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然饭毕,众丫头们撤去碗筷,柳湘莲又命府内大小管事人等前来拜见大奶奶。
因着柳家人丁简单,又是暴发新荣之家,除了一两个老管家嬷嬷以外,下剩的都是柳湘莲近二年慢慢采买进来的。此刻面对主子,自然恭谨勤勉,因此并不必担忧刁奴欺主之事。况且以尤三姐儿的家世门第,脾性手段,也用不着担心这个。
管事嬷嬷们散后,柳湘莲又携着尤三姐儿的手进了内院儿的小书房,从多宝阁上搬出几本账几张房田地契并一大串钥匙放到尤三姐儿面前,笑着说道:“这是我那些年在南边儿剿匪的时候得的东西。有些是在战场上得的珠宝金银,古玩字画,还有些这几个铺子,也是我在南边和西海沿子置办下的,不过是利用职务之便,卖些西洋玩意儿罢了。你都收着罢。”
尤三姐儿接过柳湘莲手内的账,略翻了翻,便有了一番计较。当下便笑道:“这么一大份家业,倘若是寻常打仗剿匪,只怕攒不下罢?”
柳湘莲赧然一笑,搂着尤三姐儿的纤腰笑道:“这都是天缘凑巧。因着我那些年在海寇窝里作内应,为了取信于人,自然要做些事情。到后来骗过了那窝贼寇,便也知道了岛上藏宝之地。所以我就趁着朝廷发兵剿灭海寇之时,略藏了些东西…天可怜见,我这一番拼搏也是为了养家糊口不是。”
顿了顿,柳湘莲又笑道:“我知道,若论起治世经济,我不如你。可我身为男儿,总要赚钱养家才是。你只把这些家当收着,我才安心。”
说罢,看着尤三姐儿并不赞同的模样儿,柳湘莲笑言道:“我自幼父母双亡,无人管教。素来便是个随性恣意的人。从不肯为银钱上的事情费心。今日有一个钱,便花一个钱。明日囊中羞涩,再想法子淘澄钱度日的主儿。若不是遇见你,只怕我这一生也不过是萍踪浪迹,身无长物。现在能身居高位,娇妻在怀,都是托了你的福。既我当初说过要倾其所有的娶你为妻,到如今合该说话算话。你且不要退让,反正从此以后你我二人便是一条心,你是当家主母,管家理事更是理所应当。”
尤三姐儿见状,倒也不再推辞。只得收了房屋地契账本子。
第二日乃是三朝回门。陈氏一大清早便张罗开来,等到柳湘莲并尤三姐儿上门的时候,一应家事早已打理妥当。
尤老太太在上房搂着宝哥儿说话。因着尤三姐儿回门之事,尤子玉并宝哥儿皆告假在家。尤氏一族的许多长辈兄弟妯娌姑娘们也都来了。闻得小夫妻两个登门,尤家的子侄们全都迎到了门上,其热忱周全实在叫人受宠若惊。
尤三姐儿则在二门内下了轿,家下婆子丫鬟们见状,全都迎了上来,簇拥着尤三姐儿进了内院儿。彼时尤家其他几房的姑娘妯娌们也都迎在院在,见了尤三姐儿的影儿,全都亲亲热热的凑了上来,口内姐姐妹妹的叫个不停。
直簇拥着尤三姐儿进了上房,拜见过尤老太太并陈氏,又见过了其他几位长辈,这才落座上茶。
众人都知道柳湘莲深受皇恩,且位高权重手揽大权。这回南安郡王因着战事在西海沿子失了利,被撵回京中养老,只怕今后西海沿子一应大权都要落在柳湘莲的手上。
众人皆知西海沿子乃是膏腴之地,西域藩国与本朝商贾皆在此往来贸易,互通有无,现如今圣人又鼓励海商,早已在江南一带恢复了市舶司,西海沿子地处便利,原本也应该恢复市舶司,怎奈南安郡王把持大权,圣人才不肯让利于藩王。如今南安郡王兵败被俘,又因和亲被赎回京中,并不能在西海沿子作威作福,圣人收拢大权之后,只怕要在西海沿子重开市舶司,到时候必定鼓励通商。他们这些人想要借此捞着些利润,又怎能不巴结柳湘莲夫妇?
