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为了莫运年。”我简单叙述了一下当年的事情。
我以为,他会同我一起痛斥贼人,可是——
“绍宜,就算莫运年再不对,子晴也不该采用这么极端的方式一再伤害自己。我觉得有问题的并不是莫运年,而是子晴。”
“我也知道伤害自己是最傻的方式,但是子晴也是被莫运年逼的。”
“不!没有人逼她,是她自己心理有问题。她这种人,最自私。得不到的,便要毁掉,毁不掉便自我摧毁。”晋州说着,竟有些激动,杯子里的酒液随着他的动作,差点漾到桌上。
“你怎么能说子晴有问题呢?”我有些不悦,“子晴不过是伤心绝望。很多女人,遭遇重大变故的时候,都难免产生这样的念头。”
“可是,正常人都不会将自杀…付诸现实。所以,是你的朋友有病。我建议你最好和她保持距离,不要被她偏激的言行做影响。”晋州越说越激动,杯子里的酒终于冲出来,在白色桌布上留下一个变形的惊叹号。
“她偏激?有病?”我跳起来,我没想到一向温文尔雅的晋州,居然也有言辞这样激烈的时候,“偏激的人是你吧?”
“我怎么偏激了?别人不爱你了,你就去自杀?天下失恋的人那么多,都像你朋友一样,人类早灭绝了!”
“我承认,自杀是不对。可你不能要求一个女人在被自己最爱的人背叛的时候,还能保持高度理智吧。”
“这根本不是理智的问题,这是心理正常与否的问题。她这种人,自私、怯懦,占有欲强烈,唯恐天下不乱,以后指不定还能搞出什么事情来。你也遭遇过背叛,可是你怎么没做这样的蠢事?”晋州简直咄咄逼人,仿佛子晴与他有刻骨仇恨。
他的口无遮拦立即触到我的痛处。
当年,温旭生背叛我的时候,我也觉得人生忽然被终结了。我也沉沦过,过了半年活死人的生活,不下楼、不见人、不工作、不娱乐…彻彻底底自我放逐。
那时候,我以为婚姻的失败,也宣告我人生的失败。
我以为,这半途而废的婚姻是我人生的拐点,从此生活际遇飞流直下,再无峰回路转的机会了。
午夜梦回,好几次都觉得不如睡去,长眠不醒便是一生的尽头。
我忽然想起,子晴一个人在异乡,还要独自生下珊珊,每一天都是煎熬。可此刻,晋州却这样刻薄地指责她。
“孙晋州——希望你尊重我的朋友。你不了解情况,就别乱发表一件。”我提高声线,像护仔的母鸡,张开了翅膀,瞪圆了眼睛。
“绍宜,我不明白,你这样理智的人,怎么会同情汪子晴这样的女人。”
“孙晋州,够了——我永远站在我朋友这边。”我恼了,没想到他居然如此不依不饶。
“绍宜,那是因为汪子晴没有死成!你不知道她干这种蠢事,一旦得逞,会给活着的人,带来多大的痛苦!”晋州也不由提高声线,仿佛要和我争论到底。
“孙晋州,你太过分了——”我当即大声打断他的话,他越说越过分,已经超过我能容忍的范围。
子晴与我情同亲人,我怎么可能任他随意诋毁?
我站起来,挺直了脖子,挑衅地看着他,“你今天怎么回事?”
他也站起来,看了我一眼,竟然掉头走掉了。
我清晰地听到“浮生”大门的铜铃响了起来,他居然将我一个人留下,一走了之。
我孤零零地站在桌前,像一只被遗弃的袜子。
一口气顿时堵在胸口,差点咽不下去。
我狠狠地从钱包里掏出钱,扔到桌上,也拔腿奔出门走掉。
走到街头,我才发现,今晚很冷。
冷到连风都被冻住了。
我不是不经世事的天真女孩,以为一男一女在一起,只要情投意合,便永无分歧,永不争执。
我知道,只要我和晋州继续发展下去,便总会有磕磕碰碰的一天。
可是我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而且我最恨男人与女人一吵架,便摔门而去。
他倒是潇洒痛快了,只把女人扔下独自憋闷生气。
我在空气都要结冰的街上,疾步快走,胸中积郁着一团火,越发烧得旺了——
我发誓,若他不肯低头认错,从此我们便是路人!
