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跟她面前的那些所谓大家闺秀比起来,那群玩高雅的公子哥也就不那么讨人厌了。
“呀,你怎么能直接用手吃蟹呢?多脏呀,我看你刚才去了茅厕,都没洗手。”
说话的是坐在九金左边的姑娘,也不知道是谁,就是喳喳呼呼的,很惹人心烦。九金继续啃着蟹,抽空回了她一句:“那要怎么吃?用脚?”
“用小锤子啊。就这样按着,把蟹壳敲碎就好,这才端庄嘛。”边说,那个姑娘边还示范给九金看。
“……那还不是要用手。”
“不一样啊,都跟你说了,那样才比较端庄!”
“端着猥琐假庄重?”呸!九金这辈子最讨厌人家跟她比端庄!
“九姑娘,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王姐姐也是为了你好,要不然你去洗洗手也好。”眼看王家千金被气得说不出话了,坐在九金右边的姑娘来帮腔了。
“你们是嫌我刚才撒完尿没洗手吗?”九金是故意的,她就是要粗鲁,就是要恶心死这群嗲声嗲气恶心她的女人,“不要紧,我刚才用王姐姐擦汗的帕子擦过手了喏。”
“你……”话到一半,王家小姐就瞧见段子七闻声看了过来,只好换上笑脸,死憋着:“不打紧不打紧,九姑娘要是喜欢,这帕子就送你了。”
“我才不要咧,自己尿尿之后擦过手的帕子,我要了做什么啊,恶心死了。”九金很嫌弃地推开了那条帕子,还一脸厌恶的直摇头。
王小姐忍不下去了,猛地站起身,斥骂道:“你个有娘生没娘教的野丫头,不就是走了狗屎运,被段夫人收作义女了嘛,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烂泥终究是扶不上墙的,傻子就是个傻子,你凭什么这么跟我讲话,先掂掂自己的份量,你连跟我们坐同一桌用膳都不配!”
“那你换张桌子吧。”九金实在很懒得跟她讲话,只想安安静静地啃自己的蟹,赏那边的菊花公子群。
“这傻子还真是没教养,真是委屈段夫人和子七了。”又有人按耐不住插嘴帮忙了,“也不知道生你的那一男一女是什么怪东西,多半是造了什么孽,做尽了坏事,说不定是禽兽不如的那种,这才把你给生成了这样,痴傻也就算了,全身上下就连一个可取之处都没有。”
闻言后,九金僵硬住了,原本握在手中的蟹滑落到了地上,她怔怔地看着前方,一言不发。顿时,周遭的人都涌起一股大事不妙的感觉。
“哈哈……”半晌后,九金忽然溢出一声痴笑,转身用力地挥了那位王小姐一巴掌,跟着继续傻笑,起身又跳又闹,顺势很不客气地拉过那两个帮腔女人的手,奋力咬下去,咬得她自己都在颤抖。
吓得整个凉亭里的人四处逃窜,场面一时有些失控。
直到最后,她在一阵惊呼声中,掀翻了桌子,摊坐在地上静了下来。
这场闹剧没有历时多久,但已经足够把所有人都吸引过来,自然也包括段子七和段夫人。大伙谁都没敢去拉九金,直到她安静了,子七才慢慢靠近她,皱着眉,用手指小心翼翼地轻戳了下她的肩胛。
九金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段子七,眨着干涩的眼,面无表情地垂下眼帘,咕哝:“呵呵,我娘死了,被我爹杀死了,我爹还真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你在说什么胡话?”人人都说九金傻,但是自从进段府以来,子七一直只觉得她只是思维比较跳跃,为人过于单纯,也算不上太傻。然而刚才那一幕,把他震撼住了,是真正地看见个疯丫头在犯傻,让他有种说不清的感觉。有些无奈,又有些许的心疼。
九金没有回答子七的话,又继续傻笑。
说不上为什么,子七总觉得,她的笑容里不止是带着一股憨劲,还有浓浓的涩然。想来是在九金身上问不出什么了,他只好扶起她,问向一旁的那群大家闺秀们:“你们刚才聊了什么?”