所以今日尤三姐儿三朝回门,尤家的人才来的这么齐全。
当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尤三姐儿心下好笑,面儿上却与这些人虚与委蛇。这大喜的日子,她总归是不想惹出堵心的事儿。好在她素来就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虽不想应承众人什么切实利益,可她一番舌灿生花妙语连珠,倒也哄得众人十分尽兴。
将将吃过了回门宴,夫妻两个便以回门时不得太晚唯有起身告辞,这些人也家去细细思之,才明白尤三姐儿话说的漂亮,可是什么有用的都没说。登时愕然气愤,直骂尤三姐儿心性奸猾。
不过这些外人心里如何作想,尤三姐儿从来都不在乎。夫妻两个且等到回门之后的第二天,又到了陈家拜见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表哥表嫂。
舅舅陈珪将尤三姐儿视如己出,陈家众人也对尤三姐儿爱如珍宝。在尤三姐儿的心中,虽说母亲早已带着她们姊妹嫁进了尤家,可是她却始终觉着自己是陈家人。对尤家并非没有感情,终究不像在陈家这般恣意顺遂。就好像是在别家做客和在自家的区别。
这回到了陈家拜见长辈兄嫂,尤三姐儿也比在尤家回门时更加随意自在。陈老太太更是搂着三姐儿小声的问了好些闺房秘事,舅母冯氏、母亲陈氏、尤二姐儿并表嫂也在旁凑趣说笑,气氛其乐融融,比照尤家简直是天壤之别。
不光是在内宅的尤三姐儿又这样的感受,便是在外间陪着舅舅表哥说话的柳湘莲也有这样的感觉。
小夫妻二人在陈家一直呆到了日薄西山,吃过晚饭方才家去。彼时二姐夫梁凤饶和表哥陈桡还拍着柳湘莲的肩膀约定了下一次吃酒的时间。柳湘莲笑眯眯的应了。上了马车之后就开始跟尤三姐儿报备。乐得尤三姐儿抿嘴直乐。
暂且不说小夫妻两个如何甜甜蜜蜜。只说自三姐儿嫁人后,陈氏也给四姑娘定了亲事——因着缮国公府的诰命夫人又亡故了,按照尤老太太并尤子玉的心意,原本是想将四姑娘配给缮国公做继室的——别的暂且不说,那缮国公可不是贾珍丧妻时的而立之年,现年孙子都有了的缮国公早已是耳顺之年,而四姑娘转了年才十五岁。陈氏可丢不起这个人。也不想被人议论她这个当继母的卖女求荣。
故此连消带打好生劝了几回才打消尤氏母女的心思,陈氏生怕尤老太太并尤子玉再心血来潮的弄出什么幺蛾子,索性打点了精神把四姑娘的婚事敲定下来——也并没有定什么公门侯府世家贵胄子弟。定下的却是一位祖籍江南,前来京中科考的举人。今年不过十七岁,乃是陈珪好友徐子川的门生。生的眉清目秀,举止温柔清隽,而且家道殷实,据说家中有良田五百顷,织机两千架。就算此次不能高中,待四姑娘及笄后嫁过去了,也必定不愁吃穿。
有徐子川的夫人在中间保媒拉纤,况且尤家又是诗书仕宦之家,这一门亲事很快就敲定了。男方家的长辈为了表示诚意,更是亲自上京拜访尤家众人。
兰姨娘没想到陈氏平日里对四姑娘冷冷淡淡,到了人生大事的节骨眼儿上竟然如此费心筹谋,倒比四姑娘的祖母亲爹还强些。当即感恩戴德的领着四姑娘前去叩头。
四姑娘小时候不喜这个嫡母,只觉得嫡母生性厉害,自打她嫁入尤家,自己和姨娘便没了好日子。然而过了这么些年,陈氏不但供她读书识字,竟然还能架得住尤老太太和尤子玉的撺掇,给她选了这一门好亲事。
