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洪萱的喜好,若是可以,她宁可穿一身棉布衣衫,虽然丑了点,但是耐穿,而且舒适,保暖,这绸缎料子的春衫虽好,奈何不适应洪萱这等“粗人”。
瞧见洪萱的动作,那丫头误以为洪萱心有芥蒂,眼眸向下垂了垂,温声细语的说道:“老太太自得知圣上天恩,召大老爷一房回京,当真是喜不自胜。自打月前,就嘱咐大…国公夫人,务必要将双林苑内一应用度收拾的妥妥当当。且吩咐了针线上的人,连夜赶制大老爷,大太太,茅少爷,萱姑娘的衣衫出来。只因时隔太久,老太太竟不能知姑娘的身量如何,因此裁制出来的衣物并不合身。还望姑娘见谅。等会子姑娘洗漱完毕,吃了早膳,得闲儿了,针线上的人会过来为姑娘量身,也好为姑娘再次裁制合体的衣衫。”
顿了顿,那丫头又一口亲贤的口吻说道:“若说宫中贵人…那可真真是皇恩浩荡,对老爷一家恩宠有加。奴婢昨儿替姑娘收拾宫中赏赐,那一笔一墨,一针一线,莫不是最上等的。竟还有两匹蜀锦局今年新上供的蜀锦,真真是最新鲜的式样,奴婢以前都未曾见过的。今儿托了姑娘的福,奴婢也开开眼界了。”
这一车话说的,当真是好听。洪萱乍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只在那姑娘的服侍下起身走到床下的美人榻上坐着,且看着那通身气派的丫头一边给她收拾被褥,一边同她闲话。洪萱不免开口问道:“不知这位姑娘尊姓大名,怎么称呼?”
那丫头闻言,立刻回过神来,欠身告罪,诚惶诚恐的说道:“不敢当姑娘这句称呼,奴婢贱名杜若,姑娘只唤奴婢杜若即可。”
洪萱微微一笑,又问道:“那你今年多大了?”
那杜若回十七。
洪萱闻言,遂开口说道:“我今年十二,比姐姐小五岁,今后便唤你杜若姐姐就是了。”
那杜若口内依旧说着不敢当云云。洪萱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冲杜若说道:“姐姐原本是老太太房里的人,自然比不得旁人。我称你一声姐姐,也是应当。”
心内却暗暗叫苦,只想着好歹在现世的时候看过几回《红楼梦》,不然这说话的腔调语气,可真是为难死人了。
一时外头的丫鬟打了清水并洗漱的东西进来伺候洪萱洗脸梳头。洪萱趁势把房里的人都看了一遍,却不见自江州时就陪伴在侧的玩伴玉蘅。不觉皱眉说道:“我身边的玉蘅呢,怎么不见她的身影——”
话音还未落,就听外头有人扬声应了一句“姑娘,我在这儿呢。”
只听得帘栊响处,一个年约十三四岁,身材丰腴,团脸清秀的丫头咚咚咚的跑了进来,冲着洪萱笑道:“姑娘今儿起来的倒早,昨儿晚上睡的踏实吗?”
洪萱不理会玉蘅的问话,看着她跑的一脸红扑扑的,不觉开口问道:“大清早的你去哪儿了,外头有什么好玩儿的?”
