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进了一侧的休息间,金恩彩反手将门扣好。
“安以陌,你什么都不用说,你听我说。我知道你不甘心,你一定在想,那些媒体为什么那么写你?为什么还要牵涉到你的朋友。我告诉你,这只是一个教训,让你知道你的行为可能会连累身边的人。所以,你自觉点,离暮寒远点。不要用什么有偿新闻来吓唬外面的记者,说起有偿新闻,谁比得上你爸爸。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爸爸为什么自杀,就因为他当年收了50万的贿赂…”
“你知道些什么!”听到金恩彩说出这件事情,她脸色煞白,连声音都开始颤抖。
“你以为你还有秘密吗?安以陌,你所有的事情,我都清楚。你心里也很清楚,那50万是你收的,你爸爸是为了维护你,不把你的丑事张扬出去才替你背了这黑锅。是你,逼死了他。你不仅仅早恋,还做援助交际,对象居然是自己男朋友的继父…”
啪!以陌猛地打了金恩彩一个巴掌。这个女人怎么可以这样诋毁她的人格,她凭什么这样践踏她的伤痛?被以陌打了以后,金恩彩愣在原地,突然间她好象意识到自己被打了,猛地惨叫出声,推开门捂着脸冲进了云暮寒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以陌依旧愣在原地,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刚才金恩彩,趾高气扬地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她真怕自己会一时冲动掐死这个女人。只要她闭嘴,只要她住口!那是她永生不敢触碰的伤口,却被人无情地揭开,那种痛,比绝望更加的深刻。
“恩彩,你怎么了!安以陌,你居然打人!”暮寒不可置信地望着以陌,眼中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和失望。
以陌神情依旧恍惚,她也很想痛哭一场,但她哭不出来。她满脑子都是金恩彩刚才的话。不是这样的,事实根本不是这样的,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可为什么大家都认定错的那个是她!她再也不想见到和六年前有关的人,一个也不想!她猛地推开云暮寒,朝电梯口奔去。
“站住,跟恩彩道歉!”云暮寒喊住了她。
以陌停下了脚步,慢慢回头,那位窝在云暮寒怀里哭泣的女子,外表美丽如同罂粟花,内心也如此。这个女人知道什么是她致命的伤口,知道怎样可以让她屈服沉默。六年前的一切,她不能说不可说,这个女人却把它变成了把柄,刺得她无还手之力。
“对不起。”
她毫无生气地吐出了这三个字,心也随着这三个字枯萎死去。她捏紧了手中的机票,心里告诉自己要坚强,绝对不能就这样地被击垮。她没有再看云暮寒,而是头也不回地走进电梯,以陌,从前的一切都过去了,再也不能伤害你,从现在开始,你要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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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一城晚风 (一)
比起云泽,南江市更像她的故乡。
这里的道路,都有着很历史的名字。这里没有高架桥,没有漫街的豪华跑车,高峰的时候,不管本地车牌还是外地车牌,一视同仁地堵在那里。听着司机们一边按着喇叭,一边用听上去很凶狠的南江话诅咒着,以陌却觉得很亲切。这里让她感觉到真实,她承认自己是个带着点小资情调的小农,骨子里还有些小市民。她不喜欢云泽的商业化,不喜欢势利和冷漠。