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四姑娘也是泪眼涟涟的叩拜陈氏,口内终于改唤了一声母亲——
这一声唤的陈氏恶心的不行。连忙将兰姨娘和四姑娘打发出去了。
因着陈氏给四姑娘定下了亲事,倒也触动了家来探望的尤氏。
尤氏回家去后,也开始给惜春张罗起来。毕竟惜春只比尤府的四姑娘小一岁,今年也有十三了。
宁国尤氏开始给姑娘相看人家,消息传到了荣国府,贾母自觉不好无动于衷。便催着邢夫人王夫人给迎春、探春相看起来。因着迎春房中还住着一位邢岫烟,贾母少不得顺口过问几句。
邢夫人对迎春之事不大上心,倒是替邢岫烟相中了薛蝌。毕竟薛家素有百万之富,薛蝌如今也担着皇商的差事,况且薛蝌不比薛蟠霸道混账,倒也是个眉目俊秀,斯斯文文的好后生。最重要的是薛家家道殷实,薛家兄妹人品又厚道,倘若邢岫烟嫁了过去,邢大舅便是过去打抽丰,估计薛蝌看在姻亲的面子上,也不会做的太过分。
届时邢夫人便可以甩了弟弟这一家累赘,岂不是两全其美?
邢夫人算盘打的够精,当下便寻到了薛姨妈提出两家结亲之事。薛姨妈因着宝钗即将嫁入荣国府,倒也乐得做一门亲上加亲。再者说来,薛姨妈也是见过邢岫烟的,知道这个女孩子不像她姑妈那般吝啬刻薄,倒是个容貌秀美,品格端方的好姑娘。况且知书达理,心性豁达,唯有在家世上稍显不如。
不知道薛蝌侄儿愿不愿意。
第150章
还没等薛姨妈向薛蝌问明心迹,宁国府突然传来了噩耗——却是住在城外道观炼丹修道的贾敬宾天了。
彼时贾珍父子并贾琏等爷儿们皆不在家,唯有尤氏一己料理此事。因着贾敬乃是吞服丹药而亡,尤氏恐内中别有缘由,只命人先到玄真观,将一干道士全都锁了起来。自己也忙忙带着家中管事媳妇们赶到城外,一壁请太医到观上看视贾敬,一壁飞马快报与贾珍父子,一壁命人通知各家亲友。又张罗家下人等将贾敬的遗体装裹好了送到铁槛寺停放。又请钦天监择期入殓…
消息传到柳家的时候,尤三姐儿不觉微怔。她记着原著中贾敬是死在宝玉生日后的第二天,当初见宝玉生日后宁府一直安然无事,尤三姐儿原本还以为此事不会发生。却不曾想刚刚过去两三个月,贾敬终是没了。
贾敬既死,按照朝廷律例,贾府直系众儿孙辈须得守孝三年,因此宁国府中贾珍、贾蓉、惜春都得守孝三年,荣国府中贾琏、宝玉、迎春、探春等身为子侄辈,亦应守孝一年。
尤氏原本正着手替惜春相看人家,如今遇见了这样的事儿,那些有适龄公子的好人家儿当然不肯白白苦等三年,少不得向尤氏道了一声恼,只将婚事作罢,便趁着男未娶女未嫁,另行聘娶罢了。
尤氏见状,虽是无可奈何,却也只得罢了。毕竟贾敬骤亡,惜春身为贾敬嫡女须得守孝,这会子也不适合再谈婚论嫁。好在惜春今年还小,便是再守上三年孝也不过是十七岁,恰是论嫁之年。
尤氏这么想着,只得将婚事暂时搁置。待除孝后再议。
宁府子孙须得守孝,荣国府众子侄辈亦然。邢夫人原本就对迎春之事不甚在意,王夫人更是另有盘算,不欲将探春轻易许配,只是碍于尤氏替四姑娘相看起来,她们身为嫡母的,倒不好一点儿动作都没有,免得叫外人褒贬。如今正遇着贾敬亡故,邢夫人王夫人借故便将婚事撂下。