玉蘅摇了摇头,冲洪萱说道:“我也不知道。早起的时候瞧见一位姐姐梳头梳的特别漂亮,还会好多新花样。我便学着跟那位姐姐梳头,想着今后也帮姑娘梳头。”
洪萱见状,摇了摇头。这玉蘅本名姓韩,本是府中管家韩忠的小女。若说这韩忠的女人李嬷嬷,则是父亲洪赋的奶母,当年父亲遭先帝见,贬黜江州,这李嬷嬷并韩忠便跟随在侧,鞍前马后,从无怨言。至韩忠的女儿长到七岁,李嬷嬷又将她女儿送到洪萱身边,充了贴身丫头。这玉蘅的名字,还是洪萱给起的。
两个人从小一起玩到大,这情分自然不比寻常。因此玉蘅在洪萱面前一口一个“我”,洪萱也未觉有什么不妥,倒是一旁的杜若皱了皱眉,隐晦的看了玉蘅一眼。
少时洗漱完毕,穿戴整齐。洪萱去给父母双亲请安的时候,哥哥洪茅早就坐在内堂同洪赋夫妇闲聊说话。瞧见洪萱在一群丫鬟的簇拥下姗姗来迟,且看洪萱这一身炫彩辉煌,环佩叮当,头上梳着飞云斜髻,斜插着一支白玉发簪,耳朵上缀着两只剔透晶莹的白玉耳坠,越发显得肤如凝脂,发如墨染,身型高挑。当真是没浪费孙氏这一路行来强押着洪萱做护肤保养的心思。竟将一位江州时候上山下河的假小子,活脱脱打扮成了一位京城里的大家闺秀。恍然间竟有几分孙氏年轻时候的模样。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洪茅上上下下打量了够,直等到洪萱别别扭扭起来,这才莞尔一笑,故意取笑道:“这还是我那泼辣的可以张弓射虎的妹子吗?敢问是哪家的闺秀小姐,我竟不认得了?”
洪萱一双明眸猛的一瞪,学着洪茅之前的模样也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个够。同江州时的布衣青衫不同,今日洪茅也穿了一件儿月白色圆领长衫,腰间系着一块白玉腰带,头上青丝挽成髻,束上一直白玉冠,越发衬着少年猿臂蜂腰,玉树临风,好一派翩翩浊世佳公子的风范。
洪萱看在看中,虽为自家哥哥这不俗的皮相暗暗点赞,口内却丝毫不饶人的说道:“呦呦,这是谁家的白面小哥,这一水标准的大家公子装扮,还是我那个看到老虎竟提着拳头猛揍的哥哥吗?”
一番话取笑的洪茅摇头不语,连连讨饶。却让孙氏听的胆颤心寒。虽然她已从卫夫人的口中得知了洪萱三人在苍凉山上打老虎的前因后果。然则却是第一次听一双女儿提起。简简单单几句话,当中透漏的危机淋漓尽致。听的孙氏眼圈儿一红,立刻将一双儿女揽在怀中,看个不停。
洪萱见状,只得柔声安稳道:“娘,我们没事儿,一点儿伤都没有,这不还活蹦乱跳的在你眼前嘛。”
说完,还恶狠狠的瞪了洪茅一眼。洪茅自觉失言,只得躬身上前,做小儿女形状哄的孙氏再次开怀。并诅咒发誓的保证自己以后定当谨慎周全,决不再行险事。
不过两人估摸着此番进京,照京中富贵人家这等养尊处优的气派,可能今后面临危险的时候也不多。不是有一句话嘛,叫做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说的如此冠冕堂皇,还不是提醒自己个儿遇到危险要往后缩一缩,保命要紧。
因为洪赋一家刚到理国公府,此前又是长途跋涉好一阵风尘辛苦。所以今儿老夫人杨氏特特吩咐厨房,为洪赋一家单独准备了早膳,不必起早到跟前儿晨省问安,也不必跟着各房一起在荣安堂吃早膳,只叫洪赋一家便宜行事。
因此今儿早膳,洪赋一家四口便在双林苑吃过。因不习惯吃饭的时候有人立在身旁布菜伺候,洪萱特特求了孙氏,让一干人等退下。于是厅上只剩下洪赋一家四口。洪萱照例起身为父母哥哥添粥盛饭,然后一家人亲亲热热的边说话边聊天。既是增进情谊,且饭也吃的香甜。
因此洪萱在吃饭的时候,还特地把早上同杜若闲的情景同孙氏一说,口内连连夸道:“到底是公府大院儿出身的丫头,这规矩就是不俗。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比咱们江州的大户人家规矩还多。”
当然,有一句免不了带了些个人情绪在里头。毕竟如洪萱这等野惯了的人,受不得大家规矩拘束,也是有的。不过好在洪萱心里不痛快,嘴上倒是从来不说,只一味习惯适应,唯有关起门来,在自家人面前,才能絮叨两句。
而孙氏则在洪萱重复杜若那一席话的时候,手上动作微微顿了顿。然后微微一笑,给洪萱夹了一筷子理国公府秘制的脆黄瓜,冲洪萱说道:“别一味说个不停,吃点儿东西。又不是有人拿封条封了你的嘴巴,还怕今后没处说话么?”
