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态度亲昵的笑道:“何必一口一个大老爷叫着生分,你只叫我大伯就是了。左右我母亲还是你的干祖母呢!”
赖瑾微微一笑,顺口叫道:“还请大伯赏脸一聚。”
贾赦自然是乐颠颠的应了。又要留赖瑾吃饭,赖瑾笑着推脱道:“长者赐,原不应辞。只是还要去前头拜见二老爷,请大伯见谅。”
贾赦自然晓得赖家如今同二房的嫌隙。听闻此言,故作忧心忡忡的说道:“老二为人向来迂腐骄矜,倘或言语不得当你也别同他计较才是。念书念酸腐的人,且嫉妒你比宝玉成器多矣,有些心酸艳羡,你体谅体谅也就是了。”
赖瑾心中好笑,面上却应道:“二老爷为人清正,最是爱惜晚辈的,还请大伯放心。”
贾赦讪然微笑,又同赖瑾寒暄了好一阵子,方才亲身送了赖瑾出书房。
赖瑾自贾赦书房出来,一路逶迤行至贾政书房。恰逢贾政同家中清客相公们谈论诗词文章。赖瑾上前见礼。贾政欢喜笑道:“有一阵子没见你,身量见长。”
赖瑾微微一笑,态度温文有礼。矜持得体,应对得宜。
贾政不免又想到了自家后宅中与姊妹们玩闹着的宝玉,嗟叹惋惜。
怪道旁人都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赖瑾和宝玉两人年岁相仿,同时进学。如今一个已经入朝为官,升至五品。且简在帝心,颇享圣眷。另一个却依旧流连内帏,不思进取。贾政早先还有些迁怒与赖瑾的优秀,可两个多月没见人,如今赖瑾站在眼前气度风范更胜从前。看得贾政连攀比的力气都没有了。
勉强打起精神来,贾政笑着问道:“此去江南看见你父亲了,你父亲身上可好?”
赖瑾含笑应道:“父亲一切都好,多谢二老爷关系。此番回转之时,父亲也让瑾儿代他向二老爷问安。”
贾政点了点头,口内寒暄道:“那就好,那就好。”
又问:“你最近都忙些什么,不见你来府上醒老太太的安?”
赖瑾略微皱眉,可是薛宝钗的事儿也不好拿到大庭广众下说。只得推脱道:“刚刚开朝,事务比较繁忙,未能给老太太请安,是瑾儿的不是。”
贾政一句话出口就觉得有些誓言,如今听赖瑾如此告罪,面上越发讪讪的。连忙转移话题又问了些诗书上的事儿,方才将之前的尴尬渐渐抹平。
因两家已经生出了不少嫌隙。再次见面哪怕竭力挽回依旧能感觉到不深不浅的隔阂,横在当中叫人如骾在喉。
赖瑾也并未多说什么,略略寒暄几句不失礼仪过后,便将袖中请帖递给贾政,恭恭敬敬执晚辈礼邀请他前往赖家游玩,贾政也客客气气应了。之后场面便有些冷淡,赖瑾借口要去荣庆堂给贾母请安,告辞出来。
贾政站在门口看着赖瑾的身影被山石花树渐渐遮挡,方才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转身回房。一屋子清客相公们面面相觑,到底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赖瑾顺着抄手游廊一路且走且逛入了荣庆堂。早得到消息的大丫头鸳鸯正站在阶矶上等着,瞧见赖瑾的身影,立刻提着裙裾走下台阶,边迎着边笑道:“老太太得知你要来,便叫我在这等着迎你进去。我是左等你也不来,右等你也不来。你倘或是再不来,我就要派人去前院儿寻你了。”
一句刻意亲切的玩笑话听在赖瑾耳中,不免开口笑道:“鸳鸯姐姐玩笑了。你可是老太太跟前儿最得意的大丫头,我怎么敢劳驾姐姐等我。这不立刻就过来了?”
鸳鸯听了这话越发高兴。亲自给赖瑾打帘子让人进屋,荣庆堂里头乌压压或坐或站一地的人。却是各位太太和姊妹们得知消息,都借口给老太太请安过来了。贾母端坐当中,招手笑道:“我的瑾儿来了,快过来叫我瞧瞧。”
赖瑾上前给众人一一见礼,这才被贾母拉着坐到她身边。
“娘娘省亲那日你不在,亏得娘娘还惦记着你这位干弟弟,特地给你留了恩赏,同宝玉和几位姑娘们都是一样的。虽然不值什么,但宫中的赏赐好歹是个体面。等会子你家去的时候别忘记带着。”
赖瑾闻言,少不得又是一番谢恩。贾宝玉上前拉着赖瑾的手道:“好日子不见了,瑾弟弟可还想我?”