迎春素来都是个唯唯诺诺地木头性子,见父母不提,她也不问。唯有探春是个心下有计较的人,偏偏她身为闺阁女儿,婚姻大事且不好自己出口询问,也只得郁郁闷闷,纠结在心。
邢夫人不肯替迎春费心筹谋,倒是念念不忘薛蝌与邢岫烟的姻缘。且托了薛姨妈当这个媒人。
薛姨妈倒是乐得促成此事,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薛蝌兄妹早已不是原著中千里迢迢上京投奔荣国府的那一对兄妹,薛家大房也不再承袭皇商的差事,就连荣国府和王家也都没了原著中的赫赫权柄。
现如今薛蝌管着薛家二房的泰半营生,况且又从户部领会皇商的差事,且巴结上了太上皇身边伺候的老太监,这一份家业恰是发展壮大之迹。虽然邢岫烟品貌端庄,无有不妥,无奈家中着实借考不上,依照薛蝌自己的盘算,他是想娶一位官宦人家的女子为正妻,如此一来,也好借着岳丈家的势力做好买卖营生。毕竟皇商皇商,倘若不能在朝中找到助力靠山,这一桩生意终究不能做的长远。
因而薛蝌最终还是婉拒了薛姨妈的保媒。
薛姨妈见状,虽然遗憾,却也无可奈何了。
薛宝钗见状,倒是心下一动。私底下背着众人悄悄向薛姨妈说道:“妈只想着替薛蝌兄弟保媒,怎地就忘了哥哥。若说亲上加亲,难道哥哥就不如薛蝌兄弟不成?”
薛姨妈闻听此言,心下略微沉吟,便笑道:“我的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哥的脾性,那就是个没龙头的马。邢家姑娘那般娇花嫩柳的模样儿,我可舍不得说给你哥哥。这岂不是糟蹋了人家?”
话虽这么说,然薛姨妈心中也是嫌弃邢岫烟的父母家人的。在她心中,薛蟠便是再不妥当,也该配个四角俱全的人物儿。邢岫烟百般都好,只可惜被她那一双父母拖累了。
薛宝钗见薛姨妈这么说,自然忖度出薛姨妈的心事。在宝钗的心中,原是不觉得自己的哥哥是个助力的,岂料当日荣国府有意悔婚,偏偏却是哥哥薛蟠力挽狂澜,终将此事定了下来。才免去自己金玉良缘尘嚣甚上,宝玉却另娶他人的尴尬境地。
打从那日起,宝钗十分感激哥哥。这次见了邢夫人意欲给邢岫烟说媒,她在荣国府内时常接触岫烟,自然知道这是个品貌端庄,性情豁达,且通诗书的好姑娘。虽说家世略嫌累赘,可是娶妻娶贤,依照薛家如今的门楣家底,以及薛蟠呆霸王的名声,只怕京中但凡好一点儿的人家儿都不愿意把姑娘说给薛蟠。能够看上薛家的,要么家世不行,好么就是父母想要借此机会攀附荣国府的势力,到时候盲婚哑嫁的娶了一个姑娘进门,也不知其品性如何。只怕还不如邢岫烟呢。
薛宝钗思及此处,不免略劝了一句,“我在府中住着,每日同姑娘们读书做针线,也时常品度众姑娘们。那邢家姑娘虽说家世不如众姑娘们,难得那一份品貌才学,言谈气度,却是不亢不卑,我瞧着很是不错。妈也是知道哥哥的脾性的,在外头读书不成,也不会打理营生,倘若能娶一位贤妻,也好管着他。将来再生养个一儿半女的,为母则强,既能叫孩子们诗书,又能读书孩子们学习。将来倘若能走读书仕途这一路,再走走荣国府和王府的门路,咱们家也算是转换门楣了。这便是知根知底儿的好处了。倘若是外头相看的,素味平生的人家儿,咱们也不知道他们家的女孩儿家教如何,若是再娶个性情骄矜不妥的,岂不是搅得阖家不宁?”