洪萱连连点头,就着碟子里的脆黄瓜喝了一碗的粥,又吃了半块枣泥山药糕。速度飞快的咽下了口里的饭菜后,一边起身给父亲和哥哥盛粥添饭,一边向孙氏抱怨理国公府那些莫名其妙的规矩。
诸如今日一早的梳妆打扮,便是洪萱腹诽的最重要一块——
“其实我觉得在自己家中,还是舒适为重,不必穿的这么郑重其事的,又不是要出门拜访。你说身上穿这么一件儿衣裳,头上戴了这么贵重脆弱的簪子,要是一不小心磕了碰了,得多心疼啊。为着衣服首饰,我走路还得多加小心。竟不是衣服给人穿,反倒是人为了衣裳兢兢战战的。这又何必呢。”
在洪萱看来,这一番做派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自找麻烦。
洪赋、孙氏并洪茅一边就着稀粥吃糕点,一边听洪萱叽叽喳喳的排揎府内各种规矩,倒也不觉得如何闹腾,反而倍觉亲切。
一时欣然饭毕,洪赋领着洪茅去书房研习学问。唯留孙氏并洪萱在内堂说话。
理国公夫人冯氏带着长媳陶氏并一干家下针线上的人过来拜访,自是要为孙氏母女量体裁衣。说不得更要连夜赶制好得体衣衫。毕竟,明儿可是正式入宫觐见的日子。冯氏可不想在衣衫首饰上出了什么差错,叫贵人猜忌理国公府对洪赋一家心怀芥蒂。
只是这等受制于人仰人鼻息的感觉,当真叫人不舒服的很。
冯氏心里介怀着,脸上却堆起最热忱亲切的笑容,迈进了双林苑的大门。
第十章
上回说到冯氏带着长媳陶氏并一干针线上的人踏入双林苑,彼时洪萱正陪着孙氏在里间的妆镜前鼓捣胭脂膏子。以洪萱的脾性,原不爱鼓捣这些花儿粉儿的,不过在孙氏的强制压迫下,这几个月每日鼓捣着,眼见着自己的肤色越发细腻荣润起来,倒也渐渐起了三分稀罕之意。
果然这姐儿爱俏,老话说的当真没错。
冯氏领着陶氏一进门,便闻到一股子清雅的香气,这香气隐隐约约,萦绕鼻尖,很是清莹幽远,倒并不像是寻常的熏香。又入眼看这双林苑里的摆件——除了杨氏吩咐她张罗的那些稀罕玩意儿外,当地立着的檀木架子上还摆着一只样式古朴的青铜小鼎。墙壁上挂着一幅老子骑青牛的闻到寻仙图。这一鼎一图看来虽不起眼,可冯氏却知道,这鼎是件从夏商传下来的古物,这画也是前朝书画大家冯道子的封笔之作。到了今日,不说价值连城,却也并非寻常人家可拥有的。
而这两件让冯氏这等显贵出身的国公夫人看着都眼热的古物,也不过是昨儿宫里赏赐给洪赋一家的九牛一毛。用洪贵妃的原话来说——“不过是些沉甸甸的旧物,寻常人家当它是个宝,可在咱们这等人家来看,却也不过是件玩意儿罢了。知道父亲喜欢把玩这些个,遂特地吩咐人从库里找寻出来,特特交给父亲。如若不然,这吃不当吃,穿不当穿的,且外形黑不溜秋的东西,摆起来有什么意思。”
因洪贵妃是陛下太子时被废,改为顺王时,唯一一位跟着陛下迁往宫外顺王府的人。听说当日顺王府外把守的禁卫军得了先帝的吩咐,有意不给顺王府吃穿,逼的一主一仆没有办法,只能典卖了王府里的金石玉器,古玩等物,换些稼轩种子,柴米油盐之类,在王府后花园里开了荒。且有孙太后派李德海时不时前往照料着,每年送些冰炭银子,并冬衣炭火被褥等物,方才挺过了最艰难那几年。