依旧如从先一般天真烂漫啊!
赖瑾忍不住的轻勾嘴角,含笑说道:“可不是想了,我想的太过频繁,到如今都有些想不起来了。你想我了吗?”
贾宝玉被赖瑾一番打趣弄得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发髻,随口取笑道:“大概是我想的次数还比不得瑾弟弟,因此现下还是能想起来的。”
一语未尽,众人哄堂大笑。邢夫人有意巴结道:“不愧是探花郎出身的风雅书生。说句话来都让人这么喜欢。”
王夫人不咸不淡的瞧了邢夫人一眼,微微撇嘴没有说话。
贾母笑着说道:“自府中的园子建成以后,也没瞧见你进去逛逛。等会子叫宝玉带你进去闲逛闲逛,也算是散淡散淡。”
赖瑾躬身谢过。
贾母又问道:“你如今上朝累不累,朝中同僚可还好接触,每日吃饭可还香甜…”
赖瑾一一应答。
底下探春开口问道:“听说瑾弟弟年前的时候去扬州了。扬州风情水土如何,与京城是大不相同的吧?”
贾母不免又问道:“倒是忘了问了。你父亲如今可好?”
赖瑾少不得将之前应对贾赦、贾政等话又重复了一遍。次后说了些扬州的风土人情。惜春叹息说道:“自你们上次回京之后,林姐姐来府中的次数少了好些。宝姐姐一家子也都搬出去了,一时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此言一出,堂上气氛微微冷淡下来。
王夫人忍不住的抽了抽嘴角,同薛林二家日渐生分的关系是她心中最痛的事情。原本想着脚踩两只船的心思,岂料如今船翻人落水,哪一门哪一户她也没有抓住。
又想到前几日传来的宝钗已经被选为建安公主侍读的消息,听说此事还是赖瑾在当中斡旋。王夫人一想到此处,便觉得分外膈应。只觉得赖瑾果然生来就是她的仇家,每每有好事儿都让他给搅和了。亏她当年还对赖瑾疼爱有加,真是疼惜条狗都比他强,至少狗还会冲主人摇摇尾巴。
这么一想,王夫人面上形容越发冷淡。
赖瑾看在眼中,此刻早就懒怠理她。有一种人就是无论自己遭受多少次失败,她最先想到的永远是错在别人,然后才是牵连到自己。对于这种人赖瑾连分说的兴致都起不来。不过是随她去也就罢了。
不过是一个深宅妇人,顶多以后他少来贾府,就不信这位二太太还能起什么幺蛾子。
赖瑾想到此处,忍不住吐槽道:“怪不得叫二太太,果然是够二的。”
又想到府中贾琏和宝玉都是排行老二,不免忖度起难道荣府惯来出二货。所以才会出了这一场场叫人觉得莫名其妙的戏码?
这厢赖瑾正浮想联翩,另一厢贾母看着越发冷淡的气氛却有些担忧。连忙吩咐宝玉道:“带你瑾弟弟去园子里瞧瞧吧。跟我们一群老天拔地的老骨头有什么可说的。”
赖瑾刚要开口说话,贾母摆了摆手,开口笑道:“我这会子要同你太祖母等人摸会子牌,你们也不爱看,自去玩去吧。”
赖瑾见状,只得起身告退。
贾宝玉拉着赖瑾出府逛园子,赖瑾却托着贾宝玉往宁府走一遭,并开口解释道:“因太祖母说要请两府上的老爷小姐们去我们家逛逛,如今荣府那边大老爷和二老爷的请帖都下了。该去宁府给珍大爷送帖子才是。”
贾宝玉心中恍然,开口笑道:“这回倒好,总算是有一家可串门子的了。冯大哥、卫大哥他们最近都有事忙着,动辄找不到人,柳湘莲出京城四处云游去了,薛大哥哥也总不在家,你也往扬州去了。都不知道我这一阵子闲成什么样。大正月里我没处去,还往袭人家走了一遭。可见给我憋成什么样了。今后你们家新搬了宅子,我可有地方去了。”
赖瑾微微一笑,不免嘱咐两句道:“平日里还得多看看书才是,别忘记还得考会试呢。你要是考不过去,恐怕二老爷和二太太始终和我过不去。”
一句话未尽,贾宝玉的步子陡然停了。
赖瑾往前走了两步,觉得后头有些不对劲。连忙住脚回望,却见贾宝玉呆呆的站在原地,双目垂泪,哭的抽抽噎噎的,想是又犯了痴呆性子。
赖瑾好气又好笑的摇了摇头,转回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我也没说什么,你怎么又哭上了。满大街人来人往的,你也不嫌丢人。”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递给贾宝玉。
贾宝玉胡乱抹了一把,低声说道:“我知道当日那事儿原是我的不对。我从未想过老爷和太太会埋怨到你的头上。自那以后你就不怎么往府上逛了。我知道你心里不顺堂。是我害了你。”
赖瑾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拍着贾宝玉的肩膀安慰道:“我倒是觉得这事情同你没什么关系。大抵还是平日里就有矛盾积攒着,不过是借着你那引子发出来罢了。”
贾宝玉闻言,有些狐疑的问道:“你们平日就有计较,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你个富贵闲人能知道什么?
