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客气,反正早晚也是我娘。”
“……”她哭笑不得,清晰感觉到一股暖流注入心田。
这就是赵静安,嘴永远都是那么欠,却又总能让她笑出声,哪怕情况再恶劣。

第四十二章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父女俩都还特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什么破玩意!你个熊孩子倒是挺会玩儿呀!瞧瞧你捅了多大的篓子,那种有权有势的人惹得起吗?!”迈入书房后,老夫人泄愤般地重重甩上房门,憋压在心头的气一泄而出。眼见赵永安沉默不语,她反而愈发觉得窝火,“说话啊!你脑子进水了是不是?到底为什么要把她带回来?”
“当日在管府,情况那么混乱,谁知道那些江湖儿女们会做出什么事?管大人膝下无子,只有这一个女儿,她如果出了什么事,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我不想他们鲁莽行事,连累整个江湖,到时候赵家庄恐怕也同样无法幸免于难,情况会比现在更糟糕。”
终于,永安出声了。这也是事发至今,他唯一的一次解释,言辞间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唯有他自己暗品着无奈。
难道他就不想像大哥那样,可以陪着邢欢乔装改扮胡闹玩耍吗?可身为赵家庄的主事人,他有这样任性妄为的资格吗?那天他若不是一早收到消息,听说那些人打算抓了管晓闲换人,也不会特意赶去,谁有心情去管闲事?
他只是太清楚娘的个性,江湖若真发生了什么,娘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然而,今时今日的赵家庄,远还没有和朝廷相抗衡的能耐。
把管晓闲带回来阻止那场闹剧越演越烈,这是他的责任。自然,那些个指责和误解他也只能默默吞下,不做辩解。
“那你也犯不着把麻烦往家里头带呀,好歹跟你哥商量下,他向来鬼点子多,说不准能想到更好的办法呢。”
“他?呵,娘,指望他的话,赵家庄早就垮了。”永安不禁溢出冷笑。他的那位大哥若是心里还系着赵家庄的存亡,两年前会这么不负责任地走?都说长兄如父,赵家庄的重担原是不该落在他肩上的,结果呢?
“那不是还有邢欢了吗?你们前不久才圆房,你这么做,把她置于何地?”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圆房?能别往他的痛处戳吗?都已经这般不择手段了,那两个人非但没生出一丝嫌弃,反而愈发如影相随了。就好似他们之间有用不完的默契与信任,闲杂人等介入不了。
“哎……算了,事到如今,说什么都多余了。永安,这儿没外人,你告诉娘,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处理?”甚是敏感的话题,但事到如今,总是要面对了。
那头,永安沉寂了些会,才道:“娘,你不觉得至少应该先告诉我……邢欢到底是谁?”
这是一种很可怕的感觉,他的枕边人,他认定与赵家庄有娃娃亲所以才担起责任娶进门的女人,突然有一天,变得格外陌生。除了名字,他发现自己对她几乎是一无所知,甚至就连婚事都像个骗局。
“这事说来话长啊……”
那得从很多年前说起,赵家庄还名不见经传,赵家老爷彼时刚成亲,还是个风度翩翩的少侠,靠坑蒙拐骗致富,也靠坑蒙拐骗结识了一堆至交……嗯,据他自己说那些都是至交。
其中,就属管大人与他来往最为频繁。
那时的管大人还不是大人,大家都叫他管书生,是寒窗苦读的典范。
经由赵家老爷介绍,认识了个姑娘,可因为家境贫寒,娶不起妻。赵家老爷想着送佛送到西,于是乎,给了他一笔银子替他置办了一栋小屋,还顺便把他办了婚事。
为了感恩,两家商量着往后结成亲家。
俗话怎么说来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没料到,昔日那个管书生,眨眼金榜题名,登上了仕途,还一路平步青云,最终成了礼部侍郎。
等到老夫人想起那桩婚事找上门时,人家已经不认账了,嫌武林世家的名头难登大雅之堂,不想委屈了自家闺女。偏就是在这时候,邢欢蹦进了老夫人的视线。
那邢欢到底是谁?
