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老太太说到这里,刻意顿了一顿,这才转脸向大姑娘笑言道:“倒是比你的亲生母亲还强些儿个。”
大姑娘听了这话,心下自是不好受的。登时站起身来,低眉敛目束手而立。
尤子玉见状,细不可查的皱了皱眉,笑向尤老太太道:“大过年的,母亲提这些做什么呢。”
尤老太太冷笑道:“我只笑你那位岳丈家端的是鼠目寸光。明明是他们家的闺女福薄,想不得咱们尤家的富贵,所以才早早去了。偏生在他们家眼中,好像是咱们尤家亏待了人似的。前几年为着讨嫁妆一事跟咱们家大闹了一场,因着没讨着好处,一气之下就连大丫头都不管不问了。等明儿得知大丫头的婚事,倘或他们家真有骨气,就不要找上门来,认真做出个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儿,也叫我道一声佩服。”
大姑娘听了这话,登时臊的脸面通红,愈发把头垂了下去。尤二姐儿尤三姐儿瞧着可怜,也都悄么声的陪着大姑娘站了起来。屋内坐着的几位姨娘见状,也都即刻起身。兰姨娘也抱着四姑娘起来了。
尤子玉见了,也只得长叹一声,口内劝道:“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老太太不提了罢。”
尤老太太闻言,越发冷笑的道:“提不提的,没什么要紧。不过白嘱咐一句,叫你们爷儿两个都醒着点儿神罢了。”
一句话未落,只见陈氏已经奶完了宝哥儿,从里间儿出来。瞧见外头众人都沉默不语束手而立的,不觉笑道:“哎呦呦,这是为了迎我和宝哥儿的罢?我竟是没这个脸面没这个福分,大过年的,且别折了我的寿,快都坐下罢。”
尤老太太经由陈氏这么一下子的插科打诨,倒也掌不住的笑了。众人见状,这才齐齐坐了。
尤老太太仍旧拍了拍自己的身边,叫陈氏抱着宝哥儿更自己坐在炕头儿,一壁指着大姑娘向陈氏道:“你下午同你老爷说的话,你老爷方才都告知我了。可是我和你老爷都疏忽了,倒难为你还想着。你是大丫头的嫡母,按理儿这操办嫁妆的事儿也该由你张罗。你就多费心罢。”
陈氏同尤子玉商议此事,便已早有此意。此刻闻听尤老太太的嘱托,倒是眼珠子一转,口内笑道:“论理儿,这件事儿合该由我操办。只是我如今要带着宝哥儿,倒是分、身无暇了。老太太您说,该怎么办呢?”
这有什么“该怎么办”的,在尤老太太心中,便是一万个大丫头加起来也比不得宝哥儿的一个手指头。
闻听陈氏如此说,尤老太太登时便计上心来,刚要脱口而出,不觉想到陈老太爷那日的一番话,心下猛地一紧,又看了看尤子玉,这才笑言道:“自然是宝哥儿最为紧要。他小人儿家家的,可得看顾好了。莫要轻忽着了风寒。倘若你抽不出空来,索性担个名儿,再吩咐买办帮你操办便是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一语刚落,只见大姑娘面色忽地白了一下,旋即低头不语。一双手也死死攥住手帕子,攥的指节都有些发白了。
二姐儿人小个子矮,况且又挨着大姑娘坐,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大姑娘面儿上的泫然欲泣。心下也止不住的叹息一声。
却见陈氏又笑言道:“哎呦我的老太太,这可是替大姑娘操办嫁妆的事儿,合该我亲力亲为才是,哪里能叫底下人张罗。倘或传了出去,叫外人见了,还以为是我这个当母亲的对女不上心似的——便是大姑娘脸上也不好看。依我的意思,少不得老太太多操劳些儿个,替我在白日里照看照看宝哥儿,我也好抽出身来去替大姑娘操办嫁妆。晚上我再将宝哥儿接回去。老太太觉着可好?”