赖瑾叹息一声,并不想和贾宝玉说起王夫人的利益算计。毕竟人家是嫡亲母子,有什么话说不通的,他也犯不着妄作小人。
这厢贾宝玉犯了左性的问个没完,赖瑾开口转移话题道:“正月十五的时候娘娘省亲,你们家定然很热闹吧?”
贾宝玉果然顺着话题叹息道:“有什么可热闹的。林妹妹没来,宝姐姐没来,湘云妹妹也没来,晚上吃饭的时候气氛都沉压压的,点的一出出戏我瞧着也不怎么样。最后銮驾回宫的时候大姐姐哭的跟泪人似的,越发没意思了。”
赖瑾默然。贾宝玉还要唠叨些话,两人已经到了宁国府。守门的小厮自然是认得这两位小爷的,立刻派人进去同传,自己却满面堆笑的将人送进正堂。不过两三句话的功夫,贾珍和贾蓉匆匆赶来。
赖瑾和宝玉上前见礼道:“见过珍大哥哥。”
贾珍连忙还礼,身后贾蓉上前拜见道:“见过宝叔,瑾叔。”
贾珍脱口问道:“怎么想起这时候过来了,给那边府上老太太请过安了?”
赖瑾点头,次后从袖中掏出一方请帖递给贾珍。贾珍细细看过,开口笑道:“这是好事,当日我定然过去的。”
赖瑾展颜笑道:“珍大哥哥能来,自是再好不过的。”
贾珍哈哈朗笑,又同赖瑾寒暄几句,后头贾蓉有些按耐不住的拽了拽贾珍的衣袖。贾珍肃容说道:“只是有一件事,想托瑾弟弟周全一二。”
赖瑾心中一动,不知怎么看了贾蓉一眼,方才笑道:“珍大哥哥有话直说无妨。”
贾珍开口笑道:“就是你侄子蓉儿的事儿。蓉儿如今也长到十八大九的年岁了,整日在家闲着。身上唯有的龙禁卫官衔还是他媳妇死那年我花钱托戴公公给他捐的。”
赖瑾有些恍然,大概猜出来贾珍要说什么。
果然,贾珍继续说道:“我想着荣府你琏二哥哥有林姑老爷和你爹爹提拔,如今在江南一带已经补了实缺。你看看你侄子…”
赖瑾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按理说珍大哥哥好容易开口一回,我不该推辞才是。但是江南官场如今是个什么模样,旁人兴许不知,可荣宁二府与甄家关系最为交好,又怎有不知道的。我去岁在江南遭遇一回刺客,差点连命都搭上了。如今琏二哥哥在江南做事,也是麻烦不断。不得已还给王大人去了信。如今这江南的水,可是浑的很呐!”