“没、没什么,我只是劝她小解完要洗手。然后她就生气骂人了,跟着就突然这样了。”王家千金忙躲到自家爹娘身后,解释着,末了发现这话还不够又说服力,又赶紧向身旁的姐妹们求救:“你不信可以问她们,九姑娘骂人可难听了,连我全家都跟着遭殃了。”
闻言,一群姐妹团纷纷点头,谁都没空理会是非黑白,只顾着撇清关系。反正把过错推到一个傻子身上准没错,她就算反驳,也未必有人会信。更何况王家的势力不可小觑,谁都不敢得罪。
“是这样么?”子七将信将疑,尽管知道未必能从九金口中得知真相,还是下意识地问她,只是希望她能否认。
偏偏九金连犹豫都没就承认了,“也许吧。”
九金有些恍惚,也无力去解释太多。冷静下来后,再回想刚才自己的举动,她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自己以前会犯傻了,严格说起来,那并不是傻,是被人刨开心底深处的伤后,出于本能的反击。她还以为自己的脾气早就被磨平了,不管段子七怎么欺负她,都不会有愤怒的感觉了,原来不是这么一回事,只是她在乎的事情越来越少。
“去道歉。”
“啊?”沉寂了很久,突然有这么一句话飘进九金的耳中,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怔愣地看着段子七出神。
“我让你去和她们道歉。”他可以忍受她在家里头胡闹,但是并不代表别人也能像他那样纵容她。
“子七,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九金的病,她也不想的。”见状,段夫人赶紧上前去劝阻,冲着大家赔起了笑:“实在对不住,你们就多担待她一点吧。”
“段夫人,她要是真傻也就罢了,只怕是装疯卖傻吧。一个傻子,倒还值得骂人的时候顺带捎上我们全家,子七要求她给我们家闺女道个歉也不过分吧。”
偏偏有人就是得理不饶人了。王家那堆暴发户夫妻气焰嚣张地扫了眼段夫人,就是不愿给她台阶下。
“好笑了,片面之词你要我怎么信?我的闺女,我比你们清楚的多,这丫头性子是野了点,还不至于这么无理取闹。你们要有这功夫找我的茬,不如好好回去管教一下自己闺女,不要给脸不要脸。”段夫人很护短,但前提是,她相信九金绝不会像王小姐说的那样蛮不讲理。事实上,这丫头根本是个没脾气的人,她要真懂得叫嚣骂人,也不会在一直被人打了。
“娘,你这样会把她宠坏,道个歉而已,能要了她的命吗?”子七有些不悦。
“能!”九金仰头,瞪着他,“除非我死,不然绝不会给这种人道歉!”
“唐九金!”
“走开!我要回家!”用力吼出这句话后,九金就真的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跑去了。
这倒是把段夫人给急坏了,想去追,转念想到这里还需要自己善后,只好拉住子七,“去追啊,她这样万一出事怎么办……”
段夫人的劝说有点多余了,话还没说完,子七早就很自觉地追了出去,那表情看起来要比她更着急。
第十三章
“唐九金!你走那么快找死啊!”
九金迈着很大的步子,埋头拼命往前走,段子七的声音不断从身后传来,她就像没听到似的,非但没有停下,反而走得更快了。
“你只是傻而已,又不是聋,干吗要假装听不见!”
“……”她依旧用沉默销魂的背影回应他。
“不想吃豆腐脑了吗?明德门有赠品的那家哦。”
豆腐脑,赠品……九金的脚步略微放慢了些,偷偷伸手摸了摸怀里那个上次被段子七固定起来的六根木头。其实要拆散了才方便携带,可是,她琢磨了很久就是拆不开了。传说中的真命天子啊,为什么她的真命天子宁愿相信别人也不相信她,又为什么他的怀疑会让她那么难受?
见她稍有软化的趋势,子七有些喜出望外,然而才开心了没多久,就瞧见九金又加快了脚步,比刚才走得更快了。他开始意识到,这死丫头也是有脾气的,爆发起来比任何女人都难哄。
面对这种情况,说再多话都是浪费唇舌,他索性闭上嘴,跑上前拉起她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外走。
九金试图挣扎了两下,效果不大,便决定不要消耗多余的精力了,反正她的手很脏,刚才啃完蟹没有擦,他爱牵就牵呗。
“你做什么不理我?”她的沉默让他觉得很不好受。
“哦。”九金应了声,开始没话找话,“今天月亮真圆哦。”
子七仰起头,看着嵌在墨黑天色中的那一轮上弦月,轻叹,“还在生我气吗?”