因有了这么一遭同甘共苦的经历,且新帝又是个极为念旧感恩的人。所以才在登基之后,执意要立洪芫为后,以谢当日忠心相随誓死陪伴之情。次后被周太后并满朝文武以洪芫年岁太长,且出身罪官之家的借口拂了意,不得不另封皇后。可陛下依旧将洪芫封为贵妃。听说陛下大婚当日,只在椒房殿略坐了坐,便陪着洪贵妃同床共枕。至如今一年多矣,那皇后看似风光得意,却与陛下没有夫妻之实。此事前朝后宫人尽皆知,不过是当做茶余饭后之笑谈,谁也不敢当面捅破这层窗户纸罢了。
且听说陛下在帝位稳固,换了年号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召回孙文一案时,被牵连的仁宗旧臣,为这干人等平了反。既是显示天恩浩荡,不忘忠臣,也是不想宫中有人以洪贵妃罪臣之女的身份做筏子,给洪贵妃没脸罢了。
陛下如此在意洪贵妃,其一举一动维护之情人所共见。也难怪外朝众臣一提起洪贵妃便又羡又恨的念叨一句“妖妃误国”。说穿了,也不过是眼热洪贵妃的圣宠罢了。
毕竟,以陛下那等心性的人,若是只宠爱妃嫔于后宫,纵然恩宠偏颇一些,外臣也只当做谈笑之事,除皇后本家之外,其余人等,并不会如何在意。
可陛下向来不是那等公私分明之人。就说他登基不久,即封了一位十五六岁的黄口小儿为御马监掌印太监一事,便可得知,陛下这人任人唯亲,唯亲是举。如今因着洪贵妃的恩宠,便召洪赋一家进京,眼见着隆恩重用即在眼前。长此以往,众位臣工只怕这朝堂上的权柄且被外戚佞臣所掌控,届时国将不国,天下大乱矣。
不过这些都是外面人杞人忧天之语,并不干理国公府众人之事。而今长房一家安然抵京,理国公府各房人等所盼的也不过是借着长房一家的名儿,在宫中贵人跟前露个脸儿,届时宫中贵人爱屋及乌之下,从指缝里头漏些恩宠,也够理国公府安荣富贵,尽享荣华。
所以冯氏并长媳陶氏刚刚抵达双林苑不久,且坐下喝了一杯茶水,还没来得及让针线上的人替孙氏母女量身,只见自己房中的文姨娘带着庶女洪芷,周姨娘带着庶子洪苇全都登上门来。
众人叽叽喳喳相互见礼过后,各自归坐。因文姨娘的庶女洪芷年方十四,周姨娘的庶子洪苇年仅十一,两人年纪同洪萱相仿,遂两位姨娘借口洪萱刚刚入京,并无相熟之同龄好友,难免寂寞为由,推荐自家儿女时常过来走动,为洪萱派遣寂寞。
又言长房大老爷洪赋师从帝师孙文,其才学品行冠盖京华,时人无所不赞。所以周姨娘此番拜访双林苑,除了是给孙氏请安之外,便想求洪赋闲暇之时,能教导洪苇一二。口内只说着:“我们苇儿愚钝,才学机智并不在诗书之上。可世人又言名师出高徒,妾便想着若有幸能得长房大老爷教导一二,哪怕是能学了大老爷在诗书上的万分之一,也不枉他进学一遭。将来说出去,也是给咱们理国公府长脸的事儿。”
“大夫人请放心,妾身明白,圣上召长房大老爷回京,必是要委以重任。妾身实不敢因小儿之事,耽误了大老爷的正事。只需大老爷闲暇之时,看一看苇儿的策论考卷,指点一二,也便是了。妾身与苇儿感恩戴德。”
话音刚落,那庶子洪苇也很有眼力见儿的起身冲着孙氏长鞠一躬,口内乖巧伶俐的说道:“给大伯娘添麻烦了。”