但翌日早上醒来,又觉得非常无聊。
男人同女人,向来没有道理可讲,根本是两个星球的人,却偏生要凑成一对。
活该有那样多的分歧、怨怼,以及纷争。
我性格刚烈,换了以前,早沉不住气,找到男友死缠烂打,不依不饶,非要辩个是非对错。
可如今,什么打击都经历过,倒修炼出宠辱不惊的脾性。
他不开腔,我也不做声,静观其变是最佳解决方案。
一进公司,我发现一向来的很迟的唐美妍,居然已经坐在位置上。
她看见我,嘴巴动了动,仿佛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她气色晦暗,下眼睑处,一片青影,眼睛还有些肿,兴许哭过了,连那颗俏皮的蓝色小痣也暗淡无光。
我摇摇头,温旭生并不是个良伴。
他从小就被宠惯了,同我结婚后,我也凡事顺着他,他做事一向只顾自己,鲜少同人低头。
唐美妍也是个顺风顺水长大的娇小姐,平日里虽没心没肺没理想,但也活泼娇艳,没想到这才多久,便已经开得有点蔫了。
哈,抢来的东西,不一定是好东西。我幸灾乐祸地想。
但转念想到昨晚,孙晋州也是拿了一番气给我受,又笑不出来了。
晚上加班,我正与两组人在会议室讨论新的工作,大门外有人轻轻叩门。
我一抬眼,王云舒已经自座位上弹起来去开门。
她在外面耽搁了一会儿,拎了个外送食盒进来,将食盒往我桌上一放两只眼睛兴奋得闪闪发亮,急不可耐地嚷嚷道:“绍宜姐,你在哪家叫的外卖啊?送盒饭的伙计,长得真帅。是不是新开张的饭馆啊?我猜是老板亲自兼送外卖。”
“我没叫啊。”我狐疑地接过她递过来的食盒。
“可外面那个男人,说这是你叫的外卖啊——”王云舒忽然有点摸不清状况了。
我瞄了眼饭盒,是个不锈钢的保温盒,心中有几分了然,便不慌不忙地打开——
盒盖上有张淡黄色小卡片,上面用墨水笔,飘逸地写着几个字——

雪梨银耳杏仁猪骨汤,清火润肺,滋阴养颜,平喘去燥。

我憋了一天的气,在这当儿,忽然消了。
亏得他想出这一招,他真是个含蓄的人,连道歉都这样隐晦。
看来昨晚,他激烈的言辞举止,实属例外。
也许,他曾有朋友如此自弃过,所以特别痛心疾首。
我小心地揭开盖子,烫人的热气便扑了出来,把我面前的空气都蒸湿了,挡也挡不住的香味乘势攻城略地,霸占了整个空间,隔了氤氲的热气,奶白色的汤更是勾得人食欲汹涌。
一桌的人都望着我,胖张更是垂涎欲滴,“老大,这汤真香,你在哪家叫的外卖啊?”
我尴尬地冲众人笑了笑,解释道:“我昨晚和人闹了点小矛盾。所以,这汤是送来赔礼道歉,让我消火的。”
王云舒立即恍然大悟道:“我说呢,怎么会有如此有气场的外卖伙计。老大,你这个男友手段不是一般的高明啊。”
我笑而不语,只舀了勺汤来喝,差点把舌头鲜掉。且汤滚烫,仿佛才从锅里盛出来,看来他是一路飞车——真难为他了。
一抬头,看见唐美妍微微瘪了嘴坐在角落,目光复杂地盯着我的汤。
我猜,温旭生至今未向她道歉。
他同我结婚多年,同我低头认错的机会,十个指头就能算完。他向来需要别人迁就,如今找了小女友,恐怕一时也难改过。
我忽然又从前夫的身上,看出几分晋州的好来。
现在想来,温旭生就是我的一段梦魇,彻底醒来,反而一身轻松。
我和晋州又恢复到以往的默契。
我们不提从前,只一心往前看,日子也流水一般顺畅地滑过。
待我案头的水仙,忽然间绽开玉盏般的白花,鹅黄色的花蕊,染得满室都是隐秘的甜香,我才发现,原来这个难熬的冬天,已经过去。
这一天,到客户处提了两个案,又在内部开了三个讨论会,争取到一个新的客户,累得我面如死灰,真想一头栽倒在地。
熬到下班,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我习惯性翻开日历,查看时间表,赫然看到一个熟悉的数字,心顿时一窒。
今天居然是我的生日!