或许是韩晓常常跟她提起南江市的缘故,行走在这里,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放松和熟稔。
“在民德路买蛋糕,到羊子巷吃夜宵,建德观的火锅还在烧,请客要去孺子路,买衣服我们逛步行街,到绳金塔喝汤,到青云谱感伤,。生活在别处,不如生活在南江,那是装满记忆、同学、死党,还有他的城市…”
每次韩晓用温情的电台播音语言,念出这段南江人对家乡的描述时,以陌都会很向往。
外滩、君悦、国定路的新东方、F大…这些都是装着她记忆、同学、死党的地方,她把过去和怀念留在了云泽。只是南江…她可以和谁一起分享。
这些天,以陌过得很自在。在江南三大名楼之一的楼阁上看落霞孤鹜,秋水长天;在象湖之畔观候鸟南飞,日暮西山。她享受着这里的亚热带季风气候,陶醉在秋季湿润的潮湿空气中…
这些日子,她每天不务正业,游游荡荡,该去的地方都去过了。以陌看着手机里的日期,今天是中秋节。六年前开始,她就不再过这个象征的团圆的节日了。每次看到糕点店排队买月饼的人,她都会有些落寞,这个节日一直在提醒着她,她是一个孤儿,她没有亲人了。
“你好,我是陆韶迟,我现在不方便接听你的电话,有事请留言。”
电话拨了又挂,最后终于筋疲力尽地提示:手机电量低。
这个中秋节,陆韶迟失约了。
以陌看着黑掉了的手机屏幕,心里空荡荡的,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两年来,她已经习惯了陆韶迟的呵护。她把他的爱当成理所当然,可是这份依赖,也不再属于她了。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放不下的只有云暮寒,现在她才发现,原来陆韶迟也可以左右她的情绪。她突然理解了云暮寒和金恩彩,人并非无情的动物,那些朝夕相对,冷暖与共的岁月,不可能一笔勾销,比爱情更强大的是时间。
安以陌,你不是个花心的女人,可你却是个贪心的女人。
你给不了陆韶迟的,却期待着他能给你。只有你自己知道自己多么地畏惧寒冷,所以才会舍不得放开手心的温暖。
只是,陆韶迟,他也不要你了。原来,真的没有什么是永垂不朽。你可以放弃云暮寒,陆韶迟也可以放弃你。
以陌在心里笑自己,她拿起手机,狠狠地丢了出去。手机抛物线落入江水之中,只溅起了小小的水花,便没了痕迹。
她趴在江边的栏杆上,望着远方缓慢旋转着的摩天轮。传说中,摩天轮的每个盒子里都装满了幸福,当仰望摩天轮的时候,就是在仰望幸福。以陌轻轻抬头,仰望着幸福的角度。有人说过,摩天轮每转过一圈,地球上就会有一对拥吻的恋人。这座比英国泰晤士河边的“伦敦之眼”还要高的摩天轮上坐了多少对恋人?又转过了多少圈幸福的轮回?以陌撇了撇嘴,浪漫的传说真害人,把她从云泽勾引到了南江。她看了看手中的票,坐在世界上最高的摩天轮上转一圈的价格是五十元。
韩晓说过,来南江做摩天轮,一定要在黄昏的时候。
你可以直接看到这个城市白天和黑夜的距离,在离天最高的地方,看暮霭沉沉到漫天星辰。
以陌安静地随着摩天轮升上天空,她的目光落在了远处。
陌上云暮,倦鸟迟归。
这是她梦中希翼着的风景,只是风景看透之后,再不会有人,愿意陪她看细水长流。
“去他妈的云暮寒!”
“去他妈的陆韶迟!”
“我不要你们了!”
在离天最近的地方,以陌大声喊着。
云暮寒,陆韶迟。这两个名字在夜空就纠缠,又被风吹散。
“我不要你们了。”以陌低声重复着,一个人一生之中不仅仅有爱情,她的快乐会回来,她的幸福不需要寄托任何一个男人。
摩天轮转了一个轮回,又回到了原点。
走出舱门,以陌觉得风吹到脸上,有些凉。她惊觉自己流泪了,这些天,被云暮寒误会,被金恩彩陷害,失去工作,生死一线,她都没有哭。而在空中喊出那几个名字的时候,她却哭了。
安以陌,你真把自己当琼瑶戏里的苦情女主角了?她擦干眼泪,耸了耸肩膀,根本不会有人观赏的泪戏,又何必矫情表演?