贾珍了然一笑,江南官场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岂有不知。赖瑾的担心他也明白。荣宁二府的爷儿们究竟是个什么尿性,贾珍身为族长,自然最清楚不过的。赖瑾担心贾蓉去了江南会给赖尚荣添麻烦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此番赖瑾可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贾珍就算是再混账,该有的格局眼界还是有的。
因此此番派贾蓉去江南,可真心不是为了捞两个银钱使费。
贾珍自得一笑,开口说道:“你我都是明白人,瑾弟弟心里头的担心你大哥哥自然了如明镜。不过你放心,之前我已经同蓉儿嘱咐过了。此去江南,他要是敢坏了你爹爹的事儿,回来我打断他的骨头。”
赖瑾心中苦笑,这贾珍可是贾家爷儿们中最难缠的一位。且是贾家唯一一位同世家功勋乃至寒门清流都有所结交的爷儿们。虽然往日里也闲散度日,但心中自有一本帐。如今找到他的头上来,赖瑾也不晓得贾珍究竟想干什么。
贾宝玉有些不耐烦听这些个世俗禄蠹的事儿,起身说道:“我去后头瞧瞧珍大嫂子去。”
贾珍忙令贾蓉带宝玉去后面。贾蓉颔首应了,又冲着赖瑾谄媚一笑,方才领着宝玉出门。
就听贾珍继续说道:“你爹爹如今在江南官场忙着整顿义忠亲王老千岁一脉的势力。不过单只他一个人,能做的实在有限,倘或有人能帮他的话,可就好办多了。”
赖瑾看着贾珍,但笑不语。
贾珍挑了挑眉,口内吐出四个字。
“江南甄家。”
赖瑾掩在宽大袖袍中的手指微微一动。
贾珍盯着赖瑾的眼睛说道:“江南织造府甄家,是上皇最为信重的老臣。昔年圣驾六次巡南,唯独他们甄家接驾四次。次后义忠亲王老千岁贵为太子,江南甄家也是他最得力的助力。倘或今日你爹爹能将甄家收为己用,江南官场之事再无不妥了。“赖瑾看着贾珍说的愈发激动,赧然笑道:“爹爹在江南官场,兼的不过是巡盐御史,哪里会有这么大的权利呢?”
贾珍微微摇头,开口笑道:“瑾儿你说话不实诚。你我二人是什么关系,哪里还用得着这般遮遮掩掩的。”
赖瑾依旧摇头不语。
贾珍叹息说道:“你若是不承认也是可以的。只是我们这边自然也是有我们的来路,要不然也不会找到你的头上。”
赖瑾有些狐疑,既然“他们”已经心中有数,为何不直接动手,找他啰嗦又有什么用呢?
贾珍轻咳一声,开口解释道:“听说瑾儿在圣上跟前十分得意。小小年纪已经代替圣驾做了两回钦差使节。可见圣眷优容。圣上自前几年开始整顿官场,如今江南一地业已换了两茬子官员。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大家入朝为官,都是为了效忠圣上。之前偶有过时,也不过是瑕不掩瑜。”
赖瑾隐隐有些明白了。这是“他们”瞧见了圣上的势力和不依不饶的决心,有些害怕想要投诚了?
贾珍见赖瑾明白过味儿来,心中也是松了口气,开口笑道:“我也是受人所托,跟你交代这么一句话。行与不行的,还请瑾儿自己权衡。”
其实江南一脉也是被逼无奈,自林如海和赖尚荣两位巡盐御史上任以来,江南的官员走马灯似的换了一批又一批。眼见着圣上的帝位越坐越稳,义忠亲王老千岁和上皇的影响力悄然淡去。如今江南一脉的势力严重缩水,已经勉强自保有余而不足以谋其他。
圣上又在京中分化拉拢四王八公一脉,如今有军权的功勋世家们大半被圣上拉拢过去,剩下没军权的说些风凉话也没人在意。如此形势让江南一脉感觉到了巨大危机。不得已才通过贾珍找到了赖瑾的头上。
毕竟赖瑾是赖尚荣的儿子,当年又是他带着圣旨去江南查访的。江南一脉自然推断出赖瑾在此事中起到的推波助澜的作用。此番通过贾珍联系赖瑾,也算是示好的意思。他们也是害怕越过了赖家人直接找到上头会引起赖家的强烈不满。毕竟县官不如现管,只要赖尚荣依旧得到圣上的信任,只要赖尚荣在江南官场一天不走,凭借掌握圣上暗卫的巨大势力,江南官场一脉也不能把赖尚荣怎么样。这么一折腾下来,还不如直接找上赖瑾说话。虽然这位小爷官职不大,但成日里跟圣上聚在一起,他父亲又是专门负责搅和江南官场的。有他诚心说一句话,只要能说动圣上,就比旁人说一万句都强。
至于江南官场一脉为何笃定赖瑾能说动乾元帝,就不得不提起年前赖瑾献策“预算之法”,乾元帝鼎力支持并在各地大肆实行之事。让江南官场看到了赖瑾虽然人小官微,但“言”绝对不轻。
想通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赖瑾有种恍然大悟的惊喜。果然朝廷中事哪怕再小,后头牵扯的东西都可能让人惊讶。不过是给自家亲戚推荐一个实缺,当中居然也能牵扯出新旧势力的较量,赖瑾微微苦笑。只得婉言说道:“此事干系重大,我可做不了主。待我回去写封信问问爹爹再说罢。”
给赖尚荣去信也是小事,恐怕赖瑾出门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进宫面圣。贾珍心照不宣的勾了勾嘴角,开口说道:“时候不早了,瑾儿在府中吃过午饭再说吧。”
第52章 论江南事简在帝心
论江南事简在帝心,报当年恩林海收徒
因贾珍同赖瑾说的那一番话,搅得赖瑾着实没了去大观园闲逛的心思。草草在宁府吃罢饭食,赖瑾好言好语的将缠着他去大观园游玩的宝玉打发走了,自己也打马往皇宫而去。
进了大明宫的时候,远远瞧见戴权手持拂尘站在阶矶之上,看见赖瑾于宫门落锁之前入宫求见圣上,不免有了几分好奇之心。
“究竟什么大事儿,竟叫你这个时候跑来一趟?”