我一下怔住,一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公司里人早走光了,连水仙花也香的那么静。
人人都把我忘了,包括我自己。
可是——
时光没有。
我苦笑,收拾东西下班。
车到半途,我又想,还是到“浮生”,与他一起,静静将这个生日的后半段过完吧。

然而,一向安坐在“浮生”一角的晋州,今天却非常罕见地——不在。
小马同我说,他一整天都没来“浮生”。
我略感诧异,忙拨了他的手机,可是电话那头,只有客气的语音提示——用户已关机。
我又拨他家中电话,也无人接听。
这个生日的后半段,也只得我自己同自己过。
走出“浮生”,室外的寒气已不如冬日那般彻骨,但吹在身上却格外寂寥。
那是春天来临之前最后的萧瑟。
风贴着我的脸,像谁的手,一下一下轻拍着我的面颊,渐渐便麻木了。
路边光秃秃的梧桐树开始抽出绿意,是极小极嫩的芽包,衬着灰蓝色夜空作背景,远远望去,像一树树软青暖黄的薄雾。
然而,树有轮回,人却没有。
要看到如此蓬勃繁盛的希望,我才发现,生命已走了一半,我仍然一无所有,而青春却已用完了。
我不得不在而立之年,回到起点,再来一次。
如此狼狈,却仍得继续。
离婚后,我最怕晚上开门的那一瞬间。
总觉得那扇门后面的黑暗中,隐匿着莫测的凶险…
只有等灯光亮起来,房间里一切井然有序,我才会长舒口气。
然后安心地关上门,将自己关进这形单影只的死寂之中。
然而今晚,我打开门,厨房里却透着一线暖暖的灯光——
我狐疑地循着灯光走进去,电磁炉上的大砂锅,正噗噗地往外冒着热气。随着氤氲的热气,熟悉的香味溢得满室都是。
清冷的房间里,也直透出热闹的暖意。
我揭开锅,是老爸最拿手的香菇竹笋炖老母鸡,奶白的汤,正咕噜噜翻滚着,引得我空寂的肠胃,也跟着咕噜噜响起来。
炉灶上还端坐着一口小锅,一揭开,卤鸡蛋的香味就飘出来——居然是黄酥酥、油澄澄的五香茶叶蛋,还剥好了壳。
锅边一只空碗下,压着一张小纸条——

宜宝,生日快乐!

落款是:爸爸妈妈。
我忽然想起,早上老妈有打电话给我,问我是否回家吃饭。我推说加班,回绝了。
原来,我以为谁都忘了我生日的时候——我的父母却一丝一毫也没有怠慢。
看着爸爸草写的“宜宝”两个字,我只觉得心里一股暖意激荡。
也许,我只是别人眼里的一根草,可是在我父母眼中,我却是无可替代的一块宝。
我盛了一大碗香浓鸡汤,就着卤鸡蛋,喝了下去。
不知是汤太烫,还是热气熏眼,只觉得眼睛湿了又湿,心里却是又酸又暖。
我忽然醒悟,从我出生到现在,我从未真正孤单,也从未真正不幸。因我时刻在父母心中,片刻也未离开过。

翌日到公司,孔金诸已在等我。
他竟神色如常地同我说生日快乐。
看来我们那一段尴尬的暧昧,终于彻底翻过。
我笑着接受,并同他调侃道:“不要同老女人提生日。”
他回答得很巧妙,“怎么如今,二十五岁就算是老女人了吗?”
