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想了想,便学着陈氏素日管家的模样儿笑言道:“太太如今身子重,又是疼爱我年纪大了也该学些管家理事的学问,所以才将家里这一摊子事儿托付给我。我身为女儿,一要为太太尽孝,二也不能辜负太太的期望,打从明儿起,便要接起管家的事儿。咱们尤家是有规矩的人家,今后如何听差办事儿,也都有旧例可行。我乍然理事,自然有做的不周全的地方,倘或哪儿错了,还请诸位嬷嬷们明白告诉。我知过即改。倘或因此便欺负我年轻不知事,躲在一旁看我的笑话儿,我也不同你们理论,只管告诉了太太,请太太替我做主便是。”
众位管家媳妇们听了,只得躬身应是。
大姑娘也不知道自己表现如何,只得惴惴的看向陈氏。
陈氏先是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待房中只剩下她和大姑娘并几个贴身丫鬟的时候,方才开口说道:“意思倒也明白。只是太过绵软了些,倘或里头真有刁奴欺主的,只怕更要看轻你了。”
大姑娘见状,低了头羞惭惭的道:“我没管过家,说的不好,叫太太失望了。”
陈氏听了这话,摆了摆手便笑道:“这倒不妨事。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管家的,都是历练出来的罢了。你如今还小,况且又没经历过这些的,一时有些发怯也属寻常。时日长了便好了。”
说着,便要起身。大姑娘见状,忙上前扶着。陈氏便指着春兰秋菊说道:“我素日管家,都是她们两个帮衬我。如今我便命春兰协助你管家理事,命秋菊替你身边的银碟儿银瓶儿,她们两个自小跟你一起长大,都是忠心耿耿再无二意的,我瞧着都很好。今后你要是出门子了,她们也都要陪嫁过去的。倘或只有忠心没有手段,就不好了。”
大姑娘听了这些话,心知陈氏果然方方面面都替她想到打点到了,再不用她操一点子心。又想到陈氏去岁替她筹办嫁妆的尽心尽意,更是满心感激。因想到便是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了。不觉淌眼抹泪的道起谢来。
陈氏见了大姑娘这副形状,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忙将大姑娘揽在怀内,伸手拍了拍大姑娘的背,口内说道:“好端端的,你又哭什么呢。快别哭了,仔细外头天冷,风煽了脸。明儿该嚷着疼了。”
说罢,又命小丫头子舀水来替大姑娘净面梳妆。
一时大姑娘梳妆已毕,眼见房里并没外人,便拉着陈氏的手说道:“因我从小便是个姑娘家,老太太老爷都不大喜欢我。我母亲虽然心疼我,然她同我一样,也是个面团似的性子。有时候也会埋怨我为什么不是个小子。后来母亲没了,家里越发没人管我。不怕太太笑话,当初兰姨娘当家的时候,我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也有过。也只有太太进了门,我才享了几年的好日子。吃穿用度是嫡女的例,太太待我也如自己女儿一般的疼爱。我不是个木头人,我心里感激太太。只是口里说不出来罢了。太太倘或不嫌弃,我今后只称太太母亲了。”
说罢,大姑娘又哭了,因跪在地上向陈氏叩头道:“母亲。”
陈氏不曾想大姑娘竟有这么一出,忙的要扶大姑娘起来。只是自己身子重不好动弹,遂命春兰秋菊将大姑娘扶起来。因搂着啼哭不止的大姑娘道:“好姑娘,我也知道你的心。快别哭了,你的福报大,眼瞅着便是国公夫人了,今后只会越过越好。气死那些黑心肠烂肝肺的人。”