孙氏见状,连忙叫起,只含笑应承着。口中客气寒暄之语不断,连连说道:“以我看来,苇儿这孩子倒是乖巧伶俐的很,他性格如此通透,又岂会在诗书上鲁钝不通。必定是周姨娘自谦之语罢了。想必我家老爷看了苇儿这等心性规矩,也必然喜欢。”
其言语温柔,笑意盈盈,使人观之便觉心畅,有如沐春风之感。并不因文、周两位乃是姨娘侍妾之身,洪芷、洪苇又为公府庶出子女,便有何怠慢之处。
喜得周、文二人连连道谢,洪芷与洪苇再看洪萱之时,也倍觉亲密。有意同洪萱闲聊说话,问及江州情景,洪萱也都挑拣了些好玩有趣的,跟他们说了一回。引得大家又是一阵欢笑。
冯氏看在眼中,难免有些急迫。只因她嫁入理国公府二十余年,长女洪茜如今都过了二十岁,早几年便嫁进英国公府为长房孙媳,如今儿女俱有了,却因公府侯门规矩大,并不能时常回府看望。
至于长子洪葵虽然是住在家中,可洪葵今年二十二岁,乃是国子监的监生,更不能成日黏在家中。长媳陶氏倒是有时间,可其生性安分随时,沉稳寡言,且比洪萱大了七八岁,站在一旁,也不觉有甚可聊的。
一时寒暄热络,便到了午膳时间。老太太屋里的丫头过来问何处摆饭,冯氏转身看了孙氏一眼,孙氏心领神会,含笑说道:“依我看,不如咱们都去老太太屋里吧。这人多热热闹闹的,吃起饭来倒也香甜。”
冯氏颔首附道:“正是如此。不如大家同去,咱们府上也好生热闹一遭。”
于是众人皆起身往老太太的敬荣堂去。彼时老太太刚刚念完一本《地藏经》,正跟着身旁伺候的安嬷嬷闲话。瞧见众人热热闹闹过来的样子,不觉心中喜悦。特嘱咐厨房将昨儿收进来的一块鹿肉炖了,也叫众人尝尝鲜。
刚吩咐下去,就听门上有人通报说嫁入英国公府的长女洪茜带着一双儿女并英国公府几位女儿前来拜访。众人闻言,不觉面面相觑,倒是冯氏又惊又喜,冲着大家伙儿说笑道:“才说今儿大家伙儿聚在一起,陪着老太太好生吃一顿。这茜儿就带着谦儿和婧儿过来了。真真是不抗念叨。”
一句话未落,就听外头有人扬声笑道:“我听说大伯和伯娘一家昨儿进京了。因府中有事,没来得及给大伯和伯娘接风洗尘。今儿特地带了一双儿女,给大伯和伯娘赔罪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不觉眼前一亮。
第十一章
且说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门口俏生生立着一位花容月貌,神采飞扬的少年妇人。那妇人周身气度雍容,眉眼俊朗,隐隐带着一两分巾帼女儿的豪爽气息,却并不像时下京中闺阁女子那般娇嫩怯弱,让洪萱这等在边塞之地厮混惯了的,看了便觉亲切。
那洪茜一句话落,瞧见堂内众人全都看了过来,不觉唇角一勾。一手牵着儿子,一手搂着才七八月大的女儿,笑眯眯的走了进来。至众人跟前,先是同英国公府的众位女儿们向堂上的老太太、太太们见礼,等各自落座之后,又伸手推了儿子一把,笑着说道:“给老太太和各位太太扣头。”
赵谦闻言,立刻扣头便拜,口里奶声奶气的说道:“谦儿给太祖母扣头,祝太祖母福泰康安。谦儿给外祖母扣头,给…”
赵谦看着笑眯眯的孙氏,有些语塞,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能转头看着自己母亲,眼巴巴的模样,越发衬得这孩子玉雪可爱,伶俐异常。