我莞尔。
然后他同我说正事,本市一家著名的银行,邀请我们去参加比稿——全年的形象广告。
我一听银行的名字,便忍不住皱眉。
我对这家银行十分熟悉。温旭生便在这家公司任职,他父亲曾经贵为分行行长。
我纳闷,这么大的客户,线上广告一向被外资公司垄断,则呢么如今也向我们这种本土公司抛橄榄枝。
孔金诸料到我有此疑惑,不等我发问,便揭开谜底——
这家银行本来就邀请了好几家4A公司参加比稿,而唐美妍的男友,我的前夫温旭生刚好调到总部,便做了个顺水人情,把我们公司也推荐给负责品牌策划与宣传的市场部。
当然,是看在唐美妍的面子上。
孔金诸特意强调,若比稿成功,按照公司惯例,要拿出该项目金额的百分之七作为奖励。
我很是震惊。
我同温旭生在一起十年,他从未为我做过这类事情。
没想到,他如今却愿意用手上那点权利,换取女朋友的欢颜。
也许,这也是他因为电话事件,向唐美妍低头道歉的一种方式吧。
我竟在心里升起一丝醋意,唇齿间酸溜溜的,脊背都软榻下来。
我以为我已经放下,却原来,还是梗在心里。
再看见唐美妍,便觉得她前几日灰溜溜的小蓝痣,特别嚣张,扬眉吐气地炫耀着。
晚些时候,客户部同我们下工作单,我赶紧收拾起心情,招呼部下开会,制订方案。
我特地叫上唐美妍。
既然我们要为这个项目通宵达旦地熬夜加班、劳心劳力,她这个罪魁祸首,当然不能放过。
眼下正是经济危机,各银行的日子也都不好过。
孔金诸他们策略部,目前定下来的方向,是增加老百姓对银行的信任感。
按照这个策略,我将任务布置下去,特意合并了两组人来做这个项目。
因为我们是半途加入比稿队伍,所以时间很紧迫。
不过,任务刚布置下去,所有人都需要时间消化,我反而能准时下班。
下班途中,收到晋州短信:有事外出,暂不能与你联系。
我立即拨电话给他,却仍然处于关机状态。
搞得如此谨慎,反倒令我有些疑惑。
然而,一切又都无从怀疑起。
我这才豁然发现,其实我对晋州知之甚少。
虽然他一向摆出坦荡的姿态,但却很少同我提从前,甚至是讳莫如深。
也许,下次我该多问问他,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下班后我特地回到父母家,如今我唯一能回报他们的,便是多陪他们吃顿饭。
果然,老妈打开门,看见是我站在门口,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每个神情都是笑意。
连声问我昨晚有没有喝汤吃蛋,又嚷着要做两个好菜,给我补过生日。
老爸甚至拿出一瓶红酒,要与我好好喝几杯。
珊珊从我房间里跑出来,搂着我脖子用力亲了几口,从桌上拿了个小盒子给我,说是子晴昨天送我的生日礼物。
原来,她昨日以为我会回家,便带了礼物过来,却没想到我浑然把自己的生日忘得一干二净。
我连忙拆开礼物,居然是爱马仕的苦柚玫瑰,正适合在日光亮烈的春天使用。
我赶紧对着自己喷了喷,新鲜柚子被切开时,鲜汁飞溅的味道立即弥漫整个空间,紧跟着玫瑰的馨香便缠绕而上。
我立即陶醉其中。
“江姨,妈妈说这款香水适合你。因为这香味简单、层次分明,像你的个性。”珊珊老气横秋地说,一看就是在背书。
我扑哧笑出声,一把将她举起来,“小公主,你妈妈呢?”
“同莫叔叔约会去了。”珊珊嘴角往下一弯,“她不让我去。哼,重色轻女。”
“那你就和江姨一起过生日吧!”我抱着她大笑,一边转动一边将她往外甩,“不准乱用成语。”
珊珊被我甩得哈哈直笑,且不忘同我谈条件,“但我要吃生日蛋糕。”
“没问题。”我笑着放下她,然后到楼下西点店,买了一只她最爱的草莓慕斯蛋糕。
有了珊珊,这顿饭吃得热闹又开心,因她小大人似的语言,让我们一路笑到肚子疼。
自我离婚后,家里很久没有这样畅快地大笑了。
我一边觉得幸福,一边又觉得心酸,因我的缘故,父母着实少了许多乐趣。
晚上十点一到,爸妈便上床休息了。
今晚我在,他们觉得特别轻松安心,连珊珊都交给我带。
我替珊珊洗过澡,安排她同我一起窝进我的被窝里。
她软软香香的身子,毫无戒备地靠着我,故意压低声音同我说话,“江姨,我们来说悄悄话吧。”
我也学她捏着嗓子,把气憋在喉咙里,“好啊,你想说什么?”
“孙叔叔是你的男朋友吗?”她将头靠在我肩头,呼出的热气融在我面颊上,我的心立即温柔地软下来,她冷不防问出这个问题,令我啼笑皆非。
“算是吧!”我仍然认真回答她。
“就像莫叔叔是妈妈的男朋友一样吗?”她孜孜不倦地问我。
“是的!珊珊喜欢孙叔叔,还是莫叔叔啊?”我逗她。
“当然是莫叔叔啦。”
“为什么呀?”