“她的的确确是个牧羊女,单纯得很。她爹和你爹……哎,很微妙的关系。赵家剑邢家刀,曾经在江湖上也算是平分秋色。两人虽是斗了很多年,但多少有些惺惺相惜,你爹被仇家追杀时,以前那些个狐朋狗友全都没了踪影,倒是邢欢她爹义不容辞地站出来帮他。”
聆听着久远的故事,永安渐渐地拧起了眉头,似乎这才是江湖该有的样子,腥风血雨,英雄惜英雄。可这一刻,他竟然觉得现在这很不像话的江湖,彷佛更好些,“后来呢?”
“后来?其实事情讲白了是这样的,你爹被追杀,那得逃啊,逃着逃着,就逃到了邢家。呃……那结果,你爹被仇家杀了,邢家也被波及了……”
“……”好吧,他收回方才的想法。江湖,从初始时就从没像话过!
“是我们对不起人家,娘后来一直在打听她们母女俩的消息。我第一次见到邢欢的时候,她才七岁,消失了一天一夜,我和邢夫人在林子里找到她的时候,她全身都是伤,但就是留着那一口气,死撑着。”
“她怎么会跑去那儿?”他的眉心皱得更紧了,时隔两年,这是永安第一次了解邢欢,关于她的童年她的过往,原来是那么惨痛的记忆,可是她的笑,竟然依旧还能那么温暖。
“她说她知道自己的病很难治,迟早是要死的,不想拖累她娘,所以偷偷溜走了。故意跑去满是毒蛇猛兽的林子里,想让自己死得看起来像场意外,不让她娘自责。”说着,老夫人有些唏嘘。孩子的想法到底还是有欠考虑,她不知道即便是常意外,为娘的一样会自责。然而,以她当日的年岁来说,能咬牙做出这种决定,已经懂事得让人心疼了。
赵永安突然觉得好笑,笑自己的愚笨。从前的他,到底是不是瞎了?怎么会以为那个女人没有主见、不够独立、毫无思想?事实上,她的独立让人揪心。七岁……即便是现在,要他去想象一个七岁的孩子在满是毒蛇猛兽的林子里待了一天一夜,都觉得触目惊心。
七岁的他在干些什么?恃宠而骄,耍个性,和静安一起胡闹。
可是邢欢的灾难却是他们家带来的,最终,她居然能不嗔不怪,还待他那么好。
“她到底得了什么病?医好了吗?”幡然醒悟后,永安才想起更重要的事儿。
闻言,老夫人又是一阵叹,无奈地摇了摇头,“是种寒疾,从小落下的病根。曾经有个大夫跟邢夫人说,这种病只有找齐流落于江湖的所有晶石做药引,才能治好。”
“晶石?爹留下来的那块据说是传家宝的破石头?”见娘点头,他隐隐地想明白了一些事。看来,邢欢会答应隐瞒一切嫁进赵家庄,也有目的。有那么一场交易,存在于那些知情人之间,而他成了最大的牺牲者,“她是为了晶石才愿意嫁的?”
“当然不是。就算她不嫁,晶石我也会给。她是见不得我烦心你们俩兄弟的婚事,又听说了管家老不死的不愿承认婚约。本还以为兴许她也会找到归宿,我又得了个天下最好的媳妇,结果……早知道你这样待她,当年我就不应该有这私心!邢欢这丫头,配得上比你好千万倍的男人!看什么看,就算你是我儿子,我还是要这么说!”
“那破石头到底有多少块?”永安忽然话锋一转。他若还是人,就不该再去纠结她当初点头出嫁的初衷。因为不管原因究竟是什么,这些年来得了便宜的人都是他。
“不清楚,据我所知应该是三块。”
“找齐了吗?”