“没有呀,我娘说过不要跟无关紧要的人生气,不值得。”
“我是你哥!”什么叫做无关紧要的人?他对她来说就是这么可有可无吗?
“那又怎样?”九金耸肩,嘴角浮出一抹很平淡的笑容,“你不过也就是为了让你娘开心才勉强认了我这妹妹,那么当真做什么。你如果嫌我丢人,大可以像以前那样看见我就逃,假装不认识我。你如果觉得我到处闯祸,连累了你们段府的声誉,那就一次性买断,丢点银子给我,让我去自生自灭好了。”
子七很少看见九金那么认真,也很少听她说出那么伤人的话,他愣着,紧握住她的手,轻问:“我什么时候说过嫌弃你了?”
“那为什么要逼我跟那种人道歉,就连观世音都能看出来她根本就是无理取闹,为什么就你看不懂。我就是讨厌她怎么了,我讨厌的人很多啊,道观里的人我都讨厌,我还很讨厌你,可是即使再讨厌,我也从来没有好端端去主动招惹过别人!”
“先不管你到底有没有骂她全家,至少你是真的掀了桌子咬了人,我不过只是把你当成一个正常人看待,才要求你去给她道歉,这也错了吗?换成任何人,都会这么做。还是说,你宁愿永远被人当成傻子?”子七不喜欢娘的那套说辞,他不希望九金永远用傻做为借口去逃避现实。
“那我本来就傻啊!我只想要躲在角落里为那些微不足道的小幸福窃喜,那样就很快乐了,别人怎么看我,关我什么事。”就算他讲得的确有那么几分道理,九金仍然觉得这些道理跟她无关,“还有,什么叫做‘换成任何人都会这么做’,除了你没有任何人会要求我去跟这种蛮不讲理的女人妥协,观世音不会,师公也不会!”
去她的师公!又是那个该死的师公!段子七仅存的耐心,顷刻就在这两字间崩溃了,他忽地甩开她的手,瞪着她,怒吼,“是!你师公的确不会。那是因为他知道你所有的过去,也了解你犯傻的原因,而这些我全都不知道!你如果非要待在我身边却心心念念着你的师公,那你现在就可以滚了,去找他,让他带你走,干脆让我眼不见为净,省得心烦!”
“你……”原来他追出来就是为了赶她走的?!
“顺便告诉他,我没空收留他不要的包袱!”
“我……”
九金刚开口,又被段子七打断了,“你如果不想去,那就立刻跟我回家,以后都不准提你的师公!”
“那我现在就去。”这种一点都不为难的抉择,九金压根连犹豫都省略了,拔腿就往外冲。
“唐九金,你要是真去了,就永远别再给我死回来!”
“哦。”九金挥了挥手,应得很爽快,不要死回来,那就活着回来嘛。
看着她有些雀跃的背影,子七握着拳,忽然有股很惆怅的感觉。原来对自家妹妹是不该太用心良苦的,那是给别人养的,调教得再好,他也享受不到……很惆怅很凄凉并且很愤慨。
才没走多远,九金就有点后悔了,她好像太冲动了些。
要在偌大的长安城里寻找一个行踪飘忽的男人,好有难度喏。她去了几个看起来比较华丽的客栈,都是查无此人。
最后又去了裴澄府上,在她死皮赖脸的恳求并且又再三保证了绝不告诉段子七后,裴澄才终于给她指了条明路。
这条明路让九金又喜又忧,那是咸宜观,一个很熟悉又很可怕的地方。
九金只敢在道观的山门口徘徊,不敢进去。上回玄机姑姑的事,道观里的那些人因为收了陈韪的银子,也都被牵连了进来,如果她这时候上山,估计又会被打。可是要做到悄无声息地进道观,难度系数太高了。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在山门口找个隐蔽的位置待着……然后守株待兔!