她没有发现,就在与她比邻的另一个太空舱里,有人一直在注视着她。
早晨在街边的凉拌粉摊,他坐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她吃着一大碗粉。在淡青色的雾霭中,她缓缓抬头,她的唇被辣椒泡成清透的红色,额头沁出汗来,吃东西的时候格外专心,表情陶醉。他知道,她从来都是知足的女孩,一块五毛钱的凉拌粉也能让她这样的满足。
上午的时候,她在路口的一家书屋看漫画,看着看着,她会不经意地笑起来。等到书屋老板不耐烦地下了逐客令,她才嘀咕着把漫画放回原处,一双眼睛还不死心地往书架上看几眼。那孩子气的模样,让人看了忍俊不禁。
下午的时候,她在广场逗着手推车中的小孩,帮来往的游客拍照。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宁静而美好。他就这样看呆了,不敢去打扰。
傍晚的时候,她在新城区,隔江眺望老城区。抬头的时候,他看见她露出白皙的颈脖,尖瘦的下巴。在一片暮色中,她像一只被遗弃了的宠物狗,眼中透着无助。他看见她将手机丢入江水之中,心中隐痛。
在摩天轮上,他听见她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说不要他了。
那一刻,他真不知道是该惊喜还是该难过。
原来,自己也会有这样患得患失的一天。两年时间,他都看不清自己在她心中到底是什么地位。即便自己离开,他也不确定她是否会生气,会思念。一直以来,她能够做到宠辱不惊,他却不能做到去留无意。
他在她身后,她并没有发现。
他看见她流泪,却没有上前。
以陌,中秋节快乐。
他在风中默默地说道。
他没有失约。
他一直都在。
只要她回头,她就能发现,自己从未走开,她从来就没有失去过他,因为他从不曾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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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一城晚风 (二)
从江滩玩回来,天已经黑了。以陌无聊地坐在索菲特酒店的西餐厅里,打量着周围。这里有些冷清,南江人很传统,还不习惯在酒店度过中秋节。她趴在桌子上,玩着面前的玻璃酒杯。南江的新城区漂亮是漂亮,可却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吃饭的去处,这里没有小餐馆,只有大酒店。以陌看这家酒店装修还不错,才决定在这里解决晚饭。
隔壁桌,公关部经理正在向一对情侣推荐酒店的空中花园婚礼场所,欢声笑语总是不经意地传到她耳朵,听上去更像是一种讽刺。原来,全世界的酒店都能结婚,不仅仅是君悦。
“小姐,请问你要喝点什么?”
“喝点…就给我放那的那瓶酒吧。”以陌懒洋洋地趴着,连菜单都不愿意翻,随手指了指前方玻璃橱柜里放着的红酒。
“小姐,那是HAUTBRION。”
“啥?哈特啥?你不用告诉我名字,你直接拿来我尝尝好不好喝先!”以陌看了眼服务生,他怎么大惊小怪的样子。
“小姐你还需要什么?”
“呃…牛排七成熟…不行我减肥,换蔬菜沙拉吧,再给我一瓶雪碧。”
“小姐,你点过红酒了!”
“你难道不知道红酒加雪碧比较好喝吗?”以陌微笑着,虽然他们都说只有不会喝酒的才用红酒加雪碧,不过没办法,她就喜欢汽水般的口感。
“HAUTBRION加雪碧?”服务生嘴角抽搐了一下,暴殄天物啊!
“你——好——烦——啊!”点一个菜需要这么再三确认的吗?以前和陆韶迟,她也是这么点的啊,雪碧配红酒,陆韶迟都没说她没品味!
“蔬菜沙拉,HAUTBRION、雪碧。好的,小姐您稍等!”服务生终于肯定了以陌点的单。
以陌调着红酒,听着悠扬的钢琴曲,很是放松。这琴师真的不错,就连她这种不懂音乐的人,都可以感觉到琴声中的柔情。缓慢的琴声,像恋人温柔的手,抚过心中的伤痕,让人沉静。
在琴声中,以陌食欲大增,一会儿就将沙拉消灭光了。她喝着红酒,打了个饱嗝。
服务生咽了口唾沫,有人这么喝红酒的么!红酒应该是吸吸地品味,慢慢地下咽,闻香赏味。这女人居然喝饮料一样猛喝狂灌,太浪费了!
“小姐,谢谢,四千三百八。”
以陌迷糊地抬起眼睛,刚才那些酒下肚,她已经醉眼朦胧了。
“你欺负我喝多了是吧,是不是四十三块八啊?我才点了多少东西啊!”
服务生脸色一暗,这女人借酒疯想跑单!
“小姐,这是你的帐单。四千三百八,谢谢。”
“你休想…骗我。”以陌抓起帐单,眯起了眼,看了看。
“这里是不是多写了好多个零啊?”
“HAUTBRION,的确是四千。”服务生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考虑是不是要报警抓住这准备跑单的小姐。
“四千!为什么不是四十!不就是葡萄酒么!还没有康师傅的葡萄汁好喝!”以陌哭丧着脸,陆韶迟从来没告诉过她,点一瓶红酒要这么贵的!