赖瑾微微摇头,面色很是沉重。
戴权便晓得此事干系重大,立刻进入殿中通报,不过瞬息间,出来说道:“圣上叫你进去。”
赖瑾深吸一口气,整理一番思绪,方才入宫觐见。
乾元帝百年不动摇的坐在御案前批阅奏折,见到赖瑾请安,眼皮子都不抬的问道:“什么事情这么重要,让你这个时候也要进宫?”
心里还暗暗想着赖瑾到底年少城府浅,一点子动静也能闹出这么大干戈来。须得慢慢调、教才是。
赖瑾遂将之前在宁国府贾珍所说之话详详细细禀报给乾元帝听。
乾元帝批阅奏章的朱笔微微一顿,然后抬起头来,默默打量着赖瑾。
赖瑾依旧恭谨的站在地上,低眉敛目,沉静平和。
乾元帝沉吟半日,突然开口问道:“此事你如何作想?”
赖瑾有些狐疑的眨了眨眼睛,思量半日,最终还是开口说道:“圣上叫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
好个取巧的回答。
乾元帝打量着表情分明的赖瑾,好笑的摇了摇头。论起城府手段,赖瑾不如林如海、赖尚荣多矣。可是乾元帝依旧喜欢把赖瑾留在身边,这并非是因为赖瑾年岁尚小,担不得重担。更有赖瑾心思单纯,并没有太多花枪的缘故。
乾元帝虽然才智高绝,城府深沉,但日常相处久了,也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每日都算计筹谋着。因此赖瑾的思维行事虽然简单粗暴了一些,但恰恰合了乾元帝的口味。这才是赖瑾年岁虽小,但颇得圣上信任的最大原因。
信手将面前的折子合上,乾元帝将朱笔撂到砚上,直起身子,随口说道:“如今江南官场的局势,想必你爹爹也同你说过了。现下江南甄家走贾珍的门路寻你投诚,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看着赖瑾依旧沉吟不语,乾元帝摆手说道:“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朕恕你无罪就是了。”
赖瑾立刻开口说道:“想必是圣上手段高明,前两次肃清江南官场的举动让他们真切体会到了圣上的乾纲独断和不可冒犯。区区萤火之光又岂能与圣上争辉,他们想要认输投降也是可以理解的。”
简简单单一句话,马屁拍的震天响。乾元帝似笑非笑的看了赖瑾一眼,隐隐告诫说道:“说正经的。”
赖瑾肃容一整,继续说道:“自圣上登基之始,于民休养生息,于朝肃清吏治,于军中抵御外辱于边境之外。圣上威严远播四海,威震天下——”
乾元帝摆了摆手,“别再啰嗦了,说点子有肉的。”
赖瑾越发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开口辩解道:“微臣所说之话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圣上不要总是打断微臣的话,微臣思路都不清晰了。”
乾元帝莞尔一笑,只好伸手示意赖瑾继续。
就听赖瑾继续言道:“两番整顿江南官场,老旧势力损伤泰半,如今已是萤火之势,不足为虑。倘或在这种情况下,甄家等人还不晓得另寻靠山,也算不得是上皇最为信重的功勋老臣了。”
乾元帝挑了挑眉,不以为然的说道:“你的意思是…”
赖瑾接口笑道:“定然是这群人觉得先前的筹谋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甚至会在将来危急家族。心慌意乱之下,另寻出路也是有的。”
最重要是前几年西北大捷,乾元帝趁势将军中大权握在手中。正所谓手里有枪,心里不慌。换句话说,那些手里没枪的,心里头底气自然不足。
乾元帝微微一笑,随口品评道:“言语遂粗浅了一些,道理还是可取的。”
赖瑾默然不语。
乾元帝自己又琢磨了一会子,见赖瑾依旧站在当地,只得开口道:“时候不早了,你暂且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