陈氏说这话,也不知道是指兰姨娘还是指别的什么人。一壁揽着大姑娘在身旁坐了,一壁笑着说道:“我已经打发何财家的派他儿子去打听荣宁二府的事儿了。你也知道这两府的名声儿,虽在长安城内威风赫赫,却也是出了名儿的没有规矩。不过你且放心,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便他们家是仕宦大家,你舅舅如今在太子跟前儿也有些体面的。有你舅舅替你撑腰,决不能叫他们欺负了你就是了。”
大姑娘知道陈氏口内的舅舅并非是她的亲舅舅,而是陈氏的亲哥哥陈珪。陈珪这人的厉害圆滑之处,大姑娘虽是内宅女儿,因着两家的姻亲关系,也是有所耳闻的。况且从老太太向日唠唠叨叨地一些话,大姑娘也知道那位陈舅舅是个最护短不过的人。倘或是陈氏出面请他照付自己的话,想必那位陈舅舅也不会反驳。因此听了陈氏这话,大姑娘心下越发安稳了。
是晚,尤子玉下朝家来,一家子亲亲热热吃晚饭的时节,便诧异的发现大姑娘口口声声称陈氏为母亲,殷勤侍奉,陈氏待大姑娘也愈发的亲昵自如,态度也随意了很多,便如对待二姐儿三姐儿一般。尤子玉心下十分纳罕,面上却丝毫不露,直等到夜里安寝的时候,才笑问陈氏究竟为何。
陈氏便将白日里的事儿详略得当地说了一遍。尤子玉听了之后,默默良久,不发一言。最后也只是长叹一声,搂着陈氏说道:“夫人当真是贤妻良母,同夫人相比,我这个当父亲的,倒是自愧不如了。”
陈氏听了这话,便笑道:“男人家只管操心外头朝上的事儿也还罢了。内宅的事儿还有我呢。”
尤子玉见了陈氏这般贤惠,心下越发满意。
唯有尤老太太不喜陈氏同大姑娘太过亲厚,背地里念叨了好几句,一说陈氏刁钻油滑,专会捧着热灶烧,又骂大姑娘狼心狗肺。无奈大姑娘充耳不闻,尤老太太还巴望着大姑娘嫁到宁国府后好生帮衬娘家,也不敢太过得罪,只好放任自流罢了。
又过了几日,何财的小儿子何旺升经人介绍,结交了都中一位卖古董的名叫冷子兴的人,据说乃是荣国府二房太太王夫人最得用的陪房——周瑞的女婿。其人素来交游广阔,好卖弄见识,且又贪杯,吃醉了几杯便无话不说无话不谈。诸如宁荣二府的内宅私密,经他一张口内也说了不知多少。
何旺升身负重任,见此情景不过请众人吃了几次酒,便将两府上上下下的私密事打探了十之七八。

第六十九章

陈氏吩咐心腹陪嫁打听宁荣两府内宅私密之事并未隐瞒尤氏母子,所以何旺升这厢才登门回话儿,那厢尤老太太便得知了消息,忙命贴身大丫鬟如意过来哨探。陈氏见状,索性带着三个姐儿到了尤母上房,隔窗向何旺升一长一短的询问些儿话,又命何旺升将打探来的消息原原本本回说明白。
那何旺升见主母如此吩咐,先答应了一声是,旋即将从冷子兴口中打探来的消息娓娓道来。不过是又一版的“何旺升演说宁荣府”。只因时间早了几年,荣国府尚且没有贾琏迎娶王熙凤,贾珠病逝李纨守寡之事;不过宁国府的局势同书中相比,却无太大变化。此时倒不必一一记叙。
尤老太太、陈氏并几个姐儿听了何旺升这一席话,不觉微微沉吟,心下各自盘算开来。尤老太太十分满意宁府的人际关系——虽是侯门公府,相比荣府而言,上头既无公婆要孝敬,中间也没有一家子的妯娌需要攀比,下头只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哥儿,因着年岁大了要进学读书的缘故,大抵也不会在内帏厮混。所以大姑娘一嫁过去便能接手管家之事,且无人约束监管,更能恣意的帮衬娘家。
思及此处,尤老太太面上笑容更甚。拉着大姑娘的手儿不断邀功买好儿。只说若不是她这个当祖母的百般惦记斡旋,大姑娘哪里能说上这么好的亲事。因此大姑娘嫁过去后,务必要饮水思源,时刻想着帮衬娘家外家才是。
“…你是咱们尤家的女儿,倘或你父亲你外家过的寥落不堪,你脸上也没有光。在荣府妯娌面前也抬不起头来,唯有你父亲你外家在京中站住了脚儿,才能更好的帮衬你,替你撑腰。你在妯娌亲戚面前也更加硬气不是?”