“小姐,下次记得去小卖部,买醒目葡萄味的汽水,两块钱一罐。比你用雪碧对着HAUTBRION节省多了。”
“我也这么觉得,可是你这里不准自带酒水。”以陌一脸委屈,服务生嘴角抽得更加厉害了。
“你是刷卡还是付现金?”
我不想付行不行啊?以陌在心里嘀咕一声。一瓶子葡萄汁加酒精就要四千,那简直就是抢钱啊。
“这位小姐,看来我们只能交给警察处理了!”
旁边的钢琴似乎到了□,盖过了服务生的声音。一连串的音符响起,又归于死一般的寂静。
服务生和以陌都被这突然扬起的琴声骇住了,他们扭过头,看向琴师。
琴师,在黑色的钢琴边抬头,他站了起来,从灯光深处走向以陌,除却光华,他的身影逐渐清晰。
“我一定是喝多了。”以陌喃喃自语,为什么她觉得那个男人…好象陆韶迟?
“这位小姐今晚的消费,全部记在我帐上。”
“是,陆先生。”
听见陆韶迟这么说,服务生对以陌的态度立刻恭敬了几分。有钱人的确是有奢侈的资本,这不叫暴殄天物,而叫生活情趣!
“陆…韶迟,你怎么会在这里?”以陌晃了晃晕晕的脑袋,她一定是在做梦。
“我一直都在这里。”韶迟扶住了醉熏熏的以陌,她憨态可掬的模样惹得他微笑。
“我肯定是醉了。”以陌咬牙切齿,将身体全部重量交给他,“琴师怎么会变成韶迟呢!陆韶迟,我发现我醉了的时候看你,你…特别的帅。”
“是,你醉了。我也醉了。”他打横将她抱起,她没有挣扎,安静地躺在他怀里。她的脸微微发红,低声呢喃着,时不时地还抱怨他不曾告诉她原来红酒是这么贵的。陆韶迟轻声笑着,若他不在,恐怕她真要跑单了。安以陌,真是个迷糊的女孩。他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
第十九章 一城晚风 (三)
以陌的酒品很不好,喝多了就胡言乱语。HAUTBRION的后劲很足,之前她还只是脸上发红,现在就已经完全醉了。陆韶迟抱她去客房,她在他怀里挣扎呢喃,片刻都不肯安分。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她扯乱的领带和衬衫,韶迟尴尬地笑了笑。服务生大概第一次看种场景,努力地憋着笑意,恭敬地领着他去客房。
“云暮寒,你为什么要去首尔。为什么要不辞而别?为什么要帮金棒子来欺负我?”以陌抓着陆韶迟的领子,含糊不清地问道。陆韶迟身体一僵,眼神黯淡了几分。
“我不是云暮寒。”陆韶迟淡淡地纠正,云暮寒,他在心里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温柔不再。
“你不是云暮寒,你是安以陌!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稻根藤鹿先生!哈哈。”陆韶迟皱了下眉毛,这丫头真是醉糊涂了。
以陌见他不答话,皱着眉头沉思起来。过了片刻她又说:“安以陌,你这样是不对的,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这个笨蛋,你居然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喜欢谁。看到云暮寒你难过,陆韶迟走了,你又总是想起他来,你心里不安,恨不得也飞到美国去。你明明就动心了,还傻傻地不承认,你真是个大笨蛋。”
陆韶迟轻轻摇头,怀中女子红着脸蛋,嘟着嘴巴,一本正经地模仿着自己说话的语气,让他哭笑不得。以陌歪着脑袋打量着他,见他一直不说话。她气恼地将眉头拧成了老太婆。
“安以陌,你太笨了,我决定不喜欢你了,不陪你过中秋了。听着,我稻根藤鹿,不要你了。”她撇了撇嘴,用手指捅着陆韶迟的胸口,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醉酒的缘故,她说话颠三倒四,可陆韶迟却听得一清二楚。他勾了勾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他不得不承认,以陌刚才那番“表白”他很受用。
“我不要你们了,谁也不要了”以陌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有些哽咽,她往陆韶迟怀里蹭着,那里,有她想要的安全感。渐渐地,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她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在他怀中沉睡。
这一夜,很是漫长。陆韶迟不敢惊动以陌,他独自站在酒店落地玻璃窗前,燃了一支烟。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看沉睡着的以陌,掐灭了香烟。窗外夜色空旷,丝丝晚风吹散了他的倦意。
这也是他第一次来南江,这个城市并不算发达,比起云泽来说,经济环境并不算好。可来到这里,却让他萌生了安定下来的念头。他打了电话回医院,告诉母亲,他打算在南江建分院。母亲并没有反对他的意见,对于他,她从来都很放心。
南江的星空是墨蓝色的,就好象旧电影中女子锦绣的旗袍上的暗花,有着柔软的颜色。
陆韶迟抬头望着这绸缎般旖旎的夜空,皓月当空,这样的夜纯净得看不到一点星辰。远处摩天轮的灯光闪烁着,这就是她一直期待的风景吗?