好,当然是好。怎么不好。
尤老太太原也有这个打算的,只是前些日子被陈老太爷敲打的厉害,何况又系着儿子的前程仕途,一时倒不敢触怒陈氏的。此刻闻听陈氏主动提及让她看顾宝哥儿之事,哪里还有不好的。登时满口的答应下来。
陈氏早料到如此,因又向老太太提议叫夏荷冬梅帮着照看宝哥儿。尤老太太知道陈氏是不放心她,登时便有些不自在。只是这几日陈氏挟陈家之威同她硬碰硬的闹了几回,且叫老太太心惊胆战的。纵使心下不满,面儿上却不敢表露,只得笑应了。口内仍说劳累了陈氏。
陈氏便笑道:“劳累又能如何?一个是我的儿子,一个是我的闺女,说不得要我挣一回命罢了。”
大姑娘先是经了老太太的一番不伤心,且又闻听陈氏这些话,早已感动的泪眼汪汪的。却又碍于大年节下,不好表露出来。只得默默的用手帕子擦了擦眼睛,复抬起头来,一脸孺慕的看着陈氏。
陈氏故作不知,仍笑问老太太老爷这置办嫁妆的钱该从何而出?又问替大姑娘选的商铺买卖该选择什么行当什么地段的,诸般琐事尤老太太一概不知。何况她此时的精力早被宝哥儿牵制住了,哪里还能看到别人。只得任由陈氏并尤子玉全权处置。
尤子玉乃是外间爷儿们,哪里管的女儿家的嫁妆,少不得也全权托付给陈氏罢了…
第七十七章
陈氏要替大姑娘张罗陪嫁商铺,其实最省事的法子便是央求尤子玉在户部充了官价的商铺中挑选两个地段好的直接买下。届时不拘大姑娘是赁出去收租子还是自己经营,至少每年都能保证一定的进项。
当初陈珪替陈氏张罗嫁妆铺子,用的便是这个方法。
然而陈氏出于种种考虑,最后却并未向尤子玉提及此事,而是打发了何财的儿子何旺升在长安城内街市繁华地带不断闲逛,意欲谋取正在经营的铺子盘下来。
用陈氏自己的话解释,是觉着大姑娘并非长于经济之人,况且自幼长于深闺,也不知道外头买卖行情的事儿。倘若从户部做官价的商铺中直接选两个被抄没的接手重做,一来并不懂得其中行情,二来也不认得来往顾客及本行当上的人,只恐将来吃亏。
倘或能在外头直接盘下别人正在经营的买卖,即便一时多花几两银子,可是那铺子里的货物顾客都是现成的,只需寻个靠谱的管事经管着,一年下来利润方面到不需要太操心了。且比将铺子盘下后只赁出去收租子的强。
因着尤老太太与尤子玉都不管这些,大姑娘纵然跟着陈氏学了些管家理事,到底是个不通世情的姑娘家,闻听陈氏如此言论,一时懵懵懂懂,倒是点头应是。
唯有尤三姐儿是长于俗务的,闻听此言,便觉出不大对头。因而私底下少不得询问陈氏些个儿。
陈氏从来做事儿都不大防着三姐儿,闻听此言,仍旧笑言道:“我之所以这么提议,确确实实也是替大姑娘打算的意思。你也是咱们家打点账目经管买卖的老人儿了,自然知晓这其中的道理。这户部每年抄没的家财虽然不少,可是真正的肥肉都有一万只眼睛盯着呢,且轮不到你老爷去捡那个便宜。下剩的那些汤汤水水边角料,我也瞧不上眼——再怎么说,你大姐姐将来也是要嫁到国公府的人。倘或嫁妆预备的太寒酸,反倒惹人笑话,连我也觉着没脸。有道是施恩不尽兴,莫如不施恩。替大姑娘操持嫁妆的事儿我既然大包大揽的揽了下来,自然不能做的太寒酸。总得要办的漂漂亮亮的才是我的心意。再说了…替大姑娘置办嫁妆是花的公中的钱,又不是花了我的梯己银子。我又何必抠抠搜搜跟割我的肉似的。也犯不着替尤家公中省钱不是?”
尤三姐儿听了这话,不觉笑言道:“妈这番话我自然是相信的。只怕妈不但不想给公中省银子,还打着花的越多越好的心思罢?”
