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做了什么?”她有些后怕。
阿弦清楚地记得在送走了岳青后,松懈之中被那恶鬼上身,然后……
记忆里有马蹄声,似是袁恕己怒声喝骂,而她不管不顾地着急要去一个地方,找一个人……一切疯狂而又绝望。
“你什么也没做。”英俊说着,手拢在她细细的腕上:“别怕。”
他的声音仿佛有极大魔力,阿弦心安,又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莫名想起袁恕己满含怒气的脸,忙问:“难道是袁大人救我回来了?”
略略沉默,英俊“嗯”了声:“是。”
阿弦疑惑道:“我记得我好像做了什么……我有没有……冲撞大人?”
英俊还未回答,帘子撩起,老朱头端着一碗汤从外进来道:“你还惦记着冲撞别人,镇日里被那些东西冲撞,如今好端端回来已经是不错了,还费心费神地想什么其他!”
他将汤送过来:“喝了。”
阿弦见老朱头神色不对,忐忑接过汤碗:“伯伯……”
老朱头想到今日那番惊魂,叹道:“闹得惊天动地的,几时能让我省心。”
阿弦却道:“伯伯,阿叔的药汤喝了没有?”
老朱头呆了呆:“你还惦记这个呢!”对上阿弦疑惑的眼神,老朱头叹道:“好了小祖宗,他的已经熬上了,等会儿就能喝……”
赌气转身出门,老朱头朝天哀叹:“有个小祖宗,又添了个活祖宗,我的老天爷。”
阿弦放了心,嘿嘿一笑,举起来喝汤,手却有些无力,怕老朱头责怪,便勉强俯身喝了两口。
正好玄影见老朱头出去了,便人立而起,趴在炕边儿上拱阿弦。
阿弦点了点它的鼻头,忽然记起狗叫的声音,她看看玄影,又抬头看向英俊,良久,双眼有些发直。
大概是忽然没了动静,英俊问:“怎么了?”
阿弦的嘴唇动了动:“没、没事。”低下头默默喝汤,捧着碗的双手却抖的越发厉害。
次日,阿弦早早地吃过饭,也不理老朱头让她在家里歇息的话,忙忙地就出了门,临去也并未如先前一样跟英俊打招呼。
她一路神不守舍,将到府衙的时候,身后有人大叫她的名字,阿弦回头,却见是高建。
高建追到跟前儿,问道:“昨儿你是怎么?我正在巡街,忽然看见朱伯伯跟发了疯似的,食摊也不顾了,那十几个客人差点儿也都一哄而散,是我看着才得稳妥。后来才听说是你出了事,把我吓得半死。”
阿弦道:“没什么,现在已经好了。”
高建又问道:“对了,朱伯伯为你发疯是应当的,怎么英俊叔也跑出城去?”
阿弦眨眨眼:“他、他大概有事。”
高建笑道:“我还当英俊叔也追着你跑出去的呢,不过想来也不可能,他的眼睛不好,仓促中哪里找车,又怎么会比朱伯更快……”
高建自顾自说着,阿弦却全然听不进去了。
两人正在门口说话,里头左永溟出来,见了阿弦,神色有些古怪:“你没事了?”
阿弦道:“左大哥,没事了。”
左永溟道:“昨儿你……”本是想问,不知为何又停住,“罢了,快进去吧。”
阿弦答应,又跟高建作别,才入府衙。
顷刻来至书房,探头看时,见袁恕己正坐在书桌后,阿弦入内见礼,又道:“大人,昨日多谢你援手。”
袁恕己抬头瞥她一眼:“没什么。”
阿弦发现他脸颊上青紫了一团。
看见这团伤的时候,竟觉着自个儿的右手隐隐做疼。
如此又过了数日,太平无事。
阿弦手上的肿已经消了,袁恕己脸颊上的伤痕也随之痊愈。
这日天黑,眼见是吃晚饭的时候了,袁恕己问道:“小弦子回家了没有?”
吴成道:“方才去看了眼,还在府库里看那些失踪人口的档册呢。”
袁恕己道:“他这几天是怎么了,我记得以前是随时随地都想跑回家去,如何竟一反常态,怎么,难道那家里有什么老虎会等着咬人?”
吴成笑道:“您是指那位英俊先生?”
袁恕己道:“我说了吗?还是说他长得真像是什么老虎?”