“…我跟你父亲含辛茹苦养了你十来年,如今又给你定了一门好亲事,送你去公府侯门当诰命夫人…你也不瞧瞧满京城有谁家的姑娘能有这样的命。你要惜福,要知道感恩,今后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了娘家外家…也该是你好生回报家里的时候了…”
这一席话车轱辘似的翻来倒去,打从婚事初定到如今,尤老太太已经拉着大姑娘唠叨了不下千百遍,大姑娘早已听得耳朵里生了茧子。又有陈氏私底下的那一番嘘寒问暖笼络人心珠玉在前,愈发显得尤老太太这一番劝说自私自利。因而大姑娘面上儿虽不显,心下却有了抵触情绪。只是碍于自己是晚辈的身份——况且素来和软腼腆,不好当面反驳罢了。
陈氏也厌烦了尤老太太这些话,忙的出声向何旺升问道:“你方才那些话言之范范,不过是将两府的主子们略略提了一句,哪里称得上是内宅私密?正所谓驴粪蛋子表面光,家丑不可外扬!谁家私底下没有些狗皮倒灶的事儿,面儿上不还是一片祥和的处着?你这几日又是请客又是吃酒的陪着,难道就打听出这些虚虚客套来?”
何旺升听了这话,不免跪在廊下叩头喊冤,口内百般的叫屈。
尤三姐儿见状,便开口说道:“好了,你也不要做出这么委屈的样子来。我且问你,宁府里那位珍大爷同先头儿那位珍大奶奶可好不好?那位珍大奶奶又是个怎么样的脾性,怎么年纪轻轻地,说去就去了?”
众人一听,便知这话问的实在。陈氏忙开口吩咐道:“快说。你可打听出什么消息来了?”
那何旺升见问,因开口说道:“小的只听那冷子兴说过,宁府的珍大老爷原就是个不惜读书的性子。以前有他父亲敬老爷管束时还好些,自打敬老爷迷上了修道炼丹,将那世袭的官位与了珍大爷做,自己跑到城外和道士们胡羼,珍大老爷便也在宁国府里称王称霸起来。先头儿那位珍大奶奶是个贤惠慈善的玻璃人儿,且又是大家闺秀,原还劝谏一些。岂料珍大老爷非但不肯听从,反而变本加厉,一味的关起门儿来同姨娘侍妾们胡闹。在外头也是吃酒买醉,无所不为。珍大奶奶看不过眼,同珍大爷争执了几回,反遭珍大老爷好一顿抢白。后来那位珍大奶奶的娘家在任上犯了事儿,想求珍大老爷援手些儿个,珍大老爷也不曾理会。珍大奶奶急气怒之下一病不起,勉强扎挣了大半年,就、就撒手去了…”
众人听了这话,不觉吓了一跳。陈氏忙开口问道:“你说什么?你说先头儿那位珍大奶奶是被珍大爷气死的?”