陈氏早想到尤三姐儿人小鬼大,必定能猜出她的盘算,也不以为意。只伸出了纤纤玉指戳了戳尤三姐儿的鼻尖儿,口内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个鬼机灵。这件事儿你知道也还罢了。莫要告诉别人。到时候好儿多着呢。”
尤三姐儿不以为然,手捧清茶轻啜了一口,因说道:“依我说,妈一年光是嫁妆上的进项就不少了,何况在尤家每月还有月例银子,各色使费,不愁吃不愁穿的,何苦做这些事情。叫人知道了,没的笑话咱们是见钱眼开。”
陈氏闻言,不觉冷哼道:“你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个什么。即便是朝廷上打仗还不差饿兵呢,何况你我。我现如今撂着我自己宝贝儿子不管,专替他尤家的大姑娘操办嫁妆,难道还不该收些辛苦钱?何况我即便是收了,将来也花不到外人的头上去。即便是叫人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说罢,又向尤三姐儿冷笑道:“再者说来,你以为我不出手,叫外头那些管事买办的张罗此事,他们就能干净了?俗语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便宜了他们还不如便宜我。至少我这会子收了银子,必定把这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再不丢了他们尤家的颜面。”
尤三姐儿帮着陈氏管家理账这么些年,自然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何况陈氏原就不是什么纯良至善的圣人,倘若以清廉圣洁的标准来要求她,也是不合理的。
用陈氏自己的话来说,人吃五谷杂粮必定有七情六欲。又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这世上哪有这么多便宜占尽的事情呢。
譬如陈氏自己,即便在置办嫁妆时略吃些孝敬虚报些价格儿,只要最终交给大姑娘的铺子是地段好进项好的,且尤家自己也不觉吃亏,不就完了。何必那么较真儿呢。
总比尤家先前那些贪了银子不办事儿,逼急了就进些劣质货敷衍主家的管家买办们强多了。
尤三姐儿闻言好笑,因笑向陈氏道:“有道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妈倘或真的这么想,之前又为什么处置那些个管事买办的?前几年又为什么处置何管事呢?”
陈氏闻言也是嗤笑,指着尤三姐儿道:“你少在我跟前儿瞒神弄鬼的。我虽读书少,却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应该做。就说一直替咱们家经管嫁妆铺子的何管事罢,当初我是信他,所以才将那几处商铺全权交与他处置,结果他辜负了我的信任监守自盗,被我知道了,自然是要罚他——别说我罚他几百两银子,身为奴仆,原这一身一命都是主人家的,倘或我认真恼了送他去见官,那也是他咎由自取与人无尤。我不过是罚他几百两银子,过后还叫他管着几处商铺,他还得感恩戴德呢。再说尤家的那些买办管事罢了,贪墨银钱倒是小事,打着主人的旗号在外头横行霸道无所不为替主家招祸,难道这样的奴才还不该打发了事。你要是将我同这些人比,我是不依的。至少我没那么蠢。”
可不是么,如今陈氏主动担了替大姑娘操办铺子的事儿。以她的盘算,必定是要麻烦裕泰商行的。以陈家和裕泰商行的姻亲关系,届时陈氏看中了那家铺子想要盘下来,不拘是请胡家做中人还是其他,难道胡家还能狮子大开口,反帮着别人同自家姻亲抬杠不成?
果然,这厢尤三姐儿正暗自沉吟,那厢陈氏已然着盘算道:“…我是这么打算的,这选商铺的事儿,我和你老爷都是外行,唯有何管事经了这么些年,眼光判断都可以信任一二。届时他瞧中了哪家铺子,我便请你胡伯伯帮忙相看相看,再将那家铺子的老板约出来详谈——倘或能盘的下来,便是多花些银子也不值什么。须知要没有你胡伯伯的面子在里头,人家肯不肯盘给咱们还是两说呢。”
正说话间,便有尤老太太打发吉祥来找陈氏,只说宝哥儿午睡醒了,老太太请陈氏过去。
陈氏便知道宝哥儿这是饿了要吃奶,登时便掩住了口,带着三姐儿一同至上房来。
果然宝哥儿正因饿了哭闹不休。陈氏见了,二话不说便抱着宝哥儿进了里间儿。
一时屋内只剩下尤老太太与三姐儿。尤老太太对陈氏带来的两个拖油瓶原不大在意。这会子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又不好两相沉默着不言语。想了想,便向贴身大丫鬟如意吩咐道:“厨房里新炒了面子茶,我尝着还不错。给三姑娘也倒一碗来。”
如意欠身答应着去了。尤三姐儿也少不得起身道谢。
尤老太太摆了摆手示意尤三姐儿归坐,因又笑道:“听说你们两个姐儿跟大丫头处着不错?”