吴成道:“这位长得却是半点儿不像,恰恰相反,要不然怎么会引得半城的姑娘媳妇们神不守舍,连那个有名风骚的吉安老板娘也都春心荡漾。”
袁恕己听提到陈三娘子,道:“这位陈娘子这几日可有什么动作?”
吴成道:“无非是往朱家多跑了几趟,大人为什么对她如此留意?”
袁恕己摇了摇头:“不知道,大概是觉着这个女人有些不同寻常。”
吴成笑道:“的确有些不同寻常,是了,正有件事要跟大人说,方才我……”他上前,在袁恕己耳畔低低说了两句。
袁恕己转头问道:“当真?”
吴成点头:“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袁恕己把手中公文搁了,摸着下颌想了会儿,忽然笑起来。吴成见他笑得有些奇异,便问:“大人想做什么?”
袁恕己咳嗽了声:“没什么。”
府库。
油灯之下,阿弦仍在翻看沧城的人口册子,这已经是最后一份了。
这几日她得闲便跑来查探,却终没发现跟英俊有关的档册记录,阿弦也不知这到底是好是坏。
不知不觉翻到最后一页,阿弦揉了揉有些发花的眼,看清是“蒲瀛”两个字。
可扫见这个名字,眼前的字迹忽然似跃动起来,重重叠叠,乱了笔法。
阿弦以为自己看了太久,定睛再看,那墨字仍是涌动不休,若狂风席地卷起沙尘,纷纷扬扬。
阿弦怕迷了双眼,下意识地歪头躲避,却就在瞬间,那风沙里奔出一队人马来,个个手持兵刃。
在他们前方,是一个趔趄奔逃的影子,却终究避不过,被那帮人赶上,领头一个俯身,不由分说,手起刀落,一声惨叫!
心怦怦乱跳,阿弦跳起身来。
这数日她看了无数卷宗,见了无数离奇场景,但又一次生死在眼前立见,仍是让她无法镇定。
正在心惊肉跳,身后有人幽幽道:“在干什么?”
阿弦正紧张之时,冷不防听这样一声,更是吓得大叫,那人忙上前握住她的手腕:“是我。”
阿弦这才看清是袁恕己:“大人……您怎么会来这里?”
袁恕己瞥了一眼她放在桌上的卷宗:“我听说你还没回家,特意过来看看。怎么,你莫非又发现什么了?”
阿弦也扫了扫那卷宗上的名字——“蒲瀛”,大概就是那可怜的死者了吧。她有些不忍地转开脸:“没什么特别的。”
不过又是一条湮没于匪祸中的人命而已,这两日她看的够多了。
袁恕己见她脸色泛白,当即将那卷宗合上:“好了,今儿就到这,你陪我出去一趟。”
阿弦不知袁恕己是想如何,一时也打不起精神询问,只当是有什么公干,便随他出了府衙。
两人也未骑马,只沿着长街往前而行。
因为入夏,天气渐渐炎热,不再似寒冬腊月般街头无人,更有些百姓出来在门口纳凉闲谈,看着热闹多了。
阿弦扫了眼周围,徐徐松了口气,感叹道:“自从大人来后,城内安稳多了,以前入夜后,街头上断没这么多人走动。”
袁恕己长笑一声:“小弦子,你这是在恭维本大人么?”
阿弦悻悻道:“我说实话而已。”
袁恕己低头笑看她道:“知道。”又走了六七步,他才说道:“我听着也很喜欢。”
阿弦心里一动,忽然却想起了前几日在家里,英俊似乎也曾说过一句……
“但是我很喜欢。”
袁恕己道:“你这几日回家都很晚,老朱头没说什么?会不会怪我让你太劳累了?”
阿弦道:“伯伯知道我是当差,并没二话。”
袁恕己道:“那么你那个英俊叔呢?他也没话?”
阿弦摇摇头,并不回答。
袁恕己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记得先前一提起他,你就眉飞色舞,怎么现在却像是斗败了的公鸡?”