“听欢欢说,在京城富商任公子那儿找到了一块……”
原来,她跑去任府,结识任万银,为得就是这个?相比之下,当时他天天纠结着她是不是红杏出墙了,三天两头想着要去抓奸,好证据确凿地休了她,实在幼稚得可笑。
“还有块……欢欢说是在管府。”
“管晓闲?”永安口吻平淡。这答案着实出人意料,然而这短短半天他所承受的惊讶已经太多,反倒麻木了。
回想那日在管府遇见穿着尼姑衣裳的她,所有疑惑都有了答案。不管静安出现在那的原因是什么,至少邢欢绝对不是去胡闹的。只是很显然,她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要不然他娘应该有所耳闻了。
想着,他抿了抿唇,一抹冲动的决定涌上了他的心头。
赵永安点头了,郑重其事地答应了娶管晓闲,听说甚至只花了半天时间,就迫不及待地筹备好跑去管府下聘了。抬聘礼的队伍很长,轰轰烈烈的,闹得满城风雨。
老夫人歇斯底里了骂,不管用;一哭二闹三上吊,依旧没用。
相较之下,邢欢却是反映最平淡的那一个,关着房门,不去理会外头的吵闹。
——砰。
房门还是被人一脚踢开了。
承载着浓墨的轻薄宣纸,由上至下,晃晃悠悠地飘落到邢欢面前桌上。
她抬指推开茶盅,眼帘微垂,率先映入视线中的便是那再熟悉不过的两个字——休书。
不同于以往,这一回没有闲到用信封粉饰一番,也没用铿锵有力地甩在她面前。平淡就好像这只不过是封报平安的家书般,可事实上,邢欢能感觉到,这一封休书要比以往的任何一封都认真。
以前,每想到这一天早晚会来临,她便觉得心尖儿痛,生怕自己会承受不起,更怕自己头一次在他面前敞开了心扉哭竟是为了这事。
然而现在,当这一天切切实实地来临了,她倒是心如止水。没有预期中的痛,这不意外;让邢欢意外的是,也没有松了口气的解脱感,反而觉得更为压抑了。
她扬了扬眉抬头看向赵永安,紧抿着的嘴角一直没动,等着他先开口。
果然,他一如既往地按捺不住,没多久,就打破了沉默,“我决定娶晓闲。”
“恭喜。”她唇角松了松,微微上扬,给了他一道浅笑。
邢欢不会知道,这笑容在永安眼里刺眼得很,“你很开心吗?摆脱我了?可以跟我哥终成眷属了?”
“……”活见鬼了,她就是没感觉到这股兴奋劲!她和赵静安之间的阻碍,从来不是他,是世俗眼光,是她猜不透静安的心思!
“你很想要那块晶石是吗?我有办法让晓闲心甘情愿地拿出来。”
言下之意,这一次,他是为了她才娶的,牺牲颇大,她要是还有点人性,就不该若无其事地和赵静安在一起。
可他显然是还不够了解邢欢。在某些时候,她其实可以让理性盖过所有感性,譬如现在,“别拿我当幌子,搞得自己很伟大似的。你根本就是如鱼得水,盼这一天盼了两年多。”
“你是白痴是不是!”他被猛地一噎,忍不住爆出低吼。
“你才白痴!你全家都白……不对,你们赵家庄就只出了你一个白痴!”
“我说你这女人有没有心?我那么伟大的成全你就一点都不感动?不错,我两年前的确盼望过这一天。但现在,她对我来说只是朋友!我如果不是爱你爱疯了,至于做这种蠢事?!”
“……你说什么?”
“你聋了是不是?我说我爱你,快爱疯了!活生生被你和我哥折磨疯了!只要你能平安无事,就算真让我娶头猪,生一圈猪崽子,我都愿意!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该等着我,等我拿到那破石头了,我们亡命天涯去!”
不需要再质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他一字一句说得那么清楚、吼得那么大声,邢欢听得真真切切。她用力倒抽了口凉气,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疯了。
爱她?隔了两年,闹腾了那么久,现在才说爱她爱疯了?
他知不知道她早就被他折磨疯了!
“说话!装什么傻?我只是想要你一句话而已。”
“你要我说什么……”哪怕是早两个月,听闻他吼出这番话,她都会幸福到想要哭。偏偏要是现在,邢欢别过头,长吁出一口气,闭了闭眼,试图将思绪沉淀。良久后,才再次睁开眼,看向他,“你到底明不明白什么是爱情?什么又是责任?如果你不爱晓闲姑娘了,那就不要娶,别再害了别人,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我就是没心没肺,不会去感动。”
“你有种再说一遍。”蓦地,一改先前的激动,他忽然变得格外平静,脱口而出的话音都透着森冷。
邢欢很少那么激动,只是这一次她当真气极了。究竟赵永安把她当做了什么?不爱的时候,弃她如敝履;自以为爱上的时候,又完全不顾旁人感受的霸道,“我说如果你不爱晓闲姑娘了,就不要糟蹋人家,一个女人一生没有多少青春可以耗!我就是没心没肺,别指望我会……唔!”