薛姨妈听到宝钗这么说,不免心下一动。
薛宝钗见着薛姨妈暗自沉吟不语,便知道她把这一番话存在心里了。当下也不再多言。
且说至晚间薛蟠家来,薛姨妈趁着吃晚饭的时节,便向薛蟠支支吾吾地打听着他对邢家姑娘的看法。
薛蟠倒是知道薛姨妈有意替薛蝌保媒拉纤的事儿。闻听薛姨妈问他,倒也不曾多心。当下便说道:“倒是听妹妹和宝琴妹妹赞过那邢家姑娘品貌才学都好,只可惜家世太差,薛蝌兄弟如今担着皇商的差事,还要经管薛家两房的田地买卖,想要寻个家世雄厚些的岳家,也是情理之中。”
薛姨妈又问道:“我不是问你薛蝌兄弟,我是问你,你觉着那邢姑娘如何?”
“我?”薛蟠瞪大了一双眼睛,粗声粗气的问道:“妈问我做什么,我又不能娶她。”
“怎么就不能了。你不是说她性情容貌都好嘛。既然如此,你如今也该相看人家了,为什么就不能是她。难道你也觉着邢姑娘家世不好?”薛姨妈笑问。
薛蟠嗤笑着摇了摇头,直截了当的说道:“这可不是我能不能看上人家的事儿。人家只怕看不上我。”
薛蟠在这一点上倒是颇有自知之明。知道以邢岫烟的品貌才学,就算不嫁给薛蝌,想要嫁个诗书官宦人家儿也不是问题。毕竟她怎么说都是荣国府长房夫人的内侄女儿,京中有的是攀龙附凤的人家儿想要借着邢岫烟攀附荣国府。
薛姨妈与宝钗见状,不觉相视一笑。薛姨妈向薛蟠说道:“你只说你想不想娶邢姑娘罢了。其他的事儿,自然有我去操办。”
薛蟠想了想,突地脸面一红,少不得向薛宝琴期期艾艾的问道:“…那个邢姑娘,倒是长得好不好看。”
薛宝钗十分无语,只得含笑应是。
薛蟠又问,“比之香菱如何?”
薛宝钗只得说道:“梅兰竹菊,各有千秋。”
薛蟠听了这话,倒也不再盘问别的,也不觉得邢夫人向薛蝌提亲,薛蝌婉拒后自己娶了邢岫烟会不会损失颜面,十分干脆的向薛姨妈说道:“既是这么着,就由妈定罢。”
薛姨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薛蟠。过后果然寻了时机试探邢夫人的口风。
邢夫人得知薛蝌拒绝了自家的提议,当即又羞又恼,恨不得迁怒薛家母女。此刻闻听薛姨妈又替薛蟠保媒。她知道薛家大房的家业要比二房丰厚,虽说自薛父死后薛家大房的生意日渐损耗,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此刻没有百万之富,五六十万还是拿得出来的。更何况薛宝钗即将嫁入荣国府,到时候两家更是亲近,此刻亲上做亲,似乎比跟薛蝌结亲更强一些。
再怎么说,薛蟠的嫡亲舅舅还是朝中大员王子腾呢!