何旺升闻言,迟疑了片刻,犹犹豫豫的道:“这话小的不敢乱说。只是小的听人提起那位珍大老爷,都说那是个说一不二的霸道人。更何况如今既是一家之主,又是一族之长,愈发无人敢违拗了。珍大爷如此,那位珍大奶奶也是个有气性的,两个人针尖对麦芒…”
陈氏听了这一席话,忙转头看向大姑娘。大姑娘也是一脸的忐忑不安。尤老太太却不大在意,摆手笑道:“爷儿们们气性刚强些,不爱听夫人唠叨也是有的。何况那些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千金小姐们,明仗着自己娘家得用,在夫君跟前儿半点儿也不相让的大有人在。想必珍大爷便是因此不喜欢珍大奶奶。不过咱们家大姑娘却是最温柔腼腆不过的,即便是将来…也必然不会同珍大爷有什么争执便是了。”
陈氏不大赞同老太太的话,皱眉说道:“话虽如此。可人非草木,世上有几人能眼睁睁看着老丈人家落了难反而袖手旁观幸灾乐祸的?更犯不着落井下石将自己的发妻活活气死。可见这位珍大老爷不光是无情无义,亦且薄幸糊涂…还有宁国府的那些个姨娘侍妾们,行事如此轻狂霸道,可见平日里也不是些省油的灯。”
尤老太太听了这话,不觉轻笑一声,看着陈氏笑道:“你也太肯动怒了。说什么珍大老爷薄幸糊涂,我倒是觉着先头儿那位珍大奶奶不懂得什么叫三从四德。须知女儿出嫁从夫,自然是要以夫为天的。那位珍大奶奶不思相夫教子,反而仗着自己的家世好就对相公横眉怒目的,相公自然烦心。时日长久,便是夫妻情分也都没了。我瞧着倒是那位珍大奶奶咎由自取。倘或她在娘家繁盛时懂得做事情留些后路,好好儿的服侍相公教养儿子,也就不会有后日之忧了。”
陈氏听出尤老太太的一语双关,不怒反笑。因说道:“这话好没意思。倘或珍大老爷是嫌弃先头儿那位珍大奶奶家世好脾气大,当初为什么求娶?难道就为着攀附岳丈家的势利不成?倘或真是如此,便该有伺候大家千金的准备。而不是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就骂娘。等着岳丈家败落了就幸灾乐祸隔岸观火!我说那位珍大爷若果真是这样的人,咱们家大姑娘还是别嫁过去的好。别到时候羊肉没捞着,反惹得一身骚!”
尤老太太闻言大怒,待要开口训斥陈氏,又晓得自己的言语没有陈氏犀利。何况陈氏如今还怀着尤家的骨肉,眼瞅着便要临盆了。尤老太太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着儿媳妇还得看着大孙子,只得勉强笑道:“这话倒是不必。咱们家大姑娘的性子我比谁都知道,最是温柔和顺的,断然做不出那等依仗家世狐媚子霸道给相公没脸儿的事儿。”
陈氏冷笑,只用手扶着肚子,并不接话儿。
在座三个姐儿见此形状,少不得相视苦笑。尤三姐儿忙轻咳了一声,开口岔话,向窗外廊下的何旺升扬声问道:“这两府的主子们如何,我们是知道了。你再说说这两府得脸儿的奴才们都是个甚么德行。须知阎王好见小鬼难搪,大姐姐嫁过去是要当家理事的,亲戚妯娌们再不好,面儿上情分总是有的。只怕那起子下人拿大捣鬼,仗着自己在那府里呆了三四辈子,又欺负大姐姐是个刚进门的腼腆媳妇,且家世门第又比不得国公府…”
那何旺升站在窗外廊下,听了满耳朵的婆媳机锋,心下也是一阵苦笑。此刻闻听三姐儿所言,忙开口将宁荣二府得脸奴才们的势力背景一一说明。
尤三姐儿见状,索性吩咐老太太房里的如意取笔墨来,将这人脉关系一一记下。又悄悄提点着大姑娘还想问些什么,倘或不好意思明问出声,可向她耳语说明,尤三姐儿再扬声追问。
大姑娘听了这话,起先还有些不好意思。待过了一会子,也有些忍不住便向尤三姐儿咬了几次耳朵,尤三姐果然一一的问明白记妥当了。
那时天色已近掌灯时分。尤老太太与陈氏也将心中狐疑之事事无巨细的打探明白,直问的口干舌燥接连吃了好几杯茶,这才心满意足。
陈氏眼见天色不早,便命厨房预备一桌丰盛客馔赏给何旺升。又命贴身丫鬟春兰回房取了十两银子赏给何旺升。尤老太太见状,少不得也赏了十两。这厢何旺升感恩戴德的谢过,又去下头吃过了晚饭,这才告辞出府。
是晚,尤子玉回府时,陈氏便将白日之事一一告诉。尤子玉且搂着陈氏长吁短叹了一回,终究也没提出两家婚事作罢之议。陈氏见状,也就无可奈何了。因劝着尤子玉去兰姨娘屋里睡,自己也好安然睡下。
岂料到了半夜的时候,陈氏突然发动了。

第七十章

尤三姐儿正在睡梦沉酣之际,陡然闻得外头一阵骚动声,不觉从梦中惊醒。直坐起身来,撩开床帐问道:“外头是怎么了,怎地如此吵闹?”