她的话还没吼完,就被他突然压下的唇堵住。
满是掠夺意味的吻,完全不讲究循序渐进,他就这么大喇喇地肆虐着她的舌尖,磕痛她的唇。
每一个舔舐与吸允间,都在诉说着他的所有权。怀中女人是他的,只要他一天不想放手,她就哪都不准去。比起赵静安的不负责任,他可以为她做很多。他才是那个最懂她的人,了解她所有藏掖在心里的过往,明白她想要的东西,甚至愿意不择手段只为唤她心甘情愿再唤一声“相公”。
这些想法促使他的动作愈发肆意妄为,落在她腰间的掌心,带着灼热的温度慢慢上移,掠过层层叠叠的棉衣缔造出的障碍,熨帖在了她光滑的背脊上。凝滑的触感,让他像着了魔般,一发不可收拾地想要更大。
“放、放开我!”当他的手心游移到邢欢的胸前时,她终于挣开了他的钳制,用尽全力扭过头,得了出声抗议的空隙。
“对不起……”感觉到了她的惊恐,他倏地惊醒,手臂下意识地一松。
也就是这刹那的恍惚,就让邢欢得了空子,一溜烟地从他身边逃开。彷佛他全身长满了刺般,一碰就会扎得满身伤,她逃得很彻底,不仅仅是远离他所能触及到的范围,甚至是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呆愣了半晌,赵永安眼看着她拉开房门往外逃,却没有追。
脚步就像僵硬了般,抬一下就会耗尽他全部的力气。
他无奈地闭上眼,有好多话想说,为什么她连拨点时间听一点都不愿了?
只不过想要道歉,为从前自己的荒唐,是他不好,重新来过好不好?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她拿到晶石,医好她的病,然后他们什么都不要管了,遨游天下去,她若是喜欢和尚,他就出家给她看……

第四十三章

秋风瑟瑟,秋雷轰鸣,这场疾雨来得突然。
檐下细密雨帘晕开了远处零零星星的灯光,夜已深,烛台边,赵静安意兴阑珊地前后翘着凳子,颀长双腿高高抬起搁靠在桌上,看似无波无澜的黑瞳怔看着被风吹得“啪啪”作响的窗户。
他懒得起身关窗,放任自己枯坐着发呆,思绪毫无章法地游走,直至被“邢欢”这个名字填满。
管府放出来的流言蜚语正闹得满城风雨,他们说她攀附权贵、说她财迷心窍抢了别人的幸福、说她掂不清自己的分量痴人说梦妄想麻雀变凤凰。关于她当年带着欺骗嫁入赵家庄的原因,静安不得而知,这一生不去相问永远信她,是他暗暗对自己许下的承诺。
所以,不管旁人说得多么煞有其事,他从不怀疑邢欢的为人,只是担心她。
她还好吗?已经听说了永安去管府下聘的事了吧?当真一点都不介意、不难受吗?那为何要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掩耳盗铃般不听不看,甚至连他都不愿见。
那两年的夫妻之情,宛如隐形火药般捆绑在他们之间,成了静安心头拔不去的刺。他从未像现在这么害怕,怕她的心会死灰复燃,怕这看着自家相公再娶的刺激会让她惊觉原来往昔的爱还在,只是痛彻心扉了才不得不移情。
——砰砰砰!
想得正入神,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骤然传来,声音很响,掩盖了外头杂乱的雨声。
也让猝不及防地静安受了惊,身下摇晃的椅子失控打滑,幸好他脚尖及时勾住桌沿,没至于在自己房里摔出轻微脑震荡。
他颇为不耐地撞开椅子起身,举步走去门边的短短过程中,已默默在心里把门外的人骂了个彻底。最好是有足够重要的事,否则无故打扰他思春后果很严重!
怨念终结在他烦躁拉开房门的瞬间,映入眼帘的那个狼狈身影瞬间抽空了他的思维。
凌乱发丝湿漉漉地粘在她苍白脸颊上,还在不断地往下渗水;有些泛红的眼眶,像是承载了无数委屈般;颇具个人特色的银红色棉袄,看起来像是刚才水里捞起来般,颜色暗了一层……这所有的一切,都足以让静安相信,不是幻觉,三更半夜毫不避嫌只身叩开他房门的人当真是邢欢。
看她冻得直打颤,他回神后的第一反应,便是立即将她拉进屋内。
“大师……”
柔柔低唤声自身后飘来,还带着明显的颤抖。静安分不清那是哽咽还是冻过了头,他从喉间溢出一丝轻应,旋身刹那,便觉得有道阴影笼压而来,他反射性地伸手去接。
“嗯……”因为她用力过猛的冲撞,他抑制不住地溢出闷哼,稳住身子没被惯性压得往后退。那颗还滴着水的脑袋不安分地蹭着他的胸口,不经意地挑逗扰得他喉间发烫,眸色变沉。
夜半无人,他想念得紧,她好死不死地自己送上了门。这种时候,如果还有犹豫,对得起他娘辛苦把他缔造成带把的雄性人类吗?