阿弦正皱眉,袁恕己陡然止步:“啊,到了。”
阿弦不知他说什么,抬头看时,陡然怔住,面前一面匾额,上写着“吉安酒馆”四个字,旁边挑着个竹篾灯笼,里头灯火通明,有男男女女的笑语喧哗。
“大人来这里做什么?”才问一句,袁恕己已经率先走了进去。
地上有十数张方桌,几乎座无虚席,有人喝醉了趴在桌子上半睡,有人正觥筹交错大声交谈,还有的才刚落座,呼唤小二。
伙计应接不暇,一时没看到门口的两人,袁恕己扫了一眼,往内而去,阿弦略微迟疑,只得跟上。
原来这酒馆外头是公座,里头却另设十几雅间,用落地的格门隔开,供客人密谈。
袁恕己且走且看,走到一间,陡然止步,笑道:“噫……”
阿弦随着看去,惊怒交加:“喂!”不由分说将门拉开,直闯入内。
第56章 跟我回
雅间里头, 相对而坐的是两个人, 侧身对着槅门的那位,着一袭酱红色蔓枝纹胡裙, 同色窄袖小衫,里头露出大幅乳黄色裹胸, 就算是在这般炎热的夏夜,也算是衣衫单薄了。
这人正举手捧着酒壶, 给对面的人倒酒,虽说是倒酒,身子却如花枝一样向着那边儿倾斜过去,两只水汪汪的眼睛更是不停的瞥着那人,仿佛是在暗送秋波,而裹胸底下, 那饱满两团更似呼之欲出。
在对面那位,身着一袭旧的麻布素白长袍, 腰间系着淡褐色袍带, 略略垂眸,轩然坐在垂落的芦苇帘前。
他的长指间捏着一方敞口酒盏,里头酒液荡漾,而他若思若想, 将喝未喝。
虽是在这声色犬马七情六欲纵横的小酒馆内,却似舒啸东皋,赋诗清流,风姿华章, 不可方物。
这让阿弦陡然色变的之人,居然正是“朱英俊”。
阿弦猛地将门拉开,闯了入内。
英俊当然听见了响动,却仍是神色微变,只是略抬眸看向门开的地方,手中的杯盏也依旧半擎着。
陈三娘子早放下酒壶,回头看是她,便笑道:“哟,我当是谁这样急性子呢,原来是阿弦来了。”
猛地又看见她身后的袁恕己,立即站起身来:“刺史大人!”
阿弦瞪着英俊,明知他看不见,却仍恼火地盯着他的双眸:“阿叔怎么在这里!”
英俊轻声道:“有些事跟三娘子商议。”
阿弦道:“你有什么事要跟她商议,再说,这两日她一直往家里跑。有什么话家里不能说?”
英俊道:“阿弦……”
这会儿袁恕己已经制止了陈三娘子行礼,只看着里头。
陈娘子也随着看去,便轻声笑道:“他们实在混账,大人亲临竟也不知道,竟叫我失礼了,大人快请里头坐着说话。”
袁恕己道:“三娘子这儿有客,我是不是打扰了?”
陈娘子摆手笑说:“并没有,都是自家人。”闪身入内,引袁恕己落座。
袁恕己且坐且问道:“自家人?”
陈娘子指着阿弦道:“上回我同大人说过,我便也当阿弦是自己的亲子侄一般。这位英俊先生,自然也不是外人了?”
阿弦回头,见她引着袁恕己进来,又如此介绍,立即道:“别瞎说,谁跟你一家人了?”
又转头愤愤地对英俊道:“阿叔跟我回家。”
陈娘子不等英俊开口,忙制止:“还未吃酒菜呢,做什么急着走?”又看阿弦,半是娇笑半嗔怪道:“阿弦,你是同刺史大人一块儿来的,自然也是没吃酒饭,快些听话一块儿坐了吃,我做东如何?”
她不由分说拉了阿弦一把,差点儿将她拉倒。
此刻袁恕己已经落座,见状在阿弦手上一扶,笑道:“小弦子,三娘子盛情相邀,不如就也一块儿同吃?”
阿弦仍是挣扎要起:“我若知道大人是要来这儿,我才不跟着呢。”
袁恕己按着她肩头:“怎么,这儿不好么?还是你的亲戚。”
阿弦正要反驳,陈娘子笑道:“阿弦什么都好,就是脾气犟些,我这里有什么不好的?你想吃什么,我叫厨下做去……对了,常常听陈基说你喜欢吃那个‘雪团子’,正好儿晚上有新鲜上好的大黑鱼呢,我吩咐人炸给你吃可好?”
阿弦怔了怔,因为一句“陈基”,让她瞬间有些恍惚。几乎想问陈三娘子陈基是什么时候告诉她的,又为什么连这个也跟她说了。
心里忽然有些难过,阿弦垂头不语。
袁恕己已经问道:“什么叫‘雪团子’?”