尤三姐儿少不得应是。尤老太太便笑道:“那就好好相处着罢。大丫头眼见着便要嫁到宁国府了,她一进门儿就是正三品的诰命。届时往来的也都是各侯门公府人家儿的诰命夫人。认识的人多了,将来在你的亲事上也能帮衬些个。”
尤三姐儿志不在此,闻听尤老太太所言,颇有些不以为然。只是她不会蠢到当着老太太的面儿驳回甚么,只能低头不语。
尤老太太还以为尤三姐儿是臊了,不免笑道:“果然是个女儿家。你才多大点子,也知道不好意思了…”
话还没说完,只见陈氏抱着宝哥儿从里间儿出来了。
尤三姐儿见状,忙起身迎向陈氏,且又笑着逗了逗陈氏怀中的宝哥儿。宝哥儿似乎也很喜欢自己这个姐姐,见了尤三姐儿后,竟然伸出一双藕节似的小胳膊,向着尤三姐儿要抱抱。
尤三姐儿长了这么大,倒是没抱过宝哥儿这么大点的孩子,不觉吓了一跳,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陈氏。
陈氏乐得她们姐弟两个多亲近一些。见此形状,忙笑着将宝哥儿塞给尤三姐儿,又教她如何抱孩子才舒服妥当。那宝哥儿一到了尤三姐儿怀中,索性将一双小胳膊死死的搂住尤三姐儿的脖颈,又将一颗还带着奶香味的毛茸茸的小脑袋枕在尤三姐儿的颈窝中。
霎时间,尤三姐儿只觉着怀中一沉,一股子奶香味扑面而来,整个人都被弄得痒痒的,也吓得僵僵的不敢动弹。
宝哥儿却不晓得尤三姐儿这一番紧张态度,一味在尤三姐儿怀中拱来拱去的寻了个舒坦姿势,还颇为得意的吹起了泡泡。
尤老太太见状,少不得笑道:“自打宝哥儿下生这几个月,倒是很少粘着人。今儿却赖在三姐儿怀中不下来了。看来他们姐弟倒是挺投缘的。”
第七十八章
尤三姐儿向来不与尤老太太过多交涉,因此听了这话,一时间倒不知尤老太太究竟何意。只得但笑不语。
陈氏则笑眯眯接口道:“她们两个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自然彼此投缘亲近。况且三姐儿爱穿红,小孩子喜欢新鲜颜色也是有的。”
说罢,又命春兰将宝哥儿从尤三姐儿怀里抱出来,口内仍笑道:“快接过来罢。三姐儿年纪还小,倒没有什么气力,别累坏了她。”
尤老太太微微一笑,猛地想起什么似的,向如意吩咐道:“我记得年前有子玉的下峰登门拜访,倒是孝敬了两匹大红羽纱。既然三姐儿爱穿红,就扯些尺头儿给她做斗篷罢…”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的道:“一并连大姑娘、二姑娘、四姑娘每人都做一件儿,也给宝哥儿做一件儿外头穿的小衣裳。倘或还有剩,就给你太太也做一件儿斗篷。”
陈氏不妨尤老太太竟然说出这些话来,忙的起身赔笑道:“哎呦呦,这可使不得。我听说这大红羽纱贵得很,市面上一匹都要六七十金呢。且又浸雨不湿,华贵无匹。这么好的东西,给二姐儿三姐儿岂不可惜了?毕竟那两个孩子还在长身子,过了这两年竟穿不了了。还是给老太太做一身儿斗篷罢。”
尤老太太便笑道:“我这老天拔地的,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媳妇姑娘们,哪里还好穿红着绿的。你听我的话,就这么办罢。叫她们一人裁出一件儿斗篷来,外出走动时别人瞧着也好看。”
陈氏见状,只得谢过。
一时三姐儿将宝哥儿交给春兰,少不得也起身道谢。母女两个又陪着尤老太太说笑一回,直至吃过晚饭,这才抱着宝哥儿并那两匹大红羽纱回了正院儿。陈氏在灯光下看着略有浮光闪映的两匹纱,口内因笑道:“这个老太太,也不知道是抽了哪门子疯,今儿倒大方起来。”
又命秋菊明儿传外头成衣行内最有名的裁缝师傅来,仍旧笑言道:“既是老太太的吩咐,咱们且得办了。等明儿叫姑娘们都来我院儿里量体裁衣。”
说罢,仍笑向尤三姐儿道:“你倒是有命。也不知道哪里对了老太太的脾胃。据我所知,她即便是待她亲孙女,且没有这么大方呢。不过无事献殷勤…我且瞧着罢了。”
尤三姐儿看着陈氏沾沾自喜的模样儿,沉吟一回,疑惑问道:“该不会是…老太太打着嫁妆铺子的主意罢?”
陈氏闻言,不觉一愣。忙地转头问道:“这话怎么说?”
尤三姐儿便笑道:“老太太年轻守寡,这么些年教养儿子抚育孙辈,还得打点应对尤家的亲戚并世交故旧们。仅凭一己孀寡,却能将尤家上上下里里外外打点的不说井井有条,却也没出什么大乱子。妈不会真以为老太太是个糊涂人罢?”