她母亲见状,更是毫不客气的笑出声来,然后指着孙氏便道:“这是你大外祖母,你便也叫外祖母也就是了。”
复又指着一旁的洪萱笑道:“这是你娘我的嫡亲妹妹,从小在江州长大,你以前并没见过。你只唤她姨母也便是了。你不是最爱烦着你父亲问外面那些稀罕故事吗,这回你得了你姨母,你姨母可是走遍了半个大雍江山,比京中那些足不出户的闺阁女子知道的多了。这回你有好奇的,也有人可问了。”
赵谦闻言,先是规规矩矩小大人状的给孙氏扣了头,请了安,然后起身走到洪萱面前,仗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认真的问道:“真的吗,姨母,你真的是从江州来?那你知道那些北地蛮夷,真的像书上说的那样,一年都不会沐浴更衣吗?还有还有,他们族中的孩子,真的是一出生就会骑马吗?”
洪萱看在眼中,只觉得这孩子当真可爱。口里哎呦一声,连忙将这小小的奶娃子抱在怀中,颠了颠,笑眯眯的冲着孙氏说道:“娘,你看这孩子可真是可爱,懂得又多,说话又伶俐。要是爹见到了,不知怎么疼呢。”
孙氏一见了赵谦,也觉得倍感亲切。她年岁大了,本就喜欢小孩子。如今且见了赵谦又是这般伶俐懂事,更觉投缘。遂转头冲着身旁伺候的李嬷嬷吩咐几句,李嬷嬷笑着应了,转身离开。须臾捧着一支锦盒至孙氏身边。孙氏打开锦盒,从里头拿出一套白玉做的项圈儿并一对白玉镯子,直接套在赵谦的身上,摸了摸孩子的头顶,冲着洪茜笑道:“这一套白玉环饰,本是当年我生菖儿的时候,周岁礼上,太皇太后钦赏给菖儿的。只可惜菖儿没福…今儿我便借花献佛,将这东西送给谦儿。只盼他能得皇气庇佑,安康顺遂。”
众人闻言,不觉又惊又喜,洪茜更是惊讶的看了看赵谦身上的白玉环饰,想了想,还是十分不舍的推辞道:“这东西可太贵重了,茜儿万万不敢收的——”
“都是自家人,有什么敢不敢的。难道谦儿竟不是我的外孙子不成?”孙氏笑眯眯的说了一句,伸手将洪萱怀中的赵谦抱入自己个儿怀中,又逗着赵谦说了几句话,冲着洪茜说道:“你放心,我可不是那等重男轻女之人。至于我这外孙女,我也是有见面礼送的。”
却是当年太皇太后还为皇后时,亲手所写的一本《左传》。孙氏看着洪茜诚惶诚恐的模样,开口笑道:“我们家的规矩,从来不信女子无才便是德。因我父亲当年说了,读书能使人明理知信。若不读书,如何能通透达练。世人以史为鉴,可以名兴替,可是知兴衰。须知人生在世,总有不称意处。可若是一味怨天尤人,终究于事无补。遭遇苦难时,可以寄希望于诗书之中。得意时,不骄妄,失意时,不气馁。如此进退有据,便懂得何为坚持,总能等到苦尽甘来。”
孙氏这一席话,可谓是总结了半生颠簸之苦。听得在座众人唏嘘不已,一时便有些静默。最终还是孙氏怀中的赵谦,童声童语的打破了屋内的沉寂。只见他扭头看着孙氏,一本正经的说道:“外祖母这一番话,谦儿还有些听不懂。不过谦儿却觉得这些话是极好的。谦儿会努力记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