人对她持有异议,但阑珊极少辩解,就算听见有人背后非议,她也并不恼怒,也绝不会主动上去辩解。
唯独对他!
唯独跟他相对的时候,针锋相对,分毫不让,甚至……那天阑珊挥掌打他的时候,温益卿明显地看到她眼中的杀气!是真的想要他死啊……
还有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旁边的杨时毅仿佛听见了温益卿的心声:“对了,那天阑珊对你动手的时候,她好像说了句什么话?”
温益卿心头一动,终于垂眸道:“也没什么,无非又是骂了我一句而已。”
杨时毅凝视着他,未必全信这句,却也并没有再问。
突然温益卿道:“尚书,我有一事不解。”
“何事?”
“为什么舒阑珊,跟我像是八字不合、前世宿怨一般?我并不是故意针对他,有时候也想跟他好好相处,可总是适得其反,事与愿违的。”
杨时毅笑了,向来内敛的温郎中,这会儿也是苦恼的没有法子了,所以想跟自己取经吗?
“你为何不亲自问阑珊。”终于,杨时毅回答,“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比问局外人要好的多,也更容易解决症结。”
阑珊那边儿,虽然给杨时毅扔下了,但是因为从雨霁那里得了实信,这在心口上压了大半个月的石头总算不翼而飞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回工部的路上唇角都是上扬的,只在进公事房的那瞬间,笑容才忽然消失。
原本她所坐的圈椅上多了个人。
阑珊皱紧眉头:“温郎中?”
温益卿居然在自己的房中,坐着她的椅子,莫非是走错房间了吗?
温郎中的脸色却是平常:“舒丞,请坐了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