外间儿值夜的蓁儿也早醒了,忙的披衣起身,燃灯挂幔,又将搭在熏笼上的衣裳拿过来替尤三姐儿披上,这才回道:“太太夜里发动了。正院儿值夜的丫鬟婆子便将太太挪到了产房,又传接生婆子进去接生,又命人烧水预备东西的,闹吵吵的就都起来了。
尤三姐儿闻听此言,也知道陈氏临盆的日子就在这几天,忙地起身穿衣,推门出房,恰好遇见了听到外头动静也推门而出的大姑娘并二姐儿,三人只不过相互点了点头,谁也没心思说话儿,只一路快跑着赶至正院儿。
但见院儿内早已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丫鬟婆子们用大铜盆盛着热水来来往往有条不紊。尤老太太、尤子玉并尤家的几位姨娘侍妾都在月台上守着。
大抵是膝下荒凉多年无子的缘故,尤老太太与尤子玉倒是颇为紧张陈氏这一胎。彼时闻听陈氏发动,忙得披衣起身,也不梳洗,随意穿戴了大毛衣裳便赶了过来。这会子也不顾大冬天的夜里风硬,正守在产房外头急得团团乱转。尤老太太双手合十仰面朝天不住的求神拜佛,只求陈氏能生出个小子来替尤家绵延香火。尤子玉更是搓手拱肩的来来回回不停踱步,时不时心烦意乱的问一嘴“怎么里头还没个动静”?
一旁的兰姨娘见了,少不得柔声劝慰几句。因笑道:“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太太素来身子结壮,何况又有太医并宫中嬷嬷时不时的诊脉保养,必定能够母子平安。”
尤子玉闻言,胡乱的点了点头,刚要开口说什么,只见三个姐儿身披大氅,鬓松髻堕的行了来。尤子玉便咽下了要对兰姨娘说的话,只向三个姐儿问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大姑娘闻言,低眉敛目的答道:“听说母亲发动了,我们都不放心,想过来瞧瞧。”
尤子玉听了这话,又是胡乱的点了点头。待要说什么,只张了张口儿,便见伺候在产房内的春兰掀帘子出来,只向小丫头子要厨房早就预备好的吃食。那小丫头子答应着去了,尤子玉忙几步蹿上前拉住春兰的衣袖,口内问道:“你太太怎么样了,怎么里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春兰闻言,忙开口说道:“太太很好,只是这会子饿了,吩咐我们送吃食进去。”
话音刚落,只见方才去了的小丫头子捧着一碗人参杜仲粳米粥匆匆而至。春兰见状,忙上前接过粳米粥掀帘子进屋。
尤子玉见状,登时又急的团团乱转。又碍于规矩习俗不敢进产房,只趴在窗上窥着里头的灯影儿,但见里头影影绰绰的也看不出个眉目来,不觉愈发着急起来。
那天已过了三更,风愈发硬,夜愈发冷,宿风凛凛,侵肌裂骨,穿堂风吹得人透心凉儿,几个姨娘早已受不住的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心下抱怨连连,口内却只敢同尤老太太建议道:“这会子夜深风冷,倘或一时着了风寒,大年节下的可不好相与。老太太年事已高,受不得冷风吹,还是进屋里坐坐,吃一杯热茶暖和暖和罢?”