邢夫人思量一回,只觉得此事更好。于是便将薛姨妈的话转述给邢岫烟的父母。邢大舅夫妇冲着薛家的百万之富,倒也十分乐意。两家人坐到一起议论了一回,便将此事定了下来。
消息传开后,阖府上下都来道喜。唯有邢岫烟自己,因素日听闻众姊妹议论薛蟠脾气暴烈、弄性尚气,倚仗着家世打死人命,又十分宠爱小妾之事,心中忐忑难安。只是面儿上不敢表露出来。每每在闺中越发犯愁。又因着秋末冬来,天气冷将上来。邢岫烟又为了打点府上的丫鬟婆子们典当了冬衣,这么一愁一冻,越发的添了病症。不下几日功夫,竟然倒在床上起不了身。
众姊妹听闻此事,全都过来探望。因着邢岫烟如今跟迎春住在一处,迎春并探春姊妹又住在王夫人房后的三间小抱厦内——如今邢岫烟住的便是当日惜春之所。
房内狭小,众姊妹人又多,再加上跟着姑娘们伺候的大丫鬟们,满满当当地站了一地,愈发显得吵闹。
众姊妹思及病中之人不喜喧闹,探视过一回便各自去了。唯有宝钗待众人走后悄悄留了下来,且给莺儿使了个眼色,只见莺儿彻身而出,一时便抱着一个石青色哆罗呢的包袱进来。薛宝钗打开包袱,只见里面恰是一套冬衣。
邢岫烟原是心里有事的,见了这衣裳,不觉面色绯红一片,讪讪无言。
薛宝钗便笑道:“昨儿哥哥家来,只拿了这么一个包袱进来。我和妈都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好端端地拿了这么件儿衣裳做什么。就听他说让我把这衣裳交给你,也不许我和妈多问。我没法子,只要听了哥哥的话。如今却只好问你,这是怎么回事儿?”
邢岫烟见问,沉默半日,眼见房中并无外人,只得悄声将自己典当了冬衣之事告诉宝钗。因又狐疑道:“我只命小丫头悄悄拿了出去典当的。不知怎么竟叫人知道了。”
宝钗早已知道荣宁二府下人最是一颗富贵心,两只体面眼,专会架桥拨火,看人下菜碟儿。别说家世潦倒如岫烟,便是当初只身上京的林黛玉,以及金玉良缘险些破灭时的自己,又何尝少受了这些人的褒贬委屈。
此刻闻听邢岫烟一席话,宝钗少不得握着邢岫烟的手儿笑道:“我说呢。怎么哥哥素来开门见山的脾气,这回竟遮遮掩掩的起来。原来当中还有这么个缘故。看来你果然是跟我们家有缘分,长安城内这么多家典当铺,你哪家没去,偏偏去了我们家。又偏偏被我哥哥知道了。悄悄地把这衣裳取了回来让我转交给你。可见你合该就是我们家的人,这人还没嫁过去,衣裳倒先过去了。”
邢岫烟被宝钗打趣的面色通红,只听宝钗又笑劝道:“难得我那哥哥,素来粗心大意的,偏在你的身上竟留心至此。如今只是庆幸,还好你在这里也没几日的熬煎。只等着好日子到了嫁过来就好了。你别听他们私底下议论我哥哥怎么不好,你只看着我和妈,咱们姊妹相交这么些年,自然没什么说的。便是我哥哥,他在外头是个没笼头的马,在家里却最是伏低做小的。如今你只耐着些烦儿,忍了这一时,也便好了。”
邢岫烟闻得自己与薛家的婚事定了,原本都有些万念俱灰。此刻听到薛宝钗这些劝解,又听到薛蟠这般体贴,心下不免有些动容。倒也渐渐去了心底排斥之意。
第151章
闻得薛蟠欲娶邢姑娘,最高兴的莫过于香菱。
要说这香菱,天生便是一副痴性子,每日最喜谈诗作赋。原著中便曾为了作诗向林姑娘讨教学问,此时因着林如海未死上京,且接了林黛玉家去,香菱不好隔府叨扰,又不敢太聒噪宝钗,唯有在结诗社时寻机向林姑娘问明一番。或者每逢史湘云过府时问一问史湘云。到后来史湘云因着“金玉良缘”一事同宝钗起了嫌隙,香菱也就不敢十分聒噪史湘云。好在到后来邢岫烟并李家姊妹们也住进荣国府中,香菱便时常向邢岫烟讨论作诗。
邢岫烟乃是天生的闲云野鹤,疏懒脾性。出身贫寒,却能安贫乐道。虽因机缘巧合处于繁花锦绣之中,却也不曾被这繁华迷了眼。颇有一段“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他冰雪中”的豁达恬淡,随遇而安。
因而见香菱前来讨教作诗,邢岫烟也从不以香菱侍妾的身份便薄待她,两个人偶尔谈论些诗词文章,竟颇有一种君子之交的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