陈氏听了这话,少不得沉吟不语。半日方笑道:“这会子胡思乱想的,究竟没什么紧要。等着老太太出招罢。反正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不拘她要干什么,我先把好处收进来,其余的事儿,到时候再说。”
尤三姐儿闻言,莞尔笑道:“竟没想到妈还有些‘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魏晋豪情。”
陈氏撇了撇嘴,笑向尤三姐儿道:“少跟我面前掉书袋。我可不吃这一套。”
至次日,陈氏果命家下人从外头请了手艺不俗的裁缝师傅来给姑娘们量尺寸,因着做过了四位姑娘的斗篷并宝哥儿的小衣裳后,竟不够陈氏再裁剪的。陈氏索性将余下的尺头包好了送给大姑娘做嫁妆,口内仍笑道:“这些尺头若单提出来,倒是不够做衣裳的。待你嫁到宁国府后,倒是可以用来打点人。既阔绰又大方。你留着罢。”
大姑娘见状,忙的起身推辞。陈氏也不待大姑娘开口,一双手按在大姑娘的肩膀上叫她坐了,口内笑道:“听我的没错。就这么办了,你要再说什么。啰啰嗦嗦弄得我好头疼。”
大姑娘见陈氏如此,只得起身道谢,笑着受了。因又说道:“偏了咱家的好东西了。”
陈氏便笑道:“既是咱们家的,不给你们却又给谁去。”
其后几日,乃是家宅闺中琐事,倒无可记叙之处。
转眼便进了三月,人间芳菲,百花争妍。
是日,陈氏正带着大姑娘、二姐儿并三姐儿在家里闲话。刚说到昨儿吃的一道炸鹌鹑味道不错,想吩咐厨房今儿再做一盘来,就听门外有回事人回说“何财家的来给太太请安”。
陈氏心下一动,便知道定是何旺升在外头找铺子之事有了眉目。忙命人将何财家的引进来。
传话儿的小丫头子答应着去了。一时彻身回来,果然引了何财家的进门。
那何财家的先是躬身向陈氏并三个姐儿行了礼,又奉承了几句好听话,这才转入正题。
果然正如陈氏所料,那何旺升于长安城内寻寻觅觅了几个月工夫,终于找到了两处符合陈氏要求的铺子。
两间铺子都在鼓楼西大街上,一间是在东段儿左近,是做绸缎布匹生意的。每月进项倒还不错,有进货渠道,且客源也比较稳定。幕后的大东家因要随夫家到南边儿上任,所以想尽快打发了在长安的产业,也好换些现钱打点上下,做上任后的准备。也有怕鞭长莫及,这边儿的管事弄鬼的意思。
另一间则是卖胭脂水粉香料的,在鼓楼西大街中段儿附近。其铺面的大小同那间绸缎铺子差不多,只是那家香料铺子的少东家因欠了放贷的钱,被人逼债。所以情急之下想要脱手换银子,价格也要的较高。不过胜在地段好,倒也有人问津。
何财家的将这两家铺子的状况原原本本说个明白,便束手立在一旁,等着陈氏的示下。
陈氏回头看了大姑娘一眼,因笑道:“你怎么看?”
大姑娘闻言,少不得脸面殷红,忙低了头摆弄衣带,羞羞怯怯的道:“一切都听母亲的吩咐。”
陈氏闻言,便是一笑。回过头来问何财家的,“这两家铺子都要的什么价儿?”
何财家的见问,忙开口回道:“绸缎铺子连着里头的存货共要价五百六十两,香料铺子要价七百两。”
这个价格倒是比陈氏想的更高一些,不觉皱了皱眉。沉吟不语。
尤三姐儿见状,知道陈氏要同何财家的私下说些话儿,忙起身笑道:“妈不是说晚上还要吃炸鹌鹑么,我这就吩咐厨房做了来。现如今日子暖了天长了,下午不睡倒有些困了似的。我倒要回去补一觉才是。”
尤二姐儿闻听此言,忙也笑道:“大白天的睡觉有什么趣儿。我昨儿看了一本书,里头有一句话我不大东,你过来我念给你,你帮我讲解讲解。”
大姑娘忙的起身笑道:“妹妹们要论书?那我也跟过去凑个热闹,也听听文辞雅言。”
陈氏见三个姐儿如此伶俐通透,少不得笑言道:“既这么着,你们先去罢。到吃了晚饭时再来。我叫厨房再做两道你们爱吃的。”
大姑娘与二姐儿、三姐儿皆笑称是。一时鱼贯退出正房。登时房内只剩下陈氏、何财家的并一应心腹丫鬟。陈氏少不得一长一短的问些买卖行当上的事儿,又问这价格还有没有下压的余地云云。何财家的见问,一一的应了。
且不提陈氏与何财家的如何商议,只说大姑娘跟着二姐儿三姐儿到了二姐儿卧房,心里仍旧悬着操办嫁妆铺子之事,难免有些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