师公总会出来吧,今天不出来明天也会出来,明天之后还有后天,九金最擅长的事就是等待。
只是她忽略了一件事,夜深了,等啊等的,很容易就会睡着……
况且,她的睡相很差,即便原本找的位置再隐蔽。她那响亮的鼾声,还有四仰八叉的睡姿,还是很容易就把她的行踪暴露出来。
……
听到通报后,梅项郝就立刻赶来了。
他将双手盘错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唐九金,良久,从鼻间挤出一声嗤哼,伸脚轻踹了她几下。她哼了几声,翻了个身继续睡,嘴里还时不时会溢出“七哥哥”。
“师公,要把她丢远一点吗?”
“丢?”项郝挑眉,扫了眼那个守门的小道姑。
很有联想能力的小道姑,下意识地把他这句话理解成了肯定句,刚想招呼人把这个睡死的家伙弄远些,她家师公抢先了。
他撩了道袍,蹲下身,很小心翼翼地把她抱了起来,动作很轻柔,像是怕吵醒她。没走几步,又转身吩咐了句:“去把红扁叫起来,弄些吃的送到我房里。”
“啊?”小道姑很怔愣。
“哦,记得弄辣点的,不要葱花。”项郝又叮嘱了句,没注意到小道姑脸上的惊讶之色。
这么大的动静,纵然是唐九金也实在很难继续睡下去。她微微掀了下眼帘,把眼睛眯成一条几乎察觉不出的小缝,偷偷睨着师公。这样被他抱着的感觉不错喏,还是继续装睡比较好。
“你是不是偷偷从赏菊宴上溜出来了?”鼾声停了,不需要看,项郝就能猜到她一定是醒了。
九金嘟了嘟嘴,觉得没趣,轻哼了声,伸出双手紧搂住他的脖子,死缠在他身上。跟着,才睁眼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去赏菊宴了?”
这细微的动作让项郝无奈地摇了下头,也没阻止,任由她继续待在自己怀里,“裴澄说的。”
“哦……”真的好无趣啊,她还以为师公很关心她,实行了跟踪策略呢,“我不是溜出来的,是被赶出来的。”
“他赶你出来?”项郝忽然停住脚步,皱眉,低头看她,确认道。
“应该算是吧。”九金沉闷了不少,垂眸咬唇,踌躇了些会继续说道,“师公,我觉得自己似乎不适合待在段府。”
“怎么了?他们对你不好吗?”
“没有,段夫人对我很好。就是因为她对我好,我才觉得有点内疚,我今天又闯祸了,害她被人刁难。我实在不喜欢也不擅长和那些千金小姐打交道,我会连累了段府的声誉。”
“你怎么又内疚了!”远处传来了红扁的喳呼声。
格外的亲切,九金揉了揉眼,朝着暗处看去,才瞧见红扁端着一大碗馄饨,跑来过来,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我跟你重复过多少遍了,我们的宗旨是:吃穷长安有钱人!要想过得好,就得下手狠!要像暴风雨般无情,不能像春风般温情。你要真不喜欢和那些人打交道,那以后无聊了就来道观找我嘛,我可以陪你说说话,逛逛市集啊。你放心来吧,师公已经跟道观里头的人说过了,往后谁要再打你,他就拧了谁的脑袋。”
哇!原来师公也有如此残暴的一面哦。九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吐了吐舌头。
“红扁,你要是把阿九教坏了,我一样会拧了你的脑袋。”项郝轻咳了声,故意说得很严肃。
“师公,你以为你怀里抱着只兔子么,分明是只批着兔皮的狼,谁教谁还不一定呢。”红扁冲着九金挤眉弄眼。
好熟悉好温情的画面,玄机姑姑的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红扁待她还是一样的好。九金抿着唇看着红扁傻笑,跟着又偷偷指了下项郝,一个劲地冲红扁使着眼色。
以红扁对她的了解来说,要会意并不难,很快她就了然地点头,开口道:“师公啊,既然你那么不放心阿九,不如别走了,留下来陪陪她吧,万一段子七又欺负她怎么办?就好比今晚吧,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大半夜的跑来,这要是你不在,大伙虽然不敢打她了,可也绝不会把她收留下来啊。”
“你今天闯什么祸了?”项郝没理会红扁,沉默思忖了会,问道。他还是有几分理智的,知道九金有多闹腾,总不能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把过错归咎给别人。
“我……”九金咬了咬唇,“我又犯傻了。”
刚好到屋子里了,项郝把九金安置在了椅上,示意红扁把那碗馄饨递给她,看她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后,才问:“不是说已经好了吗?”