在大洋彼岸,他也常常这样,独自一个人站在窗前,左手插在口袋,右手端着清咖,透过实验室的透明玻璃窗,注视着夜空,一站就是一夜。那时候的他,习惯了香烟和咖啡,失眠多梦。新药试验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他把自己锁在实验室中,脾气暴躁得很。他不敢开手机,不敢上网,甚至不敢去呼吸实验室外的新鲜空气。那时候的陆韶迟,懦弱且狼狈。
分开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爱以陌。本以为是他在呵护着她,其实是自己在依赖她。知道他们两关系的人,都认为以陌高攀了他,只有他自己明白,陆韶迟其实是配不上安以陌的。他好强,从未有过失败,也绝对不能让自己失败。即便再愤怒,他也会让自己优雅微笑。
他讨厌自己的身份,那样优越的家世,那样显赫的背景,让他必须谦虚有礼,必须从容不迫。记得小时候,他和幼儿园的小朋友打架,母亲被幼儿园老师喊了过去。在老师面前,母亲表现出了惯有的涵养,礼貌道歉,看着老师眼中赞叹的目光,他在心中冷笑。回到家,母亲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巴掌,让他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在外面给她添乱。
从那之后,他就学会了隐忍,学会了控制欲望,学会了波澜不惊。那样一个完美的陆韶迟,存在于人前,梦幻得不够真实。他讨厌这样虚伪的自己,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不再扮演王子的陆韶迟,应该是什么样子。
以陌的出现,让他发现自己原来也会开怀,会嫉妒,会贪婪,会恐惧。感觉到冰封已久的七情六欲又回到了他身上,他才觉得自己像一个正常人。陆韶迟,并不完美,为了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他可以将所有的缺陷隐藏,欺人欺己。在他快要丢失自己的时候,他的世界,出现了一个安以陌。
爱上以陌,对他来说,是一场救赎。
他不会,也不能放手。
若不是母亲说医院出了事,急着回国,他也不会上网,不会知道以陌在云泽遭遇的一切。网站上是以陌背着包被记者包围的照片,还有那些铺天盖地的诋毁和漫骂。那些记者居然说他的以陌以色情手段获得新闻,他们用最残忍的字眼,极力抹黑她的清白和尊严。他不敢想象,承受着那样的骂名和打击,以陌会有多难过。他当初怎么可以,将她一个人丢在云泽?在她最需要的他的时候,他却不在她身边。她所面对的侮辱和责难,根本不是一个年轻女孩所能承受的。
打开手机,跳出来的全部都是以陌的语音留言。她的语气,一次比一次低落,一次比一次绝望。他有些恨自己,怎么会这样的愚蠢,蠢到将她推远。
他是连夜回到云泽的,他看着她从酒店里走出来,轻轻地回首看身后。她咬着唇,微微低头,眼中是掩饰不了的落寞。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她,无精打采,仿佛被抽掉了一半的灵魂。
在飞往南江的航班上,他坐在她身后。看着她望着窗外的云朵,眼中装满了好奇。下了飞机,她跑上跑下地参观南江新机场,雀跃得好像一个孩子。
他不想打扰,那样一个安以陌。没有云暮寒,没有陆韶迟,那时候的她,为自己的快乐而快乐。
看着她和小朋友嬉戏,和老人攀谈,他不忍心上前打扰,生怕自己的出现会打破这种宁静美好。
直到她将手机丢进水中,在摩天轮大声喊他的名字。
他才猛然明白,踌躇不前,也是一种伤害。
不择手段也好,乘人之危也罢,他陆韶迟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一次机会,把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床上的以陌翻了个身,熟睡的她,并未发觉身后深邃的目光。
第十九章 一城晚风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