陈娘子掩口笑道:“怪不得大人不知道,这个会做的也少,整个儿豳州怕只有老朱头一个人会,就是把新鲜上等的鱼肉片,留神剔除骨碎等,然后剁的粉碎,再用大量的鸡蛋轻合了,团成团子,油炸,是最考验刀工跟火候的。”
袁恕己惊奇:“怎么只有老朱头一个人会?既然只有他会,你这里又怎么会做?”
陈娘子意味深长地看了阿弦一眼,说道:“这件事儿若不是在这里恰巧说起来,我也是不会对人提的。是我侄儿在的时候,跟我说说阿弦喜欢吃这一口,倘若他心情不好之类的,老朱头就会破例给他做……只是那鸡蛋珍贵难得,所以不会常常吃,我侄儿暗中求我,让那厨子偷偷学会了……虽然不似老朱头一样做的十分好,却也有个六七分了。本来是预备给阿弦一个惊喜的,谁知……”
袁恕己挑眉,转头看向阿弦,道:“没想到这陈基倒是个有心人。”又笑对阿弦道:“怪不得你一心想维护他呢,却是个值得交的真心实意的好朋友。”
阿弦鼻子发酸,心底五味杂陈,只听陈娘子又道:“那是当然了,我那侄儿在的时候,就当阿弦是他亲生的弟弟看待,临走还交代让我多照应……”
阿弦听到这里,陡然起身,往外就走。
袁恕己道:“喂,有好吃的……”
陈娘子也拉住她的衣袖:“阿弦!”
香风扑面,阿弦顿时又想起曾经看见的那幕,急一甩手要出去,却又停下来,回身走到英俊身边儿,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轻轻一拉。
英俊随之起身,被她拽着往外而去。
陈娘子着急起来:“阿弦呀,你这是干什么?才说的好好的。”
袁恕己也仰头张望,却见英俊垂着眼皮儿,不言不语,任凭阿弦拽着,竟是显得十分“乖顺”。
袁恕己莫名觉着这一幕甚是违和,就如一只小猫儿拽着一头狮虎,偏狮虎还驯顺异常。
怔忪中,阿弦已拉了英俊出门。
陈娘子一时顾不上袁恕己,跟着追了出来,强拦住她:“弦子,你胡闹什么?我到底哪儿得罪了你了?你处处给我下不来台?”
阿弦瞪她一眼,正要挣脱,忽然前头酒桌上有人高声道:“说起来那岳家的事儿,虽然听来荒唐,其实也是情有可原的。”
原来是几个围着桌子吃酒的客人,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正在闲谈,不免说起这两日轰动的岳家那宗人伦案子。
另一个道:“这话我不明白,公公跟儿媳通奸,生生地气死儿子,难道还情有可原?”
先前那人道:“那是你不开眼,你可知道在长安,现如今咱们的圣上圣后,还不是一样的……哈哈……”
豳州毕竟地处偏僻,天高皇帝远,这些又是醉汉,说话越发不知忌讳了,轰然四响。
陈娘子见袁恕己未曾出来,倒也不甚怕,又因是熟客,便笑啐了口:“灌了两口黄汤,便不知东南西北了。”
当即吩咐小二劝止,不令他们再喝。
不料那些人见了陈娘子,越发笑起来,有的说道:“何必说那远的,现成不是有个三娘子么?”
陈娘子脸色微变,却仍是笑吟吟地:“果然是快醉死了,竟编排到老娘身上来了。”
座中一人道:“这可不是编排,先前陈基在的时候……”
阿弦趁着陈娘子呵斥那些人的时候,拉着英俊又走,如今已经快到门口了,猛然听了这句,便站住脚。
身后英俊正跟着她而行,冷不防她停了下来,英俊轻轻撞上,忙扶着她腰侧站住,才要往后一步,却觉着阿弦将自己的手松开了。
虽然目不能视物,心里却有种不祥的预感,英俊道:“阿弦?”
耳畔却听到有人道:“你干什么?哎吆!”变成痛呼之声。
伴随着阿弦的怒喝:“你再敢胡说八道!”