他就该吞下所有废话,省略繁琐步骤,一不做二不休地把她压倒,让她真正明白就算曾经做过和尚他也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完全能让她领略撕床单、抓栏杆的销魂滋味。可她突然仰起头,闭上眼、张大嘴、来不及避开地对准他的脸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破坏了所有缱绻气氛。
“去把这身衣裳换了,捂出病了我可没空照顾你。”他认命地别过头,咬牙揉了揉她的湿发,试图想把缠绕在身上的她拉开。比起他的欲念,显然她的身子更重要。
邢欢愣愣地眨着眸子,是她实在太没魅力,还是他定力好到过了头?
她都已经主动到这一步了,他竟然还能冷静自持地把她拉开。还是说,在他看来,她当真就是个麻烦,连病了都不想耗费精力来照顾的麻烦?
想着,邢欢咬牙,一洗从前的乖巧,不理他的推拒,手肘圈得更紧牢牢箍住他的窄腰,刻意在他微敞的衣襟口磨蹭了几下后,才状似伤心欲绝地哽咽道:“大师,相公要停妻再娶,我准备去死了,来跟你话别下……”
言尽于此,她开始屏息,静候着他的反应。
那一天,娘说:那他呢?你觉得他会为了你不顾一切吗?你若真的喜欢他,舍得让他冠上勾引弟媳的罪名被千夫所指?
当时,她唯有用沉默来回应。是不舍得呀,可是要拔慧剑斩情丝,更不舍得,还能怎么办?那就只好所有罪名让她来背,是她主动勾引、是她投怀送抱、是她想堵死所有退路把自己完完全全地给他,要骂就骂她不知廉耻水性杨花好了。反正,那些不相干的人怎么看,邢欢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他怎么看,会不会从头到尾都只是她在一厢情愿,也许他的个性如此,对所有女人都心细得很;又也许他也会像那些人一样,会因为她的主动就看轻了她?
邢欢讷讷地闭上眼,回想起那日沉默后娘说的那些话。
——如果娘让你放手,你愿意吗?
那时她咬着唇摇头。
——那就把生米煮成熟饭,最好是肚子争气点,到时候怀上了老夫人也奈何不了你们。看着我做什么?怎么,矜持了那么多年放不开了?去告诉他,就说你对二少爷的心还没死,打算从今往后只同他保持大伯和弟妹的关系。相信娘,男人经不起激的,他若是也爱你,会主动要了你;若是就这么应承了你,那这么个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的男人,不要也罢。
邢欢没有爱过,她不懂男人心,那时候只觉得这方法太过孤注一掷了,不舍伤了这好不容易有所进展的关系。
然而,方才赵永安的冲动让她豁出去了,她不敢想象藏了那么多年的贞洁,若是往后迫不得已给了自己不爱的人,那该有多憾。
“你说什么?”静默了好半晌,他终于有了反应,眼梢微挑,口吻阴郁。
冷觑着她的黑瞳里,是邢欢猜不透的心思,她不安地动了动喉头,鼓足勇气启唇,“我说,相、相公要……”
“你想死是不是?”胆还挺肥啊,竟然还真敢把话重复一遍!
相公?回想从前,他也曾在街头逼着她唤一声“相公”,可她却怎么也叫不出口,现在倒是叫得顺溜!真当他是六大皆空的圣人,不会介怀不会痛?她大可以去为了她相公要死要活,做她的贤妻去,不用跑来他面前炫耀,他承受不起!
“唔……嗯,啊……是……”只有邢欢自己知道,心就像是快要跳出了嗓子眼般,她干巴巴地哼了几声,方才是怎么说的来着?是有说过想要去死吧?
“我成全你,刚好,我也想看你死。”
喑哑嗓音,徐徐道出的话语,是邢欢完全没料想到反应。所以现在是怎样?他不止是应承了她的想法,还格外配合地助她一臂之力?