“我也不知道,刚才王家的那个千金小姐提到了我爹娘,我拼命告诉自己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可是行动不受控制。后来我把桌子掀了,还咬伤了人,那个姓王的女人还污蔑我,说我骂了她全家,明明是她骂我的,七哥哥还逼着我去给她道歉。那又不是我的错,为什么我要道歉,还说是为了我好,哪里好了?傻子也有想要坚持的东西啊,跟着我和他就吵起来了,他就让我滚来找师公。”九金用很长话短说的方式解释着,注意力全集中在面前的馄饨上,飘着辣椒籽又没有葱花的馄饨,怎么看怎么好吃。
“我就知道那个姓王的女人不是好东西,有腋臭还那么嚣张,下次别让我见到她,不然我见一次打她一次。”红扁很激动地又叫又跳,恨不得现在就把那女人拖出来揍一顿。
项郝扫了眼红扁,良久,溢出一声叹:“阿九,你暂时住回道观吧,这里有我有红扁,也许你会开心点。你是不是很久没有去祭奠过你娘了?”
“嗯,很久了……”久到她已经记不清娘的坟墓在哪了,每年,九金都只是随便找个地给娘烧点纸钱。
“过些天我陪你去看你娘吧。心里头要有什么不开心的,全都告诉你娘,说出来,兴许会舒服点。”
“过些天?你不走了吗?”九金抬起头,问得小心翼翼,屏息等着他的回答。
他笑了笑,揉着她的发,“不走了,陪你。”
她知道男人的话是不能信的,也知道师公只是同情她,可是九金还是觉得很开心。
只是……她很容易的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会忍不住地想起段子七,想起他说“跟我回家”,比起咸宜观,九金觉得段府更像一个家,有娘,还有个很喜欢折磨她的七哥哥,可是他说他没空收留别人不要的包袱,九金不想再做一个包袱了……
第十四章
书案上,凌乱错落地铺着一堆宣纸,每张纸上都写着“师公”二字。
字迹很生涩,这是九金奋斗了两天的成果,好不容易,她已经能很熟练并且很飘逸的写出这两个字了。
“红扁,你会写七哥哥的名字么?”九金歪歪斜斜地坐在椅子上,问着身旁正在替她整理衣裳的红扁。师公很小气,说要教她识字,偏偏就只肯教“师公”这两个字,也不想想,像她这种接受能力那么强的人,如此没有挑战性的两个字,一会就学会了嘛,写多了会腻啊。
“唔……我会写子七,不会写段。你要学这个做什么?”红扁认真思忖了会,用异样的眼光打量起九金。
“是哦,我学这个做什么?”九金烦躁地丢下笔,支着头,看着窗外发起呆,忽然问道,“红扁,我来道观两天了,为什么七哥哥都不来找我?”
“你很想他吗?”红扁索性丢下手里的活,认真地跟九金聊了起来。
“没有,就是想他会做些什么而已。”
“……那还不是在想他。”红扁没好气地撇了眼九金,“你还不知道吧,听说段老爷有个洛阳的故友,人家女儿要来长安玩,要七爷帮忙帮忙照顾呢,我估摸着这些天七爷兴许在陪美人吧,哪还想得到你啊。”
“这样啊,嘁……”九金懒懒地哼了两声,对红扁口中的美人,很嗤之以鼻。
“不过段夫人倒是派人来道观找过你,师公说想留你两天,段夫人也就没多说什么,只说你若想家了,她亲自来接你。哎,段夫人待你还真是不错。”红扁的口吻有些欣羡,要是九金真能过上好日子,也是好事,只怕是她陷在段府爬不出来。
“唔……师公的口吻怎么好像不舍得把女儿嫁出去的爹,观世音就好像来抢人的恶婆婆,感觉战火好激烈的样子喏。”
“你想太多了。一般情况下,很少有人会为了抢你而燃起那么激烈的战火。”
这不是红扁的声音,那么气人的话很像段子七说出来的,九金有些激动地抬起头,朝着门边看去。才瞧见师公正斜倚门板上,意兴阑珊地打量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