无数声音嘈杂起来,堂内人群乱跑,有人受惊,有人看热闹,慌不择路,挤挤挨挨,不免多有磕撞。
英俊身形几度摇晃,只勉强稳住身形,仍立在原地。
又屏息听着耳畔的声响,却听见挥拳痛打声,桌凳杯盘掀翻打碎之声,有人痛呼有人喝彩声……众妙毕集。
又有陈三娘子厉声喝道:“阿弦,你胡闹什么?还不住手!”
但一来众人只顾看热闹,二来酒馆的伙计们都知道阿弦跟陈基最好,不便强拦着她,正在无处可想的时候,还是袁恕己上前,拦腰将阿弦一抱,生拉硬拽地将她扯开了。
袁恕己笑道:“怎么一时看不住你,你就成了小霸王了?”
阿弦兀自气愤难耐:“谁让他们平白诬赖好人声誉!”
先前听见有人嚼舌陈基,正是触中了阿弦心中痛点,积攒的怒气如同油见了火。
那被打之人满地乱滚,哀叫连连。
旁边有人道:“怪不得十八子不快活,陈基在的时候跟他是最好的。”
也有人悄悄窃窃道:“那个、那个拉开十八子的,是不是咱们的……”
一句话未曾说完,被打的那人已经大声叫道:“你打我做什么?我诬赖谁了?我也不过只是说说而已,有本事你去长安,打皇上皇后去呀!谁叫他们开了个好头儿,大家伙儿才都跟着有样学样的呢。”
阿弦怒不可遏:“你这厮!”
袁恕己只得牢牢束住她不敢放手,耳闻此人说的越发难堪,才要喝止,阿弦已指着那人道:“你不要得意,皇上皇后又怎么了,做了丑事不许人说么?就因为是皇上皇后,丑事就能成为美事?就值当你们一个个跟着学么?”
她站直身子,环顾周围之人,最终目光落在陈三娘子身上。
两人目光相对,三娘子先是微微皱眉,有些疑惑,看清阿弦眼中的憎恶之后,猛地想起一事,脸色便变了。
醉人醉语,其实也算不得什么,袁恕己本还想喝住他们也就罢了,忽然听阿弦说出这句,忙咳嗽道:“行了。”
阿弦却仍咬牙道:“有朝一日我真见了当今的皇上皇后,倒的确是要问一问,身为圣主,更加要给子民一个好的榜样才是,为什么居然……”
“我的天爷!”袁恕己才要捂住她的嘴,不料有人比他更快。
鸦默雀静中,是英俊道:“阿弦。”
阿弦闻声转头,却见英俊仍是立在原地。
他道:“该家去了。”
胸口起伏,阿弦觉着还有话没说完,可听了英俊的这句,那许多话不知怎地极快淡了。
她哼了声,挣开袁恕己的手,穿过人群走到英俊身边儿,仍旧握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身后一酒馆的人呆若木鸡。
陈三娘子到底八面玲珑,最快反应过来,因笑道:“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多吃了几杯酒,就都说起梦话醉话来了,胡闹一场,让大家伙儿受惊了。”
当下让伙计再上一轮酒,由她做东,又免了那被打之人一桌子的酒菜钱,复安抚了几句。
那桌人也看见了袁恕己,知道阿弦是同他一块儿来的,正自心虚畏惧,见三娘子如此知情识趣,反而欢喜无限,扶着那人急急去了。
陈娘子快刀斩乱麻将场面镇住,回头看袁恕己站在雅间廊下,陈娘子靠前,陪笑悄悄地说道:“不知大人还有没有兴致吃酒饭?”
袁恕己打量这妇人:“那是当然,不知可有什么好酒?”
陈娘子笑道:“有的是金波玉液,只怕大人不来喝。”便仍让着袁恕己回到先前的那间房中,各自落座。
不提袁恕己留在吉安酒馆,只说阿弦拉着英俊离开酒馆,沿路往回。
她因方才之气,只垂头前行,竟不曾理会身后的英俊。
正自置气,忽地听英俊说道:“阿弦,我看不见,你可否慢些。”他的声音温和,依稀带些请求之意。
阿弦心头一震,忙放慢了脚步。
这会儿他们已经远远离开了酒馆,那些喧哗笑语也都抛在身后。
夜风徐徐,有些沁凉,抬头见漫天星斗,闪闪烁烁。
阿弦因惯能见到那些东西,每当夜晚出行,都要格外谨慎留心,等闲不敢抬头四顾,但是今夜却大不相同。
她原本是因拉着英俊出外,才无意中握着他的手,如今反应过来,却也不舍得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