尤老太太满心满脑只想着自己的宝贝孙子,这会子哪有心思躲风避寒,闻听此言,只觉得是几个姨娘奸懒馋滑,登时便是满心的不高兴。刚要开口训斥,只听尤三姐儿在旁笑道:“这几位姨娘说的很是。老太太年事已高,可得善加保养。倘或因此偶然了风寒,叫母亲和弟弟怎么过意得去呢?还是进屋里吃杯茶暖暖身子罢。也好养精蓄锐,今后好生照顾弟弟不是?”
尤老太太听着尤三姐儿一口一个弟弟的叫着,登时喜得眉开眼笑。伸手拍了拍尤三姐儿的小手儿,口内说道:“怪不得你母亲那样疼你,还是你会说话。你母亲这回一定能给你生个小弟弟。到时候咱们尤家才算有后了…”
尤三姐儿闻言,少不得就着尤老太太的话头儿又劝了几句,又向一旁站着的大姑娘使了个眼色。大姑娘心下了然,登时走上前扶着尤老太太进了内院儿正堂。又张罗着屋内伺候的小丫头子上滚滚的茶来。
尤三姐儿跟着众人折腾了大半日,腹内早有些饥饿。她料想旁人大抵也是如此,便吩咐下人去厨房传话,预备些清粥小菜当做夜宵。又命人将尤子玉叫进来吃茶暖身,哄着尤老太太也吃了大半碗。
她可不想尤老太太在这一日里折腾出个病症来,届时被尤家族人拿做把柄似的说嘴。
一时用过夜宵,众人少不得都在堂上等待。天上不知何时飘洒了青雪,大雪沸沸扬扬搓绵扯絮一般。被夜风夹杂着胡乱一裹,钻往人的衣领袖口儿里钻。
尤老太太并尤子玉几次三番想要出去,都被尤三姐儿劝住了。她自己却是坐不住的,只仗着素昔身子结壮,披着大氅守在产房外头哨探消息。因嫌天冷,又命婆子笼了四个火盆儿在脚下。那火烧的旺旺的,即便是冷风刮骨,也觉不出什么。
又不知过了多早晚工夫,眼瞅着东方鱼白天色大亮时,忽听产房内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尤三姐儿打了个机灵,忙的纵身扑到产房外头,扬声问道:“妈可是生了?”
只是动作间脚下没注意,不小心踢翻了一个火盆儿。只听“豁啷”一声,铜盆翻叩,烧的通红的炭块儿登时迸将开来,西北风忽的刮过,那火星子乱飞乱溅,窜得老高,倒将众人吓了一跳。
待回过神来,就听产房内负责接生的嬷嬷扬声笑道:“太太生了一位小爷,足有六斤六两重。”
彼时尤子玉正好扶着尤老太太走出来,闻听这话,登时欣喜若狂。满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们也都纷纷簇拥着上前道贺道喜。更有人凑趣讨好献殷勤的拿着方才尤三姐儿激动之余踢翻了火盆儿的事情奉承道:“方才三姑娘刚踢翻了火盆儿,那火窜的有那么老高,接生嬷嬷便说太太生了一个哥儿,足足有六斤六两重。可见咱们这位哥儿生来便是带福的。所以刚刚下生,咱们尤府便有了红红火火的好兆头。”
尤老太太与尤子玉早已笑的合不拢嘴,哪里还受得了这般奉承讨好儿。忙的开口赏月钱赏酒菜。这才笑着进房,先站在火盆儿前烤去身上寒气,这才凑上前去看自己的宝贝孙子。
彼时尤三姐儿则趁着众人忙乱之际,打发人回陈家报喜。然后转身进房,只见尤老太太抱着已经熟睡的婴孩儿立在当地,尤子玉并家中几位姨娘都守在旁边瞧个不住。尤三姐儿也没去凑那个热闹,只在火盆儿前驱散寒气后径自进了里间儿去看陈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