“因为莫叔叔给我买草莓冰淇淋,还买迪士尼的动画片和芭比公主给我。”珊珊忽然抱紧我的手臂,黑漆漆的大眼睛,直直看向我眼里,“江姨,你说莫叔叔能当我爸爸吗?我从小没有爸爸,我想有个爸爸。别的小朋友就不敢欺负我了。在英国的时候,隔壁的威廉和凯恩两兄弟,总是抢我的玩具。不过——我有妈妈,露比没有妈妈,她的爸爸总给她买裤子,她没有小花裙子穿。”
我听得心里一酸,我真想告诉珊珊,差一点,莫运年就是她爸爸了。
可是一转念,我又觉得好笑,就算子晴和他没有离婚,生的孩子,也不是今天的珊珊。
“珊珊,你不喜欢你的爸爸吗?”我有些纳闷。
“我喜欢我的爸爸,可我没见过他。妈妈说爸爸和她不相爱了,我还没生出来,他们就分开了。不过,她会重新给我找个爸爸的。”珊珊无限向往地说,“我希望妈妈找莫叔叔当我爸爸,我真喜欢他。”
“下次,你自己告诉莫叔叔吧!”我想象莫运年听到有个小女孩,想找他当爸爸时惊慌失措的样子,便忍不住想笑。
笑完又觉得心酸,情场浪子莫运年,怎么可能是一个好父亲呢?
此刻他又同子晴走到一起,不外因为隔了几年的时光,他的前妻又带给他新鲜的感受。而且,那玫瑰般的小人儿,也是他从未接触过的可爱,领浪子在情欲沉浮之际,还能享受片刻不用负责任的、家庭式的温馨罢了。
珊珊缠着我絮絮叨叨,又提出让我给她讲故事。
我的故事才讲了两个,她便已经酣然入梦,小小鼻翼呼出奶甜的气息,诱得我眼皮也越来越沉。
很快,我便也跟着珊珊睡得酣甜。
迷迷蒙蒙,听到楼下汽车引擎轰鸣,我一激灵,醒了。
我撑起脑袋,用手挑开窗帘,楼下停了辆车,车灯将弄堂照得雪亮。
很快车门打开了,一个窈窕的身影从车里下来。
灯光将她的影子迅速拉长,我认出她是子晴。
她转过身,对车里的人挥挥手,正欲走开,车里的男人便已经推开门,一步跨下车。
我赶紧调整一下姿势,将窗帘稍稍拉拢,从较宽的缝隙处望下去。
我知道偷窥是不道德的,但窥视欲此时占了上风,我目光如炬地锁定楼下的目标。
莫运年一下车便拉住子晴,然后半靠在车的一侧,摆出一个十分潇洒的姿势,低声同子晴说了几句什么。
我听不见,只能揣测,那是句暧昧的话,因子晴的脸一下就埋下去了,但眼睛却是亮得烫人,夜色里一闪,像两颗星子忽然划过,还来不及惊艳,便已经隐没。
子晴站在那里,微微垂着头,眼睛偶尔向上一抬,眸光在黑暗中闪动,十分动人。
莫运年显然经不起这个诱惑,手上使力一带,便将她揽进自己的怀中。子晴身子一顿,便已经扑上前,转瞬便贴向他怀中。
只一个来回,她的身体便变了。刚才还是骄矜挺立在风里的身体,立即化了,融成一滩软软的水,顺着他的身体曲线,诡异地流淌,每一个起伏都与他贴合。简直像河水依附河床,契合得天衣无缝,密不可分。
而莫运年的双手像藤一般延伸而出,将她缠绕住,紧紧箍向自己,恨不能下一秒她便能嵌进他的身体,成为他的一部分。
然后,他的吻落下去,与手臂表现出来的强而有力的占有欲相比,这个吻异常的轻柔,像盈盈的一片雪花,自空中毫不犹豫落下,在触及皮肤的一瞬,却温柔得没有一丝重量。
是那样缱绻的一个吻,由浅而深,由深而入,仿佛真的在吮吸她的灵魂。
子晴紧紧闭着双眼,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欢愉,是痛苦,还是 亢奋——但我能看出,她在用整个身心来承受唇上方寸之处的全部情感与欲望,她的身体融化在他的臂弯中,我仿佛可以看见她每根睫毛都在呻吟,战栗,迎合。
他在用问狩猎她,而她也在用吻诱捕他,唇舌的纠缠,是试探,是诱惑,是挑逗,是攻掠,是占有与被占有之间的拉锯。
我不是没有再街边、小巷、酒吧见过拥吻的男女,可是却第一回见到这样缠绵激烈、激情四溢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